月娘和风影相继跟金宝划清界限,以后不要再有往来。风影在金宝的泪眼攻势下,勉强表态日后若是情况紧急,愿意出手相助。事已至此,检讨追悔为时已晚,况且金宝并不觉得自己的人品有问题,至多只是有些缠人罢了。反观他们举止神秘兮兮,说话像是打暗号似的,让人难辨其意。该走的留不住,该留的赶不走,天底下哪有不散的筵席,指望别人始终不比依kao自己,惟有自力更生才是正道。金宝整晚不眠不休,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九小姐,奴婢做了您最爱吃的栗蓉饼……哎呦妈呀……”荷花端着托盘推门而入,乍见趴在**双眼无神面色蜡黄的金宝,心想她是不是染上了热病,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连连,“您,您昨儿个跑去难民区了么?这可如何是好?老夫人,老夫人……”“鬼叫什么嘛!”金宝怏怏地挠着满头乱发,扶着床沿坐了起来,有气无力地打着呵欠,扭头看向窗外,“这么快天就亮了?我还没睡着呢!”荷花放下托盘,心有余悸地推开了窗,灿烂的阳光倾洒进来,金宝不由自主眯起了眼,揉着酸胀的太阳穴释然笑道:“只要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希望,本姑娘单枪匹马照能对付那帮小人!”“九小姐……”荷花见她神智清醒不像染病之人,不由松了口气,转身倒出参汤关切询问,“原来您昨晚失眠了呀,奴婢还以为……”“以为我病入膏肓奄奄一息?”金宝穿上外衣,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放心,我从小到大很少得病,几乎没有进过医院!”“医院?”荷花微皱眉头,不解地看向金宝,“那是什么地方?”“呃……”金宝愣了一下,慌忙改口,“就是‘惠安堂’之类的医所嘛,换种称呼你就听不懂啦!”荷花尴尬地低头讪笑,搅着冒着热气的参汤自言自语道:“总听老夫人提起,九小姐年幼的时候身子虚得很,请的大夫多了,头疼脑热的毛病她都能医治了。看来现在九小姐的身体好多了呢!”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金宝怔怔地望着水中倒影,原来谎言竟是这么容易拆穿,好在荷花心思单纯,如若换了精于算计之人,她那样说恐怕早就lou馅了吧!与她长得很相似的秦九小姐不知身在何处,而她心安理得的享受本该属于那位小姐的一切。秦老夫人这些年来一直托人打听爱女的下落,如今冒牌的女儿现身,自然不会再费周折寻找真正的女儿。金宝忽然有种做贼的感觉,是她偷走了在异乡为奴的可怜女子的幸福,也欺骗了真心相对的秦老夫人,秦布和菜花。如果他们识破了她的真面目,会不会痛恨她的欺瞒?一定会的!绵软的栗蓉饼不再可口,香醇的参汤也不再美味,金宝穿越以来第一次正视冒名顶替这个严重的问题。秦九小姐至今生死未卜,不知在哪户人家受苦受累备受欺凌。身在秦家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快意生活,金宝实难问心无愧,她比谁都清楚孤苦无依的痛苦,没人疼爱的凄凉。佯作失忆只能瞒过一时,若是秦九小姐日后有缘与亲人相认,她岂不成了遭人唾弃的无耻之徒!说谎之人为了圆谎,必要事事留心处处提防,想到自己即将面临无数谎言,顿觉前途黯淡无光,随时都有被拆穿的可能。草草用完早膳,脑袋晕晕沉沉,金宝心事忡忡毫无睡意,遣走荷花穿过长廊,不知不觉来到了秦老夫人的住处。她久久地注视着那扇半敞的窗,和蔼可亲的老妇人以为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宝贝女儿,只觉今生再无遗憾,孰料样貌相似手臂有疤并不意味着从天而降的女子就是骨肉至亲。金宝面色苍白,双手抱于胸前,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紫红色的印痕似是嘲笑她的虚伪,既然贪图荣华富贵,何必在意别人死活!然而,她欺骗的不是别人,正是将她视为己出的秦老夫人!“小茹!”秦老夫人打开窗子,朝她招了招手,“站在外面想什么呢?快进来啊!”金宝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放下长袖掩住双手,故作轻松地进了房间。秦老夫人的丫鬟兰花连忙搬过一张藤椅,奉上香茶小心伺候着,秦老夫人撩起金宝额前的碎发,端详片刻,心疼地皱眉道:“你的脸色好差,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秦老夫人伸手探向她的额头,纳闷道:“没发热呀,难道是吃坏了东西,兰花,快请卢大夫过来……”“娘,女儿没有生病,只是昨晚失眠没有睡好!”金宝起身拉住了一股脑儿往外冲的兰花,轻声道,“不用去请大夫,待会儿补个觉就没事了!”“失眠?”秦老夫人若有所思地望着金宝,挥了挥手示意兰花退下,怜惜地抚摸着女儿瘦弱的肩膀,颤声道,“小茹啊,有些事情不用多想,娘自会有安排,你从小身子就弱,这些年来又吃了不少苦,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娘的身边,你就只管精心休养准备嫁人吧!”“娘……”金宝双唇嗫嚅有苦难言,秦老夫人对她越好心里越是愧疚,很想坦白从宽却又鼓不起勇气,生怕被人撵出秦府流浪街头,但她也没颜面以秦九小姐自居,苦苦挣扎不知如何是好。金宝面有难色,秦老夫人假装视而不见,只是不停劝说:“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做父母的哪有不为儿女出头的道理,你是秦家的九小姐,配得上彩玉国任何名门望族的公子,第一才子能娶到你是他的福分。虽说你们目前缺乏感情基础,对彼此都不太了解,但只要成了亲感情就会越来越好,娘是过来人,交代你的准没错!”金宝低头绞着腰间配饰的流苏,思前想后无言以对,她与秋瑜解除婚约倒不要紧,眼下就连秦布与程心仪的婚事也告吹了,秦老夫人若是得知真相,可能承受得住?“小茹!”秦老夫人看向落英缤纷的庭院,握着金宝的手,心满意足地笑道,“人家都说有子万事足,我却偏偏钟爱女儿,当初若不是一心求女,也不会生出八个儿子了。”秦老夫人羞赧一笑,眼角的皱纹看上去非但不觉苍老,反而有种与众不同的韵味,她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位秀外慧中的美丽姑娘,嫁为人妇勤俭持家,凭借过人的眼光与胆识,尽心尽力扶持夫君,使秦家称为梅秀县的首富。这么精明而又善良的老太太,只因思女心切便将条件大致相符的金宝认为女儿,惟恐她会想起伤心过去,勒令家人统统不许提起往事。如果有可能的话,金宝期望永远做她的女儿。“娘好心痛,这些日子你过得并不开心,兄长嫂嫂的排挤,街坊亲戚的质疑,秋二公子的冷漠都瞒不过你那**的心思。不过,小茹你要记住,人生在世总免不了沟沟坎坎,时运也会有高有低。兄长嫂嫂是自家人,相处不来只是暂时的,日子久了必然会接受你。街坊邻居平时就爱念叨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言碎语压根不必放在心上。至于秋二公子,娘相信他懂得察言观色明白事理,绝对不敢怠慢你。待你和布儿成亲之后,娘就把家产分了,你的那份绝不会比兄长们少……”秦老夫人这番感人肺腑的话深深地打动了金宝,她为女儿早已铺好所有后路,只期盼着女儿无忧无虑开心快乐的生活。金宝心中有愧,她只是个谎话连篇的冒牌货,有什么资格霸占本该属于秦九小姐的幸福。金宝深吸口气,抑制不住坦白的冲动,歉然道:“娘,对不起,女儿,女儿骗了您哪……其实……”“小茹,娘都已经知道了。”秦老夫人温柔地拍了拍金宝的头,满眼慈爱,“你和布儿年纪还小,意气用事不知进退,既已知错以后就不要再犯类似的过错。你比布儿坦诚多了,他到现在还以为能瞒得住我这老婆子呢。说起来这也怪娘没把后患处理干净,害得你们伤心难过。”金宝怔了一怔,不明所以地反问:“娘,你都知道些什么?”秦老夫人释然一笑:“放心,娘不会怪你们的,小孩子的一时之气怎能作数?程家和秋家这两门婚事已成定局,岂有说退就退之理!”“这,这……”金宝愕然不已,结结巴巴地说,“您,您是怎么知道的?小,小哥他……”“此事不必再提!你也无需打破砂锅问到底!”秦老夫人渐渐收起笑容,正色道,“总之你们不许再自己拿主意,再过几日,布儿的婚事如期举行。娘和秋老爷已经商议好了你和秋二公子成亲的日子,就在下个月初十,菜花会为你打点好一切的。”“可是,娘……”金宝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种局面,不由慌了心神,“女儿恐难从命,秋二公子心里明明……”“好了!”秦老夫人微微皱眉,不容拒绝地表态,“不要再说那些毫无根据的话,最近你还是不要出门了,以免节外生枝。娘会嘱咐菜花看着你的,回去吧!”秦老夫人起身打开房门,步入幽静宜人的庭院,金宝愁眉苦脸地望着她的背影,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