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另一个自己较量是种宝贵的经历,真该感谢昔日心魔的存在给了杜言修不少实践的机会,意识世界的斗争经验不是可以用现实世界战争磨练代替的。一面想着陈年往事,杜言修攥紧的双手已然有些湿漉漉的感觉,紧张这种情绪已经很少与杜言修发生关系,不过面对与自己同根同源的前世精神体,杜言修说不紧张只能是假话。不远处凤姬精卫的面容从杜言修所处的位置望去可以一览无遗,其实在意识世界里面无所谓真实与虚幻,眼见未必为实。凤姬精卫的年龄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这应该是她自己选择出最满意的外表年龄,风华正茂的青春时光总是让人怀念的。杜言修又何尝不是如此,在意识世界里他的外貌也是与齐云初识的年纪,面壁的十年光阴没有多少感情投入和记忆值得让人回味,所以杜言修的心理年龄仍然停留在这段时光之中。身心疲惫的杜言修望着对面那张陌生中透出丝丝熟悉的俏脸暗暗一声长叹,将心比心,黄金英雄亦是凡人哪!灵魂为本,肉身为器,二者相合乃成精神。然灵魂永存,肉身必定会躲不过自然规律的约束而逐渐老去,此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精神亦是不能长久。人类的灵魂虽有永生不灭的特质,那是非物质的传承,而属于物质世界的肉体无法超越自然法则的定律,从某种程度上说一个人的生老病死亦是无可避免的事情,除非另辟蹊径绕开自然法则的铁律方可得长生。黄金英雄的力量强大却不是生而知之者,他们更谈不到无所不知,所以一度活跃在神话时代的黄金英雄正如春日里满树繁花似锦,虽得观者赞叹其绝美,而繁华过后的凋零命运却是无从回避的事实。后起之秀的修行者一生修炼的终极目的便是超脱生死轮回的束缚得到真正的自由,他们一切的修炼途径与个人的努力奋斗都有着明确的目标。至于常人所看重的那些飞天遁地、呼风唤雨之流的神通变化在修行者眼中看来皆是不入流的小道小术,徒自因修为不足而炫耀法术者愚不可及,其行被行大道的修行者见了不过一笑置之。行大道者修炼吐呐积修外功行而不辍,一时不成,则一世,一世不成,则十世。唯有遇险阻而百折不挠者能终成不世天仙功业,此等心性作为岂是世间终日里庸庸碌碌营营苟苟的凡夫俗子可以想见?修行者并不太注重加强自身的战斗力,他们真正在乎的是自己修为境界的提高,人世间诸般杀戮攻伐不过是醉心权欲的俗人所为,行大道者不取也。相比于修行者前进路径的有途可循与目的明确手段清晰,可知黄金英雄的强大乃是出于天授,非于人力所及,正因为这种力量来得如此神奇,恐怕连黄金英雄自己都讲不清楚自己一身堪比神明的强横力量究竟由何而来。不知奥妙,自然也做不到收发由心,故此黄金英雄们在年华老去之后如普通人一样衰老死去,他们的力量只能延缓这个过程的来临,却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死亡。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句老话就是形容黄金英雄的最好写照。死亡不是一个终结,曾经属于黄金英雄的那些灵魂依然存在,它们遵循着某种自然规律投入新的轮回,而今时今日的杜言修正是这个过程的延续。循规蹈矩的灵魂重新与新的肉体结合,再次滋生出新的精神体,前世与后世之间虽然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许多方面前世与后世之间都有着惊人的相似。可是十分相似不等于完全相同,杜言修和凤姬精卫之间仍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即对待齐云的观点。他们一个要尽力保全,一个要除之而后快,这个观点的差距配合上杜言修与黄金英雄凤姬精卫的渊源关联就不免令人产生了一种强烈宿命感,或许世间一切变化真的在冥冥中早已注定。“今日一战乃为信念而战,你我虽本为一体,却非为同道,既如此唯有较量分出高下,得罪之处你就多多包涵吧!”切断悠长的思考,决然的杜言修踏前一步,双肩一晃,整个人跃起化作一道白光直冲云霄,恍如变幻无常的极光。周遭的景色逐渐虚化为不同色彩组成的条条块块,唯有杜言修的前世黄金英雄凤姬精卫身影风姿依稀可辨。见杜言修一出手就是最凶险的精神体幻化攻击,凤姬精卫不由得微微动容,点头说道:“很好,大家都有自己的立场,想必是无从妥协了,我就让你求仁得仁,能够光荣战死好了!”话音刚落,凤姬精卫的身影随之一晃,立时化作一道金光腾空而起与杜言修幻化的白光绞在一起。金光与白光相互摩擦跌落的碎片若漫天花瓣随风飞舞此情此景固然美不胜收直不似在人间,然谁人能知其中凶险?稍一不慎便是与敌皆亡的收场。假如杜言修没经过与心魔长达十年的较量而对意识领域的攻防技巧臻至大成境界,一切攻防变化均是到了信手拈来不加思索的地步,在实力深如渊海的黄金英雄面前杜言修恐怕一个回合都撑不下来,不过即便如此杜言修取胜的可能仍然是非常渺茫,风险如何他自己当然心知肚明。现下与其说杜言修是在与对手较量实力,倒不如说他是在为了背负的责任下了奋战到底的决心。最终的结局的也许不能改变,但杜言修决不会放弃自己的信念,有了这个认知作为基础任何强悍的对手要击倒他都绝非易事。两个精神体各有属性,交互纠缠交锋正在不断削减它们的力量,此种战法看似单调却最是凶险,不过很快杜言修和他的对手经过单纯的消耗战便开始无以为继了。于是杜言修和凤姬精卫明显缩水不少的精神体重新显现出来,单这一轮交锋杜言修已经落在下风,但是他还没输,在这场战斗中唯有死亡才是真正的结束。经历一番苦斗之后,神色看上去憔悴许多的杜言修,将双手交错结成复杂的印契,强行汲取肉身的力量恢复自身的状态。至于可怜的肉身会不会因能量透支过渡而发生不测,被逼无奈近乎于狗急跳墙的杜言修现如今亦是无暇顾及了,如果此战失利即便身体留下也不会对杜言修有什么益处,故此病急乱投医的杜言修不会吝惜可能有助于自己取胜的手段。比起黄金英雄所处的神话时代,晚生了上万年的杜言修目前唯一的优势就是拥有更多的知识积累,起码他有自信在意识领域中将自身力量最大化。而杜言修的对手则没有这个本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杜言修破罐子破摔无节制地抽取肉身的精华。一方资本雄厚,一方快速回气,看来这场战斗不会在很短时间内结束了,自然这个时间尺度长短也不是外界能够感知的,这种思想领域的延迟表现于外之时不外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罢了。杜言修的运气不错,如果凤姬精卫在现世界有自己独立的肉身,入道不过二十余年的杜言修自身修为尚不足以与横行一个世代的黄金英雄相抗衡,只怕他早就在对手拥有的绝对压倒性力量压迫下化作尘埃了。现在胶着的局面虽然不是令杜言修很愉快,总强过被对手一鼓而下。他心中一边盘算着自己的策略,双眼紧紧盯住远处雾气中那个隐约可见的俏丽身影。杜言修不相信对手会这么好心任由自己恢复精力,既然搞不懂对方的计划,那么先下手为强也未尝不可。“看招,残精移血!”适才杜言修从肉体里面最后强制性地抽取了大大超出自己精神体容纳能力的能量,如今他的精神体就像是一个充满了气的皮球到达了崩溃的边缘,急需将力量外泻。杜言修的如意算盘亦是如此打算的,他将自己精神体的一部分作为凭依物品贯注了最大限度的能量,接着象炮弹一般发射出去。这团能量猛地爆裂开来化作一片铺天盖地的血雾,充斥着意识空间的每一个角落。杜言修抢在对手前面先一步发动了进攻,他的这次攻击声势甚大,但实际效果如何尚未可知,不过肯定是未伤敌先伤己的结果。“残精移血”这一招还是当初杜言修从心魔那里学回来的怪异招数,想起来似乎杜言修对所有属于自残类别的功夫都特别有兴趣加以深入研究。从前每每遭遇强敌之时,不等对手使出杀手锏,杜言修就抢先把自己弄成重伤病号,真不知道这是否能算是他的个人癖好。又是自残身体这个老套招数,杜言修的这一手玩的算不得高明,但威胁对手的意味十足。杜言修这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假如战况不利,杜言修宁可大家一块粉身碎骨也不会任由对手占到丝毫便宜,这样做至少可以保证外面齐云的安全。原本灵魂爆破是修行者威力绝大的自残手段,可惜杜言修和凤姬精卫大家共有一个灵魂,这招算是用不上了。现在两个人只能靠各自修炼有成的精神力量决一胜负,不过杜言修明摆着是要拉对方一块下河,既然迟早都要死,不如要死大家一起死。血雾弥漫之下周围景物模糊一片,杜言修本以为此招定能延迟一些时间给自己思索对策,不料血雾笼罩下的大地上突然窜起一道七彩长虹日趋强盛,不多时便席卷整个大地,隐隐的雷声伴着呼啸的狂风夹杂而下拳头大小的冰雹不住地轰击血雾,眼看着杜言修的如意算盘就破产了。一时先手失利,杜言修并未感到气馁,在他看来兵凶战危一如常事,而开战则无必胜之理,是以杜言修的早就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至于眼下的僵持局面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则可。双方在意识领域的争斗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进入白热化,尽管杜言修的捆绑战术有够下作,更谈不上有什么堂堂正正的君子之风,但的确成效显著,无论是谁碰上这路无赖人物都得退避三舍。面对抱定与敌偕亡决心的杜言修,即使强如黄金英雄亦觉万分棘手,凤姬精卫权衡利弊之后,只得放弃了最初必全功于一役的念头,转而用欣赏的眼光望着眼前这个后生小辈。她心下感叹杜言修不愧是与自己一脉相承的超卓人物,行事既已立定决心则百折不回不计毁誉,实为一代人杰。思考了一下替代方案,凤姬精卫开口说道:“你很厉害,看来我不可能在自身不遭到毁灭的前提下消灭你的精神体了,这样吧!我可以答应你放过那个人,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个附加条件......”隐约可闻的话语声逐渐低沉下去,杜言修的面色亦是随着对话的深入不断变化着,许久之后,他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好!这件事我能够做到,可是你......”两个精神体的声音愈发细微不可闻,他们商谈了许久,似乎得出了一个大家妥协的方案,然后得会身体控制权的杜言修顿觉眼前一亮,他的精神再次与肉体融合为一。不过一阵酸楚软麻的感觉立刻从身体的各个角落一齐涌上心头,无节制透支生命力的代价总归是要最后接管身体的人负责。醒悟到自己的早先做法不妥,杜言修心中暗叫一声不妙,接着便如他所愿,刚刚重见光明没多久,就马上掉头和周公前辈下棋去了。唉!出来混的,早晚都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