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眺天际那层叠起伏的山峦,白云淡绕,阳光下绮丽浩壮,非五岳,非名山,却自有其浑然天成的雄伟气势。一袭飘逸的身形独伫于峻岭上,吹奏手中的长箫,撩人的箫声空灵低回于山谷中。箫之音,在大多数人心中的感觉,是带着几许忧郁的旋律,总有着凄,孤、寂,然而这深雅的音色,从风中送来,却是这般轻柔无忧,彷佛满月之光,既安抚的祥和,也如魔魅般的勾动人心,闻之,教人不自觉深深陷入其中的意境。此时清风徐来,拂动**者那绾起的垂腰乌丝,纤雅的容频清妍净丽,玉琢般的瓷肤面庞镶嵌着一双英气之眼,瞳眸凝邃中带着无比的坚毅,一身水蓝缎的衣袍,在山灵穹苍衬景下,气韵悠悠淡淡,如水柔,如云清,翩翩风华恍若绝尘佳公子。持箫少年身后立着两名轩昂男子,一蓝衣身撼长弦箭簇,气度内敛沈着,另一白衣执剑,神情清扬俊朗,两人皆泰然融入这毓秀的山景和那天籁般的箫声中。当一只翱翔于空中的大鹰嗥鸣而来时,箫声停止,少年潇洒甩过手中翡绿的长箫,朝着天空伸出手臂。“天下知音,可是唯你?”琉脆的嗓音对栖息到手臂上的飞鹰问道。犀锐的鹰眼回以灵性的迎视,见此,“他”嫣薄的红唇浅然一笑,看似稚子笑靥,同时流露无邪与莫测,就如“他”箫中的音律,迷眩而教人难以捉摸。“鹰儿呀鹰儿,你是我最快乐与烦恼的来源!”矛盾的话,一如主人所予人的感觉,当“他”解下鹰爪上大小如一节小指般的竹筒后,这属于天的苍鹰再次展翅高飞。秀丽的少年拿着的竹筒,并未取出里面的字条,只是一迳望着眼前的碧云苍天悠然问道:“清风,舞影,你们说这前方传来的消息可是捷报?”“捷报与否,不都在雪少主的掌握中?况且有将军和雪少主连手,收服这南源的边境蛮寇指日可待。”身后的蓝方人清风笑道。“说的好,捷报是早晚的事,只怕不出几日便能凯旋回中原面谒圣帝了。”白衣人舞影也接着道。少年彷佛无趣一耸肩。“是与不是都教你俩说了,这最后的答案不看也罢。”说着,“他”将手中的东西往前方抛去,竹筒顿落万丈深深崖。见此,哪怕习惯了主人那随兴之的清风,舞影也不禁微怔。“雪少主,万一是将军传回的重要军情——”清风深感不妥,前方的人却只是举**断他的话。“重不重要,何不由他亲自告诉我?”少年轻笑灿若,眸瞳慧黠盈漾。清风,舞影不解。“你们先退下吧!”看着眼前迟疑的两人,少年不禁轻叹口气把玩着手中的绿箫。“他来了,有他在你们还担心些什么,既不用怕我会失踪,也不必怕有人对我不利,只要在他身边,我就会是天下最安全,也是最危险的无助者。”“无助者!”如雷的万钧笑声震回山谷。“高家的晴雪聪颖冠绝天下,一个令男人都望莫及的女诸葛,谁能令你无助!”男子哑醇的嗓音道明了这皓玉般的雪艳少年,真实的身份是纯质净丽的少女。迅即的,连从何而来的身形都未教人看清,只感一股疾风掠过,晴雪的身躯已卷入来人之怀。“将军!”清风,舞影认出这声音赶紧恭敬行礼。来人却一刻都未曾停抱起怀中人,往更高之绝崖峭壁纵身而去。“清风,舞影,你们先下山吧,边境之乱已平,明朝将班师回中原。”来无影去无踪的身影,消失在高山云雾中,浑厚的声音只留下这道命令。白云轻环绕,人烟绝迹峭崖,清风阵阵徐拂,在那孤崖的岩壁上有两具交缠的身形,男子一身金衣战甲,黑发狂乱散扬,尚能感受得到那仆仆的风尘,更添粗犷不羁的豪情。他紧攫着那柔嫩的唇瓣,一再加深唇齿的深啮,哪怕那粉艳的樱唇已在他窒息的索吻中红肿,也教他痴醉的不想放开,只是将她那纤雅的娇躯箝制壁和他迫人的身躯。“晴雪……,晴雪……”虽离开了她的唇,却紧拥着怀中的馨雅人儿,男子的面庞低摩着抵靠在胸膛上的螓首,摩挲着乌缎般的发际,他的唇一再吟唤芳名,充满火炽的情和浓烈的思念,彷佛就只剩一口气,他也将唤着她到最后。这阳光映照下的男子,刚毅的面庞黝黑如铜,身材伟岸高拔,一身结实的肌肉,长相并非俊俏,却十分具有个性,尤其那峻伟的身躯线条,恍若天生的武将,充满狂放的野拓,却有一双内敛的眸子,温柔的神采和煦如春风。而怀中人既无抗拒也无回应,清澈的瞳眸纯真濯然,这胜雪的清艳女子永难教人明白那看似绝尘的风姿下,究竟心思为何?她总是露出一贯的淡柔的微笑。“南源的边境事已平,待回京覆命后,你就名正言顺属于我了!”他抚着她浓密的双眉,这脱俗无华的佳人,不似一般女子描绘柳眉,素雅的容颜,有着一双在女子脸上少见的浓眉,使得她端丽的清柔中,流漾英气,本该是矛盾的对比,在她身上却显得如此自然。“是吗?”她浓眉淡扬。“当然,这一战,可都是为了你呀,晴雪!”他亲昵捏捏她的下巴,再次想拥住她。她却摇头一笑,抽身退离他怀中。“将军,言重了,晴雪所做的,不过就是替圣帝传言,上华山请出名震天下的江湖奇侠浪风行,下山扫荡边境蛮寇,而您是当今圣上的九皇弟,这一战是为你朱家天下而打,如今战乱既平,是圣帝鸿福,将军之能,晴雪何敢居功!”“好个何敢居功!”浪风行炯亮的瞳转暗墨,如春风的神采略沈。他的来历和身份,在皇室并非秘密,在世间却少有人知,常年隐逸于华山,更绝少有人上得了位处耸入云霄的朝云楼,其主人是以神秘和奇才名满江湖的浪风行,竟会是当今圣上的第九弟朱麟。“我曾立誓不再轻涉天下事,只想悠游于世外,连皇兄都难以请得动我,然而,这一切因你而改观,你可别忘了,‘当狼烟平定,就是雪上朝阳时’如非为了这句承诺之人,我是绝不理会这些烦恼的红尘俗事!”“雪上朝阳时?”对他的愠恼,她只感有意思眨眨眼,像无心的淘气,又似恶意的嘲弄,道:“将军,朝阳一出雪就化了,怎么上呀!”说着禁不住的扬声大笑。他凛眉,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他这江湖中人敬畏有加的游龙奇侠,只要遇上高晴雪,他那禅修的定力修养,总是瞬间失控。“晴雪”他突低声一唤,伸手抚着她彤柔的面颊。“无论你如何善用谋策,别将它用在我们之间的承诺上,二十八年来我第一次动心,为你,不惜破誓言出朝阳楼,下华山,渡红尘,如果换得你拿它当戏言看待,我不会轻饶你的。”轻柔的声音下是严厉的警告,此刻的他,轩昂的器宇更形明耀,却反透着令人几近恐怖的感觉。然而,眼前的人只是绽出愈加灿烂的笑容。“你生气了?”她边说,边毫无顾忌将身体贴入他怀里,仰起的螓首,看似烟媚如惑。晶莹剔透的眸瞳益发无邪,朱唇仅离他寸许,彷佛无心的撩拨,如兰的气却无误逸入他唇缝。“可是,我从未要你爱上我,诺言不过顺你之意而说,非我亲许呀!”“晴雪!”他猛将她整个人用力压上自己,咬牙怒视她。她不禁吃痛低呼,他那身坚硬的金甲战衣,重达数十斤,刀剑难入,非一般人穿起和忍受,更何况她那皓雪似的躯体。“风行……”高晴雪如告饶般轻嗔,眸光无限蹙锁,却不曾开口发出任何求全之词,只是指责的看着他,像怨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呀……”更加一声倒喘的娇吟,他的手指扣入她的腰际,欲令她的柔软融进那钢铁的身躯中,刚厉的神态丝不想放松对她的折磨。她明艳的雪颜在阳光熏暖下,眸光掠过游戏般的狡黠,粉臂主动勾上他的脖子,调侃的戏情,甜密在他的耳边道:“这样也好,就这么死在你怀里,谁都不能将我们分开了,风行你可千万别放开我,否则——我会飞的,飞得无影无踪,教你找不到,追不着,到时,你气得疯狂,可别恨我呀,是你不该放手的。”她那双美丽的琥珀瞳眸充满兴致的迎视,瞳中反射出他凝肃的神情,玩味的对比。他该高兴自己找到对手了吗?在世人眼中的浪风行,平时虽温蔼带笑,却镇静如磐石,内敛的光华如一潭静流的深水,看似平静却玄机暗藏。然而,他怀中的人儿,更是绝对的飘忽莫测,虚虚伪伪,难辩其真。当今世上,如何有人能拥有冰清的圣洁,却又散出连神佛都为之震慑的妩媚,唯有四大家族中的高家当主,高晴雪!平时她为主持整个家族和方便出席朝中各类场合,总是易装扮成少年出现,清逸俊俏,浑然天成的高贵优雅,恍若昆仑怀璧,风采出绝。他眯着眼,扣在腰上的铁指虽渐渐松开,却改而握住她的下巴,厚沈的声音不无誓道:“对你,我绝对不会放手,相信吗?我会吃了你!”“呵。”她笑,未及他再次启口,甜美的樱唇便凑上,粉舌挑情的探出,缓缓舔过他的唇缝。浪风行全身一僵,缠腻的嗓音挑逗回应。“就等你吃了我呀!”欲望顿如沸腾之水,滚烫的在体内奔窜,却在他想攫获她的唇舌回应时,她已再次灵巧旋身离开他的箝制,拿出腰上的绿箫,浅笑盈盈道:“将军,既是大获全胜,让晴雪为你吹奏一曲吧!”她再次唤着他的职称,提醒他目前所处的环境。浪风行无言注视眼前那总是冷静自持的红颜,柔煦的微笑再次回到面庞,阳光下的他,又是往常那一迳潇洒的深沈。“也好,今日就要你的箫声伴着本将军,在这峰崖之顶,观日落,赏皓月,到明朝的日出。”“只要杜痕,冷扬两位统领不急着找主人,晴雪奉陪又何妨。”杜痕,冷扬自幼便跟随在浪风行身边,哪怕他们的主人后来闯荡江而至隐居华山,也始终相随守护。“他们未见我下山,便已知情。”他泰然环胸,不让她有任何逃开的藉口。晴雪嫣然一笑,转过身,面对着眼前这片云烟缥缈,令人忘忧的愉悦流畅心胸,她拿起手中的箫,正欲放到唇边时,身后的浪风行坚决的声音却又传来。“晴雪,我知你虽为女儿身,却有更胜男子的凌云壮志,且以你之能,要实现绝非难事,但是,繁华总有落尽时,我生于宫中感受太深也太多。因此,纵然你有穹苍的鹰心,也请你为我停泊,相信我,我能给你另一种不一样的生活。”见那背对他的身影始终毫无回应,浪风行幽然一叹。“无论你心中怎么盘算,这战我已履行了当初的承诺,现在就等你的承诺,明朝回中原见过皇兄后,我就要带你回华山,我绝不会再接受皇兄任何的封赐荣禄,你也得卸下高家之主的权位传予你的义弟,好吗?别辜负我们之间的诺言,否则……”他淡垂眼睑,然而自其中锐射出的危险眸光,却难以掩饰。“我的惩罚,你受不起呀!”前方的人几乎无任何迟疑的动作,彷佛就等他说完,好继续举箫就唇,吹奏出悠扬的旋律。箫声回荡整座山峦!艳阳天,繁华热闹的帝都街道锣鼓喧天,人民皆高声欢呼着凯旋而归的军队,爆竹和群众的喧闹声交织成空前盛况。定国大将军浪风行仅花数个月,便平定南源边境多年来战乱,消息如燎原野火般瞬间烧遍整个中原,尤其此次还有绝智之才的高晴雪为军师,更让这支浩荡的军队备受瞩目!“看到没,前方马背上那个一身金衣战甲的男人,就是皇上亲封的定国大将军,江湖奇侠浪风行!”众人看着昂首高魁的男子,无不惊叹。“在他身边那两个看来严肃的人,就是杜痕,冷扬了。”盛传杜痕,冷扬终年随侍在主人身边,风采各异,也是当代的武林高手。“听说定国大将军威武非凡,擅于兵法,却终年居于华山最高峰,而且他所居住的朝阳楼更是云深不知处,天下少有人能上得了朝阳楼!”“岂止呀,还有人说这定国将军一旦狂起来,百来人都压不住,简直天赋神力呀!”窃语的喧哗随着夸张的惊叫,更添三分的渲染,只见众人莫不争破头想亲睹这些传奇人物。“传言是高家宗长亲上华山,请得定国大将军浪风行下山平乱。”“高家宗长!哦,原来是有‘帝都名花’高晴雪亲自出马,难怪能请得出江湖奇侠渡红尘!”“对呀,莫说高晴雪貌美绝伦,光凭她那诸葛才女的名号,一旦有心,还有什么不成功的!”大家一言一语再贡献出自己的第一手资料,人言之可佩与可叹,在于任何事只要经过流言再传颂,到最后,去芜存菁的新版就是——他们眼前所见者,都不再是凡人,个个都是天降的神人,供人景仰的。只可惜耀眼的光采总带点遗憾,因为“帝国名花”是不随意供人瞻仰的。她坐在轿子里,帘幕掩住了佳人娇颜。大家无缘一睹当代绝色,虽感失望,但,依旧有人活灵活现形容起这朵“帝国名花”因为朝廷能有史官依史料纪录历史,民间大众也绝对能靠“流言”来串编一本“民间传说”。这会儿,万头钻动的民众是更热烈了。皇宫城外,朝中宰相率其他重臣和四大家族的宗长,除了高家由执事长辈代表外,其他的段,陆,苏三大家族的掌权者皆亲自相迎。“贺喜将军凯旋归来!”众人对着浩荡的队伍行礼恭迎。杜痕在主人示意下一扬手,整个行进的队伍停下。“将军,一路辛苦了!”宰相朝正下了马背而来的浪风行作揖。“相爷,风行一介晚辈,怎敢劳老相爷亲自迎接!”浪风行对这个他自小就敬重的长者,诚然回礼。“是将军谦虚了,莫说老臣是奉旨传达圣意。今朝将军扬我中原天威,令边境贼寇闻之丧胆,这份英雄豪气,就足够令老臣大礼迎之。”“奉旨传达圣意!”听得此言,他不禁皱眉。都已要进宫了,还有何事要当朝宰相候在皇城前?“是的,臣特来传达陛下口谕,圣上体恤众位将领远征长途跋涉之苦,特命将军和高家宗长今日免上朝回奏,待回府休养生息后,明朝再上朝面圣。”“皇上真是爱护臣民,既是如此,将军,相爷还有诸位宗长,晴雪失礼先行一步了。”坐在轿内的高晴雪,拥皇帝所允诺的权利,随军远征,可于帘幕后接旨或传达命令,如非必要,不用特意出现于众人前。因军队向来没有女子上战场随行,而此次事出特例,为怕她的女子身分和绝色的容颜影响军心,才授此一特权!帘幕后的声音朝前来迎接的高家执事长辈高千东命令道:“千东叔,走吧!”“晴雪,”浪风行唤住她。“记住你的承诺!”回应他的是那熟悉的飘忽淡笑。浪风行的目光始终锁住在清风,舞影护送下已走远的高晴雪,直到宰相的声音传来,才拉回他的注意力。“将军,陛下另有交代,要你回府前先入宫面圣。”高家。晴雪在婢女的服侍下沐浴净身完毕,换着染着白樱花瓣淡紫色绫罗,绾起的发垂丝飘散,一身士人的装束显得清艳端雅,眩惑得令人难以移开目光。“宗长,是否要先命人传膳好提早休息,否则明朝破晓就得上朝面圣了。”随侍的婢女们关切问道。晴雪微笑挥手斥退周遭人。“清风,舞影!”“雪少主!”一直守护住房门口的两人进来。“你们也下去休息吧,这几个月来够辛苦了,在高家不会有什么事的,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清风,舞影带有武将的骨性,以命令和主人的生命为第一,晴雪明白若不特别加上后面一句,他们还是会坚守到底。这两人是皇帝别派来保护她的,是以称她为“少主”而不以高家人的“宗主”称呼,严格讲来,他们隶属军队,是浪风行的麾下。“是!”这两人一听,赶紧退下,不敢打扰她的休息。“月梵幽筑”就像红尘中的桃花源,是高家一处闲人勿进的禁。两旁的木棉树正当茂盛时节,绒般的细雪盘结枝桠,缕缕丝白,随风抽絮飘飞,拟如化外幻境。古筝的旋律随着潺潺流水倾泻,令人心神俱醉。走过台阶,沿着铺陈开来绿茵,每一处都漾着风雅的韵致,走进庭院深处,但见碧澈的湖波上,白石雕砌的亭台掩在垂柳绿荫中,一位极为俊美的孺衣少年,抚着石桌上的筝琴,案上一只香炉轻烟袅袅。高晴雪来到“星诛亭”的石阶前,这少年的筝琴音韵停了下来,虽是弱冠之龄,却有着沈雅气度,双眼更有洞烛世情的犀锐,如璧玉般的面庞凝着轻幽,绝尘的气质与高晴雪十分相似,他却将冷完全流露于外,带着距离的孤傲。“什么事?”他连头都不回吐着无温语调。“特来看你,不高兴吗?云弟。”高晴雪迳自绽放清柔的微笑,毫不在意走进亭中。少年正是高家前代当家主的唯一嫡传独子,高云朗,也是高晴雪的义弟。“现在你看过,可以走了。”“好段时间不见,何忍这么冷淡,莫不成是怨我没死在战场上?”她轻笑自若在他眼前坐下。高云朗淡睨她,冷笑道:“将你丢在一堆恶人中,最后存活的绝对会是你,一个战场结果得了你吗?”“唉,原来在我亲爱的弟弟眼中,我这姊姊是天下恶人之最!”她无奈以食指敲敲自己的额头,反倒显露几分稚气。“哼,我还宁愿你是天下大恶人,纯粹的恶,只可惜你什么都不是!”“哦。”她有趣双手支颐,天真眨着眼,像是一个听故事的小女孩。“那你说我是什么呢?”“你可以是好人,坏人,也可以是大善人和极恶人,这才是最教人可怕的,因为你是同时共有‘圣’与‘邪’的祸根!”“密谋协议!你说晴雪对我的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为了让我出华山!”皇宫偏殿里,浪风行对着他的皇兄中原圣帝吼着。“阿九!”皇上沈声喝着九弟的小名。“你往常的冷静都到哪去了?以你这种样子,就一辈子等着被高晴雪耍到底!”看着平日总是稳重内敛的厶弟,此刻烦噪怒扒额前乱发,像头关在牢笼里的猛狮正慢慢被激起!“耍?不!不会,皇兄,你错了,晴雪不可能,也不会耍我,她对我是真心的!”难以接受这刺眼的字眼,浪风行完全不理眼前的人是他的大哥——当今圣上——只一味驳斥这令他深觉荒谬至极的话。“阿九,睁开你的心和眼,江湖奇侠浪风行,无论文武皆堪称绝代,你擅兵法,拥有天生的神力,对事情更有精辟的透析能力,一遇上高晴雪你连神智都被蒙了吗?”皇上一叹。“如非为了让你出华山相助,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和高晴雪谈这样的条件。”九皇弟朱麟和他虽是同父异母,更相差了二十多岁,却自幼便由他督导成长,虽为兄弟,但是对这个外型与能力皆出众非凡的厶弟,他待他更如爱子般,也因此,就像每个兄长或父亲的期望,他总希望这个生性豪野飘泊的厶弟能定下来,有一番事业作为,明明是天纵的英才,莫说是他的皇弟,怎么说,最具慧眼识贤的他,也不能放任这份才华随波逐流隐没尘世。“不,我不相信,我知道她上华山是为了替你传达旨意。但是,她不可能会拿感情来骗我,她爱我,她真的爱我,她的心和人是我的!”他咆哮,原本阳光似的潇洒神采,早为狂狷的野茫给取代。浪风行永难忘怀和晴雪在“朝阳楼”的初逢,明月下,她的容颜,风采,是如何的令他惊艳!华山之顶,形高峻险恶,终年云雾,更有崇高天下的气势,因而有许多灵迹仙踪之传。而朝阳楼居然建于云海奇石间,是奇观,也代表了主人凛凛傲视的风骨与不凡,因为天下少有人能上得了朝阳楼,就算有绝佳的轻功登得了朝阳楼,也难破解楼中侍卫杜痕,冷扬的把守,所以江湖中,浪风行这个名字就是“高深,神秘”!因他虽驰名天下,却少有人见过。这些却在一次月圆时,教一名女子完全改观。当一曲深幽的箫声回整栋朝阳楼,令楼内的浪风行,杜痕,冷扬皆一怔,因为那灵亮的旋律,像在呼唤,也像在挑衅,这武林中无人敢擅入的朝阳楼,对这箫的主人而言,竟是悠然得如入无人之境!然而箫声是如此勾动心弦,当浪风行随着箫声来到屋后的亭子时,一名清尘绝雅的少年,持箫倚栏朝他浅然一笑。这一笑,耀亮了周遭,也令他整个人完全愣住。因为那雪冰般净艳容颜,彷佛集天之灵,美得清雅,却又艳得圣洁,更令他明白,眼前是娉婷俏红妆!“尘间浪,醉天下,一奇侠!”来人以逸丽的笑靥,脆柔的嗓音道。“江湖奇侠浪风行,也是当今圣上的九皇弟!”“你是皇兄派来的。”见到她腰间所系的金丝结带,确定了她的身份。“皇兄可真是不死心呀,派了无数人,却没有一个成功。”从八年前老皇帝驾崩后,他便浪迹天涯,闯荡江湖,最后隐居于华山朝阳楼。历年来当今圣上派出了无数人追查他的行踪,一心要这个厶弟返回朝廷,留在他身边效力。“这一次也不会成功吗?风行。”她自然呼唤他纵横江湖的名,低喃中带着天成的妩媚。连自忖绝不会受女色所惑的浪风行都不禁心荡神驰。“边境生乱,令皇上好生烦忧,益发思念他的九弟,在皇族中文武双才的第一勇士朱麟,陛下常说,如能得九弟相助,必能扬我天都之威!”浪风行朗声一笑,“是皇兄抬爱了,朝廷人才济济,扫荡狼烟何需要风行出马,更何况我曾发誓不再轻涉天下事。”“破誓!”他有意思一笑。“那得看有什么诱因了。”“诱因——”她葱白的指轻掩着樱红的唇瓣,水瞳微凝,风情自逸。“你爱这天下吗?”“谁不爱呢?却还不足以让我为它而破誓。”“那何不为一个更爱它的人而破誓?我爱这穹苍天,更想当那舞空之雕,翱翔而下。”她走近他,双手轻放上他坚实的胸膛,像个无助的小孩正在盼求愿望。这应是无邪的,然而那如兰的馨香却是如此的媚惑感官。“风行,可愿随晴雪醉梦天下?”美丽的诱因,强烈撼动浪风行。这女子竟是名震天下的高晴雪。好个灵慧绝色。“如果一生能有你的相伴,又何乐而不为?”他也揽上她的腰。“这是你的回答?”“却得先有你的承诺。”“我的承诺,一如你的意愿。”晴雪靠上他的胸怀。“如此,我亦愿为这天下而破誓!”浪风行笑着拥紧她。往事犹在心海深处,却已全然变调!皇上见他那痛苦的样子,只是摇摇头,这样的反应在他意料中,或者该说,以高晴雪的能耐,他毫不怀疑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一代的高家主,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深沈,冷静,极富心机谋略,却悠然得一副名利皆可随抛的模样,这个绝色尤物令人完全难以捉摸。“阿九,可能的话,皇兄并不想你再沾惹高晴雪,她就像株魔罂粟,一般的罂粟带毒她带魔,她不止令人上瘾,甚至让人连心魂都迷失,她的圣洁是真,她的蛊媚也是真,如果你真想得到她,就该拿出你的镇静和智慧。否则只是沦为她游戏中的玩偶,任她摆布罢了。”他拍拍浪风行的肩。然而浪风行完全陷在自己的感情挣扎中,喃喃自语:“不会的,她不会骗我,她真的爱我,不是玩弄的摆布我,她承诺我的,她亲口说的——”皇上握住他的双肩,逼他正视的叱道:“够了!她会承诺什么,你仔细想想她有哪一件事,哪一句话,是给你明确的承诺?一切都是你的一厢认定,自以为是,她所做的不过是绕着你的语意,迂回讲着,而你……不,是任何人就在她那样的语意和手腕下上钩了,而事实是的真相是,她甚至不用说任何一句谎话,就能将人耍得团团转,你还执迷不悟吗?”全是他一厢的认定,自以为是……浪风行难以置信摇摇头,猛吼的一掌击碎身旁的桌子。震撼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侍卫,全护驾冲进来!“没事,全都退下!”皇上挥退侍卫,继续对浪风行道:“阿九,你要她,朕一定会帮你,高晴雪再厉害也得服从君主,朕可将她赐婚予你。所以,你回来帮朕吧,朕封你为镇南王,整个南源都交给你,再派二十万大军镇守,赐你一座行宫,这样你等于一方之王了,或是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在能力内朕都可以给你,别回华山了,以你的能力隐居于山上,皇兄无论如何都无法答应!”浪风行像没听到他的话,只想着兄长方才那一语戳破的残酷真相!她所做的不过是绕着你的语意,迂回讲着……“如果一生能有你的相伴,又何乐而不为?”“这是你的回答!”“却得先有你的承诺。”“我的承诺,一如你的意愿。”“如此,我亦愿为这天下而破誓!”我的承诺一如你的意愿!这是她当初在朝阳楼时的回答。可是之后她总是回避他的逼问,而他所做的一切亲昵举动,她不曾拒绝,却……也不曾回应,甚至戏弄搂着他说:“……我从未要你爱上我,诺言不过顺你之意而说,非我亲许呀!”任何人就在她那样的语意和手腕下上钩了,结果事实的真相是,她甚至不用说任何一句话,就能让任何人为她沈沦的难以自拔……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他抱着头,为了她,他连命都可以拾,就在失去她,他也绝难再独活的情况下,才发现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吗?晴雪不曾对他有过半点情,甚至一点点的真心,是真的吗?他该相信这一切吗?“皇兄,你们的协议是什么?究竟是什么让她愿意和你联合设计我,甚至不惜付出感情来欺骗我!”他冷冷以眼光逼视兄长,完全无视他尊贵的身份。皇上理解他的愤怒,当初为这件事他沈思良久,却还是任其发展,况且当时在各方情况下,他确也急需借重浪风行的能力。而今,一如他所料,复杂难解!至此,他苦笑道:“当初高晴雪为高家来找朕时,朕开出什么样的条件,现在你也知道了,她一口就答应,唯一的要求是无论她用什么方法都不能干涉,也不为后果负责,成功后的回报就是将高家失去的荣耀还给高家。”“高家荣耀!这的确是会在所不惜的**,皇兄,你们两人的心机是不相上下。”浪风行冷笑,知道高家对晴雪的重要性,也深知皇上本就有善于算计的一面。“你可以怪皇兄,却无法指责朕,因为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黎民百姓,甚至为你好!”对这一点,皇上永远自认问心无愧。“是,你们每一个人都有理由,但是当你们做这件事时,将我置于何?一个可利用的工具,用完了再说对不起!”他凄然一笑。“你明白吗?这就是我为什么离开朝廷。在这里,付出真诚换得的心怀异图,我的身份,位,不过是每个人算计拉拢的好筹码,当年母亲就曾说,我太重情义,这样的个性不适合生长于皇宫,否则终会换得伤害,我相信了!”他的母亲是老皇上最后纳的一任妃子,也是唯一武林出身的女子,有江湖儿女的巾帼英气,当时的老皇上已有七十岁,老夫少妻,她甚受眷爱。然而,在宫中如此的危险复杂,尤其宫闱嫔妃间的明争暗斗,其残忍不亚于男子为图名利的不择手段,甚至更为阴狠,母亲的得宠招徕祸端,终致遭受暗杀害,青春的风华竟比老迈的丈夫薄命,宫中之冷残晦暗教浪风行认清,也因而待老皇帝去世后,他毅然远离宫廷,远离这个总是勾心斗角,充满是是非非的权力漩涡。“阿九……”皇上闻言心中恻然,深知这件事伤了他疼爱的九弟,却仍不后悔如此做。“皇上!”浪风行避过他伸来想安慰的手,恨声道:“臣弟与高晴雪之事,请让臣弟自己处理,莫再干预,否则就是逼臣弟断了对皇兄这最后的敬爱!”说完,连行礼退下之揖都未曾再有拂袖离去!身后的人是无言的默然,对浪风行而言是兄长骗了他,但对皇上而言,他是绝不会让年纪轻轻的九弟终生老死于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