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天雄这时从木棚中奔出,怒形于色,好象对这场变故大为震惊,更对马维汉不遵他的训教大是恼火,看样子便待到得他前面,一掌将他立毙当场。一条身影这时却落在了他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这人正是郭铁。他其时正想着事情的蹊跷之处,对场上的变化始料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泰阳中剑倒下.待马天雄有所行动时,他才惊醒过来,匆忙吩咐仕进一声:“你呆在这不要动!”便飞身上了方台,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马天雄一眼,便转身来到许泰阳身旁,看看他能否有救活的希望。才第一眼,他便知道已是回天乏术了,那剑自许泰阳心口旁插过,虽没有正中心窝,却也只能让他吊着一口气而已。郭铁摇摇头,心里燃起了熊熊怒火,他对许泰阳本来没有好感,但这一幕明显就是阴谋,许泰阳显然就是这起阴谋的牺牲品,他性子本就耿直,对此自是满腔不平,竟欲替许泰阳出头。马天雄没有想到郭铁会出现,呆了一下,脸上变了颜色,人也生生地顿住了。半晌他才勉强笑道:“郭大侠怎么现在才来,许英雄如何了?......”说了两句,他马上讪讪着说不出话来,因为郭铁紧紧握住拳头,站了起来,两眼瞪着他,直欲喷出火来,全身格格作响,便要马上动手的样子。马天雄不禁一惊,退了几步,蓄势以待,深恐被杀个措手不及。那边马维汉也是脸色大变,长剑一挥,靠了上来。仕进看着台上情势紧急,便要一触即发了,甚是担心,但郭铁叫了他呆着不动,他也只能干着急了。郭铁胸膛不住起伏,愤怒便要冲破束缚了,但他也知无凭无据,自己单人匹马是奈何不了人家的。这样想着,他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再开眼时人已平静下来,握着的拳头也松开来了。他也不理会那爷孙俩,蹲下去,扶起许泰阳,看他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那两人心头一轻,对望一眼,忧虑又绕上了眼里。许泰阳强撑着一口气,他很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朦胧中,他看到有人在低头盯着自己,便动了一下,翕动着嘴巴,却出不了半点声音,好象有千斤重担压着胸膛,他感到有人在一点一滴地抽取自己的力气,想反抗却是徒劳。郭铁看着他迷离无神的眼睛,心头一痛,急忙大声道:“你醒醒啊!不要再睡下去了!还有很多人等你呀!你这个懦夫!”喊着,他似乎觉得眼前人变成了另一人,揪得他的心老紧老紧的。众人都静静地看着,不发一声,死亡毕竟是一件沉重的事。喊了半天许泰阳眼神才渐渐清晰起来,他定定地瞧着郭铁,眼里竟发出炽烈的光芒,他忽地大叫一声:“我好恨呐!呃!......”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手掌也攥了起来,那指甲竟钻进肉里。一瞬间,他眼里的光芒顿时没了,变得暗淡起来。郭铁只觉得眼前的情景煞是熟悉,许久才回过神来,轻轻合上许泰阳的眼睛,他想把那握着的手掌掰开,一拉,却动也不动。郭铁低声道:“你的仇会有人帮你报的!放心去吧!”他抱着尸体,走到了台边,让尸体坐着,正对着中央。马天雄爷孙俩看到许泰阳胸口那个血洞,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观众们鸦雀无声,他们多少也嗅出了点火药味,一时之间都不知该不该出声。郭铁弄好这一切后,回身对马天雄道:“马掌门,在下路上遇上了些小毛贼,打发他们费了些时候,因此迟到了,不知还有没有资格参加这决赛呢?”他的语气很平淡,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马天雄张口结舌,半会才回话道:“可以!当然可以!”惊慌失措的样子浑没了平时的风范。“那马少侠好生歇息吧!郭某随时恭候!”郭铁话毕便盘坐在许泰阳身边,一语不发。马天雄脸色灰白,呆了半晌才回到了木棚里。马维汉也随着他走回去,也是一脸的难看相。他刚想坐下,马天雄已是一个巴掌过来,骂道:“没出息的家伙!看把事情弄成什么样了!”打完便颓然而坐,心乱如麻。他以为一切做得是天衣无缝,马家很快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参加黄山之会,即便夺不了什么,单只能到黄山参赛也够三阳剑派威风的了,那想到半路竟杀出个程咬金。若是郭铁大声斥责于他,更大打出手,那他倒没这么难受,这么多人在,又岂会怕了一个外乡人。但人家分明已经知晓所有的事,却不动声色,只谈比赛。这招正中了自己的要害,昨日看了那黑脸汉子出手,小畜生比起人家差得远了,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到手的论剑牌不翼而飞?这样马家的脸面何在啊?马维汉抚着辣痛的脸,心中也在不住咒骂,骂郭铁不识趣,竟选了这个时候出现;但骂得最多的还是马天雄。他就是被马天雄打骂着长大的,自己父亲生性懦弱,作为一家之主的马天雄便把希望寄托在了孙子的身上,督促甚严,稍有松懈便拳打脚踢,半点情面都不留。他的怒火已积存了很久,却无处可泄,只能在心里诅咒几声老不死,或者偶尔出去找些事情发泄一下了。现在自己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临到头来却只换来一记耳光,马维汉直恨不得用剑把面前的老人剁个稀巴烂。想着,他竟蠢蠢欲动了,眼神游离不定,但等马天雄一抬眼看时,他便如冷水浇头,不敢再胡思乱想了。仕进看到郭铁坐下来,心里才定了下来,老老实实地等着事态的变化。马天雄越等越烦躁,心想:“我等只须一拥而上,便可将这汉子宰了,那论剑牌便是囊中之物了。嘿嘿,到时.......”他又想:“但众目睽睽下,如何找得到出手的机会呢?若台下全是我们三阳人还好说,偏生来了不少外地的,他们只消在江湖上说一声,那三阳派也要完蛋。啊!难道真要放弃吗?”他左思右想,却始终想不出个法子来,眉头都纠成结了。郭铁足足坐了一个时辰,才起身道:“不知马少侠准备好了吗?”声音平静,情绪没有丝毫的变动。马维汉瞧了马天雄一下,看他楞在那里,没有什么动静,只得硬着头皮道:“好了。”人也往外走去。马天雄这才回过神来,方要出声阻止,声音却堵在了喉咙,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了,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来阻止这场比斗。郭铁还是木无表情地立着,马维汉抬眼看去,心头却不由一颤,忙提起长剑道:“请指教!”他知道再说客套话也是无济于事,只有把对手打倒,他才能留在马家,才有机会坐老头子那位置。输了便都是一场空了。马维汉稳住心神,进步曲肘挥剑,使了一招白鹤亮翅,砍向郭铁腰间。他也不指望这招能起什么作用,心想着若对手撤步后退,便可趁势进逼,抢得先机。自己怎么说也占了兵器的便宜,未始没有制胜的机会。郭铁果如他所料斜退一步,他不禁大喜,手腕一抖,七星剑法中的进手招数源源不断的使了出来,只见剑尖闪动,剑刃顺着郭铁的身子擦身而过,险到了极处。马维汉嘴角微微露出了笑意,心想:“原来这厮也不过如此,我当他真的很厉害呢!”郭铁只是闪避,偶尔还上一两招,动作看上去甚是笨拙。马天雄却越看脸色越难看,最后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盯着台上,人却瑟缩着象个孩子一般。马维汉无意中瞧了一眼对手,却发现郭铁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没有一点担忧害怕的样子。他心里忍不住发毛,便要加紧攻势之时,郭铁终于爆发了。只听郭铁大喝一声,便如舌绽春雷,震耳欲聋,拳头已是冲出,使的正是少林虎战拳中的黑虎掏心,却是力道十足,精、气、神俱臻完美,大有锐不可挡之势。马维汉听得这声呼喝,咋的一惊,手上一慢,那拳头已来到眼前,无奈之下,只得单掌迎上,拦住了这一拳。他登时退了几步,只觉手掌发麻,胸口也是气血翻涌,一时缓不过气来。郭铁也不打话,虎战拳已是施展开来,台上顿时狂风大作,马维汉就象大海中的一只小船,在波涛中颠来覆去,半点不由自己。他勉力还招,却已是捉襟见肘,顾此失彼了。他越打越是心惊,这黑脸汉子的拳头竟逼得他节节后退,那剑还没有近得身已被弹了开去,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马维汉一口气喘不过来,已是胀得满脸紫红,那拳风压得他想张口都难。但郭铁毫不留情,一趟虎战拳使完,便换了一套十字拳,威力更甚。最后,只听他长啸一声,跨前一步,左手后拉,右手变拳为掌,一掌击出,马维汉已是强弩之末,哪里避得开,这一掌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他的身上。篷的一声,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瞪大了眼看着郭铁,又回头望了马天雄一眼,甚是不甘,却终地扑然倒地,嘴边汩汩地流着血,样子甚是恐怖。郭铁知道这一掌已经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难救了。他默默地走到许泰阳身边,轻声道:“你安心走吧!仇我已经帮你了了。”郭铁转头对木棚里的马天雄道:“不好意思!一时收手不及,误伤了马少侠,还请见谅!”他本来没有这般尖酸刻薄,人都死了还要说上几句风凉话,但想起若不是仕进在身边,自己只怕要丧生在那帮杀手手里,更见许泰阳死得如此悲惨,心头火起,便说了这样的话。马家中人本就群情激愤,这时一听,便要冲上去报仇,马维汉的父亲更是奔了出来,伏在尸体上号啕大哭。马天雄却拦住了他们,他知道这是保存马家声誉的唯一办法了,对方显然只是求一个公道,并不想把事情闹大。若是事情真的传开了,说道马家名门正派,居然让人暗杀决赛对手,更使出下毒这样卑鄙的手段,那江湖之大,马家便真是没了半分立足之地。为了马家着想,这口气只有忍了。马天雄望了儿子孙子一眼,颤声道:“那只能怪他......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老......老夫真的很惭愧!......”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郭铁从他手里接过了那块他本来视若珍宝的紫黑木牌,扬长而去。而自己却呆呆的站在台上,凝望着孙儿,痴痴不语。马家人看到郭铁离去,正想上前阻拦,但瞧马天雄没有出声,只好作罢。等他们回头时,却都大吃一惊,马天雄这时整个人苍老了,头发已是全白,就象一个悲伤的老人。在场的观众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都无言地散开了。走得远了,却又纷纷议论起事情的缘由,一时间出现了无数个版本。出到了城外,郭铁放下许泰阳的尸体,对仕进道:“兄弟,我们把他埋了吧!”仕进本来对马维汉甚是厌恶,但当他吐血身死之际,却又不免恻恻,仕进不明白郭铁为什么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他看得出来,若是郭铁下手之时轻了数分,马维汉原是可以活下来的。但郭铁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扛着尸体向城外走去,他只好跟在后面。这时听到郭铁出声了,仕进应了声是,心想:“郭大哥肯定有他的理由,自己也无须多想了。”便把心神放在了安葬尸体上。那边郭铁正想找些东西做工具挖坑,仕进却一拳捣在地上,真气运转,冲了进去。那真气本来凝成一团,钻进地下后便爆散开来,轰的一声,地上已出现了一个大坑。郭铁心情本来挺沉重的,如今看仕进这么一下,不由得惊讶起来。他想不到仕进身上竟有如此多的奇事。好在多少有了点心理准备,也就没有出声。两人葬了许泰阳后,郭铁便坐了下来,良久无语。仕进陪着他坐着,也不说话。郭铁思忖许久,心想兄弟这般单纯,江湖中的险恶风波定是一窍不通,须得好好给他上一课才行。便道:“兄弟,你知道我为什么对那马家少爷下如此重手吗?”仕进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瞧郭铁的模样是要告诉他了,不由得凝神细听。郭铁又道:“那你知道昨晚为什么会有人来袭击我们?那许泰阳你也说了会赢的,他为什么突然间就不行了呢?这些你都晓得吗?”仕进一想,的确是疑团甚多,便道:“郭大哥,难道你知道?”郭铁叹息道:“只要是稍有脑子的人,把事情前后联系起来,答案便呼之欲出了。只是你不懂得这些江湖伎俩罢了。”他便把自己想到的东西一股脑儿说了出来,仕进越听越心惊,世间竟有这样的事?但他仔细想了一下,却不得不承认郭铁说的合情合理。末了,郭铁对他道:“兄弟,你知道你的武功有多厉害吗?”仕进赧然道:“嘿!我也不知道,应该不错吧!”郭铁严肃道:“不止是不错了,而是非常厉害。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不要太多的在人面前使用它,这会给你带来很多的麻烦的。”仕进不解道:“为什么?”“武林中人最在意的就是武艺的高低了。你若是让人知道有如此高超的武功,不知会有多少人觊觎垂涎。或许明刀明枪你不怕,但暗箭难防啊!老实说,我自己就很好奇你的武功都是怎么练成的!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要记住了!”仕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其实我不过是照着书上练,也没想过用它来干什么,难道这都会有事吗?”郭铁神色凝重,说道:“你一定要记好了!不要随便使用!我是为你好!”他顿了顿道:“以后路上碰到什么事你先不要乱动,一切由我来应付,实在不行你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