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乞丐蓦地挺直身来,“啊——”的一声吼叫起来。冰儿与素衣少女都被吓了一跳。她们齐齐望了过去,冰儿心头更是惴惴不安,生怕会看到自己最不希望瞧到的情景。那乞丐吼声中带着浓重的悲怆之情。声音虽不是如何的震耳欲聋,却无形中有一种催人泪下的感觉。冰儿只觉鼻子一酸,忍不住想掉下泪来。素衣少女也不觉心头恻然。那乞丐却又狂声大笑起来。他高声道:“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哈哈哈哈……天实为之,谓之何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找不到便找不到,哭有何用?笑又有何用?既已无用,便无须再留了!哈哈哈……”他猛地止住笑声,站了起来。瞧到冰儿与素衣少女,乞丐身子一抖,缓缓拨开额前披散的乱发,一脸的僵硬道:“是你们啊!”冰儿腿脚一软,忍不住颤声道:“大哥,是你吗?真是你吗?我……我找你找得好苦啊!”那素衣少女瞥了冰儿一眼,心道:“这人是她大哥?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他?他似乎认识自己,真是奇怪了!”那乞丐瞪着冰儿,良久,眼神里才飘过一丝歉然。他柔声道:“累了吗?累了就坐下休息一下!我要好好的想一下事情!我脑子好像很长时间没有清醒过了!乖,好好歇一下!”他转眼瞧向那素衣少女,半晌才道:“你……你伤好了吗?”那乞丐叹息一声,便不再出声,只定定的望着远方那蓝色天幕。冰儿嘴巴一张,却又慢慢的闭了上去。她乖巧的坐了下去,那眉头的抑郁却渐渐的消了去。她只觉心头有一股热流在不住洋溢,鼓涨,蓬大,似要充塞了整个身子。“真是大哥耶!我以后一定不再惹大哥生气了!我也不再任性了!只要大哥没事,要我干什么都行!”冰儿呆呆的想着,瞧着乞丐那破落的身影,眼神里甚是柔和。那素衣少女却是大吃一惊。她震惊着想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受过伤的?雷老前辈说过,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事的!便连师父我都隐瞒着,他是从哪里知晓的?莫非……莫非他见过那人?”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一阵欢喜。但少女的情绪马上又低落下去。“他为何将玄木令给了眼前这姑娘呢?他说这是他母亲的遗物,那自是异常珍贵的什物,他为何会轻易送给别人呢?难道……这姑娘长得清丽脱俗,我见犹怜,原本就很招人喜欢!我……我还寻过来,真是自讨没趣了!嘿嘿,你真傻!真傻……”她胡思乱想着,眼里慢慢的闪起了水气。那乞丐正是李仕进。素衣少女却是雷正刚带走的含笑。仕进忽地转过身来,拍拍冰儿肩膀,道:“冰儿,有人杀过来!这回大哥要指望你保护了!呵呵!”他瞥了含笑一眼,眼神甚是复杂。冰儿一惊起身道:“大哥,你……你的武功?”仕进呵呵笑道:“那也没什么!我不过是经脉大损,真气堵塞严重,暂时动不了武!所以你要努力哦!大哥现在可是手无缚鸡之力了!呵呵……”含笑定了定神,奇怪的瞄了仕进一眼,道:“你又怎知有人过来?”她自信在年轻一辈中武功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仕进虽然蓬头垢脸的,含笑却瞧得出,他年岁不会太长,便有武功也高不到哪里去。现在她根本听不出有什么风吹草动,所以对仕进的话不禁半信半疑。冰儿却挺胸骄傲道:“你也不想想我大哥是什么人!哼,那些什么的一流高手给他提鞋都不配!”她说完这话,自己却忍不住问道:“大哥,你武功不是……不是不能用吗?这事是怎么知道的?”仕进却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哦!呵呵,只是一种感觉而已!信不信由你们!反正事情来了我也帮不上忙!冰儿,一切就靠你们了!呵呵!”他搔搔头,笑呵呵的坐到了树下。冰儿困惑的瞄向仕进。在她感觉中,现在这个大哥似乎有了些许不同的地方。以前的仕进对她很是温柔宽容,每一个举动都能感受到真诚;此刻虽言语举止还是一样,冰儿却感觉他仿佛戴上了一个面具,便连笑容也似乎不带丝毫生气。她甩了甩头,告诉自己道:“这的确是大哥,我想那么多干吗?只要他人还安在,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含笑忽道:“那个太湖八帮总舵主呢?跑到哪里了?”她转眼下瞧到林中飞不见了人影,登时问了出来。冰儿却道:“哦!我还正想问呢,你一路跟着我,究竟有何居心?”含笑闻言,低了低眼,黯然道:“我本来想问姑娘一些事情的,现在看来是多余的了!我会马上离开!你放心吧!”想到仕进会将那珍若重宝的玄木令给了另一少女,含笑心头便忍不住一阵刺痛。冰儿却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我明明……”“别说了,人来了!”仕进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冰儿想了想,随即恍然的点了点头。她虽自老廖那里学到了易容之术,但一直忙于寻找仕进,故也没有怎么认真的练习,让人瞧出破绽也不是不可能的。只听得刷刷几声,自官道两旁的茂密灌木中窜出了五人,围了过来。他们都是青色劲装,一脸的剽悍。当先一名脸色黝黑的大汉上前一步,对含笑道:“请问姑娘是否峨眉张女侠?”他神色木然,让人瞧不出他心底的想法。含笑喃喃道:“峨眉张女侠?峨眉?”她定下神来,凄然一笑道:“我姓张是不错,不过早就不是峨眉的人了!阁下只怕找错人了!”仕进听得此言,全身一震。他抬了抬眼,盯着那黝黑大汉。那大汉只觉心头一颤,脸色忍不住变了变。他转眼瞧了一下四周,却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和一个俊俏少年。他不禁纳闷想道:“这怎么回事?我刚才怎会一阵的毛骨悚然?莫非撞鬼了?真是邪门!”那黝黑大汉整了整脸色,道:“如果真是如此,我们便找到了正主!张姑娘,我家公子闻说峨眉无故驱逐姑娘出门,心头愤慨之余,便想接姑娘到我们山庄小憩一番。所谓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这天下之大,又岂只峨眉一地?我们山庄那可是明媚清秀,风光无限。姑娘去了那里,想必定然能心情大畅,一切不快,自会烟消云散。我家公子仰慕姑娘已久,这番盛情邀约,确是出自真心!希望姑娘这便随小的去吧!”含笑蒙面轻纱顿时一阵颤动。她忍住气,沉声道:“峨眉于小女子有教养之恩。所谓师恩深重,即便峨眉将我逐出门墙,那也是我自造罪孽,这才不容于门内!阁下如此言语,却也将小女子看得忒小了!还有,请你家公子自重……”她正想继续说下去,却只见那黝黑大汉腿脚一软,竟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众人都不禁呆住了。冰儿忍不住瞥了仕进一眼。仕进此刻却闭上了眼睛,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那黝黑大汉爬起身来,一脸惊愕的四下瞧着,样子就像遇上鬼了一般。旁边四人看着他如此窝囊的模样,都忙道:“老大,你怎么啦?”语气里分明露着不满。那黝黑大汉嘟囔着道:“真***邪门了!古怪!当真古怪!”他脸色一转,恼恨着道:“不管了!反正公子只说要人活着送到他手里!嘿嘿,姑娘既然不愿意乖乖的跟我们走,那可别怪我们动粗了!兄弟们,动手!记住不要伤及她的性命!”他铮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配刀,狞笑着逼向了含笑。含笑脸色一冷,道:“你们这简直欺人太甚!有什么招数都尽管使出来吧!本姑娘通通接下了!”她瞧这些人现身时的身法也不是如何的精妙高深,以为不过是寻常的江湖汉子,故语气里满是不屑。仕进此时却喃喃道:“小心一点好!莫要阴沟里翻了船!”他的声音含笑恰好能听到。她心头一凛,瞥了仕进一眼。黝黑大汉瞪了仕进一眼,怒声道:“兀那臭花子,要你多嘴!呆会大爷再来收拾你!”他一扬手中刀道:“兄弟们,五合阵,上!”只见另四人身形翻飞,登时围住了含笑。那黝黑大汉居于中间。他手腕一震,刀刷的一声劈向了含笑。含笑冷哼道:“贼子休要猖狂!看招!”她长剑一引,划向那黝黑大汉肩肘。那黝黑大汉裂嘴大笑着缩身自两人当中退了出去。含笑正想追击之际,却只见两道雪亮刀光迎脸而来。她镇定着斜撤一步,长剑自双刀中穿了过去,竟发出嗤嗤之声。眼看剑尖便要触及敌人,含笑却无奈的收剑回撩。当的一声,她刚好格开了背后扫来的一刀。剩下没有出招那人此时却猛地滚地而来,挥刀砍向含笑双脚。含笑跃了起来,顺手挡开了黝黑大汉欺身而来的一刀。刚开始还不到一招,她便陷入了危机,这是她事先没有想过的。这阵法甚是实用,即便几个武功一般的江湖汉子也能困住一名一流高手了。含笑虽然暂时还能支持,情况却不甚妙。她心急之下,不禁瞄了那边懒洋洋的坐着的仕进一眼。这时她忽然希望这个瞧上去奇奇怪怪的人能解决自己眼前的窘困。仕进眯着眼瞧了一会,忽地招手道:“冰儿,你过来一下!”冰儿瞧热闹正开心,闻言忙跑到了仕进身边。仕进呵呵笑道:“你去帮一下那位姐姐!不用害怕的!记住,上去之后,前一左二,右一后三。只要按照这样的步法走,你会没事的!”冰儿嘟囔着道:“你怎么知道她就是姐姐?说不定是妹妹呢!”她蓦地扑身闪进了人群当中,格格娇笑道:“这位妹妹,姐姐来帮你一把!嘻嘻嘻……”冰儿拔出了一柄匕首,呼的一声扎向了那名黝黑大汉。黝黑大汉大笑着退身闪开,自他身后猛的飘出一刀,寒光闪闪的,正飞快的削向冰儿。冰儿心头绷得紧紧的,道:“豁出去了!”她往前大跨一步,随即转向左面,踏了两步。做完这一切,冰儿却见那黝黑大汉正好转到了自己身侧。瞧着他那满脸惊骇的神情,冰儿心下大畅,一匕首扎了过去。那大汉勉力扭身,只听嗤的一声,他胁下却是被划了一道血口。冰儿格格笑道:“真是好玩!嘻嘻嘻嘻……大哥,你教的法子真是好玩!”她前后左右的自顾踏着步法,不时出手扎上一剑,顿时扰得那阵法乱成一团。含笑得冰儿之助,压力顿时减轻了大半。她长剑转折,只见寒光点点,清灵宛如夜星,登时在一人身上刺出一道伤口。那黝黑大汉瞧情势不妙,忙高喊道:“兄弟们,撤!”冰儿笑道:“想走?没那么容易!姑***绝招还没使出来呢,怎么可能放你们走?”她身形飘忽,探手进腰间的皮囊里摸了一下,便不时往敌人身上抓上几把。含笑也是加紧攻势,五人身上顿时又多了几道血痕。她手上不停,心里却想:“那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只是指点了这少女几句,便能将这困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阵势给破了,眼光端是高明之极!还有,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他们说的公子又是谁呢?”阵法一乱,这五人便只能各自为战。他们武功却只是平平,便连冰儿也能轻松应付,更不用说含笑了。等他们伤得差不多之时,仕进出声道:“好了!冰儿,放过他们吧!”冰儿娇笑着应道:“知道了,大哥!”她飘身回到仕进身旁,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意。含笑迟疑了一下,也收住长剑,退开几步。若非仕进在此,她只怕破不了这阵法,更别谈伤敌了。所以含笑虽不想放过五人,却也只好罢手了!那黝黑大汉以刀撑地,喘了几口粗气,道:“今日你们放过我等!我们公子还是不会罢休的,你们就等瞧吧!走!”他一挥手,当下便踉跄着带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