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救……救我……救命……”那人身子不住的抽搐着,却已无力再挪动半分。他嘴里喃喃有语,含糊不清的,仕进听在耳里,只觉叽里咕噜的,根本不解何意。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靠了上去。确信不是作伪之后,仕进伸手过去,按在那人手腕上,想着瞧瞧他的伤势。那人本来神志不清的,这时却猛地反手攥住了仕进,身子也倏地挺了起来。“是他!是他!是他下的手!我认得……认得……”他睁眼瞪着仕进,大声喊道。但他前面还吐字清晰,渐渐的声音便低沉含糊起来。那人手掌用力,捏得仕进腕骨格格作响,似欲折裂。仕进忍住疼痛,凑耳过去,问道:“认得什么?”“他……”那人吐出最后一字,头一歪,顿时没了声息。他手松了松,却还是紧紧的攥着仕进。仕进摇了摇头,心道:“这世道啊……”他甩了甩手,却还是脱不开那人之手。待掰开那人之手后,仕进已是出了一身的热汗。他缓缓放倒那人,立起身来,想道:“这人似乎是被相识之人下手杀害的!嘿,自己现在这样,也管不了这等闲事了,还是走吧!”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火光也隐隐的透了过来。仕进心中一凛,忙四下瞧了瞧,想着寻路离开。但他很快失望了,此处是东折西拐的胡同,根本没有其他路可走。而胡同两边都有声音,显是来人有两拨。若是仕进武功还在,自是可以潇洒离去。他苦笑一下,站定在尸体旁边,悠闲地背起手来。深夜寂静,狗儿却被纷纷惊动,都汪汪汪的狂吠起来。邻近的居民们惊醒过来,都缩在被窝里狠狠诅咒这些扰人清梦的不速之客。有胆大性躁之人拖了大木棒,准备出去教训来人。哪知刚呀的一下开了一条门缝,他便砰的一声闭了门。“***,人真***多!”这胆大之人吐了一口唾沫,便躲进了自己房里。胡同里渐渐的亮堂起来,仕进眯着眼睛瞄了瞄那闪亮耀眼的火光,再转眼瞧向地上人。只见此人衣衫褴褛,一身乞丐打扮,年纪大约二十四五。他腰畔还挂了七个小布袋。仕进楞了一下,认出了这人。此人正是几年前黄山剑会上代丐帮出战的杨大眼。“这回麻烦真是大了!呵呵……”仕进自嘲着笑了起来。两拨人马终于在拐角处会合。仕进眯着眼扫了他们一下。那自胡同一头直直过来的都是一些破烂不堪的乞丐,他们个个皆是心急如焚的样子。自拐角一侧出现的也是乞丐,但衣衫都甚是洁净。那些破烂乞丐瞧到地上之人,都大惊失色,纷纷拥上前去。有两名腰间系了六个布袋的年老乞丐瞧到仕进,神色变得警惕起来。他们各斜跨一步,隐隐堵住了仕进的去路。那些衣衫洁净的乞丐静静的站在一侧。火把猎猎作响,亮黄的光映在他们脸上,显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意味。“杨舵主!杨舵主……舵主——”悲嚎声霎时冲天而起,那些本来叫个不停的狗现在却都收了声音,似乎被这号叫声吓到了一般。那些乞丐悲愤万分,都怒吼道:“是谁?是谁害死了舵主?是谁……”仕进这时淡淡道:“我知道点情况!”众人闻声顿时静了下来,刷的一声全都瞪上了仕进。那堵住仕进中的一名年老乞丐悲愤着道:“快说!我们舵主究竟是被谁害死的?是不是你?”此话一出,那些破烂乞丐登时群情汹涌,有人便大声道:“这人一直站在舵主旁边,舵主分明就是他害死的!杀了他,为舵主报仇!”“对,杀了他!”“杀了他!”……另一名年老乞丐老成持重一点,这时忙对另一老乞丐道:“老林,冷静一点!我们要查明真相再做定夺!”“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老齐,舵主被害了呀!”那老林大声吼道,这下吼声却将那些正想冲上去的乞丐震住了。仕进瞧着这一切,甚是从容。他镇定道:“我只是路过这里,便遇上了贵舵主。他那时已经身受重伤。他对我说了几句话,但终于支撑不住,就此逝去。”那老齐沉声道:“我们舵主说了谁杀害他了吗?”众乞丐目光灼灼的瞪着仕进,只待他说得一个不对劲,他们便要扑上去撕了他。仕进摇摇头,道:“他没说谁害了他!他只说了:‘是他!是他!是他下的手!我认得……认得……他……’其他的话都没说!”仕进深出手腕,道:“贵舵主是抓着我手腕说的这些话,这里有痕迹为证!”仕进平静的将他经历的一切的演示了一遍,丝毫没有遗漏。做完这些后,他便静静的不再出声。众乞丐面面相觑,登时迟疑了。那老齐俯身瞧了瞧杨大眼伤势,抬首对老林涩声道:“舵主是死于重掌之下。他五脏六腑碎裂,显然凶手功力非常深厚!这……这年轻人只怕不是凶手!”老林瞄了仕进一眼,见他镇静自若,心下委实犹豫不决。那边忽地出来一名挂了七个布袋的乞丐。这乞丐年约四旬,皮肤甚是白净。他这时大声道:“林副舵主,你休要被这小贼骗了!寻常人见了这等凶杀之事,都会吓得不成模样。你瞧这小子,脸色变都没变!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他又假惺惺的揉揉眼睛,悲声道:“杨舵主啊,你死得好惨啊!你放心,我们陕西分舵一定会帮你报仇的!你就等着吧!”老林厌恶的瞥了他一眼,粗声道:“我们山东分舵自会为杨舵主报仇,用不着商舵主如此好心!哼!”那商舵主嘿嘿冷笑道:“林副舵主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我们丐帮一位舵主遭人暗算,这笔血债帮中上下是人人要讨,人人能讨,又岂是你们山东分舵一方之事?莫非林副舵主认为山东分舵不属丐帮管辖?”“你……”老林登时被噎住了。他愤愤的一甩衣袖,转过脸去。老齐这时打和场道:“商舵主,老林他伤痛舵主被害,言语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帮主让我们两个分舵人马集中这高唐县是有要事的,大家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呵!如今我们杨舵主遇害,追缉真凶之事,还要多多仰仗商舵主呢!”“哈哈,还是齐副舵主懂事!唔,这真凶还用找吗?眼前这小子八成就是凶手!”那商舵主得意的瞥了老林一眼。他转眼盯着仕进,道:“小子,你快从实招来,你是如何暗算杨舵主的?为的又是什么?嘿嘿,痛快些说出来,那就不用受皮肉之苦了!快说吧!”仕进皱了皱眉头,无奈道:“这位……哦,商舵主是吧!我这手无拂鸡之力的人,又如何能害得了人?”老齐盯着仕进,沉声道:“阁下气定神闲的,哪里会是手无拂鸡之力的人?况且这半夜三更的,你又怎会出现在这荒僻漆黑的胡同里?”老齐本来信了仕进的话,但此刻瞧他太过镇定,心头反而涌起怀疑来。仕进摊摊手,微笑道:“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信与不信,那自由各位!在下问心无愧,自然不会慌神!恕我冒昧问上一句,诸位是如何得知这位杨舵主身在此处呢?”他确实很好奇,众乞丐又怎能如此凑巧的寻到这里?老齐正自忖度着该否做答,那老林已是粗声道:“那是有人通知我们杨舵主遇险!亏得小白记得舵主身上的味道,这才寻到这里!”“小白?”仕进纳闷着道。老林抖了抖衣袖,里面顿时爬出了一条小白蛇,正嘶嘶的扬头叫着。他瞪着仕进,道:“这便是小白!我问你一句,舵主当真不是你害的?”仕进“哦”了一声,淡笑道:“杨舵主仁厚过人,在下又岂会伤害于他?况且……嘿,林前辈,你看在下像是有武功的模样吗?”老林紧盯着仕进,良久粗声道:“像!你就像一名绝顶高手!不过……我相信你!”那商舵主却冷笑道:“有没有武功,一试便知!”他大步朝仕进逼了过去,显是要试探试探仕进。他近得前来,五指一紧,刷了一下抓向了仕进喉咙。仕进苦笑着退了两步。这人武功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换了以前,仕进单是吹口气都能将这商舵主吹飞,便是现在不能使用功力,仕进也能勉强支持几十招。但他却不能动手,一动手便印证了众人的想法,这个黑锅他就背定了!那商舵主得势不饶人,跨前一步,顿时变抓为掌,重重的拍向了仕进胸口。“这招刚猛不足,柔韧性更差,根本是糟蹋武功嘛!他这时下盘虚浮,出招急躁,起码有十个破绽可以击倒他!这……唉!”仕进微微摇了摇头,心头甚是苦涩。他身子前扑,脚步一颤,似乎是被吓得慌了神。蓬的一声,那商舵主一掌击在了仕进身上。仕进身子凌空而起,撞到了墙上。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微笑道:“在下确实不能动武,诸位还有什么怀疑吗?”他瞄了商舵主一眼,颤抖着竖起了大拇指,道:“好!好功夫!”商舵主瞧着仕进那深邃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定了定神,大声道:“你这分明是假装受伤!再吃我一掌,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老林拦在了仕进前面,大声道:“商舵主,这少年已经受了伤,你不能再动手了!要知我们丐帮数百年来一向以侠义公正为本,在没查明真相之前,即便是凶手,身为丐帮弟子,那也是不能加半指于其身!”火苗闪烁,老林须发尽竖,显着一股凛然的气势。仕进瞧着老林背影,感动着想道:“丐帮虽有败类,却也不乏铮铮好汉哪!”商舵主退了一步,冷笑道:“真相非常明显,这小子便是凶手!我这为为杨舵主报仇雪恨,林副舵主诸多阻拦,莫非你跟这小子是一伙的,害死杨舵主之事你也有份?”老林怒吼道:“商无亮,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林刚是瞧着舵主一点点长大的,又岂会加害于他?这少年若真是凶手,我第一个不放过他!但现下真相未明,若是胡乱动手,坏了我丐帮名声,这担子谁能挑得起?”老齐这时也瞪着商无亮道:“商舵主,有些话莫要说得太过分!老林与我同时入的丐帮,几十年下来,他为人如何,难道我会不知吗?莫非商舵主瞧我们舵主新逝,欺我山东分舵无人么?”那十几个破烂乞丐都踏上一步,对商无亮怒目而视。商无亮脸色一变,不禁又退了一步。他羞怒道:“现在这里以我身份最高,帮中有规,以下犯上者,上位者有权将犯事人拿下,送至刑堂受审!你们莫非都想进刑堂吗?”他一挥手,那些衣衫洁净的乞丐也都拥了上来,两边登时对峙起来。这胡同本来不甚宽敞,这时顿时挤得水泄不通的。仕进被挤到了一边去。他轻轻咳嗽一声,苦笑着大声道:“各位何苦如此呢?杨舵主现在尸骨未寒,你们便在他身前大打出手,这叫人情何以堪?”老林与老齐闻言,火气都霎时消了。他们转眼瞧向仕进,眼里尽是感激之意。商无亮却冷笑道:“小子,不要以为你说几句场面话就能收买人心!今天你休想离开这里!不杀了你为杨舵主报仇,我商无亮的名字就倒过来写!”他狰狞着向仕进逼了过去。老林又迎了上去,道:“商无亮,此事还未查明,你又岂能下此定论?这少年你今天也休想伤他本根毫毛!”他虎目圆睁,却是半分不让。仕进咳嗽着退了两步,靠紧墙壁。他对老林道:“林前辈厚意,在下心领了!公道自在人心,在下问心无愧,上天自会眷顾于我!前辈便不用插手了!”老林盯着仕进,瞧了半晌,终于叹息一声,退了开去。仕进瞧着渐渐逼近的商无亮,忽地奇怪的笑了笑,道:“商舵主名字似乎不怎么的好,在下不才,倒是愿意给舵主改个名字!亮无商?哈哈,好名字啊!”他大笑了两声,身子蓦地腾了起来,顿时没入了黑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