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北豹眼珠骨碌碌的转了一圈,笑嘻嘻道:“如何的赌法?”他暗暗盘算着:“对手每个人武功都不弱,张回天更是深藏不露,武功只怕不在自己之下,若是单身一人的话,自己便惟有落荒而逃的份!这位小兄弟看似温文尔雅,但观其能瞒过自己耳目,一直尾随于马后的这份功夫,就不容小觑!嘿嘿,两人在一起,就算不敌,要逃跑想来也是足够了!”张回天眯眼瞄了瞄天色,慢悠悠道:“单大侠莫要着急!这天色尚早,我等一路赶来,都有些疲累了!看来大侠也是一宿未眠!我们不妨先饱餐一顿,养足了精神,这才细细商谈!不知大侠意下如何?”仕进忽地笑道:“这位前辈,此言差矣!趁着时辰尚早,大家把事情解决了,也好各走各路,省得麻烦!”张回天很明显是在拖延时间,仕进本来不甚在意的,但他仔细一想,又不免有些担心,当下便出声了。张回天大声笑了起来,转向仕进,道:“这位少侠不知如何称呼?老夫方才倒是怠慢了!”单北豹笑嘻嘻的接过话来,道:“这是我新认识的兄弟!前辈,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便不用那么婆妈了!痛快一点,说说怎么解决问题吧!哈哈,我听说不远的洪石集上有一间十足臭豆腐店,香喷喷的臭豆腐啊,想起来就流口水!我正等着到那里饱饱的吃上一顿呢!”他轻描淡写间已将话题转了过来。张回天略微有些失望。他道:“既然如此!好吧!嘿嘿,你们只有二人,我们也不能坏了江湖规矩!这样好了,咱们进行三场比试,一场文斗,两场武斗!”他想也不想,就将提议道了出来。仕进不禁道:“何谓文斗?”张回天笑道:“大家都是粗鲁汉子,对那些文绉绉的事情本来不甚了了的,但老夫手下有一人,恰好读过几年书,多少算个书生了。我瞧少侠文质彬彬的,想必也是个有学问的人。这文斗呢,便是对对子了。一方对不出来便算输了!这样,两位不用耗费力气,呆会过招比武之际仍是精力充沛,那我们也不算坏了规矩!正是两全其美的上上之策!”单北豹拍了拍仕进,笑道:“兄弟,这玩意我可不懂!你行吗?”仕进也是一阵忐忑。他虽熟读诗书,却没真正的与人切磋交流过,也不知自己的水平如何。沉默半晌,仕进心神一定,微笑道:“没问题!”张回天笑了笑,道:“张二,你出来向这位少侠好好讨教几招吧!”仕进二人瞥眼过去,只见一名身着淡青色儒生长袍,头戴方巾的书生步了过来。这书生张二大约三十上下,剑眉斜飞,两眼湛湛有神,瞧上去根本十足一个江湖豪汉。若非那一身儒生打扮,他浑身上下便没了半分书卷之气。仕进拱了拱手,淡笑道:“在下这厢有礼了!还请兄台出对!”瞧张二举止行动,他本来有些慌乱的心却是定了下来,人更是显得从容飘逸,潇洒自如。张二也回了一下礼。他面色青白,微微有些红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紧张。众人都盯着两人。张回天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他的手下却都有点兴奋,目光灼灼的。单北豹饶有兴趣的瞧着,人却是盘膝坐下,神态甚是悠闲。张二咳了两声,道:“请阁下对这一对。行至水穷处。”仕进笑道:“坐看云起时。”“松声,竹声,钟罄声,声声自在。”张二脸色微变,声音变得有些急促起来。仕进舒了一口气,微笑道:“山色,水色,烟霞色,色色皆空。”张二伸手拭了拭鬓角的冷汗。他低头想了良久,猛地抬起头来,喜道:“请接这一对。乃圣乃神乃武乃文,扶四百载承尧之运。”这上联首句出自《尚书》,其曰:“帝德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是用来称赞帝尧神圣文武的美德的。仕进听了,却哑然失笑了。他瞄了张二一眼,笑道:“妙极,妙极!”张二松了一口气,嘿嘿笑道:“还请对出下联!”仕进却不急,悠悠道:“兄台,在下见识浅薄,不过也少少的看过几本书。在下记得,在一本书上介绍过,燕京,哦,也就是今日的北京,那里有一座关帝圣君庙。庙宇大门有一副对联,上联好像呢,好像就是兄台说的这一句!呵呵,可能是在下记错了也不定!”张二越听脸色越难看,也越红。仕进接着道:“那下联呢,在下记得倒是清楚。这里借用一下,希望兄台莫要见怪!嘿嘿,兄台听好了。自西自东自南自北,如七十子服孔之心。关帝君古人曾有‘关夫子’一称,这‘七十子服孔之心’出自《孟子》,说的是孔夫子之贤,用到这里却是恰到好处!兄台,你说是也不是?”单北豹蓦地拍手哈哈大笑,大声道:“妙哉!妙哉!”张回天瞥了他一眼,道:“单大侠,不知妙在哪里呢?”他早已看出了自己手下不济事,却仍是面不改容,笑吟吟的问道。单北豹摸了摸鼻子,笑道:“我也不懂!这些酸溜溜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懂呢?前辈真会开玩笑了!哈哈!”张二脸色青白交加,许久说不出话来。仕进轻轻一笑,道:“兄台既然承让,那便由在下出上联吧!嘿嘿,兄台借用庙宇对联,那在下也用一句别人的东西吧。兄台可要仔细听好喽!”沉吟半晌,仕进朗声道:“此地方停骖,剪烛西窗,偶话故乡风景,峨眉秀,剑阁雄,巴江曲,锦水清涟,顿觉名山大川俱来眼底。”他笑道:“这据说是前朝某地一四川会馆大门的对联,兄台学识渊博,想必是知道下联的。在下倒是献丑了!”张二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下……下联……下联是……”但支吾了半天,却还是对不出来。张回天沉声道:“张二,你输了!下去!”张二低着头退了去。仕进微笑道:“这下联其实很简单,便是:入京思献策,扬鞭北道,难忘先哲典型,相如赋,太白诗,东坡文,升庵科第,行见佳人才子又到长安。呵呵,前辈,张兄方才想必是让着在下,这才故意不对上来的。”他心中得意,话语却谦逊起来。张回天大笑道:“输了便输了,技不如人,那也没什么丢人!哈哈,张五,出来!”沉喝声中,一名身着黑色劲装,年约四十的汉子无声无息的飘到了前面。这汉子面色黝黑,木无表情,眉角处隐约可见一条淡淡的紫黑色伤痕。他浑身透着一股阴冷狠辣之气,寻常江湖中人见了他,只怕还未动手,腿脚便先自软了。张回天道:“老夫也不罗嗦了。两位随便哪一位,只要能打败张五,那马车便任由两位参观!”他脸色一肃,但神色还是客客气气的。单北豹四下瞄了一下,笑嘻嘻道:“兄弟,我一晚上没睡觉,正困着呢!这一仗还是你来吧!”他一方面想看看仕进的真实本领,另一方面是觉得张回天表现太过诡异,根本捉摸不透,让仕进先去摸摸底好一些。仕进也不在意,随手将一直随身的铁剑取了下来,连带剑鞘扛在肩上。他笑道:“单大哥,你就瞧我的好了!”虽然张五眼神凝练,煞气极浓,显是一流高手。但仕进根本没瞧在眼里。这样一面倒的比武既会让他感觉到欺凌弱小的快感,又会感觉到些许的寂寞跟无聊。张五两眼紧盯着仕进,眼神甚是凌厉,像是一匹等着一扑而上,撕咬对手血肉的恶狼。嚓的一声轻响,他手上多了两个急速旋转的铁轮。那轮子边沿锋利无比,晨曦晓光之下,只见两圈亮白的光线在闪耀。仕进怔了一下,本来无所谓的想法变了,变得兴奋起来。这样的武器他倒还没见识过。“会有什么新鲜招数吗?很久未曾有过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了!”仕进想着,眯着眼睛瞧着迎面而来的铁轮,身子却是一动不动。眼看张五便要将仕进劈成两半,单北豹浑身一僵。张回天却皱起了眉头,暗想:“这少年怎么如此不堪一击?”叮的一声,仕进刹那间已退了一尺。铁剑还在他肩上,似乎没动过一样。张五也不气馁,两轮一错,尖利的轮边嗤的一声划向对手胸口。仕进脚步轻点,身子却是飘了起来。只见那铁剑在铁轮身上拍了一下,他整个人便凌空跃到了张五身后。张五身子一扭,刷的一下,两铁轮一上一下的挥向自己背后,竟是毫不迟疑。他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关头,经验丰富,变招是无比的迅捷。仕进脚步交错,闪了过去。只见两道光圈上下飞舞,团团的将仕进困在了其中。他就像那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上下飘摇,眼看要被巨浪迎头击中,却又奇迹般的躲了过去;他又像那轻灵的小鸟,在层层密织的罗网里四处钻着,看似危险,却总能让他找到缺口逃逸出去。单北豹渐渐放松下来,笑意又挂在了脸上。张回天则神色阴沉,有点惊喜,但更多的是沉重。过了数十招,仕进终于定住了身子,不再躲闪。他微笑想道:“原来那武器是这般使用的!确有其独特之处,这次获益不少啊!”张五大吼一声,双臂一屈一伸,两铁轮顿时脱手而出,半空中只见两轮明月激射而去,那圆圆的身子似乎被拉成了椭圆形,后面还拖着长长的尾巴,就像是夜晚星空掠过的彗星,耀眼骇人。伴随着的,还有那刺耳的呼哨之声。仕进大声叫好道:“妙极!”说话同时,他身子猛地扭曲,仿佛没有骨头一样,折成了几段。那铁轮来势太快,根本不容他闪身躲避。嗤的一声,那锋利的边沿划开了仕进胸膛的衣服,丝丝的凉意传了过来,他浑身汗毛顿时竖了起来。那轮子恰恰贴着他的肌肤过去,端是险到了极点。张五兵器脱手,却仍是悍勇无比。他揉身抢前,五指呼的一下抓向刚刚闪过铁轮的仕进。仕进淡笑道:“到此为止吧!”他挺剑一刺,仆的一声,张五顿时定在了原地。“小心!”单北豹焦急的喊道。仕进心中一动,身子猛地后折,弯了一个铁板桥。只见两道亮光激射而回,呼的掠过了他刚才的位置,直直飞向了张五。张五瞳孔收缩,眼神里满是绝望惊惶之意。这本是他的救命绝招,哪知道现在竟成了他的催命符。这恐怕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仕进轻叹一声,腰身一挺,铁剑闪电般刺了过去,叮叮两声,那铁轮斜飞出去,嚓嚓的没入了硬实的地中。他解开张五的穴道,淡声道:“承让了!”张五松了一口气,顿时一个踉跄,差点便站不稳了。他盯着仕进,嘴唇蠕动两下,终是没有出声,但他眼神里却满是感激。单北豹大步上前,一拍仕进,大声道:“兄弟,好样的!”他神色间还带着点担忧的痕迹。仕进瞄了他一眼,笑道:“单大哥,我没事的!”张回天勉强笑笑,道:“少侠果然好功夫,我们输得心服口服!这马车的东西,也只好给两位瞧上一瞧了!”单北豹跟仕进随着张回天一步步向第一辆马车行去。仕进凝神听了听,低声道:“单大哥,每辆车里都藏有数人,不过他们呼吸急促不匀,似乎都受了重伤。”单北豹笑嘻嘻道:“我知道!咱们随机应变吧!事情没那么简单!”人群散了开来,让三人行了过去,又再拢了起来。单北豹心中凛然,但自恃武功,倒也不如何在意。一人行了出来,却是个矮小木讷的中年汉子。张回天对他道:“张大,你去掀开帷幕,让两位瞧个清楚!”张大木然的点了点头,哗的一下掀开了第一辆车子的黑布幕。只见数名江湖汉子斜躺在车里,个个委顿不堪,闭目不语。见到亮光,有人睁开了眼,眯了半晌,便哑哑的喊着,神色间甚是惊慌。有的人却仍是不死不活的躺着,死气沉沉的,便连眼睛都懒得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