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进脸色一变,突然闷声道:“你又怎知玄木令主不晓得这江湖形势?那什么的江湖巨变又与他有何干系?他既是天下第一高手,又岂会因你的一则转言而藏匿行踪?这天下之大,他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干什么便干什么,纵横江湖,快意恩仇,如此方才不负他一身的绝世武功!”他两颊泛红,神态甚是激动。雷正刚低叹一声,眼神里飘过一丝黯然。他沉声道:“雷某只是提出一个请求,答应与否,当然全凭他做主。不过……小兄弟,一身的武功并非是万能的,一时的意气用事有时候会葬送一个人毕生的修为,甚至是他的性命!唉!有些人犯了错,需要竭尽全力去弥补……他非常努力的去做了,他希望人们能给他这个机会!”仕进忽地哈哈笑了两声,冷声道:“机会?谁又给了被他伤害之人机会?那被伤害的人一直困苦潦倒,凄惨异常,却总算熬了过来,也没有打算报仇;现在居然又被限制行动,不许这不许那的!这世道的天理何在?公道何在?哈哈哈,简直荒谬至极!”雷正刚语带沉重道:“世间的天理公道自有其在处!报应昭彰,因果循环,谁也逃不出老天爷的手掌心!玄木令主虽受一时之挫,终究还是安然无恙;那人害人不成,此时避匿深院,大半年过去了,尚是昏迷不醒,奄奄一息!想他一代武林豪雄,统领江湖数十年,所到之处,无不俯首拜服,人人敬畏;如今却动弹不得半分,每天与黑白无常殊死搏斗,苟延残喘!唉……这样的报应,想来也该够了吧!”仕进一呆,强声道:“那是他自作孽!哼!”语气里的怒气却慢慢的降了下来。无名跟忘记听着他们二人所言,不禁面面相觑。无名冷笑一声,随即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忘记则是呆呆出神,神色黯然。他们虽不晓得具体内情,其中蹊跷,却是一听便明,思及前尘往事,不由得一阵感慨。杜闲人听得莫名其妙的,却仍是面带微笑的看着,没有丝毫焦躁之情。郝强只将前面的话听了进去,便陷入了沉思中,后面所言,却是浑然不觉了,只见他本来漠然僵硬的脸上泛起了阵阵焦虑、气愤、沮丧、悲伤,胸膛也止不住的起伏不定,两排雪白钢牙也咬得格格作响。龙三等人不敢出声,识趣的退开了些距离。雷正刚沉默了半晌,接着道:“我所认识的玄木令主,虽然不大理会世事,却是本性善良,为人宽厚。抛开仇恨不说,现在江湖小人当道,而且手上又掌握了某些强大的力量!侥幸的是,这些力量他暂时还调动不了。但一旦玄木令主现身,他便能名正言顺的使用那些力量,如此便会造成难以挽回的灾难,昔年的血雨腥风,便会重现武林!我不想多说什么,只希望玄木令主能瞧在无数江湖同道的份上,听雷某一次的劝告!”仕进脸色阴沉不定,显然是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两人虽然都在尽力避免挑明真相,但雷正刚认出仕进便是玄木令主已是不争的事实。仕进终于道:“那玄木令主也是一个人,不是神仙妖怪,若是有人惹上了他,他也不可能闷声不吭的挨打!况且他在江湖上也有所牵挂,也曾对人有所承诺,无法脱出江湖离去!你的要求他恐怕不能答应!”雷正刚面色一松,淡笑道:“想那玄木令主从未向世人显露过自己的真面目,只要他除下面具,这天下又有多少人能认出他来?只要他不是以玄木令主的身份出现,其他一切便不足为虑了!”他上下瞄了仕进一下,笑道:“呵呵,若是像小兄弟这般的年轻俊杰出道江湖,那武林便多了一位锄强扶弱的少年英侠了!”仕进忽地紧盯雷正刚,沉声道:“据我所知,这江湖虽乱,却并未如你所言如此紧张!那些小人虽然势盛一时,对于你而言,却并非如何的难以对付!况且玄木令主武功强极,莫非便不能由他出手,除尽败类,以杀止杀,安定武林?”雷正刚楞住了。他迟疑道:“他一向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令人捉摸不透!我还以为他醉心武道,不会理会江湖琐事!而且……”他沉吟良久,才道:“现时江湖上情况异常复杂,并非他想象那般简单,除去首恶当是易事,不过……嘿,有些事情我不能说得太多!也罢,何去何从,雷某也理不了那么多,只希望玄木令主能慎重考虑一下!”仕进点了点头,道:“我想他会三思的!”“那就好!”雷正刚欣慰的笑笑,便转向杜闲人,道:“杜兄,雷某也有一事相求于杜兄,可否借一步说话?”杜闲人环顾一下众人,微笑道:“正刚兄,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何事情,何妨当众道出?”此话一出,无名脸色便有些不快。忘记却仍是呆呆出神,神色沉痛。雷正刚面不改色,笑道:“杜兄此言差矣!师尊虽贵,有些私事还是不足以言明的!况且雷某要说的不是自己的私事,而是关系杜兄当年的陈年旧事,莫非杜兄想让雷某当众道来?”杜闲人脸色微变,沉声道:“正刚兄,小弟当年自问无愧于心!即便是黑白对决,我也是采取中立态度,两不相助!如今正刚兄你说这话是何居心?莫非事到如今,你们还不肯放过我?哼!我一直以为正刚兄乃难得的正人君子,嘿嘿,想不到啊!”雷正刚微笑道:“杜兄言重了!雷某此行前来,固然是有事相求,却也是给杜兄带来个故人的消息!杜兄愿意出手相助的话,雷某自然是不胜欢喜;若是雷某面子太小,不足以请动杜兄这尊大佛,那在下也不会勉强!那消息还是一样会奉告!只是此事隐秘异常,所以才请杜兄借步说话!”杜闲人脸色不由得松了下来。正在此时,一直沉思不语的郝强却冲着仕进道:“你可是他的徒弟?”他手指赫然指向了无名。仕进怔了一下,目光转向了无名,一时竟不知该答是还是不是。无名也是一阵愕然。忘记回过神来,对郝强道:“娃儿,你何出此言?”他们两人俱是饱经风霜的人,一下便瞧出了郝强神色间的不对劲。雷正刚跟杜闲人不得不停下话头,瞧向那倔强少年,杜闲人低声道:“这孩子情绪从未如此激动过!究竟出了何事,能让他如此失态?”郝强转眼瞪向无名,道:“他可是你教出来的弟子?”无名怔了许久,才点了点头,随即却又摇了摇头。郝强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无名目光柔和的瞄了仕进一下,才道:“他的武功可以说是我引领进门的,但我却从未教过他一丁半点的功夫!所以说,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弟子!不过……嘿,他不是我能教出来的!事实上,我只给了他几本武功入门功法,他现在的成就,完全是他自己努力所得,跟我毫无关系!”仕进听着老头饱含感情的话语,不由得心潮澎湃。沉默半晌,他朗声道:“他确实是我的师父!”无名一听,嘴唇颤抖着,想出声否认,却始终出不了声,那眼睛却是湿润了。郝强大喝一声道:“好!你既是他的弟子,便来接受我的挑战吧!”他双拳瞬间捏紧,紧盯着仕进。众人大为惊讶,无名大声道:“娃儿,你疯了吗?怎么胡言乱语的?”忘记却是大步跨到郝强面前,沉声道:“你为何要挑战他?给我一个理由!”郝强紧咬嘴唇,竟咬破了皮,嘴上马上红了一片。他瞧也不瞧忘记一眼,只倔强的道:“你走开!这不正是你们希望的吗?”忘记脸色剧变,怒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什么时候希望你如此胡闹了?”无名也是面露怒色。郝强冷笑道:“我不是傻子,十多年的时间什么事情都能瞧个明白了!你是否想说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哼哼,大丈夫当战则战,赢输问题何必考虑那么多!况且这也能让你们分了个高下!此战之后,我便不欠你们任何东西了!一辈子的束缚可以一朝得解,你说我是该战不战?”他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一时喘息不止,脸色潮红。忘记跟无名对视一眼,眼神里俱是愧疚伤神。忘记也缓缓的退了开去,他虽然时而疯癫,时而清醒,却也知道郝强从小倔强,任何事情都只会摆在心上,从来不会埋怨所受之苦。他总以为这个倔强少年会一辈子沉默闭口,哪知道他竟会在此时将昔日所受的委屈一股脑儿全爆发出来。仕进却迟疑了。他多少能理解郝强的想法,从小便被人当做棋子一样摆弄,所走的道路早就被人安排好了,而那人却是自己最亲的人,这种感觉不会很好受。但他却想不通,郝强为何要与他一战。“那不过是他们的一个赌约而已,说明白便是了!大家还是一家人!他为何要如此激动呢?”郝强瞪着仕进,道:“我知道你武功很高!我不怕你,你无须下手留情!出手吧!”仕进摇了摇头,低声道:“你何苦如此?”他不丁不八的站着,脸上满是苦恼之色。郝强怒声道:“你不出手那便由我来!”他双臂一振,便一步一步的朝仕进跨去。他双拳看似虚握着,手腕处裹着的白布却很快变成浅红色,随即深红。郝强以前与人过招,总是运用自身的速度,以快打快。他拳脚刚猛有力,一经出手,便如暴风骤雨,令人防不胜防。现在他竟弃己之长,放慢步骤,熟知他的出手的无名跟忘记都忍不住暗暗点了点头,心道:“这娃儿竟能达到如此境地,只要再过几年,便能跟这天下英雄一较高下了!”杜闲人瞧在眼里,不禁为仕进担忧起来。他低声道:“希望那孩子出手不要太重!”雷正刚疑惑道:“杜兄何出此言?那少年武功虽已入化境,比起他的对手来,却仍远远不及!我看你该担心的是那少年才是!”杜闲人摇了摇头,低声道:“郝强这孩子不用我担心!他的对手或许以前武功极高,但现在他功力受制,只能发挥一成多的威力,又如何是那孩子的对手?”雷正刚大惊道:“他……他的伤势还没好?”杜闲人正想回答,却见郝强已经加快步履,于是住口不语,凝神瞧了起来。雷正刚盯着一脸犹豫的仕进,眉头紧皱,甚是担忧。仕进瞧着一脸悲壮的郝强,叹息一声,脚步轻轻挪了一下。郝强知道自己非是仕进的对手,也正是如此,才激起了他的血性,想着便拼上性命也要让对手吃点苦头,才不负自己这十数年的刻苦磨练。但仕进这一轻轻挪动,本来实实在在的人却立时变得飘渺虚无,人看似还在原地,却感觉不到了半分气息。郝强砰的一声顿住脚步,地上立时爆出了一个深坑。他满脸通红,只觉胸膛气血翻涌,气闷不已。那种千斤重锤击在空处的感觉差点便让他当场吐血倒地。他不甘心,两眼血红的盯着仕进,嘴里呼呼的喘着粗气,寻找着可以出手的机会。以往对敌,郝强也曾遇到过惊险万分的困境,他从不气馁,最终总能化险为夷,击败对手。他相信自己这一次也同样能做到。两人便那样静静的站着。仕进一脸的无可奈何,神色却甚是从容,根本不像在生死搏斗。郝强身子虽挺得笔直,却在轻轻的颤抖,脸上慢慢的冒出了大汗,一滴接一滴的沿着两颊滑下,聚在微显古铜色的下巴,晃荡几下,重重的砸了下去。高下之分已经甚是明显,但郝强仍在坚持,没到最后一步,他是不会认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