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不动声色,仍是笑眯眯的。他笑道:“既然诸位大师克于规矩,不便明言,在下也不能勉强。那就请正气堂的郭大侠说几句吧!”郭铁瞧着他那满是戏谑的眼神,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啊——”一声大叫顿时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却是赵黑子。他叫得一声后,便闭上了眼睛,脸有惊喜之意,更是连连点头,似乎在听着什么吩咐一样。郭铁被这么一扰,心神却定了下来。他盯着王猛,笑道:“这崆峒派的事情,自是该由崆峒自己决定!雷门主当初就说过,不会轻易干涉各派门中事务,言犹在耳,王长老还是莫要叫郭某为难了!”郭铁顿了顿,又道:“不过嘛……当着如此多的英雄好汉面前,有一桩事情还须请王长老澄清一下。”他的声音洪亮浑厚,衬着魁梧的身板,一股逼人的威势顿时朝王猛冲了过去。王猛瞳孔一阵紧缩,脸上却仍是笑着。他道:“郭大侠,不知有何见教?若是王某知道的事情,定当知无不言,决不敢有丝毫隐瞒!”郭铁脸色一沉,冷声道:“我辈武林中人,向来是身子强健,轻易不会染病。屠掌门一代宗师,武功之高,功力之深厚,那更是天下皆知。据传闻,屠掌门仙去此事,似乎另有蹊跷,并非如崆峒所说那般染病身亡。不知王长老对此有何看法?”他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霍然一惊。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况且说话者又是正气堂的人,众人心头登时冒出了种种猜测,五花八门,不一而足。王猛皱了皱眉头,神色肃然道:“郭大侠,此话从何说起?最近数月,屠师兄一直精神不济,日渐消瘦,附近有名的大夫都诊断过了,却是寻不到病因。此事我崆峒上上下下上千号人,哪一个不是瞧在眼里,急在心里?屠师兄他确实是染病而去的,诸位若是不信,不妨问问在场的崆峒弟子!”屠夫人轻轻颔首,表示同意他的话。白楼瞥了她一眼,想起卜安风对自己所说,心情更是复杂。郭铁神色不变,沉声道:“寻不到病因,并不能代表屠掌门真就是患上了病。郭某曾听闻,昔年三尊五将中的毒尊沙龙就能让人于不知不觉中中毒而亡。真正的使毒高手出手,旁人是瞧不出痕迹的。”王猛忽道:“莫非郭大侠认为屠师兄之死是遭了他人的暗算?哎!我怎么没想到这方面去呢?郭大侠,你说,究竟是谁那么卑鄙,居然暗害屠师兄?”他咬牙切齿的,做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郭铁冷冷一笑,道:“王长老,此事郭某正想求教于你。能让屠掌门不知不觉中毒的,恐怕只有他身边亲近之人吧!而且,昨晚有一崆峒弟子向郭某哭诉,说他知道害死屠掌门的凶手是谁,要求我正气堂为屠掌门申冤,将那凶手碎尸万段。他说了,凶手正是崆峒派中之人。”王猛神色微变,寒声道:“郭大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若真是有人下毒暗害屠师兄,就算他躲到天涯海角,我王猛也一定拼了老命将他拿到师兄灵前,剖心挖腹,以祭屠师兄在天之灵。”郭铁冷笑道:“如此甚好!”他挥了挥手,道:“你出来吧!”一人畏畏缩缩的自人群里钻了出来,却是卜安风。他瞥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赵黑子,再瞄了瞄一脸木然的王猛,眼神里满是狠毒之意。屠夫人对眼前的变化浑不在乎,就那么冷冷的瞧着,仿佛在看戏一般。君子野心却提到了喉咙上,准备接受这意外之极的惊变。王猛紧盯着卜安风,一字一句蹦了出来,道:“说,究竟谁是暗算掌门的凶手?”他两眼闪着幽光,整个人似乎变得冰冷了,空气中隐隐弥漫着阵阵寒意。卜安风身子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瞧王猛的眼睛。他缓了缓气,心道:“老不死的,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跪在我面前喊爷爷!”瞧着卜安风低着头不出声,郭铁以为他畏惧王猛,当下道:“卜少侠,莫要害怕!大胆将事情真相说出来,有这么多英雄豪杰在场,没人敢把你怎么样的!你只须将昨晚说过的话重述一遍就可以了。”所有人眼光都集中在了卜安风身上,都等着他出声。王猛板着一张脸,冷冷的瞪着他,也不出声。冰儿低声笑道:“这老狐狸看来是亏待了徒弟,否则徒弟又怎会出来告发他呢?”含笑点了点头,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古人之言诚不欺也!”仕进盯着王猛眼睛,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的。王猛眼神里竟瞧不到丝毫慌乱,深邃黑暗的眼睛里隐隐飘着些许笑意。沉寂良久之后,卜安风终于抬起了头。他注视着王猛,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他眼光慢慢向众人飘了过去,每一名崆峒弟子瞧了他的眼神,心里都不由得咯噔一声。郭铁神色一变,开始发觉事情不妥了。“害死掌门师伯的凶手便是……便是她!”随着卜安风手指定住,众人目光也刷的一下聚了过去。却见素衣飘飘,屠夫人正脸色大变的瞪着卜安风。卜安风所指之人,竟然是与屠洪亭有着夫妻之名的她。宛如晴天霹雳一般,所有人都惊呆了。王猛绷着的脸此时却缓缓松了开来,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来。事情一切都按着他的安排进行,异常的顺利。君子野急剧的喘了几口大气,怒声道:“卜师弟,你莫要血口喷人!师母她老人家又岂会害师父?你……你可有证据?”说到最后一句时,他语气里竟是说不出的惊惶。屠夫人待他恩重如山,如今却有人说她是自己的杀师仇人,叫他如何不急?屠夫人压下愤怒,沉声道:“卜师侄,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个诬陷长辈的罪名可是不轻!你要思量清楚了。”郭铁此时瞪着卜安风,寒声道:“卜少侠,昨晚你说的凶手另有其人,为何到了崆峒却突然变挂了?若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哼哼,我正气堂可不是随便容人欺侮的!”他全身骨节一阵作响,身形猛地拔高了不少,气势更盛,显着一股凛凛神威。卜安风忽地猖狂大笑起来,大声道:“诸位英雄好汉,大家可知当年正邪大战,有多少人死在了杜白衣的三尊五将手下?各位家中的叔伯长辈们,可有丧命于他们手中的?哈哈哈……恐怕都不在少数吧!”他莫名其妙的扯开了话题,众人都是大惑不解。但众豪杰中稍有些年纪的,都是神色一变,显然卜安风的话触到了他们的伤痛之处。屠夫人冷冷道:“卜师侄,有什么话便痛快的说出来,不用拐弯抹角的!我虽是一介女流之辈,却不是没担当之人。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来!”她柳眉横挑,先前的柔弱已不知抛到哪里去,换之以勃勃的英气。“哈哈哈……你当然不怕了!你有一个可以依赖的靠山,自然不会怕我们崆峒小门小派的了!”卜安风语带讥诮道。白楼神色一变,屠夫人也瞥了过去,两人对视一眼,都想:“莫非他知道了当年之事?”卜安风得意洋洋的扫了众人一眼,大声道:“诸位可知眼前这位掌门夫人的出身来历?”他马上接道:“听好喽。她便是当年三尊五将中的毒尊的掌上明珠!毒尊沙龙一身使毒本事出神入化,若不是他亲自出手,那些大夫又怎会断不出病因?敝派掌门又岂会含冤而死?”众人尽皆哗然。屠夫人脸色霎时一片惨白,身子也摇摇欲坠的。半晌,她才定住身子,咬着牙沉声道:“你说我是沙龙的女儿,有何证据?况且沙龙已于当年黄山一战中死去,又如何来杀害洪亭?我与洪亭数十年夫妻,我又怎会忍心下手害他?卜师侄,你这话骗骗三岁小孩还可以,在场的英雄个个明眼如电,又岂会被你的小小伎俩所蒙骗?”卜安风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地方,神色更加嚣张。他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是沙龙的女儿,此事虽然隐秘,却还是逃不过有心人眼睛的。哼哼,沙龙当年满手血腥,更在黄山一战中假死脱身。他一心想颠覆整个江湖,让武林再次回归混乱无序。你身为他的女儿,父女连心,夫妻又算得了什么,你自是会辣手无情了……”他一句接一句的说着,那话就像是利刺一般,一丝丝,一丝丝的戳破了众人心中对屠夫人的信任,便连一向信任她的崆峒弟子都投来了怀疑的眼光。君子野冷汗涔涔而下,脸上满是挣扎的神情。王猛悠闲的站在一旁,心里颇是自得。这些话俱是他教给卜安风的,否则卜安风哪里能知晓那些事情。他抬眼瞄向远方,悠悠出神:“老沙啊,你莫要怪我!我知道你最疼爱这个女儿了,可惜大事在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喟然一叹,注意力回到了场中。屠夫人脸色越来越白。她发觉,卜安风所说的事情,大多数是自己隐秘私事,旁人根本无从知晓,而且说到沙龙的时候,更是振振有辞,煞有介事。“莫非……莫非那个人真的是毒尊沙龙?沙……沙龙是我爹爹?不可能的!娘说了,爹爹虽然有点傲气,却是一个好人,决不会是杀人如麻的恶魔的!不会的……”她想着,身子却瑟瑟的抖了起来。白楼瞧到屠夫人孤苦无助的样子,心里阵阵纠痛。他一向精明过人,很多事情都能未卜先知,防范于未然。但对于屠夫人,他却始终放不下。两人早年青梅竹马,本来可以成为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的,可惜他去了昆仑学艺,学成回来之后,屠夫人已是嫁做他人妇,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言笑嫣然的小表妹了。想起往事,白楼又是一阵痛苦。他深吸一口气,上前道:“卜师侄,听你说了这么多,却全是揣测之词。我们可不能单凭你的一面之词就认定屠夫人有罪。你还有没有别的证据?若是有,便让大家看看,铁证如山的话,想必凶手也无话可说。”他坚信屠夫人是不会暗算屠洪亭的。卜安风楞住了。王猛虽然教了他一大堆话,但说到证据,却是没有的。一直作壁上观的丐帮帮主鲍云楼此时出声道:“白掌门说的正是!我们添为侠义道中人,自不能无凭无据就冤枉好人。”他神色略微有点疲倦,但眉目间还能瞧到昔日的正气。鲍云楼身边那女子却娇笑一声道:“话虽如此,但既然大家都认定了屠掌门是遭人暗算而亡的,而崆峒派这位小兄弟说的也是有眉有目的,追究起来,屠夫人多少是脱不了干系的。为了慎重起见,屠夫人这段时间最好还是呆在崆峒山,不要到处乱跑。”鲍云楼见她出声了,加上自己心头也有所疑惑,当下便不再出声。卜安风瞄了瞄王猛,想着从他那里得到些指点。王猛此时终于出声道:“此事事关重大,王某也不敢说什么。但若屠师兄真是被人害死的,那我崆峒上下,定要誓死捉拿真凶,以慰师兄在天之灵。在场的诸位师兄师弟,对此事可有什么意见?”他先慷慨激昂一番,再问其他在场的崆峒老一辈,用意却是颇为深长。“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声响起,顿时将所有人的眼光吸引过去。却见赵黑子大笑着大步行到王猛跟前,道:“阁下莫非便是崆峒紫衣神鹰王猛?”王猛刹那间眯起了眼睛,他不晓得半路杀出的这号人物究竟是何人,也不敢贸然回答,只轻轻的点了点头。赵黑子朗声笑道:“失敬,失敬!王大侠,在下昨晚遇到了一桩怪事,真是奇哉怪也,怪也奇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