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忽地都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六人,连气都不敢稍喘一下。一片落叶飘飘荡荡的从天而降,慢慢的向对峙的六人当中飘下,划出一道悠闲的弧线,仿佛淡黄色的蝴蝶,无忧无虑的飞舞,浑不知眼前的地方蕴藏了多大的凶险,只慢慢的,振动着翅膀,一头栽了进去。仕进微微一笑,目光转向了那片落叶,甚是温柔。五僧眼睛蓦地睁开,也不见他们如何动作,那片落叶顿时定在了半空中。空气在刹那之间似乎变得凝固起来,叶子落入了坚固的牢笼,自然再也无法动弹。仕进还是笑着,那僵硬的淡黄色的蝴蝶仿佛还在翩跹起舞,还在传递着少室山万千生灵的勃勃生机。但在他眼神深处,却藏着一抹深沉的凝重。“我——”法虚手掌忽地交错,眨眼间变化了无数种手势,最终归为合什,同时吐字开声,声音很小,几乎无人能听得到,但旁观众人却都感觉心头如中重锤,猛地一阵震颤,端是难受之极。道虚、空虚、了虚也不约而同的出声:“佛——如——来——”三人手上同时变换动作,使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他们最终手掌合拢,神情异常的庄重诚心,仿佛眼前的便是那佛光万丈的西天如来佛祖,自己正伏倒在地,虔诚膜拜。太虚也是诚心合掌,低喝道:“慈——悲——天——下——”他双眼圆睁,神光湛湛,平时无精打采的样子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异常庄严的神情。随着他这一声低喝,其余四僧同时嘿的一声,竖着的手掌微微向前倾去,斜成一定角度后,便自顿住。动作很是微小,却使得根本瞧不懂的单北豹捂住胸口,扑的一声蹲了下去,大口大口的喘起粗气来。他只觉心脏便要裂开一般,万分的痛苦。仕进脸上的笑容已是十分勉强。旁人不明白,他又岂会不知?武功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比的就不是拳脚功夫那么简单了,更多的是一种气势,一种意境的比较。五僧虽然境界不如他,但近百年的磨练,却让他们的功力更加精纯,精神更加集中,加上花费毕生心血钻研出来的的招数,更是如虎添翼,威力惊人。那片落叶还是定在半空,一动不动,瞧着甚是显眼。仕进慢慢伸手过去,一寸一寸的,慢得像蜗牛一般,中间却无片刻停顿。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很是流畅,只是被放慢了无数倍而已。四周的空气都已经凝固,压力还在一波接一波的袭过来,四面八方,每一寸空间都布满了这种宛若实质的压力。他知道,这就是太虚五僧穷毕生心血想出来的招式,一旦出招,敌人就无路可逃,只有奋力还击,将这无形的牢笼打破,才有一线生机。但这又谈何容易?这一招不是简单的功力叠加,而是旋涡一般,旋转循环,力道会一层接一层的增加下去,直至无穷;空气也会渐渐的愈加凝实,生生将当中的敌人压扁碾碎。他的手还在缓慢的向前伸去,指端末梢眼看便要触到那片落叶,动作却停住了。他已是动弹不得,咫尺之间,便恍如天涯。浑身的骨骼开始格格作响,便要碎裂一般,端是难受。“我不能认输!不能!只要再接近一点,就能摆脱眼前的困境了!再努力一点吧……”他全力运转真气,缓慢的集中于手臂,集中于指尖上。瞧着仕进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太虚心中暗惊:“我等已然施展全力,便连万钧巨石也能一绞而碎,他却浑若无事!功力之深厚,当真是骇人听闻!”就在此刻,似乎电光石火一般迅捷,又仿佛万世恒远般的缓慢,仕进的指尖终于碰到了那片叶子。刹那之间,旁观众人眼里出现了异常怪异的情形。空气似乎扭曲了一般,并且急速的旋转起来,像个巨大的旋涡。本来无形的空气,竟变得如**一般,清晰可见。“错觉,一定是错觉!”众人心中俱是连连大呼不信。但当中仕进的身形却当真扭曲起来,瞧上去无比的诡异。本来静止的叶子蓦地剧烈的颤动起来,幅度越来越大,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最后啪的一声脆响,整片化为乌有,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后,仕进扭曲的身形渐渐的恢复正常,六人当中竟连一丝风都没有,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太虚五僧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他们只感觉到本来均匀运转的内息中突然加进了一道反向旋转的劲力,一下子扰乱了他们的节奏。那劲力似乎懂得吞噬一样,像旋涡一样,将他们用来调节压力平衡的真气猛地一下吸收掉,再去反过来抵消空气中厚重的压力,最终将一切消散于无形。众人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太虚脸上已是恢复了平时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他合掌道:“阿弥陀佛,施主高明,贫僧心服口服!”他顿了顿,对还是惊诧莫名的四僧道:“四位师弟,心愿已了!该是时候做我们该做的事情了!”四僧齐念一声佛号,道:“谨遵师兄教诲!”仕进心中钦佩,朗声道:“五位前辈大师功法高超,凌厉无双,晚辈不过是一时侥幸,这才脱身!晚辈委实是佩服啊!”太虚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施主谦虚了!”他也不再多言,慢慢的走向木屋,甚是悠闲从容。四僧随在身后,俱是合掌垂眉,神情庄重无比。经过无空身边之时,无空微一欠身,笑道:“恭喜大师父脱得尘念,重归我佛怀抱!”太虚停了停,道:“师父得道,徒弟得道否?”无空略一怔忡,才道:“此师非彼师,此徒非彼徒,徒弟已是泥足深陷,无法自拔,自然无法得道,终归是与我佛无缘的!”太虚点了点头,走进了木屋当中。无空怔了良久,低声道:“送我回寺!”话音刚落,他的身边已是出现了几人,将那躺椅抬了起来。“传我命令,以后若无重大事故,不许外人靠近此地松林,免得骚扰师尊修行!”无空想了想,加多了这一句。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临行之时,无空瞥了仕进一眼,仕进也瞄了过去。目光一触即退,两人都别过眼去,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玄空将冰儿交还仕进手里,低声道:“小施主,你若想找到杜青衣,或许应该到杭州走一趟!他也许就在杭州!”仕进奇道:“大师为何如此肯定?”玄空眉头紧皱,道:“与他有着信鸽联络之人,只有雷师弟!我问了寺中的弟子,他是接到飞鸽传书,这才匆匆离去的!你去杭州应该错不了!嘿,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请你顺便看一看,以免发生什么事情!”仕进眼皮一跳,点了点头。被玄空这么一说,他心头也有些忐忑起来。风子斋本来想与仕进一起下山的,却被玄空拉住了,一起留下来的还有单家兄弟。风子斋心里老大不情愿,但看了玄空凝重的神色,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终于乖乖的留在了少林。下得山来,仕进找了一家客栈。虽然明知冰儿暂时无碍,他还是放心不下,想着等她醒来之后再行赶路。终于,在等了足足三个时辰之后,一直沉睡的冰儿睁开了眼睛。“大哥,是你吗?”这一声怯生生的叫唤顿时让仕进喜出望外,他连连点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冰儿黑亮的眼珠转了转,有些僵滞,慢慢的却灵活起来。她喃喃道:“大哥,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发生了好多事情!好象……好象流了很多血,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心里好难受啊!”她缩着身子,眉头紧锁,本来憔悴的人儿更显得柔弱无比,楚楚可怜。仕进怜惜的握着冰儿小手,柔声道:“莫怕,莫怕!只是一个梦而已,没事的,没事的!”想起容姑的事情,他自己心里也是堵得慌,却不得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冰儿神色稍缓,看着仕进,忽地醒起什么似的,道:“大哥,我帮你找到了解药,你……”她猛地坐了起来,在身上翻找起来。仕进抓住她的手,低声道:“不用了!你的药大哥已经服下,身子也完全好了!真的多亏了冰儿你呀!”他确实是真心感激冰儿,若非她这一剂猛药,今日他也挡不住太虚五僧的一击,只怕是粉身碎骨的份了。看到冰儿清醒过来,不再是之前那种痴痴呆呆的样子,他心里更是高兴。“真的吗?什么时候啊?我怎么不记得了?”冰儿半是高兴半是诧异道,似乎有些失落。仕进扶她躺下,帮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才微笑道:“不要想这些事情了!你大病初愈,身子虚,需要好好休息!再躺一会,我去叫店家给你熬碗肉粥,补补身子!你瞧,都瘦了这么多!”他抚了抚冰儿的小脸,脸上满是怜惜的神情,眼睛闪闪发亮。冰儿痴痴的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大哥,不要离开我!”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只有她自己听得到。仕进却似有所觉,回首灿烂一笑,道:“好好休息哦!大哥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大哥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冰儿反复念着他最后一句,眼泪止不住的滑了出来。她发觉自己的心情既十分欢喜,又异常悲伤,有些复杂的东西,正慢慢噬咬着她年轻的心,让她渐渐的成长,成熟!仕进再回到房里时,冰儿已是正襟危坐,眼泪也已抹去,脸色很是平静。他有些诧然,问道:“冰儿,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冰儿笑了笑,摇了摇头,低声道:“大哥,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却总是不敢开口,生怕答案自己接受不了!但现在我想通了!”仕进凝视着她,道:“什么事情?”他隐隐猜到了几分,一时也是心潮起伏,难以平静。“大哥喜欢我吗?”冰儿迟疑了半晌,才低声说了出来。她脸色有些惊慌,连忙补充道:“我说的……说的喜欢,不是对妹子的那种喜欢……而是……而是……”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苍白的脸上涌现了淡淡的红晕。“喜欢吗?”仕进怔怔的盯着冰儿,眼神很是复杂。等了片刻,还是不见回答,冰儿脸色又转为苍白,身子也摇摇欲坠。她低声自语道:“果然……果然还是……”说着,已有水光在眼中盈动。仕进将她轻轻搂在怀里,低声道:“究竟什么是喜欢一个人,傻丫头,你真的懂吗?”他摇了摇头,自嘲道:“我也不懂!据说是要天涯海角,矢志不渝,还要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呵呵,这些都是书上编出来骗人的,我是不信的。我想,希望一个人留在自己身边,每天都能看到她的容貌,都能听到她的声音,让她陪着自己慢慢活着,慢慢变老,等老到牙都掉光的时候,自己能先她一步而去!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喜欢吧!嘿,下一辈子的事,哪管得了那么多,我只相信眼前的!”他将冰儿搂得更紧了些,继续道:“你问我这个问题,老实说,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是不是对妹子的喜欢,还是其他,我真的分不清楚!我只知道,我要照顾你一生一世,让你留在我身边,陪着我!我们都是孤孤单单的,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既然如此,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哼,你就是想逃,我抓也要把你抓回来!知道吗?”他有些孩子气的捧起冰儿脸蛋,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冰儿眼泪终于哗哗的流了下来。她无声的哽咽着,埋首于仕进怀中,肩膀不停的搐动着,却是喜悦的哭泣。良久,她才抬头,泪眼婆娑的道:“那……那含笑姐姐呢?”她很快将泪水擦干,紧张的盯着仕进,生怕刚能触碰到的美梦又如水泡般破灭,转眼将她打入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