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几个接替自己的丫鬟细细叮咛了好几日,杨妈妈才坐了儿子雇来的牛车,启程往庄上去了。隔天,京中就又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汝南王府的世子侧妃病愈归府了……相熟的几家还派人送了贺礼,王妃望着摆在描金雕花黑地剔红如意桌上的几个礼盒,气得脸色青白,厉声道:“去把那个糊涂东西带进来。”孙妈妈一张老脸上结着冰渣子,弓腰从门外小跑进来,扑通一声就重重跪在汝南王妃面前。“奴婢有罪,奴婢有罪……被扶柳那个小蹄子骗惨了。”此刻还听到这样的话,汝南王妃登时大怒,一拍桌子,气急道:“住嘴,叫你来不是听你哭丧的!”孙妈妈当即噤声,小心看了看汝南王妃的脸色,心缓缓沉了下去。“旁的事想不提,我只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服侍的下人都是机灵妥当的么?扶柳怎么敢背着你帮林侧妃?”没成想,防了这么久,最终还是让那个女人贴了上来……王妃有些懊丧的紧了紧拳头,若是再过些时候,弈儿都要忘记她了,到时候让她是‘病逝’是‘寻短见’都便宜……可偏在这个当口见了面,到底功亏一篑,前功尽弃!孙妈妈伏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两个头,这才道:“当初少夫人挑了扶柳过去伺候林侧妃,奴婢一直对她比自己亲闺女还亲近,扶柳也听话乖巧的很,不知道怎么就犯了糊涂……奴婢猜着,莫不是林侧妃有妖法,用迷惑世子爷的法子引诱了扶柳。这才让那丫头一心帮着她办事。”现在她什么都顾不得了,要是不拼着把罪责推到旁人身上些,她可就晚节不保了,没准儿还要搭上这条老命。这种理由,王妃自然是不信的。烦躁的看了眼满桌子的礼物。抬手让丫鬟拿下去,这才转头和孙妈妈道:“满庄子那么多人就盯着她一个。还没看住……我不是吩咐你了,每日都要看着的,你都看到哪儿去了!”孙妈妈就喊起冤来:“奴婢日日晚上都唤侧妃身边伺候的大小丫鬟来问。可是真的什么都是正常的啊。”她抹了把眼泪。哭道:“要是可行,奴婢也愿意自己去伺候着。可是您是知道的,奴婢因为奉您的命令,不准侧妃做这做那的。她恨奴婢恨得跟什么似地,去了反而坏事啊……都怪奴婢不中用。”汝南王妃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这婆子果然是出名外头正经内里奸猾,当初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才将她派过去管着,想着能够不拘泥于形式,各处都防到,毕竟侧妃本来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没想到本事没用道正事上头,反而狡辩推诿一套一套的。遂失望道:“扶柳既然是背了主子,那定然会帮着她瞒着你;那些个端茶送水的小丫鬟又能派上什么用场……还有几个大丫鬟呢?”“侧妃只信任扶柳一个,旁的人理都不理,端了茶过去就当看不见。”孙妈妈低声道:“奴婢怕再坚持反而惹了怀疑,就让其他几个不要在跟前伺候了。”“可不是,这样她只要收买扶柳一个了,扶柳往外送信的时候也不用束手束脚的。”汝南王妃冷哼一声,心道,这个不安分的女人鬼主意倒是多得很。一惊一怒之下,头倒是有些不舒服,遂也没了心思,直接摆手吩咐道:“将那个扶柳搭上的管事……扣去半年月例,再和沈总管说一声,往后永不提拔。至于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完之前先歇着吧。”听了这话,孙妈妈的心就凉了半截——不说什么时候歇好,那就是一直歇着了……想想真是悔恨的紧,以为闹腾了几月,侧妃就成了没牙的老虎。没成想她居然有能耐收了扶柳为几用,让扶柳寻找机会诱了一采买的管事,打听准了世子爷今日约了好友去西山小校场跑马,编话半路截了人过去。那林侧妃也是心急深沉,病请一直反复不定,大夫瞧了又说是真病,她当时还以为省事,干脆病死了事。没成想她却是硬生生瘦成个伶仃样子,在房里一边抹泪一边写着什么,这模样给给世子爷撞到,还不心疼的跟什么似地。再加上世子爷不知怎么的又发现了一摞厚厚的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看完之后,情绪就更激动了,站那儿就要带侧妃回王府……可怜她插话的余地都没有。“世子爷和林侧妃过来了。”门口打帘子的丫鬟脆脆禀道,顺便撩起帘子,让两人让了进来。“儿子给母亲请安。”汝南王世子纪弈颀长挺拔的身影一进门,汝南王妃板着的面容就如初雪般融化开来,笑道:“也骑了半日马了,怎么不好生歇会儿,丫鬟服侍你吃饭了没有?”一边就要叫丫鬟去厨房看看有什么新鲜的食材,刚偏了偏身子,目光就触及到儿子身后跟着的那抹纤瘦的身影,笑容淡了些:“林侧妃?”红豆身子有些微微的哆嗦,脸上却渐渐酝酿出激动的神色来,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再生父母。纪弈忍不住一笑,俊美的脸上光华星溢,“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想谢就谢,你身子养好了母亲也高兴,毕竟庄子派上用场了不是?”红豆羞涩一笑,就深深的福下身去,恭顺道:“多谢夫人,庄上风景甚美,于妾身的病很有助益。”汝南王妃抚了抚鬓角,仿佛这就是真的一般,笑道:“……好了就好,以后可不能再那般不懂事了。孙子我确实盼得很,可是也要看时候不是?上次可太不应该了,不仅自己吃了大苦头,还连累旁人。”“是,都是妾身的不是,太过心痛孩儿,实在无理取闹了些。”红豆满脸惭愧和悔恨,死死压抑着眼中的泪花。早知道前事一定会被提起,所以应对的法子早备好了——这副样子她在夜晚无人时,对着镜子练了无数遍,收放自如,有时候连自己都会当真呢!纪弈想起那个连面都没见过就没了的孩儿,再联想到如今正是白胖喜人的綮哥儿,一股痛惜之感油然而生……要是那孩子生下来了,和綮哥儿放在一起,该是怎样一副和乐美好的场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现在想些什么她怎么会不清楚?汝南王妃只有暗暗叹气。“我来晚了。”一声娴静雅致的声音忽的响起,却是世子妃徐氏进来了。徐氏穿着一件古纹双蝶千水纹刻丝褙子,笑容恬淡,俏生生站在门前。纪弈看到她就笑道:“你怎生来了,平常这会儿,綮哥儿不是都闹着要玩不肯睡么?”徐氏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低眉敛目站在一侧的红豆,只见她穿着一件水红色缂丝白玉兰菱锦褙子,足下一双绣着百合的娟鞋,妆容清淡素净,松松绾就的堕马髻上只斜斜插着一根银凤镂花长簪。身子瘦了许多,衣裳穿在身上竟然有了种弱不胜衣的韵味,再配上她这楚楚的表情,还真的让人眼前一亮。“那孩子只是要人跟他顽罢了,到了点倒头就睡,不打紧。”徐氏给王妃行过礼后才笑道:“今儿是林妹妹大病初愈回府的日子,怎么着都要来探探。”说罢,她上前几步,携了红豆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皱眉道:“妹妹此番可是受苦了……怎么脸色这样差……大夫怎么说的?”“已经好透了,就是还需要好好将养着。”纪弈满意的看了徐氏一眼,道:“回府养着也好,省得在庄子上虽惬意,药材、补品什么的总归是不够齐全。”徐氏笑道:“爷尽管放心便是,定不会短了妹妹院里的补品。”王府,果然是不一样……连空气都不一样,清雅的熏香中缠绕着浅淡的茶香,还有名贵家具中透出来的绵绵异香,无声无息在空气中混合、升华成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述的富贵底蕴。她终于回来了……以后是上是下,是成是败,就要凭个人手段了!雨竹不能知道的这般详细,但是光凭这粗略的消息,就够让她目瞪口呆了。红豆这是逆袭了么?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作为一个脑筋清楚的现代女性,在吃了这么多的亏之后,还一点拎不清、没点长进,那才是不正常!即使是为了那个在斗争中牺牲掉的孩子,她也要沉下心好好想想了。一旦女人性子中潜藏的母性被激发出来后,什么奇迹都能发生。想到孩子,雨竹脸色怪异,晞哥儿还在宫中,她担心;不过昨儿才得的消息,大体意思就是:晞哥儿因为不买太后的账,哭个不住还不吃奶,太后无奈又不愿放孩子出宫,最后竟然由着皇上接到乾清宫去了。虽说孩子通常会对气息比较**,尤其是对陌生的、不带善意的气息更是排斥,但是这也太神叨了吧……具体的程巽勋没有细说,昨天又太兴奋了以致忘记追问,今儿晚上倒是可以再试一下。不过这里头应该有他的影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