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马超、韩遂率众反叛，并占据了潼关。《三国演义》里说，马超是因为父亲马腾被曹cāo杀了才反叛的，事实正好相反，当时马腾活得好好的，在京师做卫尉，是因为马超造反，他才被杀的。这年的七月曹cāo西征，与马超“夹关”对峙。他一面吸引马超的注意力，一面派徐晃、朱灵从蒲阪津夜渡黄河，占据河西。那么曹cāo是怎样吸引马超注意力的呢？那就是交战。战果怎样《三国志》没说，但根据推断应该是曹cāo败了，不然就不会派人夜渡黄河了。然后曹cāo主力北渡渭河，准备断马超的后路。马超当然不能让曹cāo这样做，于是来了个“半渡而击之”。关于此战，《三国演义》的描写与史书的记载大同小异。曹cāo的部队刚渡过一半，马超突然出现。曹cāo和另一半人马还在渭河北岸，众人一看马超杀到立刻一拥下岸，去抢渡船。只有曹cāo很镇静，坐在胡**没动，“按剑指约休闹”。曹cāo这样做大概是为了稳定军心吧？他手下的大将许褚（《曹瞒传》说是张郃）一看不妙，连扶带拽的把曹cāo弄上一艘小船。其他的士卒也要上这只船，搞得小船严重超载，眼看就要沉了。许褚挥刀“斩攀船者”，这才把船划出岸。可是船工已经“中箭死”了（也不排除许褚杀红眼了，连船工一并做掉），小船顺流向下漂了四、五里，马超帅骑兵沿岸追下来，“矢下如雨”。许褚左手举马鞍为曹cāo挡箭，右手撑船，形势十分危急。多亏了校尉丁斐在岸边放出牛马，引得马超的士兵去抢，曹cāo这才脱险。曹cāo手下的诸将看到兵败，急忙找曹cāo，可是一直没找到（他们不知道，曹cāo已经漂到下游了），可把大家急坏了。后来曹cāo自己回来了，诸将又悲又喜，“或流涕”。这是真实感情的流露，由此可见曹cāo还是深得诸将之心的，也因此得他们死力相辅。曹cāo御下有方，赏罚并行，奖惩分明，这点比曹丕强多了，曹丕上任没多久就把曹洪逮捕了，这事后文会有介绍。曹cāo回到大营，大笑曰：“今ri几为小贼所困！”他的这股劲真是让人不得不服。曹cāo败给张绣之后，赤壁大战后，还有这次，几次死里逃生之后都“大笑”，从来没有垂头丧气的时候，这种乐观的jing神确实值得学习。曹cāo渡河之后，马超等人看到形势不利就“请和”。请注意，是请和不是请降。曹cāo已经占据了主动，当然不会接受请和。曹cāo曾说过：“马儿不死，吾无葬身地也！”他下定决心要彻底铲除马超这股势力。于是双方接着开打。马超“固请”，并愿意割地，还要送子为质。曹cāo可不上当，暗想：你老爸还在京师呢，你都能反，送个儿子来有什么用？我即使杀了他你也不会心痛，该反还是反。曹cāo本不打算同意，但是“用贾诩计，伪许之”。于是与韩遂在阵前相会，两人“交马语”，唠了好半天。原来，曹cāo与韩遂的父亲是同年举的孝廉，算是故人，所以与韩遂比较有共同语言。他们只谈了些京都旧事，一点没提“军事”。《魏书》说，当时韩遂的士兵都往前挤，想看看曹cāo长什么样。曹cāo笑着说，你们想看看我吗？我也和常人一样，不是长了四目两口，“但多智耳”。瞧这份洒脱，这份自信！韩遂回来后，马超问他和曹cāo都说了什么，韩遂一想，好像没什么要紧的，都是些旧事。马超见韩遂说不出什么不由得起了疑心。然后就是“抹书间韩遂”了。曹cāo让人招摇过市般的到韩遂营中送了一封经过涂抹的信，韩遂看了正在纳闷，马超听到消息来了。一看信被涂抹过，自然认定是韩遂作了手脚，于是“愈疑”，以为韩遂要算计自己。两人合伙打仗，总这么互相猜疑还能赢吗？曹cāo见差不多了，该决战了，“乃与克ri会战”。“先以轻兵挑之，战良久，乃纵虎骑夹击”。此役曹cāo取得全胜，马超、韩遂败走，逃往凉州。顺便说明一下，韩遂并没有像《三国演义》说的那样降了曹cāo，还被授予侯爵，而是继续战斗，与曹cāo为敌。后来他又投靠到金城的氐王那里，最后于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在金城被杀。马超后来投奔张鲁，曹cāo占领汉中后马超只身逃走，庶妻和儿子马秋都被曹cāo俘虏。曹cāo恨透了马超，把他的庶妻“赏给了”张鲁手下，把马秋交给了张鲁，张鲁“自手杀之”。在战后的总结会上有将军问，与马超相持时，为什么一听说敌人援军到来，您就很高兴呢？曹cāo说，敌人如果在原地“各异险阻”，要逐个荡平少说也要一、二年，现在都聚集在这里，“一举可灭也”。曹cāo的军事能力非常出众，《魏书》说他行军打仗大体上依“孙吴之法”，但又能“因事设奇，谋敌制胜，变化如神”。有时还以手令的形式，就是所谓的“锦囊”，指导前线的将军，“从令者克捷，违教者负败”。与敌人对阵时，“意思安闲”，好像没有开打的意思，可一旦战机出现，立刻倾力出击，“气势盈溢”。每次克敌都不是侥幸获胜。曹cāo还给《孙子兵法》作注，而且自己也写了一部十余万字的兵书，还让各级指战员们在实际临敌时按照这本书的指导来行事。曹cāo的军事能力不但被部下认可，就连他的敌人也甘拜下风，自叹弗如。在刘备屯兵小沛的时候，曹cāo曾派刘岱、王忠“击之”。刘备对他们说，像你们这样的来一百个也奈何不了我，如果曹cāo亲自来，那还真“未可知耳”。真的未可知吗？让我们来看看刘备的表现。刘岱、王忠败了之后，曹cāo果然亲自来打刘备。当时官渡之战就要打响，刘备不信曹cāo会在这个时候亲自来打他，于是带人登高远望，一看见曹cāo的帅旗，刘备立刻“弃众而走”。还有官渡之战时，汝南的刘辟、共都反叛曹cāo，相应袁绍，袁绍派刘备协助他们。曹cāo打败袁绍后，亲往汝南，刘备听说曹cāo来了，故技重施，没等开打就跑了。就连诸葛亮在《后出师表》中也提到“先帝每称cāo为能”。由此可见，对于曹cāo的本事，刘备不但“知”，而且大大的“知”。连刘备这样的枭雄、这样的敌人都称曹cāo“能”，看来曹cāo还真不是一般的“能”。马超虽然被击败了，但没能彻底摧毁他的势力总让曹cāo不太放心，于是再回兵前曹cāo留夏侯渊驻守长安，以镇西北。打了这样的大胜仗，朝廷总要表示一下，于是赐给曹cāo一想特权：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古时大臣在大殿上发言时要先说“臣某某”，也就是先报一下名字，而且上殿时要小跑着进来，还有不但不能带宝剑等兵器，连鞋都不能穿。现在曹cāo这些都免了，就和当年的萧何一样。这更是一个荣誉，其实这些曹cāo都已经有了，对于这样的赏赐他当然不会满足。他已经想好怎样“赏赐”自己了，不过还要等一等。建安十七年，曹cāo以朝廷的名义把临近几个郡的十几个县划给了魏郡，扩大了魏郡的领地。这年的十月，曹cāo东征孙权。孙权得到消息，立刻在芜湖附近的长江岸边修筑了濡须口，以待曹兵。曹cāo看到东吴威风凛凛的战阵不禁叹道：“生子当如孙仲谋”。后世辛弃疾干脆把曹cāo的感慨直接用到了词里“生子当如孙仲谋，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关于这一战同是《三国志》却有不同记载。《三国志魏武帝纪》里说曹cāo小胜，“获权都督公孙阳”。可是《孙权传》却说双方相持月余，曹cāo见占不到便宜就退兵了。似乎《武帝纪》更准确一些。总之曹cāo是退兵了。曹cāo回到邺郡（其实曹cāo自打败袁绍夺得邺郡后就一直住在这里，而不是像《三国演义》里说的那样住在许都），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该“赏赐”自己了。果然没多久，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五月，皇帝派御史大夫郄虑持节来册封曹cāo。他代表汉献帝册命曹cāo为“魏公”，并加九锡。封地为河东、河西、魏郡、赵国、中山、常山、巨鹿、安平、甘陵、平原共十个郡。按照爵位的顺序“公、侯、伯、子、男”，“公”是最高一级。而“公”又有郡公和国公之分，曹cāo的封地有十个郡之多，他一定是国公。现在的曹cāo的爵位是最高一级里最高的一等，这是真正的位极人臣。再高就是“王”了，但那是只有皇家宗室才能被册封的爵位，不是“人臣”所能享有。曹cāo曾经上书“三辞不受”，但在汉献帝的“一再坚持”下“只好”接受了。曹cāo不但受封“魏国公”，还受“九锡”。下面来解释一下“九锡”。“锡”是通假字，应该是“赐”，是赏赐的意思。“九锡”是天子赏赐给有极高功勋的诸侯、大臣的九种礼器。得赐“九锡”基本上是臣子所能得到的最高礼遇了，比“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还要高，这个制度最早源于西周。据《礼记》记载，这九种礼器是：车马、衣服、乐则、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秬鬯圭瓒。这九种礼器每一样都有寓意，不是随便就可以赏赐的。现在详细说明一下：一曰车马。指大辂、戎辂各一，辅以玄牡二驷。大辂是指金车，戎辂是兵车。玄牡二驷也就是黄马八匹，用以拉这两辆车。赐以车马，表示受赐者其德可行；二曰衣服。指衮冕之服，赤舄为副。衮冕是指王者之服，赤舄即朱履。能安民者赐之；三曰乐则。乐则是指王者之乐，在这里就是定音、校音器具。使民和乐者赐之；四曰朱户。指红漆大门。表示受赐者极得民心，民众众多；五曰纳陛。陛，阶也。大概是登殿时特制的阶梯，能进善者赐以纳陛；六曰虎贲。虎贲三百人，虎贲就是守门之军。能退恶者赐以虎贲；七曰斧钺。斧和钺都是古代的兵器，但后来在实战中很少用到，更多是用于礼仪场合。受赐斧钺表示给了受赐者诛杀有罪者的权力；八曰弓矢。指特制的红、黑sè的专用弓箭。具体就是红sè的弓一张，红sè的矢百只，黑sè的弓十张，黑sè的矢千只。赐予弓矢表示给了受赐者征讨不义的权力；九曰秬鬯圭瓒。秬鬯一杯，圭瓒为辅。秬是黑黍，鬯是美酒。秬鬯指用黑黍和香草酿成的酒，主要用于祭祀。圭瓒是宗庙祭祀用的器具，多为玉制，这里指酒具。秬鬯圭瓒，就是美酒一杯，酒具一套，用于祭祀。受赐者可以用来祭祀宗庙和先人。经过介绍我们知道，“九锡”本身并不是多么值钱的物品，但它代表着极高的荣誉，而且对受封者的要求极高，所以一直以来受“九锡”的人少得可怜。在曹cāo之前上一个受“九锡”的人是王莽，但他后来篡汉而立“新”，终结了西汉二百多年的统治，因此当时大家对曹cāo的受封议论纷纷，就连曹cāo集团内部意见也不统一，很多人持反对意见。王莽和曹cāo还有后来的司马昭先后受“九锡”，使得世人对“九锡”颇不感冒，认为那是篡位的前奏，以至于“九锡”一度成为贬义词。后世的权臣见了“九锡”都躲着走，即使皇帝赏赐，多数也都不敢接受。比如东晋的恒温，他就曾拒绝过天子加“九锡”的赏赐。曹cāo的这个做法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尤其是那些以“保曹”的方式来实现“保汉”目的的人，甚至就连曹cāo集团内部也有很多人看不下去。曹cāo手下最得力的谋士之一——荀彧就是个例子。这段历史和《三国演义》的描述基本一致：早在建安十七年，董昭等人商议为曹cāo请封的时候，荀彧就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认为，曹cāo起义兵是为了“匡朝宁国”，“不宜如此”。他的反对让曹cāo很是意外，可能也很伤心，“太祖（曹cāo）于是心不能平”。这就直接导致了荀彧的失宠，直至死亡。关于荀彧和这段历史后文会有详细评述。不过话说回来，以曹cāo的功劳封个国公应该不算过分，只是王莽的前车之鉴影响实在不好，而且曹cāo又确实有欺君罔上之实，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反对。荀彧的态度代表了很多人，尤其是那些为了“保汉”才“保曹”的人的态度。曹cāo在铜雀台发的“令”好容易争取到这部分人的心，现在全白费了。他的这一举动，刺激了许多人。马超就是其中一个，现在他更有理由与曹cāo为敌了。马超在汉阳不断sāo扰，同时西北的一些少数民族也相应马超，纷纷叛乱，并占领了兴国。当年曹cāo留夏侯渊镇守长安就是防的这一手，现在用上了，于是令夏侯渊“讨之”。建安十九年正月，夏侯渊大军还没到，马超就被曹cāo的地方卫戍部队击败，老婆孩子都被杀了。马超逃亡汉中，韩遂跑到金城。夏侯渊转而攻占了兴国，随即屠城。在当时陇西有个叫宋建的人自称“河首平汉王”，定都在枹罕。他不但有自己的年号，还设立了文武百官，这样一个政权竟然存在了三十多年！由此可知当时的汉zhèng fu是多么的暗弱。兴国离枹罕不算太远，夏侯渊顺便讨伐宋建。这年的十月攻下了枹罕，斩了宋建，同时夏侯渊再下屠城令，血洗枹罕。这里先简单介绍一下夏侯渊，后面会有详细记叙。很多人尤其是通过《三国演义》了解这段历史的人都低估了夏侯渊，其实他的能力相当突出。曹cāo对他的评价是“虎步陇右，所向无前”，更引用孔子的一句话“吾与尔不如也”。后来曹cāo会见羌胡豪帅，都让夏侯渊在一旁，以起到震慑作用。但他动辄屠城，杀伐太重，最后阵亡在两军阵前。这大概就是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