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来说曹cāo。他当了魏公还不太满意,他不但要在政治生活上压过汉献帝,还要在家庭生活上占据优势。他让献帝聘自己的三个女儿为贵人,其他年纪小的“待年于国”,这样曹cāo就成了献帝的丈人。曹cāo还在封国内建立了自己的社稷、宗庙,这倒也正常。作为“国公”这是他应享的待遇,同时这既是他的权力,也是他的义务。离谱的是,建安十九年三月,献帝打破常规使曹cāo的“魏国公”位在诸侯王上。可能是因为曹cāo不是宗室不能封王,这样做既是为了弥补这一缺憾,也是让曹cāo不能再提出封王的请求。不过以“国公”之位而凌驾于诸侯王之上,古往今来大概只有曹cāo一人。没多久,也就是建安十九年十一月,朝廷就发生了一件大事,朝野震惊。当初“玉带诏”的密谋泄漏后,董承被诛,他的女儿董贵人虽然怀有身孕也被曹cāo杀了。这件事对献帝的伏皇后震动很大,她暗地里给她的父亲,时任屯骑校尉的伏完写了封信。在信里她详细描述了曹cāo的残忍和威逼皇上的情形,并要伏完“密图之”。伏完接到信后,没敢立刻行动。他无兵无权,如何能除掉权倾朝野的曹cāo呢?这件事被搁置了十多年,这期间伏完和当年的董承一样四处寻找同盟。据《献帝chun秋》记载,伏完甚至找到了曹cāo颇为倚重的大谋士荀彧,并给他看了伏皇后的信。荀彧“恶之”,但是他采取了鸵鸟的策略,既不帮助伏完,也不向曹cāo举报,骗自己就当这事没发生。其实这个做法很成问题,因为这样一来无论将来哪一方得势都将视他为敌人,以荀彧之能怎么会出此下策?这大概是因为他内心的矛盾吧,荀彧既想尽力辅保曹cāo,又不愿伤害一直被奉为正统的汉室,而当曹cāo和汉室发生冲突时他就茫然无措,不知道该站在哪一方了。再说伏完没能得到荀彧的支持,就转而寻找其他帮助了。这次他找的是他的妻弟樊普。樊普可不像荀彧那样犹豫,当机立断,立刻作了举报。曹cāo“大怒”,他没想到“玉带诏”的事在十几年后又被人拿来做文章,而且这次的源头又来自于皇室内部,上次是皇帝,这次是皇后,曹cāo可禁不起这样折腾,他决定这次要施重手惩戒。曹cāo先处死了伏完及其宗族,《曹瞒传》说“死者数百人”,《后汉书》说“死者百余人”,虽然数字上有出入,但还是可以看出这是一场大屠杀,永绝后患。然后曹cāo开始对付伏皇后。他逼着献帝下诏废掉伏皇后,打入冷宫。献帝派御史大夫郄虑持节去收回皇后的玺绶,曹cāo则派自己的心腹尚书令华歆作为郄虑的副手一同前往。郄虑可能也是于心不忍吧,他并没有去后宫而是在外殿陪着献帝,华歆则带兵直奔后宫。伏皇后听说抓自己的兵已经到了,情急之下关上门,藏到了室内的夹壁中。这点小手段怎能骗得过如狼似虎的官兵,伏皇后很快就被抓到了。华歆带人押着她向外走,经过外殿。这时献帝和郄虑正在外殿,看见伏皇后披头散发,光着脚,哪里还有母仪天下的风度?皇后对献帝说:“不能复相活邪?”献帝的回答让人听了很是伤感:“我亦不知命在何时。”然后他回头对郄虑说:“郄公,天下宁有是邪?”唉!可怜的苦命鸳鸯!关于伏皇后的结局各种说法都有,《三国演义》她被曹cāo乱棒打死,《后汉书献帝纪》只说“曹cāo杀皇后伏氏”,可是还是《后汉书》在《伏皇后纪》里又说她被“下暴室,以幽崩”,《三国志》的说法是伏皇后被“废黜死”。各种说法,莫衷一是。曹cāo的这次报复残忍而又血腥,这也是他在历史上声名狼藉的一个原因。连皇后都敢如此对待,谁会说他没有篡位的野心呢?和上次“玉带诏”事件一样,曹cāo设立了“及格线”,根据众人的反应来区分敌我,这一次荀彧没能过关。关于荀彧,下文会有详细的评述。现在皇后的位子空了出来,曹cāo立刻在建安二十年正月让献帝立自己的女儿为皇后,此时离伏皇后被废只有两个月左右。同年,即公元215年,三月曹cāo西征张鲁。曹cāo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时出征呢?原来这时的孙刘联盟因为荆州闹得不可开交,小摩擦不断,几近翻脸。双方陈兵以待,随时可能开战,根本无暇顾及曹cāo。曹cāo就抓住这天赐良机西征张鲁。结果在路上,曹cāo发现汉中的地形太复杂了,道路难行,远远超出了事先的想象。曹cāo私下里对人说,如果我知道地形这么复杂说什么也不会来。张鲁听说曹cāo亲自来了,立刻就要投降。但他的弟弟张卫不同意,坚持要打,并率数万人迎击曹cāo。双方在阳平山展开激战。张卫的守军依靠地形顽强抵抗,给与曹军重创。曹cāo攻了几天也没攻下来,而且伤亡很大,感到很沮丧,于是下令回军。这时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曹cāo派夏侯惇和许褚上山带领山上的部队撤下来,结果他们回撤的时候却因为天黑迷路了,误入敌营。张鲁军见曹军突然出现,以为阵地已经失守,根本没作抵抗,便一哄而散。曹军很顺利地占领了阳平山,夏侯惇和许褚刚得到消息时还不敢相信呢!阳平山的胜利极大的鼓舞了曹军的士气,认为这是“天祚大魏”。其实曹军迷路的队伍误入敌营,反而吓跑了敌军这件事看似偶然,却也有必然。首先曹军的威名起了很大的威慑作用,敌军一看到从天而降的曹军立刻坚定地认为自己被偷袭了,从而放弃了抵抗;其次曹cāo治军严明,这保证了部队在遇到突发事件时能够很快投入战斗。这次的事件有点类似遭遇战,但是曹军首先反应过来,并能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抢到敌人的大营,其战斗力之强由此可见一斑。这个白捡来的胜利让曹cāo充满了信心,却摧毁了张鲁抵抗的决心,他决定投降。这次是被他的手下劝住了,“我们现在形势窘迫,如果这时投降必然被曹cāo轻视。不如逃往巴中,依险固守,形成对峙的局面。那时再说投降不迟。”张鲁依计弃南郑逃往巴中,临行前有人建议他烧毁仓廪府库,以免资敌,张鲁拒绝了。曹cāo进入南郑后,听说了这件事,就猜到张鲁有投降之意,于是一面安民一面招降张鲁。《魏书》说此时的曹军士卒经过长时间的艰苦行军和作战已经疲惫不堪,曹cāo下令“大飨”。怎样“大飨”的呢?史书没说,只说“大飨”之后,大家“莫不忘其劳”,看来是名副其实的“大飨”。就在这个时候,东吴的孙权突然发兵进攻合肥。原来曹cāo占领了汉中,严重威胁到刘备刚刚得到的西川,刘备权衡了一下利弊,认为最可怕的敌人还是曹cāo,应该全力防备曹cāo西进。于是他派人与孙权讲和,双方重新划分了在荆州地区的势力范围,然后重归于好。接着刘备又请孙权发兵合肥,袭击曹cāo的后方,迫使他退兵,孙权觉得这样做自己也是受益者,于是就同意了。他这个时机把握得太好了,曹cāo如果回兵救合肥就等于放弃了张鲁;如果不救,合肥失守就相当于给了孙权进攻曹cāo的桥头堡。曹cāo也很犹豫,一旦撤兵,没有了大兵压境的高压,张鲁不会投降不说,就连已得的地盘都有可能丢失。虽然曹cāo对镇守合肥的张辽很有信心,但毕竟张辽的兵少,能不能守得住还真是个问题。曹cāo考虑良久,最后决定把赌注押在张辽身上,自己暂不撤兵,再坚持一下。有时候胜利就在于这最后坚持的这几分钟,曹cāo这一坚持果然等来了张鲁的投降。建安二十年十一月,张鲁率余众出巴中来降。张鲁来降的太是时候了,因为这时的曹cāo刚刚得到一项天子的授权:献帝“认为”曹cāo不在朝廷办公,往来请示太费时间(其实曹cāo根本就不请示),因此耽搁了一些需要尽快兑现的封赏,于是让曹cāo“承制封拜诸侯守相”。简单的说,就是曹cāo可以以朝廷的名义分封诸侯了,而且是得到朝廷认可的。曹cāo立刻行使特权,封张鲁为镇南将军,阆中侯,食邑万户,张鲁的五个儿子也都被封为列侯。人如果顺的时候什么都顺。这不,曹cāo刚收降了张鲁,合肥又传来好消息:张辽等人在逍遥津大败孙权。其实这个胜利应该有曹cāo一半的功劳。他虽然没回兵救合肥,却派参军薛悌送去一份手令,就是所谓的“锦囊”,要求张辽先迎头痛击孙权,然后才能坚守。张辽等人严格地执行了这一命令,在逍遥津大败孙权,这就是著名的“张辽威震逍遥津”。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在下文会有详细记叙。前面刚提到曹cāo经常以“锦囊”的形式指导一线的指挥员,而且按照指导行事的将军都“克捷”,不听指导的都会失败,这里就给出了具体例子。收降张鲁之后,曹cāo作了个很奇怪的决定:撤兵。这太出人意料了,因为当时的形式一片大好。《晋书宣帝纪》记载,司马懿曾经向曹cāo进言:刘备刚刚“以诈力”取得西川,人心未附,他不安抚民心,却在千里之外和东吴争荆州,“此机不可失”。现在我们得了汉中士气正旺,而西川却人心惶惶,如果趁机进兵,刘备必然“土崩瓦解”,这个机会太难得了!曹cāo却回答说:人心苦不知足,哪能既得陇,复望蜀。没用司马懿的建议。后来法正在劝刘备收复汉中时也谈到此事,他认为此时撤兵是曹cāo的失误,但不是由于曹cāo“智不逮”或是“力不足”,而是因为“内有忧逼”。那么曹cāo究竟为什么不继续进兵呢?关于这个问题历来众说纷纭,没有一个权威的解释,现在又有一种说法是曹cāo此时不但上了年纪(曹cāo当时六十一岁),而且可能已经患有某种慢xing病。这既消磨了他的雄心,也使他不能像从前那样领兵打仗了,所以他只能在大好形势下选择撤兵,以待来ri,从而失去了收复两川的最好时机。这与其说是曹cāo的战略失误,不如说是没有选择的选择。项飞认为这个解释可能更接近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