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人耳目,在交换了一个个条件之后,练钧如只得在如笙的绣阁中呆了一宿。往日他在和樊嘉一同光顾这种地方时,逃席而去尚可以解释为看不上寻常庸脂俗粉,但今日外人皆以为他得名姬如笙眷顾,再矫情就似乎不妥了。好在如笙乃是见识广博之人,就天下大势侃侃而谈,挥洒自如犹若男儿,隐隐约约的,练钧如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一股沉静的大气。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然大亮,望着窗外的那一缕朝霞,练钧如不由生出了几许感慨。隐忍至今,他总算是有了一个大援,尽管这个盟友不见得十分可靠,但是在大势未定,也就是他们指定的那个人尚未登基之前,应该不会对己不利。如此一来,他就有了与伍形易和华王姜离周旋的本钱,直到如今,他还是不明白,这一君一臣究竟在玩弄什么把戏。整整衣冠下了藏月阁,练钧如方才发现北冥节早已候在了那儿,脸上挂着深深的笑意。“殿下,看您的模样,似乎已经和如笙小姐谈妥了,真是可喜可贺啊!”他躬身一礼,表情谦卑而自持,“如笙小姐乃是眼高于顶之人,少有在绣阁中留宿外人的。此次殿下得蒙眷宠,将来定能一展大才,声震天下!”练钧如只是颔首为礼,却未作回答,直到他看见严修候在园外时,方才不经意地回头问道:“北冥先生,如笙小姐已然说过,如在周国有要事,可以随时和你联络。你看到前头那个人了么?此人乃是本君心腹,今后倘若我派了此人来,便表示事情万分紧急,半点耽搁不得,还请北冥先生尽力襄助。”北冥节连声应承,见练钧如大步走出园子,脸色方才阴沉了下来。须知黑水宫少宫主如笙向来都是对男子不假辞色,除了他们这十二都护外,旁的男人根本不可能见到其真面目,如今练钧如竟在其绣阁中留了一宿,难道真是被如笙看上了?他摇摇头驱赶出脑中纷乱的头绪,急匆匆地赶至藏月阁下,高声通报道:“北冥节求见小姐!”片刻功夫,楼上便下来了两个年轻侍女,虚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上得楼后,北冥节竟是破天荒头一次进入了如笙的内室,虽然仍旧隔着帘子,却比以往候在门外亲近了许多。突见这等殊遇,他却有些心中忐忑,坐在椅子上也是总觉不舒服,直至帘后丽人真的现出身影,他方才镇定了下来。“北都护,这一次你做的很好,能够将这位殿下的底细来历探明,乃是天都护的功劳,但是,在周国之内伏下众多暗棋,在此次伺机而动,却是你北都护的功劳!”如笙的声音不复夜间和练钧如攀谈时的温和,变得冷漠无比,“师尊早已定下未来大计,我等身为黑水宫之人,就当尽心竭力,不能有丝毫懈怠。不过,前次有人刺杀樊嘉,我总觉得事情有蹊跷,远在中州的樊季如今纵使有心也是无力,决计不会做出这种蠢事来。如今旭阳门偏安炎国一隅之地,不可能朝此地伸手,寒冰崖又都是女子,平日行事也不甚妥当,我倒是觉得,那个号称能使天下无忧的无忧谷并不似传言那般光明正大,你派人多盯着一些。”北冥节略略欠了欠身,神情又恭谨了几分。“少宫主过奖了,属下尽是行分内之事,这周国本就是属下所辖范围,若是出了纰漏,哪里对得起宫主和少宫主的器重?如今少宫主亲自坐镇周国,为的就是拉拢那位殿下为我黑水宫所用,属下自然不会懈怠精神。不过,上次无忧谷万流宗前去谒见周侯,双方在昭庆宫中谈了许久,内侍宫婢一个都不得闻其中隐秘,所以属下也认为,无忧谷定是想择机而动。不过,每代无忧谷传人,行走在外的最多只有一二人,要想盯住他们的行踪并不容易,就连无忧谷的所在,如今天下也没有一个外人得知,这般鬼鬼祟祟的,确实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般大气。”如笙点了点头,缓缓离座而起,在珠帘内踱了几步,随即脱手掷出一物,如同电光一般直冲北冥节胸腹。北冥节一愣之下,立刻以二指轻轻夹住,这才发现是一柄黑色小剑,剑刃上还流转着似金似银的光芒。“少宫主,您这是……”他只是瞟了一眼形貌便大惊失色,连忙出口问道。“周国之乱已现端倪,如有必要,你可随时让其他都护前来协助。那位主儿即将离开周国远行,那么,我就必须跟随而去,否则若有疏忽,后果便不堪设想。”如笙见北冥节还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不由展颜一笑,“你不必多想,此物乃是我离宫之时,师尊亲自所赐,宫中仅有的三枚被我带出了其二,这一次颁赐于你,乃是为了大计,你收好就是了。”北冥节连忙起身郑而重之地谢过,须知黑水宫十二都护向来不相统属,只听从宫主一人之命,这黑水符就是印鉴之一。如今如笙一开口就是调度之权,无疑将他置于和十二都护之首天都护龙滨海同等的地位之上,他心中的兴奋就不用提了。严修见练钧如一脸睡眠不足的模样,不由哑然失笑,大庭广众之下,他自然不能表现出过分亲密的架势,侧身让练钧如走在身前之后,他便低声传音道:“昨晚那位嘉公子见你一直未曾下来,似乎很是意外,随后打发自己的侍从去了宫城,兴许是向周侯奏报去了。那北冥节苦心安排的四个女子他全都要了,直到现在也还未起身。听说,他拿出了千金为这四个女子赎身,可能是想将她们带回去。”练钧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脚下却毫不停息,待到行至自己的马车前,他却发现樊嘉的一众侍从护卫早已候在了那里,瞥见自己时,这些人都是一副惊愕之色。“兴平君殿下,您,您这么早就起身了?”樊嘉的一个近身护卫难以置信地问道,“我家公子还未出来,您是不是再耽搁一会,和他同行?”“算了,大哥想必是流连忘返,本君还是不扰他的雅兴为好。”练钧如随口笑道,“待会大哥出来之后,你们替本君转告他一声,就说恭贺他新得美人!”一众人等顿时发出一阵心领神会的大笑,便目送练钧如登车离去。待到看不见人影了,几个侍从便在那里嘀咕开了。“也不知这位殿下用了什么迷*魂*药,那位如笙小姐平日见客时,也都是拢着面纱,隔着珠帘,到了楚情馆这么久,连一个得亲芳泽的人都没有!”“你还说,昨晚公子听到那个北冥节来禀报时,脸色都青了,还得装作一副大度的模样,真真是……”“你不要命了,居然在暗地里说公子的不是?公子昨夜也是销魂十分,你得知道,那四个绝色处*女,可不是人人都消受得起的!”……练钧如踏入自家府邸大门,一入目就是一副繁忙的景象,不由眉头微皱。这一处府邸虽然豪奢华美,他却是没打算长住,因此平日负责洒扫的仆役也并不多,大多数仆婢都是在内院伺候,外院却只有几个装点门面的人而已。此时此刻,只见青石地上处处都是水痕,几个身材粗壮的男仆正在卖力地打扫着,四周的花草树木似乎也经过了一番修剪,焕发出别样的生机,就连远处的亭台楼阁也隐隐可见人影晃动。“这,这是怎么回事?”练钧如看得目瞪口呆,见明空和孔懿两人迎了上来,不由伸手指了指忙忙碌碌的众人,不解之色溢于言表。“这些人都是眼生得很,什么时候到此地来的?”明空和孔懿相顾一笑,还是明空把话说在了前头,“殿下,陛下已经来了旨意,以您在前线抗击北狄有功为名,通告天下,为您加封地三城,将虎豹营的五百人拨为您的随身扈从,今后,他们就是您的人了。周侯昨夜得了消息,今早就派了这些人来,说是体面要紧,不能马马虎虎地,传扬出去还道是他亏待了您。就连幽夫人也是遣人送了香洛和仪嘉一堆锦缎珠宝,还让您得空进宫一趟。”尽管听上去都是殊遇和恩宠,但在练钧如看来,这些举动无疑是将他架在火上烘烤而已。他本就是一个诱饵的身份,行走在外已是尽量收敛,结果华王姜离骤然间下一道这样的旨意,既是更加引起了他人注意,又让他的行动更加艰难。不过,在孔懿和明空面前,他却只能装作一副安然领受的模样,敷衍了几句之后方才朝自己的内室走去。不过,他已是注定今日无法消停,一踏进原本清幽的小院,只见几个人早已是恭候在那里。除了和长新君有关的洛欣坚早已离开丰都之外,许凡彬、斗昌和冯聿铭还是待在此地,见他进来便齐齐起身相迎,斗昌第一个打趣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如今不但陛下下旨褒奖,您还得了如笙小姐的芳心,想必这条消息转眼就会传遍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