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大限（下）

脑海之中，父母和叶紫玫三人的身影浮现。三人生前几十年的音容笑貌，就像是一幕幕黑白影片一样，在佘浪的眼前闪过。而与此同时，心神中的众生之道万般相面，也是接连涌现。在从妖界回归之后，佘浪虽然整整过了十年的与世无争的安逸日子，但是并没有放下修炼，而他修炼的重心，正是对那人族万般相面的参悟。数千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当日那一场惊天大战所呈现出来的种种景象，便一直在佘浪的脑海中重现，而通过对那些人战斗和死亡的时候，种种姿态的揣摩，佘浪在万般相面上的领悟，也是日益加深。之前，那万般相面，并没有明显的突破，但是如今，父母和叶紫玫这三个对自己用情最深的凡人的同时离世，却是让佘浪心中，涌现出无数的感悟。伤心，对于修真者来说，不单是一种情绪，也是一种领悟的契机。时间流逝……转眼之间，佘浪在三块墓碑面前，已经坐了整整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碧瑶并没有来打扰，只是每天从家中过来看一看，见他依然是沉浸在修炼状态中，便默然离开。而曾小贤和刘莹莹，在帮忙处理完了佘父佘母和叶紫玫的丧事之后，有所触动，选择了回到他们凡人的家庭一段时间。对此，佘浪自然不会反对。而眼下，他最需要的，正是清静。生，是一切的开始，无论是宇宙星空，还是一个人的命运，都在开启的那一刻。开始运转。死，是一切的终结，无论天地万物在死之前。有多么的宏伟壮观，无论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创造了多少的辉煌。一旦死去，便将化为乌有，和自己，再没有任何的关联。生，有无数种模样。有人或者卑微，有人或者高大，有人或者茫然，有人或者心如明镜。死，有无数种姿态。或者是怀着怨念离开，活着是安然地消逝。或者是在浑然不觉的时候死去，又或者，是在痛苦中放弃。天地之初，原本空无一物，人。原本生不带来。天地之末，一切归零。人，死不带去。一切的开始，都是零，那么，为何还要存在。又为何还要活着？凡人活着，是为了经历，而修真者活着，又为了什么？追求天道么？天道又是什么？天道，难道不就是世间万物从开始到结束的规律和法则么？那么，修真者穷尽一生之力，用无尽的岁月去参透这一切，最终又能得到什么？是永生不死的寿命，还是掌控一切的能力？……种种困惑，在佘浪脑海中浮现，但随之出现的，是另一个解答着一切困惑的声音。佘浪的心神中，就像是有两个相对而坐的人一样，一问一答，探讨着这世间的一切。转眼，又是三年……三年之中，佘浪就像是一座雕塑，没有动弹过分毫，无论是风霜雨雪，还是烈日阴霾，他都全无半点感知，只是静坐，冥想，和自己对话。心神中的众生相面，原本只是混元真人的模样，但如今，混元真人的身影早就变成虚无，取而代之存在着的，是一种无形而又玄奥的领悟。那领悟，就像是空气，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着。三年，又三年。那一道领悟，依然是无形之物，即使佘浪已经自认为将一切生死看透，还是难以化成真正的东西，或者说力量。当初，在魔族生灵相达到圆满的时候，佘浪将那领悟，化成了始魔的模样，而如今，人族万般相距离圆满，其实只有一线之隔，欠缺的，只是将其化为神通的那一步而已。这就像是一个在路途中寻寻觅觅，寻找归宿的人，有朝一日，终于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家园，但缺少的，是一把打开家门的钥匙。如今的佘浪，在寻找的，就是这样的一把钥匙。将万般相面化成神通的法门，虚无缥缈，无法可依，只能是依靠自己去揣摩，创造，而这对于佘浪来说，依然不容易。这一天，佘浪睁开双眼，看着身前的那三块石碑，眉头微皱，眼中流露出困惑之色。“最后一步，还差最后一步……”“将所有领悟到的东西，化成神通，还需要最后一道领悟，但那领悟，到底是什么？”“万般相面，难道我还没有领悟到极致么，为何那一道领悟，不是水到渠成，而是如此难以捉摸？”暴露在天地之间，苦心冥想修炼了将近四年的时间，佘浪在心境上，已经沉静似水，那最后一道始终无法勘破的屏障，虽然让他十分纠结，但并没有让他感到烦躁，只是不解而已。唰，唰……就在此时，一道道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扫过的声音，传入佘浪的耳中。佘浪微微一愣，转头看去，便见是一个穿着制服，像是环卫工打扮的老人，正拿着竹条扫把，清扫着地面上枯黄的树叶。那老人旁若无人一般地打扫，似乎对于坐在墓碑前头，三年未动，衣服和模样，都犹如是一个野人一般的佘浪漠不关心。看着那有条不紊地干活的老人，佘浪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口道：“大叔，这墓地，一直都是你打扫的么？”那老人闻言，抬了抬眼皮，看了佘浪一眼，并没有停下手中动作，只是淡淡道：“是的。”佘浪点头道：“我在这里已经这么长时间，难道你没有留意到我么？”老人将那扫把当成拐杖支撑着自己。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道：“从你在这里的第一天，我就看见了。”“难道你不觉得奇怪？”自己在这个墓地里头静坐了将近四年的时间，这老人居然从来都没有做出任何异常的举动，这一点，倒是让佘浪感到颇为意外。老人呵呵一笑，道：“我为什么要觉得奇怪？”佘浪闻言。顿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而只听那老人再次开口道：“不吃不喝在这坐了四年。我还没有老眼昏花，当然看得出来，你是一个修真者。没错吧？”佘浪会心一笑，道：“确实没错。”老人淡然道：“修真的事情，我不懂，不过，我在这墓地里做守墓人，已经做了整整四十年了，别说是见过了无数的死人，就连在这里因为伤心过度而分娩的孕妇，也见过好几个。”“这墓地啊，其实也是一个世界呐。有人死，有人生，生生死死，不过是继往开来，稀松平常。见怪不怪咯！”生生死死，不过是继往开来，稀松平常！老人像是在拉家常一般，自顾幽幽地说着，但是这些话落入佘浪的耳中，却是在这一刻。让佘浪感觉像是一声洪亮的钟声，震荡他的心神！唰，唰……老人重新开始扫地，渐渐远去，但是在身影进入前方林地的时候，却是扔下来一句似乎有意无意的话。“既然老头子已经连生死都看惯了，你在这墓地里头坐上一年十年，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轰！老人话音消散，但佘浪的脑海中，却像是突然有一道惊雷轰落，让他的心神，犹如掀起滔天巨浪一般，翻涌不止！死在这里，生在这里，死是生的终结，生却是死的延续，继往开来！凡人在这里死去，但随之诞生的，却可能是修真者。凡人和修真者，又有什么不同，见怪不怪！在这一瞬间，佘浪双眼瞳孔猛然收缩，关于万般相面最后一道困惑，烟消云散！“我明白了！无论生命长短，凡人和修真者，都不过是生死交替的产物而已，即使修真者拥有无限长的寿命，也不可能超脱生和死！”“万般相面领悟到了最后，所蕴含的，便是生死之间的变化，但无论每一个人的生死有多么平淡或者激烈，都仍是在这一个框架之中！”“而在这生死框架内，万般相面所代表的神通便是……”“生死界！”身躯一震，佘浪猛然爆发出一声长啸，与此同时，体内那一股十几年时间里，一直都不曾释放过的真气，轰然暴涨，冲天而起！真气狂涌，在高空之中，化成一股狂猛的风暴，而一个方圆百来平方米的结界，瞬间成形！那结界，正是万般相面领悟到了圆满之后的生死界！“生死界内，生死全在其中，任何人落入界中，便犹如是落入人间，逃不出生生死死的命运！而我，作为生死界的发动者，便相当于主宰，主宰一切生和死！”“恭喜你，佘浪，你成功了。”碧瑶在此时款款走来，柔声开口。佘浪凝视着空中生死界，却是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我这生死界，能主宰别人的生死，但可惜，却是来得太晚了……若是我早点领悟出来，爸妈和紫玫，也许还能继续活着……”碧瑶道：“但若是没有他们，你如何能领悟得出来？”叹了口气，佘浪默然点头，心中并没有太多的遗憾，而是释然。佘浪很清楚，以这生死界的神通威能，如果是用来救父母和紫玫，很有可能能够瞒过天道法则，延长他们的寿命，但正如碧瑶所说，没有他们的死，他也不可能领悟出生死界。这一切，就像是早就注定了一般，奇妙，而又让人无奈，除了坦然地接受，别无选择。天空突然传出一道惊雷之声，乌云涌动，雨水，悄然而至，降落大地。也就是在此时，佘浪心神再次震荡！一道虚无缥缈的信息。在这一瞬间，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窜入了他的心神，就像是一只隐匿了许久的野兽，突然动弹了一般。佘浪猛然抬头，看向高空苍穹，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极度惊愕之色。“怎么了？”碧瑶看向天空。却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不由得关切地开口询问。佘浪淡淡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我的大限也要到了！”“大限？”碧瑶微微一愣，而后身躯一颤，脱口而出道：“你是说。你感应到天劫了！？”佘浪起身，点头道：“是的，就在刚才，天道法则，向我传递了一道信息，明确地告诉了我，我的渡劫时间和地点……”“就在三天之后！”“这，这么会这么突然！？”佘浪牵起碧瑶的手，微笑道：“突不突然，该来的总是要来。倒是你，怎么比我还慌？”碧瑶咬牙道：“那是天劫啊！如此短的时间，你什么准备都没有，怎么扛？而且，而且……”佘浪凝视着碧瑶那一脸焦虑而又痛苦的表情。顿时心领神会，抬手摩挲着她的长发，道：“我知道，你怕我扛不住，更怕我把你扔在人界，自个进入仙界逍遥快活。对不？”碧瑶脸色一红，哭笑不得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佘浪郁闷道：“难道这不是你的心声啊？看来你一点也不会不舍得我，那我更可以走得无牵无挂咯！“碧瑶紧咬双唇，紧紧握着佘浪的手，半晌没有开口。呵呵一笑，佘浪一把将碧瑶抱在怀里，往家里的方向走去，道：“好了，不就是天劫么？我少说也是扛过一回，见识过一回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如果你对我不放心的话，咱现在就回家把事儿给办了！”碧瑶不由得愣道：“办事，办什么事？”佘浪嘿嘿笑道：“等我以身相许，成了你的人了，你就不用担心我在仙界移情别恋了嘛！”“你想得倒美！我现在怀疑你拿天劫做幌子想让我放松对你的警惕才是真的……”“啊！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就这形象啊？”“哼！我可是堂堂昆仑山圣女，我的双修道侣，至少也得是个仙人才行，等你渡劫成功再说！”“喂！你属小狗的啊，居然这么无赖？是谁说等紫玫去世之后就答应跟我那个啥的？”……月朗星稀，佘浪身悬在半空中，凝视着天幕苍穹，神色凝重。万般相面领悟圆满，创出生死界的同时，境界修为，也随之冲破了元婴，达到了归虚之境，这虽然是好消息，但是紧随其后，来自天道法则的召唤，却是让他高兴不起来。在对碧瑶说出这一个消息的时候，佘浪虽然表面上轻松，但实际上只是不想让碧瑶为自己太过担心而已。而对于三天之后便要降临的天劫，佘浪根本没有太多的把握。虽然之前在崆峒海，已经承受过一次天劫，但那天劫的威力，和即将到来的天劫，根本没有可比性。在见识过了混元真人渡劫的场面之后，佘浪对于天劫，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任何修真者都会有的几分恐惧。而与此同时，佘浪也很清楚，无论自己渡劫成功与否，都将与碧瑶分别，除非是碧瑶有朝一日修炼到了渡劫成仙的程度，否则，很可能就要这样永远分别！而在过去那十几年时间里，在佘浪的帮助下，碧瑶虽然也成功冲入了元婴期，但是距离渡劫，还是遥遥无期。“老天，你这是在耍我么？太平日子才过没几天，就要让我扛天劫？扛天劫也就算了，但是能不这么着急么？我和碧瑶，还没办事呢……”叹了口气，佘浪摇了摇头，身形下落，而后下楼。“也不知道碧瑶睡了没有，她该不会真的以为我是在忽悠她吧？唉，眼看着只剩下两三天时间，她舍得不跟我再亲热亲热？”佘浪郁闷地嘟囔着，不知不觉走到碧瑶的房间门口，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目光顿时就直了！房门，只是轻轻地虚掩着，里头一片昏暗，但以佘浪的能耐，怎么可能感应不到里头的动静！？碧瑶就在房间里头，而且，气息莫名其妙地显得有些混乱，连带着呼吸也是颇为急促！作为一个拥有元婴初期的强者，碧瑶此时的状态，很不寻常！而佘浪能够确认的一点就是，碧瑶此时，绝对不是在修炼！呆呆地盯着房门半晌，佘浪咽了口口水，而又用颤抖的手轻轻地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儿童不宜…………并肩在空中飞驰，佘浪看了一眼紧紧依偎着自己，面颊绯红的碧瑶，心头涌起一股甜丝丝的感觉。“老婆，昨晚睡得好不？”嘿嘿一笑，佘浪紧了紧怀中碧瑶，一脸暧昧地道。碧瑶嗔怪地瞪了佘浪一眼，道：“坏蛋，明明知道今天要渡劫，昨晚还那么不老实，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你那天晚上就把门锁上了？”“不准再说！”“哈哈！”渡劫之前最后三天，可以算是佘浪和碧瑶确定了关系以来，最为亲近的三天。这种亲近，不单是心灵上，也是**上的……两人将那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之后，十分默契地不去提渡劫的事情，只是沉浸在如糖似蜜的缠绵之中，而如今，飞向渡劫的地点，距离渡劫，还差不过三个小时，两人心意相通，没有即将面对生死考验的担心，没有面对分别的痛苦，有的，只是浓浓的情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