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看着地上这些刚才还生龙活虎的蒙古兵不由得感到一阵心寒,无论是挂在枝头的死尸还是面朝天躺倒的箭手,所有死者都是面目安详,周围环境甚至没有显露出挣扎的迹象,上百人就像是在一瞬间被毙杀,以他的眼力也无法分清这些人致死的伤口在哪里,这未免有些超出常理。众人这时候已经看清楚了树木间隙那些蒙古人早已布置好的陷阱跟简易拌索,立时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众人贸然冲入,光是密林中藏有的这些伏兵就能让他们损伤大半,更何况还有上百名可以跟伏兵配合的蒙古骑兵,在这些人马上的高速冲击下,尽管众人都有些近身的功夫却也难免损伤惨重。难道暗中有不世出的绝代高手隐匿在旁,帮了他们一把?“这是怎么回事?”蹲在地上察看死者上口的铁忠半晌才一头雾水的站了起来,疑惑道:“鞑子怎么会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我等刚入林就看到这样的景象,实在是搞不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一位手中提着长剑的青年仗着轻功高明首先入林,刚才发出惊叫声的正是他,这时才有些后怕道:“看这些鞑子好像都是被内家真气震碎心脉而死,可这些马匹为何也全部倒毙?”“应该不是!”刘基眉头大皱道:“谁听过如此霸道的内家真气,就算有如此人物也不可能一瞬间杀绝百多个蒙古壮汉,单个鞑子虽然没有中原练武之人厉害,可毕竟十人一队便能抵挡宋军百人,要想无声无息杀绝一个蒙古百人队谈何容易?”“在下张松涛,这位兄弟所言极是!”铁忠身前一位年纪颇长的中年人闻声点头道:“从刚才鞑子撤回到这几位大哥入林,前后不过十吸的时间,开始甚至连鞑子的背影都能看见,这些人绝非死于争斗,以在下看只可能有两点可能,一是中了毒……”张松涛的话音刚落就升起了一阵骚乱,几个青年更是脸色发白,握刀提剑的手都微微有些发颤,这也怪不得他们,如果这毒能把上百人瞬间毒死,他们武功再高也是白饶,可看到了现在自己这些人还没有谁感到不适,又觉得中毒之说不可信,就连张松涛也是一脸轻松的模样,众人不免心中大骂,暗怪这人没事找事,却都在等待他说出第二个原因。张松溪似乎也觉得控制了语气节奏而感到颇为满意,摇头晃脑道:“这第二点可能就是方才鞑子追赶百姓之时暗中有绝代高手隐伏在侧,早已看不过眼,可却又不愿现身,只是趁着鞑子入林的机会才出手罢了!”说着语气缓了缓道:“如果各位不信可以再朝四周搜索,必然可以发现那些本是埋伏在密林中的伏兵,不过这个时候恐怕也只是些尸体罢了!”这次连刘基都暗暗点头,下意识的举目朝四周看去,众人也都煞有介事真的朝四周草丛搜索过去,因为张松涛说的绝代高手隐伏在侧的问题,使得他们谈话中语气都降低不少,以免惹得暗中前辈高人的不满。“啊!”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突然从前方林木间隙传出,明显是被人袭击临死前发出的叫声,正在谈论着的众人跟刚才朝另外三个方向搜索的数人都赶忙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赶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青年仰天躺倒地上,手中长剑撒手掉落一旁,正是首先入林开口的那人。“已然气绝!”用手指搭在那人颈下血脉的刘基稍一检视死者伤口就吐出了一句让在场众人心跳不止的话,紧接着刘基站起身形拱手朝四周轮圈一拜,恭敬道:“我等冒昧打扰前辈实属不该,这就退出此地!”说罢摆手示意众人赶紧离开此地。面对一个隐伏在暗中,似乎正邪敌我都不分的高手,刘基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替同伴报仇的问题,显然这人能够悄无声息的一举毙杀蒙古百人队,又能瞬间杀死他们这些人中轻功最好的人,死者明显连逃走的念头都没升起就已经断了气,剩下的更是谁都不顶用,当务之急就是先离开此处险地。众人噤若寒蝉,谁都没有打断刘基如此示弱的软话,默默等了少许,见暗中之人似乎默许了他们离开,无不轻手轻脚的朝林外外挪去,铁忠看到刚才还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就这么蹊跷的死去,心中着实充盈着想不顾一切冲上前去报仇的想法。可暗中之人连影子都没有露出来,报仇又从何谈起,何况己方虽然还有百多人,跟暗中之人比起来却无疑不是一个级别的,尽管悲愤却也不想节外生枝,只好将地上的尸体轻轻背起朝林外大步走出。“嘟~嘟!”此时林外突然传来了号角声,响奏的马蹄震地声闷雷般接连从远方涌来,走在最前方的张松涛赶忙脚尖点地施展轻功朝林外窜去,不多时又疾速的折回,脸容凝重的冲众人低声道:“鞑子几个千人队包围了鲁镇,正在朝镇内冲击,外面全是来回驰骋的骑兵,恐怕出不去!”“什么!”背着一具尸体的铁忠闻言大骇道:“鞑子有几千人?你有没有看错?”要知道这里离鲁镇镇口的那个面瘫不过五里,外边就是平坦的草地跟土路,最利于骑兵机动,如果外边就有几千人,那么包围住鲁镇的蒙古兵起码要上万人,如此毁城灭国的力量莫说是他们百多个武功参差不齐的武林人士,就算是原来宋朝的十万禁军也绝难抵挡,一旦这么冲出去暴露在开拓地带,明显就是蒙古人的靶子,怎能不让铁忠惧怕。“趁着鞑子忙着包围冲击镇子,还没有全部聚拢到这里,咱们拼一把!”刘基沉声道:“不管如何要赶紧离开此处密林,如果鲁镇回不去别的地方更会是被围的水泄不通,鞑子绝对不会放过能够全歼反蒙力量的机会,就算咱们绕林而过也绝难冲破沿途哨卡,冲回鲁镇汇集各派人手或许还有活着突围出去的希望!”众人听完都点头赞同,都没想到蒙古人来得这么快,如今脚下这处邪乎的密林是谁都不愿留下的,况且镇内还有自己相熟的同门跟朋友,如果就这么的不顾而去怎么也说不过去,都认为刘基所言是当下唯一或许能够冲出去的办法。事不宜迟,稍经商量后几个轻功较好,手持利刃的壮汉首先朝林外左方扑去,立马引来的一队正在戒备的蒙古兵追击,就在几人吸引住了蒙人目光的同时,其余人在铁忠的带领下突然冲出密林,朝鲁镇镇口的牌坊方向疾速冲去。外面已经是喊杀震天,数队蒙古骑兵呼啸着成队形来回掠过,天上数也数不清飞驰着的火箭拖着乍然而止的火线漫天散射,鲁镇内已经冒起了处处火头。镇口的大树早已被砍倒横摆在土路上,劈碎的板凳桌椅散堆在各处骑兵能够通过的小道,到处都有三五成群的武林人物抵挡着蒙兵小队朝镇内的冲击,却仍是被成队的蒙古兵突破杀入镇中,本就不宽的土路两旁浮尸处处,连周围土坯房顶都有插满羽箭的死尸。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方才还热闹无比的鲁镇已经变成了一处战场,入眼都是惊慌失措的灾民跟怒吼着跟蒙军拼命的武林人物,惊叫喊杀夹杂着阵阵哭叫声响做一团。先前负责吸引蒙军注意的六人瞬间就被成片射来的羽箭覆盖,其中两人挥挡的动作稍慢就被箭矢射入防守空隙,血光迸溅,挣扎两下便倒地不起,一个头扎英雄巾的青年大腿中箭,一声呼痛跌翻在地,眨眼就被疾速冲来的三十多骑战马从身上踏过,胸骨碎裂,惨死当场。等刘基跟铁忠等人从密林冲出的时候,正好看到最后一人被蒙古兵扔出的套马圈套中脖子,催马倒拉着辗转而回,惨叫声刚一响起就悄无声息了。众人见六人连阻挡蒙人稍许都办不到,无不大吃一惊,这六人不光轻功高明,即使放在地方也是名动一方的人物,却没想到在两军战阵上连伤对方寸许都做不到,反而转眼就被对方猫捉耗子似的弄死,立时生出了莫名的感觉,难道仗之成名的独门武功在战场上竟是如此不堪一击?那蒙人三十多骑看到刘基这百多人冲出竟是毫不差异,干净利落的从背后箭壶中抽出羽箭搭在弯弓之上,在领先一人的呼啸声中再次朝众人冲来。远处已经飘扬起了一杆黄色的大旗,蒙军两个千人队在万夫长旭尔术的统领下缓缓朝鲁镇压来,端坐马背的旭尔术只是略微不屑的扫了刘基这些人一眼就转过了头,只是挥了一下马鞭示意身后三个百人队前去绞杀,大队仍旧在旌旗的指引下缓缓的朝争夺最为激烈的鲁镇牌坊处缓步驰去,以节省马力应付将要开始的冲锋。与旭尔术的轻松不同,刘基等人先是被三十多骑蒙古悍兵射出的劲箭射死射伤多人,这些蒙古兵不与其接触,只是依仗其天下无双的骑射来回在众人的外围绕圈放箭,无时无刻都有人被四处飞来的冷箭袭杀,伤者更是拖累了大伙朝镇口的冲击速度。眼看又是两人被劲箭贯胸而死,远处驰来的三百骑蒙兵也是越来越近,刘基身旁这些人纷纷掏出自身平常不肯示人的暗器朝围着自己打转的蒙兵掷去,更有些被同伴的死激起血性的汉子干脆停步扭头朝身后逼来的蒙兵怒吼着冲去。仗着众人辗转腾挪跟兵刃上的功夫优于蒙古人,终于使蒙兵出现了伤亡。刘基左手持剑右手持刀,刚一剑刺死了一个冒然疾进的蒙古骑士,将对方尸体从马上挑翻出去丈远,见左方朝这里扑来的三百多骑已经跟自己不到百丈的距离不由大吃一惊,一旦被这些凶悍的蒙兵缠死,恐怕没有一个人能顺利走完接下来的两里路程。想到这里,刘基朝领先开路的铁忠大喊道:“忠大哥快走,不要跟鞑子纠缠,小弟来殿后!”说罢刚想提剑冲击那三个百人队的队形,就听一脑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你的身体还有用,不能死!”刘基骇然回首,不知何时身后居然俏生生站立着一个紫衣女子,背后露出一个怪异的剑鞘,白皙的脸上毫无表情,刚才一番激战谁都没有发现女子是怎么出现在自己这些人当中的,听到女子说什么自己的身体还有用,不由大感愕然。“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举起弯刀想要割了刘基脑袋的一个蒙古骑士打着横的喷血跌落马下,不受控制的战马“唏灰灰”一声惊嘶前蹄虚踏,刘基眼看被惊了的战马就要踏中身前的紫衣女子,刚想伸手把女子朝旁推开,就觉得一股无形的气墙压胸而来,难受的闷哼一声“噔噔”朝后退了两步。再一抬头细看,紫衣女子还是面无表情静静的站在两方人拼斗的中心,方才那匹健壮的战马却斜躺在地,马腹一动不动的样子,明显已经死去。刘基呆望着死去的战马,突然觉得紫衣女子在如此的战场中静静站立是这么的不可思议,回想刚才那股憋闷得感觉再细看地上的蒙兵跟战马死尸,居然都是表面没有伤痕,忽然脑际灵光一闪,见了鬼似的大叫道:“刚才林中的人是你!”紫衣女子眉头微皱,看也不看周围如火如荼的拼斗,仿佛那些跟她都毫无关系,只是冷冷道:“跟我走,我发现你的身体跟‘他’最合适!”刘基愕然道:“跟你走?”“兀那南蛮婆娘,快快过来!”一个脖挂狼牙腿脚粗壮的蒙兵百夫长见到圈内的紫衣女子双目放亮,大喊道:“这些汉狗都是贼匪,你个女娃怎么不知轻重跟他们搅和在一起,不如跟了我博术吧,哈哈哈…呃…”话音未落,博术的脑袋忽然离开脖子飞了出去,无头的尸体晃了晃才栽倒马下,连右脚踝都还在马镫中套着,被感觉不对劲的战马拖着尸体在场上走来走去,诡异非常。周围似乎一下子静了下来,没人看清楚博术是怎么死的,也没人看到有谁出手,原本百多人的武林人物已经死伤过半,围了一圈的蒙古兵此时占据了主动,见自己的百夫长突然脑袋没了都一下子愣住了。蒙古人不动手自然其余人也都停了下来,其中一个蒙古兵见紫衣女子离博术最近,气势汹汹提刀催马过来大吼道:“是不是你这婆娘使得妖法?”话音刚落又是一个倒栽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立死当场。这回不光是一圈蒙古人吓得连连催马退后,免得这婆娘又使妖法,就连活下的五十多个汉人也被眼前一切惊的目瞪口呆,完全傻在当场。紫衣女子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了瞩目的焦点,对身旁一切充耳不闻,只是又问了刘基一句:“你到底跟不跟我走?”刘基还没从刚才两个蒙古兵的诡异死法清醒过来,他只感觉紫衣女子的身形前后两次都在一瞬间内似乎有些发生扭曲,接着就是两条生命被活生生的抽离肉身,凭自己的修为虽然能够猜测出是女子动的手,可近在咫尺却居然连人家是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闻声下意识回道:“在下跟你走,小弟这些朋友怎么办?”紫衣女子似乎颇有些不耐烦,皱眉道:“你们人间之人怎么都跟‘他’似的罗罗嗦嗦,这些人本应该在树林里中伏死去的,像这种废物在我们那早死过百遍了,区别不过是被人杀死还是自己笨死而已!”铁忠诸人被紫衣女子说的一席话弄得面红耳赤,同时也像刘基一样隐隐约约感到女子就是那个藏在暗中之人,都对眼前这个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冷酷女子生出了阵阵惧意。“算了!”女子叹了口气,略不精心的扫了眼面前的刘基,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忽然整个身形消失场中,围在周围的蒙古兵将却是在一霎那间人仰马翻,二百多人来不及惊呼就波浪般从马上跌下,砸起了片片粉尘,本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的包围顿时空门大开,人喊马嘶,只剩下目瞪口呆的百多人愣愣的望着重新现出身形的紫衣女子,一脸惊骇。“走吧!”女子轻描淡写的说出一句便伸手朝刘基身上连点三下,紧接着袖口一甩现出一道丝带般的东西,水蛇般的在刘基右手腕缠了三圈,立刻飞身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