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启摸摸自己光滑不少的脸皮,咧开嘴,呵呵地笑。那不过照个面,短短几句话,就留意到他脸上被晒伤,第二就让程六给他送来盆叶子肥肥称做芦荟的草,教他早晚两次挤出叶子的汁涂在脸上手上。不象他妹妹,特地跑回来看他,缠着半话,也没发觉他脸上有伤,倒是等他的晒伤好,看出他的皮肤嫩白,磨着问明缘故,向他讨要芦荟不成,狠狠掐去好几片叶子。程启从小到大,不知被妹子抢去磨去多少东西,第次心疼。从第次偶遇,程启心底就埋下个蠢蠢欲动的种子,可越想越觉得没指望,克制着,压抑着,只希望能像现在样和睦相处,留在互相看得见的地方。是小强那声“爹”唤醒那颗种子,使之突然膨胀发芽长大。程启想要有,指着小强大大方方对人:“是儿子。”想要成为小强名副其实的爹,而不是“干爹”之类。想要与小强的娘长相厮守,白头到老。对张歆的脾气,他有所解。倘若选的时机不对,话得不合适,惹恼怒,叫两难,弄不好生意也要散伙,朋友也没得作。机会很可能只有次,他需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务求举成功。偏偏程启从来不是机灵会道的人,甚至可算反映偏慢,生怕走漏消息,传扬开,坏张歆名声,又不敢找人商量咨询,只能私下发愁。正好,该下南洋。路在海上,无事时正好慢慢想,仔细作个计划。出发前,程启很小心克制,甚至不敢再见小强,生怕落下个蛛丝马迹的。往后几个月,他不在泉州,万出什么事,让张歆或者他娘心里有芥蒂,可是连圆转的机会都没有。离岸时还没那个想法,到海上才意识到他每年要出趟南洋,中间还要松江广州台湾等地跑,在泉州的时间少,还断断续续的,在往日躲他娘唠叨躲清静,是好的,要追老婆,可是大大不利。那么多人的生机财富压在他的船上,不跑是不行的,可好好安排番,可以做到明年不必亲自跑。样,回去后,大约年半可以呆在泉州,徐徐图谋。听烈怕缠郎,程启脸皮虽厚,还做不出对人死缠烂打的事,料想那种招数对张歆也是无用。然而,留在泉州,才能时不时在面前晃悠,才能经常与小强亲近,才能眼观四路,找准机会。有些关系必须他自己处理,明年他不亲来,今年就更需把切料理妥当。趟在外面呆得时间会长,预先没同家里打招呼,怕惹家人担心,程启遇到第个返航的熟人,就托他带信回家,明情况。不想那艘船半路出故障,就近找个岛屿停泊,工具材料不凑手,花两个月,才勉强修好,重新起锚,路走走停停。程启都回到台湾,那船才到广州。家人没收到信,见他逾期不归,胡思乱想,种种担忧自不必。好容易盼到他回来,那份欢喜也不必。他娘向少在人前流露感情的,都扑上来抱住他流泪,搞得程启心里酸酸的,觉得自己不孝,决定要满足母亲的心愿,让有个顺心愉快的晚年。程启决心孝敬母亲,却不包括顺从母亲的心意娶老婆。事实上,早在认识张歆之前,他就觉得他娘挑媳妇的眼光有问题。弟媳很好,可不是娘挑的,而是弟弟青梅竹马,从小看上的。他娶过两个,都是他娘看好的,结果却是不堪。事不过三。回,程启无论如何要娶个对自己心意的子,遇不上,没缘份,宁愿不娶。老对他不错,把张歆送进他的生活。他喜欢,认定,也相信才是真正符合母亲期望的长媳,能够撑起个家,分担母亲辛苦。只要母亲能够不带偏见地认真看待张歆,平心静气地去解,就定会接受。麻烦的是张歆的心思。孤枕难眠的夜晚,程启躺在狭小的船舱里,翻来覆去,把相识以来的滴滴,回忆遍又遍,把记得的每个细节都拿出来掂量过,到最后也拿不准在张歆心里他有多大分量,甚至,有没有分量。靠港,回家,略略安慰母亲的思念,来不及多细,听日在酒楼对帐,程启匆匆换身衣裳,找借口出门,就想去见张歆。哪怕只是照面,只是听句话,也是好的。听见匆匆下楼的脚步,看见毫不掩饰的喜悦庆幸,程启安心,欢喜得嘴角差咧到耳根。收到芦荟,感受到的关心,程启得到莫大鼓舞。不敢妄想张歆对他有意,可至少,已经把他当作朋友,而不仅仅是生意的东家。张歆对家人极好。真心认可的朋友怕是不多,对些朋友也是极好的。他在张歆心里已经有“朋友”的分量,再有几个机会,更进步,不是不可能的。程启按捺住心中涌起的**,告诫自己心急吃不热包子,前途困难和阻力远比希望要大,欲速则不达,沉住气,步步为营。趟是张歆请程启过来商议事务。先前程启找来的本地厨子老赵请辞。单单个厨子请辞,本没什么要紧。老赵年过半百,作三十多年厨子,真论厨艺,还未必能比遇到张歆前的顾实强。当初请他来,不过照顾本地食客的口味习惯。宴席上有些定例的菜式,顾实应付不来。随后,福寿阁成名。有些菜式原属淮扬菜北方菜,利用本地食材,照顾本地人习惯,经过改良,本地人吃着新奇,不排斥。有些根本是后世闽菜潮汕菜两系的名菜,源出当地,经推出就大受欢迎。那些正宗的江南菜北方小,得到北方来的官员官眷垂青,也不乏市场。老赵和他的传统菜式的存在,是照顾宴会需要,二来显得周到,于创收少有贡献。走老赵,另找个,也就是。甚至不找,强令阿松顶上,也未必扛不住。问题是,老赵辞边,是要投往程启的前大舅子旧敌人朱家老二的客如归。虽然老赵尚未承认,大家心里都是明白的。朱家和程氏有三层的姻亲,朱老二的个姑母就嫁给现任家主的哥哥程三老爷。朱老二不是懂得反省的人。眼看福寿阁蒸蒸日上,面向高中端市场,宴席堂吃外卖全面出击,日进斗金,连带程启的名望都扶摇直上,他不记得程启当初因何盘下个酒楼,更忘他对程启做过什么,也不去算程启母子投入改造的金钱心力,只认定他老子留下的酒楼风水好,被程启给占,夺他的财路。朱老二志大才疏,接掌家业些年,尝试过几桩生意,有赔有赚。赚,赚得不多。那回赔得很惨,要不是程启好心借着盘下酒楼接济大笔钱,朱家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那回事,他忘,眼看餐饮市场比他预想的还大,想要把客如归做大,却无资金可投。找亲友借钱,人家记性比他好,记得程启的教训,谁还肯当暖蛇的农夫?程三老爷错失家主之位,连原先管的船队和生意都不得不交出来,坐在家里吃分红,赋闲很多年。回大概也瞧着福寿阁眼红,又想给程启父子添堵,竟然借机入股客如归。要不是程启的爹,他弟弟当初抢不到家主的位子,现下也坐不稳。新的客如归夏开张,大主意由程三老爷拿,具体经营操作的是朱老二。程三老爷比朱老二有眼光,知道福寿阁的名声地位已经确立,人脉已经建立。董氏和张歆两个人面冷心狠,做事小心,又有靠山。阴损招数放在别家有用,用在们身上,弄不好引火烧身。宴席那块,且放着,先抢夺外卖市场。外卖价低量大,利润率不高,可只要能控制费用,获利可观。做得好,口耳相传,是建立名气的好途径。福寿阁外卖部,开始只卖卤物心,后来应客人要求,也卖主食和腌制小菜,但不提供热菜。朱老二开始以为是缺口,开始外卖主食配热菜,和张歆知道的快餐盒饭差不多。没几就做不下去。时不象现代,没有没时间好好吃饭,又不能不填肚子的上班族。多半人都有很多时间很多心情,可以花在吃饭上。下得起馆子的,自然进去慢慢吃,三五个人把话聊,追求个格调美味。好的酒楼做外卖,就是看准那些没那么多钱或不方便进门吃的人。省服务,外卖的价钱比堂吃低。手交钱手交货,要快,免人久等。热菜,现做现卖,卖低价,人家还嫌慢,厨房里的人先受打击。做好慢慢卖,色香味受影响,砸厨师的牌子,影响酒楼声誉。样菜式,两样价,想进门吃的客人也改换门庭。吃堑,长智。朱老二抛开对人的鄙视,学着张歆卖起卤物心。他人永远喜欢通过打击别人,来发展自己。第个想到的就是断掉福寿阁的原料来源。且不知恩图报之类,阿金家老二马上就是张歆的侄婿,当初借的本金还没还完呢,不怕张歆,还怕亲爹的棍子呢。他却机灵,闻到涨价的味儿,拉着小舅子抢先收购大堆禽畜,暂养在阿怀阿祥家和阿松的农庄。未来岳姑母大人给定的收购价可是年不变,赔钱,他回头拿什么娶老婆?被他么抢收抢购,短期内,泉州带,禽畜收购价真地提。朱老二打草惊蛇,给自己涨成本。客如归的外卖走上正确的方向,生意却没什么起色,突然换轨,还遭非议。价钱不比人家低,味道没人好,花色花样更没人家多,也只有附近些不愿多走路的人家,偶然照顾下。朱老二想出打击敌人第二招——恶性降价。客如归打出外卖堂吃律七折,为期半月的招牌,果然吸引不少吃客。吃惯福寿阁,换换口味也不错啊,还省钱。张歆得信,干脆让人贴出通告,福寿阁对外停业半个月。朱老二还以为人家怕他,自动躲,正得意洋洋,被程三老爷叫去顿臭骂。半个月,福寿阁有两场预定的大型宴席,停外卖堂吃,正好专心忙宴席。钱少不几个。客如归降价半个月,不知能拉住多少客人,来客越多,赔钱越多,还不能伤到对手半根毫毛。两场宴席,福寿阁推出两款新菜。半月之后,外卖部重新开门,客人们发现,除卤物心,还多他们从未见过的精致月饼。马上进农历八月,可以开始卖月饼。福寿阁的月饼供不应求,下子成为泉州人中秋走礼的最佳选择。就连程家朱家的太太奶奶小姐们都要想方设法弄块尝尝。判定朱老二烂泥扶不上墙,为防之前投入的大笔资金打水漂,程三老爷转开脑筋。首先是召唤老赵。老赵是程启通过程家找来的,与程家有亲。他个堂妹是程三老爷堂弟的侍妾。前些日子,程三太太做主,把他个儿给娘家个堂侄做妾。老赵不想结那门亲,可推不掉。不想走,可不能不走。有那层关系,边的东家更不会重用他。他不敢去向董氏请辞。那是有名的利害人,扫过程家大佬们的颜面不止次。他委婉地向张歆透露。张歆:“是程家找来的人,管不。”他只好等容易话的程启回来。好在,程启没让他等多久。感念老赵些日子对阿松的指,做事勤快,人也还算本分,可怜他迫不得已,战战兢兢的,张歆做到为他保密,直到他当面对程启明去意,没让提早面对旁人的侧目和怒火。程启有些意外,却也不是太意外。种事不是第次遇上,知道留也无用,瞧瞧张歆对此无所谓的态度,更是心定,道声“知道”,就让他去找程六结算工钱。老赵来时带两个帮手,还让他带走。想着他因为个酒楼,两次被亲戚用种手段坑,张歆还有些不落忍,出言安慰:“别担心。酒楼生意不会受影响。”程启当然信得过,犹豫不决,不过在想怎么把怀里那张银票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