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晚安，世界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自己一天之后就会死去，那么这一天你会做些什么？估计绝大多数人给出的最后的答案都会是这样：见想见的人，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战晓的伤势越来越恶化，这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他的睡眠时间变得越来越长。当他在酒店门口的长椅上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第六天早晨。过长的睡眠让他头昏脑涨，万能针的药效已经过去，他的胸口让他疼得眼前发黑。战晓转过头去呕吐，他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吐出来的全都是黄绿色的酸水。战晓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条毯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的过路人给他盖上的。他将毯子放到一边，坐在椅子上缓了缓。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脑海里多了一段记忆，竟然是关于催眠的，他愣了一愣，这才想起来为了基地里面的训练，他特地将催眠这部分记忆暂时遗忘，不去依靠催眠来进行训练，来达到最好的效果，而期限到现在也差不多了。战晓检查了一下，代表辐射的绿色距离心脏已经非常靠近。当时他觉得自己能活七天只是个大概的估计，现在看来他有些过于乐观了，能够活到第七天都算老天爷眷顾他了。他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这六天虽然短虽然有很多糟糕的事，但是他过得很充实，他甚至策划了自己这一生最后一次谋杀，虽然这次刺杀最终失败，但不管怎样，他一直都有一个目标，他这六天过得并不空虚。而现在，突然没有了目标，他反而不知道应该去做什么。他恐怕没有机会知道蓝色药水的用途，也不会知道金月怎么会突然嫁入豪门，也不会知道云绯会不会满世界地寻找他。同样也没有人会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个废人为了自己的女友，精心策划谋杀了华夏基地副司令赵一鸣的独子；也不会有人知道天盛集团的二少奶奶以前是个风尘女子，是背叛了他这个废人最终才嫁入豪门。他死了，这些事情就会跟着他一起被埋到坟墓里去，没有人会知道。他挣扎地站起身来，他身子摇摇晃晃就像个醉汉。他决定去做最后一件事，虽然他不知道这件事是否正确。反正都要死了，管他正确还是不正确。他在心里想。他要去见云绯，他想最后再跟她说说话，这是他最后唯一的心愿。他强忍着疼痛，一步一步地慢慢走着，他不知道他决定碰碰运气。他来到之前碰见过云绯的小巷子，靠着墙坐着，慢慢等待。他很有耐心，虽然他的伤口一直钻心地疼，但是他仍然静静地坐在地上等待着。疼算什么，疼比起死来什么都不是。这是战晓的想法。他祈祷着能见到云绯。云绯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孩，他记起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天晚霞满天，落日迢迢。想起这些来，战晓不由得微笑。云绯就是这样，不论处境再怎么艰难，只要想到云绯他总会微笑。果然人死之前总是喜欢回忆，战晓脑子里飞快地过起了电影。他发现遗憾的事还是挺多的，除了云绯之外，他到现在都没能找到自己失散的父母，他还没能回到陆地上看一看。如果有可能的话，真不想死啊。战晓眯着眼睛望着天空，天空中的太阳发散着耀眼的光芒，可惜这个太阳并不是真的。战晓就坐在那，坐到太阳变红，坐到夕阳西下，坐到繁星点点。这期间有几波小混混过来骚扰过他，但是他身上实在是没有半点值钱的东西，就连小混混见到他也都直喊晦气。难道等不到了吗？战晓的头脑越来越不清醒了，但他努力不让自己睡去，这一次睡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就在战晓决定放弃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巷子口。战晓几乎不再抱希望，但是当看到云绯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心地笑出声来。但是云绯状态似乎不是很好。她仍然是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但是她走路踉跄，步伐不稳，竟然是喝醉了。云绯扶着墙慢慢地走了过来，有几个小混混在后面跟上来。对于他们来说云绯绝对是一块肥肉，他们没理由放过。战晓站起身来，他用尽全部的力气快步走到云绯旁边，冲几名小混混喝道：“滚！”路灯的灯光昏暗，几名小混混根本看不清战晓的真正状况。而且战晓虽然身体差到了极点，但是威势仍在，小混混们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战晓搀住云绯，看到小混混们还不走，不由得心里着急，他缓了缓，冲他们咆哮道：“没听见我说的吗？滚！”他这一声正气凛然，又夹杂着催眠的手段，几名小混混本就心虚，竟然就被他吓退。他看着云绯，云绯脸上红扑扑的，醉眼朦胧，她看着战晓，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大……大叔，你看到战晓了吗？我找他找了好久了……”战晓愕然，随即他反应过来。他身上的伤势不断恶化，短短几天已经让他变了个模样。再加上云绯醉酒，竟是没能把他认出来。战晓抓住云绯的手：“我就是战晓啊，你看看，我就是战晓……”云绯盯着他看了一会，就把他的手甩开，嘴里模糊地说道：“不对……你不是，你不是战晓……不要碰我……”战晓心疼到了极点，不用想也知道云绯会喝成这幅模样完全是因为他。他可以为了云绯的幸福拿出自己的命，而云绯同样可以为了他的命牺牲掉自己的一生。而现在，这对恋人终于见面了。但是云绯却已经不认得他了。“战晓那个混蛋……谁要他去刺杀那个死肥猪了……他竟然一直都没敢见我，大叔，你知道么……之前他在这个巷子里碰见我居然没告诉我……要不是我回去看了新闻……说不定就被他骗过去了，大叔……你说他坏不坏？”云绯口齿不清地说道。战晓轻轻地把云绯抱住，声音有些哽咽：“坏，真是坏死了。”似乎是感觉到战晓并没有什么恶意，云绯不再挣扎，她突然间哭了，哭得像个孩子，她一边哭一边说道：“是啊……他那么坏……他一直都那么坏……但是，但是我就是喜欢他……我想找到他，我不想他死……我不想他死，大叔你知道么？”战晓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但他从不在女人面前流泪。他扶住云绯，虽然他的状态远比云绯要差得多，但是最起码他还是清醒的。云绯说完这些，就倒在了战晓身上，她安静下来，精致的容颜上还挂着泪珠。战晓不敢把云绯留在这里，他搀扶着云绯，一步一步地向金月的住处走过去。他根本走不快，特别是现在还搀扶着一个人，他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交代在大街上。但他终究还是回到了泓园206号房间，他将云绯安置在**，自己躺在云绯旁边，将云绯的小脑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他没有一刻觉得像现在这么幸福。他做完了自己需要做的一切，最后一刻，还有自己最心爱的人陪在他身边。他很满足了。他撑起身子在云绯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早点忘了我吧。”他又仔细看了看云绯。真是舍不得啊，我还没有跟你走进教堂，我还没能送给你一枚钻戒。但是这一切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人替我做到的吧。他在心里对云绯说。“晚安，云绯。”他对云绯说。“晚安，世界。”他对世界说。他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