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六天后陶勋送丁柔到丁崇夫妇下榻的驿馆权行归宁,又过了几日丁崇夫妇启程回去。丁夫人虽然舍不得女儿想要多住些日子,无奈一心为公的丁崇心头放不下几桩人命关天的紧要案子,无论女儿和陶家父子如何恳求挽留仍旧执意要走。丁夫人顺从丈夫惯了,只得大哭了一场跟女儿告别。接下来的几天,丁柔神思恍惚,习练天册的计划就耽搁下来。陶勋深知神思不属是修炼的大忌,他为丁柔的状况忧心,多番温言劝慰始终不得要领。陶家请来府城最好的大夫,大夫诊断道是心郁气虚的小毛病,开出张调养的方子又建议出外走走散散心。此时已经是六月初,暑气日盛,陶勋决定带妻子到陶家在孤云山下新置办的归云山庄渡夏。他将此事禀明父亲,陶骥当即要点齐大队人马先期到别院做准备,他赶紧劝阻下来,道是此行全为丁柔散心排遣,越清净越好,人多反而杂事惹心烦。陶骥颇不以为然,认为有失官眷体面,见儿子态度坚决,只得依了,但还是安排了几个丫环婆子先行到山庄做准备,嗣后叫孙思正过去反复叮嘱一番。准备两天,陶勋、丁柔同孙思正三人早早上路。丁柔不愿坐轿,要扮成男装骑马一路游玩过去,这趟出行的目的本就是为让她散心遣愁,陶勋自然不会反对,顾忌到要是堂堂官眷女扮男装抛头露面的事被朝廷御史知道了会有麻烦,只好哄着丁柔放弃扮作男装的打算,换上纱巾斗笠。归云山庄在孤云山南麓、云湖之畔,属云阳县辖境。三人顺着官道一路往南,这条路陶勋走过多次,沿途的风景很熟悉,不时地指点两人观赏,讲些乡间趣闻和掌故逗丁柔开心。丁柔依然心不在焉、闷闷不乐,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几句,对陶勋指点的风景没大在意,反倒是孙思正比较兴奋,眉开眼笑的模样好似叫花子拾到金元宝。孙思正在孤云山附近住过一段日子,眼前的风景自然勾不起他的兴致,兴奋的真正原因也很简单,他知道陶勋突然决定轻车简从地带丁柔和他到归云别院避暑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借用那个清静的地方传授天册仙法。孙思正对于天册里的仙法早已经充满渴望,提升实力是他的燃眉之急。他前些天对陶勋夫妇所述有四神教护法出现在景云府一带之事并非虚言,须知景云府近十数年间俨然已成南北交通的一个重镇,繁华程度比之以前要强上数倍,人多热闹的地方消息传得特别快,他自忖行藏铁定已被教中高手获知,就算四神教的高手不是为他而来,亦难保不会顺手将他抓回去领功。四神教在仙道界属于一个另类,和正邪两道绝大多数门派不同,它因为功法太粗浅的缘故,低级弟子与普通武林人无异,行事之际反而不象别的门派那般处处受到限制,因此门下弟子常常为达到目的毫无顾忌地使用役鬼、拘魂、降咒、巫蛊乃至明火执仗入室烧杀的一切手段在凡间胡作非为,所以在某些修仙大门派眼中它甚至不能真正算入仙道界。孙思正知道四神教之所以还没有对他下手不是顾忌陶家官宦之家的地位,而是他们肯定已经知道陶勋大婚之日峨嵋派三仙曾前来贺喜,在没有搞清楚陶家跟峨嵋派的关系之前才不敢轻易动手。他对陶勋和丁柔的道行极有信心,在他心目里凭丁柔的法宝和陶勋以一己之力破掉天阴绝煞阵的神通,四神教至少得出动大部分精英才有一战之力,有两个主人的保护他绝对安全。问题是陶勋夫妇护得他一时却护不了一世,难保他有落单的时候,他更不想一辈子活在别人的羽翼下,再者他自进入陶勋门下为仆后心里隐隐以正道中人自居,不知何时竟有了除魔卫道的雄心壮志,而且他心里还存着一个念头,就是陶勋仅花了不到一年的功夫便从一个普通凡人变成身具高深法力的仙道高手,其关键之处在于所修炼的功法精妙。所以自从陶勋答应传授道法之后,他天天都做一步登天的美梦,幻想转眼间得道成仙。快近晌午时分,太阳十分毒辣,路上很难看见赶路的人,三人都是修道之人不惧寒暑,也不愿显得太与众不同,陶勋看见了一间熟悉的茶店,便招呼两人前往歇息。这间茶店是陶勋初次遇见褚小蝶的地方,店主人老苏认得他,看见他走进来,兴奋地迎上前来:“哎呀,贵客呀,贵客!”陶勋含笑上前一步扶住正要下拜的老苏,截住他的话:“苏老爹,好久不见了,你还是那么健旺,我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你。”又近前轻声嘱道:“请老爹不要张扬,我不想被别人认出来。”老苏会意地点头,将陶勋夫妇二人让进里间的雅间,孙思正自牵马匹到后面安顿。老苏的茶店是陶骥出资所建,这些年随着皲谷官道的日渐繁华,茶店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前年他又在陶勋的资助下将茶店扩建出几间雅室,生意又红火了几成,所以他招待三人殷勤备至,唯恐不周。丁柔走进雅间,随手将罩在脑袋上的笼纱斗笠取下来,送茶点进来的老苏看得一呆,脱口赞道:“这位就是少奶奶吧?果然生得跟天仙似的,比传言还要美上十分,少爷真是好福气。你们二人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一对,真是绝配呀。”丁柔听到有人奉承,脸上难得地绽出笑容:“苏老爹取笑了。”陶勋对丁柔道:“说起来苏老爹还接待过你褚师姐,算是和你师门有缘吧。”丁柔从包裹里取出一枚小玉锁片递过去:“苏老爹,听相公这么一说你我也算有缘,初次见面理当留赠,只是出来得匆忙,不曾备礼,这只小物什请老爹收下,给您孙儿戴上,可保出入平安。”苏老爹表情古怪地看着玉锁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陶勋在旁笑着替他解释道:“苏老爹一生清贫,直到前年才娶妻,哪里来的孙子,不过大胖儿子倒是有一个,去年我进京赶考前还来喝过满月酒。”丁柔责备陶勋:“你怎么不早说呢?害得我出丑。”又温言对苏老爹道:“难得苏老爹和相公投缘,这件礼物的份量倒显得轻了。玉锁是家师所赠之物,有驱邪安神的功效,正适合给令公子佩戴,请您不要嫌弃才好。”苏老爹听这件见面礼珍贵,不敢接,直到陶勋取过来硬塞到他手里,才哆哆嗦嗦地收起来,向丁柔连连道谢。这时孙思正从外面走进来,和苏老爹见过礼后连对陶勋打了几下眼色。陶勋将他带出雅间轻声问道:“什么事?”“我在后面马厩发现了古怪,有懂道术的人在角落里埋下一个木偶,在上面施展降咒邪术,恐怕这家人有人遭了殃。”陶勋刚才已经发觉苏老爹的神情有些异常,特别是当提到他的儿子时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闪现,此刻不由得心里一紧:莫非这个降咒跟苏老爹的儿子有关?孙思正继续道:“木偶上被下了个断魂咒,被咒者七七四十九天后阳魄尽失变成白痴,再过九九八十一天阴魂尽失,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活了。我看那毒咒下了怕不有两个月光景。”陶勋阴沉着脸问道;“是什么人下的咒?有线索没有?”“看手法是四神教的人,我在四神教呆过,对这种手法很熟,错不了。”“能不能破掉?被咒者还有没有办法医好?”“破解此咒的方法很容易,但下咒之人的法力比我高出甚多,老奴力有不逮,恐怕需要劳动老爷或者夫人出手才成。至于医治么……现在已经过去七七四十九天,被咒之人阳魄早就散尽,能保住阴魂留住性命就已经万幸了……”陶勋愤怒地握紧了拳头,抑制住心头翻腾的气息,交待孙思正几句,转身进屋,道:“苏老爹,方才内人提到令公子的时候,我见你好象心绪不宁,是不是令郎病了?内人粗通歧黄之术,也是出自名师门下,可为令郎诊断诊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