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柔不满地道:“百姓们自说自的,你看我做甚?”朱阴笑着转移话题道:“我仔细打听过百姓对亭渊的看法,他们一提到你赞不绝口,有几个老人家说他们活了一辈子,从来只看见向百姓要钱的长官,象陶大老爷这样送钱给百姓的官儿倒是头一回遇见。我就不明白,亭渊在秋垣清名卓著若此,奈何在京城毁誉良多呢?”陶勋道:“说起清名,我倒想起来一个故事。南朝宋武帝的时候,沈瓒之在丹徒为官,性至疏直,清正廉洁,招人忌恨,遂被构陷下狱,械系丹墀。瓒之自言:‘愿一见天子。’武帝召问之:‘复欲何陈?’答:‘臣坐清,所以获罪。’上曰:‘清,何以获罪?’答:‘无以承奉要人。’上问:‘要人为谁?’瓒以手板四面指曰:‘此赤衣诸贤皆是。’后武帝知其无罪,复除丹徒令。吏人候之,瓒之戏曰:‘我今重来,当以人肝代米。不然,清名不立。’”朱阴默然不语,过了一会才说道:“诚如君言,历代莫不如是,岂独本朝能免俗?太祖朝之后世渐以贪腐为常,反而清廉遭世人鄙夷,亭渊莫要因此泄气,百姓所需要的恰恰是这个世界最缺乏的,本来已经极少,若君放弃则世间岂非更少一人,君所坚持者是为世间保留一清廉脉,也好给百姓以希望。”吃过饭陶勋摒退左右,聆听朱阴传达太子谕令。其实太子的谕令并无多大新意,无外乎先对陶勋检举周介真、邓宏景的罪行大加赞赏,然后令他配合钦差大臣查办两贼,最后露出招揽之意。陶勋的态度一如从前,对太子的招揽绝不接受,朱阴虽然有点失望,但她早有所料,故也不甚在意。她对陶勋说道:“亭渊,左大人为人忠介,深受殿下器重,他亦是前吏部尚书薛公的学生,和你亦算世家之好,所以他来查办要安你只管放心就是。殿下的意思,此行务必要扳倒周介真,狠狠打击裴党的气焰,打击妖道风头,也让圣上能认清他们的真面目。”“我定会全力支持左大人查办周、邓二贼,周介真在本县为官贪赃枉法,不知有多少家庭被他害得鬻田贩子,家破人亡,百姓早已恨之入骨,邓宏景无论以前为官时还是致仕回乡后,犯下累累罪恶,随便掀出来几桩来都是杀头灭门的死罪。我以前节录抄报给你只不过其帮凶的供词,近一个月来已经掌握了两贼更多直接罪证,正在一一核实当中。本县那些甘为邓宏景帮凶的士绅多被我收伏,我也不瞒你和左大人,我借左大人的名声利用手中掌握的证据逼他们向县库捐出三十余万两银子,大部分已经用于弥补整修农田水利、道路桥梁、城墙学社和赈济二十万灾民的亏空上面,所剩不过尾数,亭渊打算用这部分打点左大人和他的左右,你可以将这个消息转告他,让他心里有个数。”朱阴笑道:“原来亭渊已经明白以人肝为米的为官之道呀。”陶勋不理会她的打趣,继续道:“那些以罚赎罪的士绅已经答应要替我办一件事,等左大人一到,我便让他们到左大人那里去检举揭发周介真和邓宏景,先造个声势出来,左大人也好办事。至于那些平日为恶过甚的土豪劣绅和周、邓两人的死党,我已经将他们拘押起来,正在严刑拷问,相信等左大人到秋垣县的时候他们已经招供出重要的信息。我手中还有一人,叫做席屹,其父以前是秋垣县的文吏,因为告发周介真贪没朝廷赈款、私征赋税未果反被诬陷至死,我会让他拿最重要的证据出首状告周、邓二贼。”朱阴皱眉问道:“亭渊,你将一切安排得如此周全,该不会是故意构陷周、邓二人吧?我可不希望你做出这样的事来。”陶勋心里也是一凛,忙道:“要是朱大人不信,我便什么也不提供,大人尽管自己亲自打听,也可派人分散到乡村各处打听,百姓是不会说假话的。”“你准备你的,我自会暗访民间一一核查。”朱阴嫣然一笑:“不说这个了,还有一件要事你应该没有忘记如何安排吧?”“左大人受命前来核查青虚观六妖道的死亡真相,指认六道的乌衣门头目五个中有三个畏罪自杀,还有两个自杀未果,但也已经成了白痴,不过他们的供词都在,审讯当时一干吏役都在,左大人自可问个清楚明白。”“呵呵,好个死无对证,难得你这样的君子也会做此等事情。”“我是被逼无奈,六个道士身份特殊,他们是圣上亲封的天虚真人的嫡传弟子,他们死在秋垣县衙的事又太过惊人。全县城的百姓都看见了他们飞到半空中跟另外五个飞在半空里的仙人恶斗,直到被其中一人杀死。朝廷饬令我这个小小的县令擒拿凶犯,试问如何去擒?圣上尚且将仙人供奉在皇宫,我一个凡人又凭什么去管剑仙间的仇杀呢?”“尊夫人呢?”朱阴却问道:“尊夫人法力高强,难道七八个剑仙大战县衙上空的时候她会无动于衷吗?”“这你就不知道了,内人道行本就浅,在他们那个世界里叫做不入流,更何况她嫁给我之后就被逐出师门,既无闲情又无实力去管仙道界的事。再说事发当日她怕我有失,陪我去了虞撼川府上,对县衙上空发生的事也是事后才知道的。”“你说的可是真的?”朱阴有些吃惊。“仙道界的事非我凡人能过问,我知道的都是我亲身经历的,其他的事她从来不跟我说,我也不能够问。”陶勋怕她在这件事上追问不休,将主题扯回到青虚观六妖道身上:“玄机等六妖道被杀的事不属于凡间事务,我是管不了的,朝廷若是非要有个交待,我只好用李代桃僵之计。玄机等妖道跟乌衣门有染,也是乌衣门的头目自己亲口供述,应当是事实。”“最好是事实,否则你在圣上那里不好交待。”朱阴的话说得很直接,目光炯炯仿佛要照透他的心思,过了半晌才转淡,叹口气道:“其实不管是不是事实何尝重要呢,只要结果对太子殿下有利就可以了。我是怕你沾染了太多官场习气渐渐湮没本性。”陶勋心中感动,亦柔声答道:“太刚则易折,易折则无用,要造福一方百姓,为官便不能太过刚直,我用一些手段时何尝不自责于心呢?你尽管放心吧,我的本性是不会变的。”“我相信你。我奉命代表钦卫所护送钦差大人来此,路上已经左大人约好,他按行程上路,而我提前到秋垣,要一明一暗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左大人这趟出来办差,正好顺路回乡过年,大约二月初才到到秋垣县,时间还有一个多月,既然你已经准备好我也不多费事,只按你提供的材料一一核实即可。我在你这里住下来,你和尊夫人不会嫌我碍事吧?”“哪能呢,我们欢迎之至。查案的事,你若要人协助只要说一声即可。”猛听得半空中传出来一个声音:“哼,好个正人君子,又住进来一个。”朱阴惊起,飞快地从袖中亮出两柄短剑,如临大敌般四下张望,大声叱喝:“谁!何必藏头藏尾,有胆量偷听,怎么没胆量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