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底日子过得飞快,陶勋始终放心不下二十万灾民,赶在年前冒着寒天大雪到所有的灾民临时安置点现场视察一遍。灾民虽然住进了临时住房,毕竟房屋建得不如正式住宅那样温暖舒适,不时有漏风、漏水之处,灾民的衣被相对于鹅毛大雪来仍显单薄了些,所以各户都烧起了木炭,但他们防火的措施做得不到位。陶勋一路巡查下来看得胆战心惊,所有的安置点房屋都是木材搭建并且连成一片,要是其中一户不小心失火,整个安置点就有被烧光的可能,死伤必定惨重无比。陶勋发现这些隐患后自然不会等闲视之,几道命令传下去,由县衙出钱从各灾民点中按每十座屋棚招募一人的比例扩大救火队,每座屋棚配发储水的喷筒两个,他发动丁柔、褚小蝶、玲珑一起画了数千张避火符,紧急发到每个屋棚,下令在临时安置点内不许燃放烟花爆竹,必须到安置点外指点的地点燃放。众灾民见知县老爷为他们安全不辞辛劳,心里感动不已,更加自觉地遵守他颁布的一切命令。百姓家今年手头宽裕不少,不论城镇还是乡村,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但更让他们高兴的是官府的布告宣布了几个大好消息:一则,秋垣县百姓每家每户可凭户籍到县衙领一张票,凭票到景祥商行下属肉店领猪肉半斤;二则,大年三十县衙在每个灾民安置点为灾民办团年饭;三则,从正月初一开始,县衙花钱请来的三十多个戏班将在各乡、镇、灾民点连唱十五天大戏。这此惠民、利民的举措可是秋垣县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在百姓中再掀起一片对知县大人的歌颂之声。县衙里住得远的吏役从腊月二十五,住在县城内及附近的则从大年三十开始放假。年三十这天,一大早陶勋给第二批放假的吏役每人发了一个红包,大伙儿千恩万谢地回家过年去了,连服侍官眷的一应仆役亦全部放回家,偌大的衙署立即变得冷冷清清。陶勋中午在内衙摆酒席,邀请来县丞等主要官吏、各房经书文吏头目还有景祥商行古述等人齐聚。到晚上放过鞭炮,衙门关闭,一家人齐聚内衙。褚小蝶、王远江、袁道宗、欧野明、朱阴还有第一次以管家身份进县衙的孙思正及其“女儿”玲珑和她可爱的宠物小猫“玉虎”,仙、凡、妖三种身份的人物聚在一起过年,也算是个异数。丁柔和褚小蝶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饭,乘着准备年夜饭的短短时间,陶勋借故离开,同孙思正一起经瞬移阵到太平寨与留守在那里的太平门人众祝过一遍酒、吃口菜后才回家团年。朱阴是个十分机警的人,她一眼就看出聚在一起过年的人没一个是简单人物,心里暗暗盘算等吃过年夜饭后要私底下好好盘问陶勋一番。但是,她的打算没来得及实施就因为一件事而作罢。团年饭摆上桌,陶勋领着大家祭完天地祖先,正要入席,只见天空上一道赤光降了下来。赤光敛去,赤眉真人笑嘻嘻地道:“老道士闻到香味不请自来了。”陶勋、丁柔、褚小蝶、王远江赶紧一同起身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师叔大驾光临,弟子等请都请不来,失于远迎,罪过罪过。”赤眉真人将手中拂尘一摆,将他们扶身来,道:“别这么文绉绉的。饭菜都要凉了,褚丫头和婷丫头同时做的饭菜只有橙眉师兄能难尝到,到底还是姑爷有本事,竟然也有如此口福。”众人忙将赤眉真人请入席坐到首座。丁柔埋怨道:“赤师叔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就跑来了,您这样突然从天而降,也不怕吓着别人。”“怕什么?这里的人我都见过。”朱阴吃惊地问:“老神仙见过我?”“嘿嘿嘿,去年婷丫头送情郎进京赴考,你不是跟他们俩在一起呆过么?”赤眉真人笑呵呵地解答,接着问玲珑:“上回要不是道友帮忙,褚丫头肯定会伤在那几个邪道手下,贫道在此代宗门谢过大恩。”玲珑掩嘴笑道:“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赤眉真人又问:“还未请教道友在哪里清修?贫道惭愧,竟然看不出道友的道行几何。”“你问我啊,我不告诉你。”玲珑笑嘻嘻地道:“老道士的道行也很高嘛,都到了青灵期,三、五百年后兴许就能渡劫飞升了吧。”赤眉真人喜道:“你是说我快则三百年就能到渡劫期么?呵呵,多谢道友提点,有机会我们切磋切磋。”听过赤眉真人的话后,除了丁柔、孙思正之外,其他人看玲珑的目光变得大不一样。朱阴压根儿没想到坐在一桌的人中竟然有如此道行高深的剑仙辈,心中惊讶之余却有异样苦楚,瞟了陶勋一眼,心中叹道:“我以真心待他,他终究拿我当外人,什么事都瞒着我。”大家不谈公事,边吃酒菜边聊,倒也其乐融融,尤其玲珑显得十分兴奋,敬酒必喝,唱唱跳跳好不热闹,最后喝到脸红脖粗舌头打转,害得陶勋他们担心她会否当场现出原形露出狐狸尾巴,好在这一幕最终没有发生。吃完了饭,朱阴率先借故将陶勋唤到一间花厅,脸色阴沉地问:“陶大人,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陶勋显得十分尴尬:“朱大人,赤眉真是仙道界峨嵋派八大真人之一,也是拙荆以前的师门长辈。我也不再瞒你了,他和玲珑就是当日于衙门上空恶斗玄机等妖道的剑仙,玄机几人便是被赤师叔当场格杀。”朱阴吃惊不小:“原来他们来头这么大。”顿了顿,她劝道:“亭渊,裴党嚣张,无非借助一些妖道之力,你既然和仙道剑仙关系密切,何不好好利用这些资源助太子对付裴党呢?太子需要你,社稷需要你。”陶勋十分坚决地说道:“这绝对不行。我曾经说过,仙道界的事绝非我们凡人能够过问的,否则徒惹祸端;同样,仙道界剑仙若无端干预凡间之事,亦必遭天谴。天道昭昭,天网恢恢,虽然有些歪魔邪道助裴恺为虐人间,那自有天谴等着他们,亦不成为赤眉真人他们正道剑仙干预凡间事务的理由。裴党一时得势,实际上却是作茧自缚,自掘坟墓。如果仙道界剑仙将他们的争斗堂而皇之地带到凡间,你想一想,凡间会变成怎样?至于我本人,唯爱国忠君而已。”朱阴想了一会,终于放弃,忽哽咽道:“枉我一片赤心待你,你却终究事事瞒着我。”陶勋辩解:“朱大人待我如何,我心知肚明,亦铭感五内,但你我各有立场准则,终究非同道中人,我有我的难处,有些事不得不瞒你,请勿以此见责。”朱阴走近前斜倚在他胳膊上,将脸伏在他肩头,轻声哭泣道:“你对我说此番话叫我很难过,心如刀铰。”陶勋垂着手任她趴在肩头哭泣,不知该如何安慰。过了一会儿,朱阴问他:“立场不同便真的不可以在一起么?你是不是嫌我以前的出身有污点?”“这……在我心里,永远不会轻视过你的。”陶勋想了想,真诚地对她说:“你总是苦自己,委曲自己,强迫自己符合别人的标准,结果做了一些违背了你本心的事,事后它们成为你心中的包袱,永远放不下,压得自己喘不过气,何苦呢?你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而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