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小声地问:“为何要明晚?今晚不成吗?”“今晚贼人必定看守甚紧,他们后天要举行仪式,明晚或许会有所松懈。”“纵然松懈又如何?这里是白莲教的老窝,外面只怕有几千人守着,我们只有三个人,而且手无寸铁,如何能逃出去?况且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逃出去该怎么走?”瑞王担忧地问。李幡咬着牙道:“先不管那么多,逃出去再说。就算逃出去又被他们抓回来,我们大不了一死以报陛下,断无生受侮辱的道理。”瑞王神色一黯,说不出话来。陶勋安慰道:“殿下所虑甚是,眼下山重水复,唯有拼死一博才有柳暗花明的机会。况且殿下忘了身上有于滇送的救命符能活三次命吗?有此物之助,您成功脱险的机会便多了几分。”“不是没有朱砂、黄纸写八字救命符就无效吗?”瑞王疑惑地问。“殿下不必担心,神仙之物自有妙处,朱砂、黄纸写八字只是用在其他人身上时才需要,殿下自己就不必了。”“唉,可惜此地没有朱砂、黄纸,不然就把你们两人的八字贴在上边。”李幡大受感动,跪倒泣道:“臣微贱之躯不值得殿下垂顾,请收回成命,臣拼着性命不要,也要送殿下脱离险境。”这种氛围之下陶勋无奈也跟着跪倒表决心。不久,进来三个带刀军士道:“酒宴已经摆好,奉军师令请三位入席。”三人出房,门外另有二十一名军士,将三人分开押送。穿过两道走廊就到了大殿,殿内火烛通明,张铲的手下二十三人分作四桌坐在中间,旁边空地挤了三十桌,主席位置摆放两桌,主位空着,靖侑堂坐在侧位,两侧左四右三共七桌,慕容焙、张铲还有两个穿紫衣的人坐在左边,三人被带到右边坐下。靖侑堂起身道:“瑞王殿下、陶同知、李侍卫都到了,我先介绍一下,王爷对面的是本教长老曲星风,陶大人对面坐的是本教明礼院院主谌巨舟,其余两位你们都认识。”瑞王向对面的人点头示意,陶勋和李幡都没动弹,亦无表情,这自然惹得众人不满。下面的酒桌上有人大骂:“都他妈成了本教阶下囚,还神气个屁。”其他人纷纷附和鼓噪起来,有的人甚至拿出刀剑相击,以壮声势。瑞王脸色惨白,双股、双手有些发抖。靖侑堂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抬手虚按朗声道:“大家安静,瑞王、陶同知、李侍卫远来是客,法主临行前不是吩咐我们要盛情款待么?不要吓坏客人失了礼数。”“哼,便宜了三个小子,不然爷们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仍有不少人愤愤地冲三人发出威胁,手中的刀剑都收起,大殿里渐渐安静下来。靖侑堂拿起一封信,高声道:“在宴会开始之前,我要向弟兄们宣布一个特大喜讯。”殿内顿时寂静下来,只听到火烛声和抑住的呼吸声,人人脸上露出难以自持的兴奋、激动和期待。陶勋有种不好的感觉,不安地盯着靖侑堂。“一个时辰之前,法主发回捷报,今日巳时法主亲自率领五千弟兄在窑原县老窑岭设伏,设计诱知州张臻倾巢出兵,大破池屏千户所官军和绥靖义勇营(地方民兵),阵斩张臻和窑原知县遽孝祖尽歼其军,池屏州军力已空,法主以张臻之狗头祭旗正式宣布起义,我们期待的西天极乐佛土很快就要降临凡间了。”大殿内爆发出震耳的欢呼声,一屋子的大头目和小卒们眼中闪着狂热的光芒,大呼小叫,奔腾跳跃,很快这个消息传到殿外,整个山寨欢呼声响成一片。与他们的狂欢庆贺不同的是,瑞王和陶勋面面相觑,白莲教在余显儒的带领下终于正式扯旗杀官造反了,他们一是皇子、一是朝廷文武命官,今天还能坐在反贼的酒席上,也许过不了两天也会如那张知州一般变成祭坛上的牺牲品。陶勋心里尤其翻腾不止,他对余显儒要造反早有所闻,故而在兖州城外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混进莲台寨的主意,本是想打探虚实,好日后劝说知州张臻出兵进剿将兵祸扼杀在萌芽中,但没有想到余显儒动手这么快,将他的计划打乱。眼下就算他救出瑞王,也只能赎回身陷反贼手中未能全节的过错,或者再多赎一条私自交接藩王的罪名,毕竟他突然出现在兖州遇到瑞王的事难以解释清楚。然而知州被杀后,按序位他这个同知就要责无旁贷地暂摄一州最高长官职务,守土有责,州兵已经损失掉大半,一旦贼兵乘势攻取州城,他还要坐失城丢土的大罪,除非他力战死节,否则不但是死罪,还要连坐整个家族遭殃。唯今之计只有马上脱身赶回池屏州整顿残兵守城了,至于能不能守住或者城破之后如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白莲教的头目欢呼雀跃了老半天,停下来后将目光投向瑞王和陶勋,眼中闪动着红光,仿佛蠢蠢欲动的野兽要将他们撕烂、噬尽。一人叫道:“军师,现在瑞亲王和州同知都在我们手里,让他们马上写书信饬令剩余的官军投降,省得我们再费周章。”“对,打下州城,法主马上在那里称帝,建立佛国,我们都做开国功臣。”对于下面头目的热情,靖侑堂笑嘻嘻地没有制止,反而坐下来大有鼓励的意思。那些头目见状哪能不会意,纷纷摸出刀剑吵吵嚷嚷地向三人逼去。陶勋先李幡一步跳起来护在瑞王身边,大声呵斥道:“你们这些邪教妖人,愚昧无知的蠢货,竟敢杀官造反,以为凭乌合之众就可以抗拒天兵吗?可笑蚍蜉撼树徒不自量,朝廷征剿大军一到,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众贼哄笑不止:“狗官嘴硬,砍了他狗日的卵蛋,让小王爷写降书顺表。”“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你们想逼迫瑞王殿下做不忠不孝之事,那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陶勋目眦欲裂,一股精气冲出眼眶,竟压得下面百十人没一人敢上前动手。瑞王受到鼓舞,也站起身道:“我朝自太祖以来从无反父的皇子,你们想逼我附逆,逼我做大逆不道的事,我宁可咬舌自尽也不让你们如愿。”明礼院院主谌巨舟起身指着那些头目破口大骂:“你们这群混蛋想干什么?还有没有待客的礼数?法主不日即回,一切自有他做主,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聒噪了?”众头目被他申饬都不敢强嘴,慢慢退了回去。曲星风责备靖侑堂道:“军师怎么也不管束一下,伤了客人事小,要是误了后天的献俘大典就不好了,这个责任你担得起么。”靖侑堂嘿嘿一笑:“弟兄们一时兴奋过了头,跟三位客人开个玩笑而已,图个喜庆嘛,不会真的伤到他们的。”酒宴开始后瑞王浑浑噩噩压根儿没理会别人在做什么,等到后来靖侑堂向他敬酒时才稍稍回过神。他乍闻惊变哪还有胃口,满桌的酒菜没有动一箸,最后在陶勋苦劝下才勉强吃了点东西,只有李幡自顾自地敞开肚皮大吃特吃,过来劝酒的都被拒绝,整个宴席过程中三人滴酒未沾。酒宴到戌时才结束,谌巨舟亲自押三人去监狱,人马穿过寨城,经一条五尺宽的石阶山道往上走约两里,来到一个规模小一号的石寨,原来下方寨城主要是扼守天险的屯兵所,这里才是白莲教真正的秘密总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