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黑暗中,隐约可见一条朦朦胧胧的人影,动也不动似的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坐了多久。“醉乡路稳宜常至,他处不堪行。”,来人叹息着,又道:“可是这条路若是去得太多了,想必也一样无趣得很。”花满楼笑了,无论谁都笑不出来的时候,他却偏偏总是会忽然笑出来,一如既往的温和,一如既往的令人温暖,他微笑着道:“想不到阁下居然还是个有学问的人。”他很少喝酒,可今天却多喝了几杯,以至于被人欺身近前,没有发觉。不请自来的人也笑了,道:“不敢,只是心中偶有所感,就情不自禁说了出来而已。”花满楼缓缓地说道:“阁下夤夜前来,就为了说这几句话给我听的?”来人道:“还有几句话。”花满楼坐起身子,道:“我非听不可?”来人斟酌了一番,道:“看来好像是的。”,他说话虽然平和缓慢,可是声音里却带着种比针尖还尖锐的锋芒。花满楼叹了口气,索性又躺下去:“非听不可的事,总是不会太好听的,能够躺下来听,又何必坐着?”这人道:“躺下来听,岂非对客人太疏慢了些?”花满楼摇了摇头,道:“阁下好像并不是我的客人,而且,我还不知道尊驾是谁。我‘看不到’尊驾!”他是个瞎子,当然看不到,来人却满足了他的意愿。道:“你要看看我?这容易!我不会拒绝!”他轻轻咳嗽一声,后面的门就忽然开了,火星一闪,灯光亮起,一个黑衣劲装,黑巾蒙面,瘦削如兀鹰。挺立如标枪的人,就忽然从黑暗中出现。他手里捧着盏青铜灯,身后背着把乌鞘剑。灯的形式精致古雅,剑的形式也同样古雅精致,使得他这个人看来像是个已被禁制于地狱多年的人,忽然受到魔咒所催。要将灾祸带到人间来的幽灵鬼魂一样。甚至连灯光看来都是惨碧色的。带着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意。端坐在椅子上的这个人,也就忽然出现在灯光下。炉火已将熄灭。阴森森的灯光,阴森森的屋子,阴森森的人。他的衣着很考究,很华丽,他的神情高贵而优雅,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带着种发号施令的威严。可是他看起来,还是个阴森森的人。甚至比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人更可怕。花满楼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又笑了,道:“果然不错。”来人道:“不错?我长得不错?”花满楼摇了摇头,笑道:“阁下这副尊容,我当然看不见,不过……在瞎子的世界当中,我可以把你想象成任何人!你是谁?有什么来意?这才应该是我关心的对么?”来人点了点头,道:“我叫贾乐山,不知阁下认识与否?”花满楼摇摇头。这人道:“但你却听说过我!”花满楼点了点头,微笑道:“除了贾乐山外,还有谁的身上会有这种极为浓厚的海腥味儿,除了贾乐山外,还有谁能用这种身佩古剑,劲气内敛的武林高手做随从?”贾乐山是谁花满楼当然听说过,因为贾乐山同样也是江南著名的豪富,是当地著名的善土,只有极少数几个人才知道,他昔年本是个横行四海的大海盗,连东洋的倭寇都有一半直接受他统辖。倭寇一向残暴凶狠,悍不畏死,而且生性反复无常,贾乐山却能把他们制得服服帖帖,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是个多么厉害的人了,花家是江南首富,虽未与他打过交道,但同样也避免不了的有过摩擦。贾乐山大笑。他的笑也同样阴森可怕,而且还带着种尖刻的讥诮:“好!不愧是花满楼!从今天开始,谁若是敢告诉我瞎子好对付,我一定会砍了他的舌头!”花满楼面上带着微笑,道:“不敢,只不过是心有所感,情不自禁的说了出来而已!”贾乐山笑声停顿,盯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知道我的来意?”花满楼叹了口气,道:“我情愿听你自己说。”贾乐山道:“我要你回去。”花满楼眉毛一挑,道:“回去?回到哪里去?”贾乐山道:“回到那软红十丈的花花世界,回到那些灯光辉煌的酒楼赌坊,回到倚红偎翠的温柔乡去,回到……天下第一剑客,韩文的身边!”花满楼摇了摇头,道:“这是实话,我也很想回去,只可惜……我觉得他陌生了!”贾乐山打断了他的话,道:“他拿了本属于我的东西!”花满楼再次否定他的话,道:“罗刹牌本不属于任何人!”贾乐山色变,良久,他又咳嗽一声,就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家人,领着两条大汉,抬着口很大的箱子走进来。箱子里装满了一锭锭耀眼生花的黄金白银。花满楼当然听清楚了这是什么东西,皱眉道:“哪里来的这许多阿堵物,也不嫌麻烦么?”贾乐山道:“我也知道银票比较方便,却总不如放在眼前的金银实在,要想打动人心,就得用些比较实在的东西。”花满楼道:“有理。”贾乐山道:“你肯收下?”花满楼道:“财帛动人心,我为什么不肯收下?”贾乐山道:“你也肯回去?”花满楼摇头道:“不肯!”,他微笑着接道:“收不收下是一件事,回不回去又是另外一件事了,两件事根本连一点关系都没有。”贾乐山笑了。他居然也是那种总是要在不该笑时发笑的人。“这是利诱。”。他微笑着道:“对你这样的人,花家七童……我若一味如此,只怕也是太不识相了。花家从不缺钱,倒是我失了算计!”花满楼道:“你还准备了什么?”贾乐山道:“利诱不成,当然就是威逼。”花满楼点了点头,道:“很好。”一直站在花满楼身后的,黑衣人忽然道:“很不好。”花满楼疑惑道:“不好?”黑衣人道:“阁下声名动朝野,结交遍天下,连当今天子。都对你不错,我若杀了你这样的人,麻烦一定不少!天下第一剑客韩文。西门吹雪、陆小凤……哪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花满楼道:“所以你不想杀我?”黑衣人道:“不想。”花满楼点了点头,道:“我也正好不想死。”黑衣人道:“只可惜我的剑一出鞘,必定见血。”花满楼又笑了:“这就是威逼?”黑衣人道:“这只不过是个警告。”花满楼道:“警告之后呢?”黑衣人慢慢的放下铜灯,慢慢的抬起手。突听“呛”的一声。剑已出鞘。苍白的剑,仿佛正渴望痛饮仇敌的鲜血。花满楼叹了口气,道:“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利器。”黑衣人道:“你在为自己叹息?”花满楼道:“不是。”黑衣人道:“不是?”花满楼道:“我是为了你,为你庆幸,为人庆幸时我也同样会叹息。”黑衣人道:“哦?”花满楼道:“你身佩这样的神兵利器,却为贾乐山这样的人做奴才,你们自江南一路前来,居然没有遇见我那个朋友。运气实在不错。”黑衣人道:“若是遇见了你那朋友又怎样?”花满楼道:“若是遇见了他,这柄剑此刻已是他的。你的人已入黄土。”黑衣人道:“你的口气倒不小。”花满楼道:“这不是我的口气,是他的。”黑衣人道:“他是谁?”花满楼道:“韩文!”韩文!黑墨般的长衫飘动,一滴鲜血正慢慢的从剑尖滴落……闪电般的剑光,寒星般的眼睛。鲜血滴落,溅开……黑衣人握剑在手上,青筋暴现,瞳孔也突然收缩:“可惜你不是韩文!”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剑已刺出,剑光如虹,剑气刺骨!惊人的力量,惊人的方位,惊人的速度!这样的利剑,用这样的速度刺出,威力已不下于闪电雷霆。有谁能挡得住闪电雷霆的一击?有!韩文!一道身影倏然出现,一柄长剑划破长空!这才是妙绝天下,绝世无俩的一剑!这才是无与伦比,不可思议的一着剑!剑光如瀑,剑气如虹……也就在这一瞬间,屋顶上的瓦突然被掀起一片,一个人猿猴般倒挂下来,双手一扬,三十七道寒星暴射而出,暴雨般打向韩文。这一招才是出人意料,防不胜防的杀手!只听“噗、噗、噗”一连串急响,三十七件暗器全都打向了突然出现的韩文,韩文手中的长剑一挑,床榻上的被子飞了起来;这本是精妙无比的暗器手法,可它仅仅只不过打在棉被上。这样的距离,这样暗器的力量,本可透穿甲胄,却打不穿这条棉被,反而被弹了回去,散落满地。黑衣人看着自己握剑的手,鲜血淋漓!倒挂在屋脊上的人掉落地上,咳嗽个不停,却在叹息:“久闻天下第一剑客的锋芒,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么惊人的内家功力。”“可惜!没要了你们的狗命!”,韩文冷冷的说了句,随后却突然变了脸,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很有名的“属狗脸的”,说变就变,他看向了花满楼,道:“利诱你不成,威逼你也不就范,那用什么好呢?”这句话贾乐山好像听不见,他也好像没看见韩文出现一样,道:“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阁下无疑是英雄。美人何在?”..............美人就在门外。风吹过,一阵幽香入户。指甲留得很长的老家人,用一根银挖耳挑亮了铜灯。门外就有个淡装素服的中年妇人,扶着个紫衣少女走了进来。这妇人修长白皙,体态风流,乌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在灯光下看来,皮肤犹如少女般娇嫩,无论谁都看得出。她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现在虽然已到中年,却仍然有种可以令男人心跳的魅力。对男人们说来。这种经验丰富的女人,有时甚至比少女更**。可是站在这紫衣少女的身旁,她所有魅力和光彩都完全引不起别人的注意了。没有人能形容这少女的美丽,就正如没有人能形容。第一阵春风吹过湖水时。那种令人心灵颤动的涟漪。她垂着头走进来,静静的站在那里,悄悄的抬起眼,凝视着韩文。她甚至连指尖都没有动,只不过用眼睛静静的凝视着韩文。韩文心里已经起了阵奇异的变化,甚至连身体都起了种奇异的变化。她眼睛里就仿佛有种看不见的火焰,在燃烧着男人的欲忘。看见这少女,韩文才明白什么样的女人才能算做天生尤物。贾乐山舒舒服服的靠在椅子上。欣赏着韩文脸上的表情,悠悠道:“她叫楚楚。你看她是不是真的楚楚动人?”韩文不能不承认。贾乐山道:“看样子你好像很喜欢她。”韩文也不能否认。贾乐山轻轻吐出口气,道:“好,我只要一样东西,她都可以跟你走,带着这口箱子一起走!甚至我还可以给你更多的东西!”韩文摇了摇头,道:“可惜,那东西不能给你!”贾乐山的脸色变了,道:“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答应?你究竟要什么?”韩文眼珠子转了转,道:“本来我是什么都不要的,可是现在,我倒想起了一件东西。”贾乐山道:“你想要的是什么?”韩文道:“我要司空摘星的鼻子。”贾乐山怔了怔,道:“黄金美人你都不要,为什么偏偏想要他的鼻子?”韩文道:“因为我想看看他,没有鼻子之后,还能不能装神扮鬼,到处唬人。”贾乐山盯着他,忽然大笑。他的笑声已变了,变得豪迈爽朗,仰面大笑道:“好,好!算你厉害!想不到我这次还是没有唬住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这句话说出来,已无疑承认他就是司空摘星,韩文淡淡道:“我嗅出了你的贼味……好吧!是花满楼,他表现得,有些出乎意料的轻松!他认出你了,知道你是熟人,而在这些人中,只有你的易容术最为高明!”司空摘星道:“我有贼味?”他问的是花满楼,花满楼笑了,学着陆小凤的口气,道:“无论是大贼小贼,身上都有贼味的,你是偷王之王,贼中之贼,那味道自然更重,何况……”司空摘星抢着问道:“何况怎么样?”花满楼笑道:“何况,就算我是个瞎子,可要是想要躲过我的耳朵,欺身在我三丈之内而不被我发现的,全天下算上,也不过五指之数,我对你的脚步声也很熟悉!”韩文眯了眯眼睛,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想要什么?”司空摘星道:“想看看花满楼……好吧!我欠人家一个人情!没办法!”花满楼道:“你还没有看够?”司空摘星道:“我又不喜欢男人,看一眼就够了,何况已经看了一刻钟了,无论是多俊俏的男人,只要看几眼就行了,看多了会很不舒服的!”花满楼笑道:“是谁想看我?”司空摘星道:“贾乐山。”韩文眉毛一挑,道:“真的贾乐山?”司空摘星点点头,道:“他想看看天下第一剑客到底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韩文冷哼一声,道:“他自己为什么不来?”司空摘星道:“他已经来了。”韩文道:“就在这屋子里?”司空摘星道:“就在这屋子里,只看你能不能认得出他来。”..............屋子里一共有十个人。除了司空摘星、花满楼和韩文之外。一个是身佩古剑的黑衣人,一个是犹自倒挂在屋梁上的暗器高手,一个是指甲留得很长的老家人。一个是紫衣少女,一个是中年美妇,还有两个抬箱子进来的大汉。这七个人中,谁才是真的贾乐山?韩文上上下下打量了黑衣人几眼,道:“你身佩古剑,武功不弱,又不敢以真面目见人。莫非你就是贾乐山?”黑衣人不开口。韩文却是冷哼一声,摇了摇头,道:“不可能。”黑衣人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可能?”韩文道:“因为你的剑法虽然锋锐凌厉。却少了股霸气。”黑衣人道:“怎见得贾乐山就一定有这种霸气?”韩文道:“若是没有霸气,他昔年又怎么能称霸四海,号令群豪?”黑衣人又不开口了。韩文第二个打量的,是那猿猴般倒挂着的暗器高手。只打量了一眼。就立刻摇头,道:“你也不可能是他。”这人问道:“为什么?”韩文冷晒,道:“因为像贾乐山这样的人,绝不会像猴子般倒挂在屋顶上。”这人也不开口了。然后就轮到那指甲留得很长的老家人。韩文道:“以你的身份,指甲本不该留得这么长的,你挑灯用的银挖耳,不但制作极精,而且本是老江湖们用来试毒的。你眼神充足,内家功夫必定不弱。”老家人神色不变。道:“莫非你认为老朽就是贾乐山?”花满楼笑了笑,插言道:“你也不可能。”老家人道:“为什么?”韩文接过话来,冷冷的说道:“因为你不配。”老家人变色道:“不配?”花满楼接话道:“贾乐山昔年称霸海上,如今也是一方大豪,他的饮食中是否有毒,自然有他的侍从们去探测,他自己身上,又何必带这种鸡零狗碎?”老家人也闭上了嘴。那两个抬箱子的大汉更不可能,他们粗手粗脚,雄壮而无威仪,无论谁一眼就可以看得出。现在韩文正凝视着那紫衣少女。司空摘星道:“你看她会不会是贾乐山?”韩文道:“她也有可能。”司空摘星几乎叫出来:“她有可能?”韩文点了点头,道:“以她的美丽和魅力,的确可以令男人拜倒裙下,心甘情愿的受她摆布,近百年来称雄海上的大盗,本就有一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只可惜……”司空摘星道:“只可惜怎么样?”韩文道:“可惜她的年纪太小了,最多只不过是贾乐山的女儿。”司空摘星看着他,眼睛里居然露出种对他很佩服的样子,道:“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人。”剩下的是那中年美妇。“难道她是贾乐山?当然也不可能。”,韩文自言自语,道:“贾乐山三十年前就已是海上之雄,现在至少已该有五六十岁。”这中年妇人看来最多也不过四十左右。韩文道:“据说贾乐山不但是天生神力,而且能勇冠万夫,昔年在海上的霸权争夺战中,总是一马当先,勇不可当。”这中年妇人却极斯文、极秀弱。司空摘星微笑道:“你说得虽有理,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韩文道:“哦?”司空摘星道:“你忘了贾乐山是个大男人,这位姑奶奶是女的。”韩文摆了摆手,道:“这一点并不重要。”司空摘星道:“哦?”韩文道:“现在江湖中精通易容术的人日渐增多,男扮女,女扮男,都已算不了什么。”司空摘星道:“不管怎样,你当然也认为她绝不可能是贾乐山。”韩文道:“确是不可能。”司空摘星道:“但我却知道,贾乐山的确在这屋里,他们七个人既然都不可能是贾乐山,贾乐山是谁呢?”韩文笑了笑。道:“其实你本不该问这句话的。”司空摘星道:“为什么不该问?”韩文道:“因为你也知道,世事如棋,变化极多。有很多不可能发生的事,都已发生了,有很多不可能做到的事,现在都已做到,连沧海都会变成了桑田,何况别的事?”司空摘星道:“所以……”韩文道:“所以这位姑奶奶本来虽不可能是贾乐山,但她却偏偏就是的。”司空摘星道:“你难道说他是男扮女装?”韩文道:“嗯。”司空摘星笑道:“贾乐山称霸七海。威慑群盗,当然是个长相很凶的伟丈夫,他若长得这么秀气。海上群豪怎么会服他?”花满楼插言,笑道:“也许你已忘了他昔年外号,我却没有忘。”司空摘星道:“你说来听听。”花满楼道:“他昔年号称‘铁面龙王’,就因为和先朝名将狄青一样。冲锋陷阵时。脸上总是戴着个像貌狞恶的青铜面具。”他微笑着,又道:“狄青本是个美男子,知道自己的容貌不足以慑人,所以才要戴那种面具,贾乐山想必也如此。”司空摘星居然也闭上了嘴。那中年妇人却叹了口气,道:“好,好眼力。”韩文撇了撇嘴,道:“虽然也不太好。马马虎虎总还过得去。”中年妇人道:“不错,我就是贾乐山。就是昔年的‘铁面龙王’,今日的江南善士。”说到“贾乐山”三个字时,他那张“风情万种”的脸,已变得冷如秋霜,说到“铁面龙王”四个字时,他眼睛里已露出刀锋般的锋芒,说完了这句话时,他就已变了一个人。他的衣着容貌虽然完全没有改变,神情气概却已完全改变,就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利剑,连韩文都可以感觉到他的杀气。──杀人如草芥的武林大豪,就像是利剑一样,本身就带着种杀气。他凝视着韩文,接着又道:“但我却也想不通,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韩文微笑,道:“因为她。”,他眼睛看着的是楚楚,每看到她时,他眼睛里就会充满赞赏和热情。贾乐山眼睛里却充满了狐疑和愤怒,道:“因为她?是她暗示你的?”看见贾乐山的表情,韩文笑得更愉快,悠然道:“你一定这么说也无妨,因为,她若不在这里,我一定想不到你是贾乐山。”贾乐山扶着楚楚的手忽然握紧,楚楚美丽的脸上立刻现出痛苦之色。韩文在心里叹了口气,直到现在,他才能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凶恶狡猾的老狐狸,温柔美丽的小白兔,贪婪的兀鹰,失去自由的金丝雀……他不忍再看她受苦,道:“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无论走到哪里,男人们都会忍不住要多看她两眼的!”贾乐山道:“哼。”韩文道:“可是这里的男人们,却连看都没有看过她,甚至偷偷的看一眼都不敢,女人们天生就喜欢被男人看的,他们不敢看她,当然不是怕她生气,而是为了怕你,所以……”贾乐山道:“所以怎么样?”韩文道:“所以我就问自己,这里的男人都不是好惹的人,为什么要怕你?莫非你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贾乐山?”贾乐山盯着他,忽然大笑,道:“好,说得好,想得也好。”韩文的脸却忽然冷了下来,道:“你本不是来听我说话,你是来找花满楼的!对么?”贾乐山道:“不错。”韩文眯了眯眼睛,像是残忍的豺狼,道:“现在你已看过了。”贾乐山道:“是的。”韩文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贾乐山道:“他是个聪明人。”韩文抚掌大笑道:“好,说得好。”贾乐山道:“他不但聪明,而且意志坚强,无论什么事都很难打动他,他对生活充满了向往,他从不怨天尤人……”韩文道:“好!说的好!可惜了!你却想用他来要挟我!还有你——司空摘星!你,是不想活了吗?”司空摘星苦笑连连。花满楼却为他开脱了,道:“他若来,我还能等你来救。他若不来,只怕我现在已经是阶下之囚了!他是在拖延时间!不要怪他!”................夜更深,风更冷。黑衣人还是标枪般站在那里,即便他的手已经血流如注,却依然挺拔的站着身体,白发苍苍的老家人又从身上拿出把小锉子,正在锉自己的指甲。屋梁上倒挂着的人。被韩文打落下来,嘴角上还有一丝血迹,站在阴暗的角落里……一点儿生息也没有!贾乐山道:“他们三个人都是不好惹的。刚才你虽然接住了老三的一着杀手剑、老二的一手满天花雨,再加上老大,情况就不同了……即便杀不了你,但你的这位朋友……”韩文看了看那白发苍苍的老家人。道:“老大就是你?”白发老家人冷笑了一声。屈起手指,中指上三寸长的指甲,竟仿佛变得柔软如棉,卷成了一圈,突又弹出,只听“嗤”的一声,急风响过,七八尺外的窗纸。竟被他指甲弹出的急风刺穿一个小洞。这根指甲若是真的刺在人身上,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韩文也不禁喝一声彩:“好!好一招弹指神通。果然不愧是华山绝技。”老家人冷冷道:“你的眼力也果然不差。”韩文啧啧称奇,道:“崆峒的杀手剑、辛十娘门下的满天花雨,再加上华山的弹指神通……不过,我还是有自信杀了你们所有人,并且保证我的朋友毫发无伤的!”司空摘星忽然笑了笑,道:“别人说你眼力不差,我却要说你眼力不佳。”韩文道:“哦?”司空摘星道:“你只看出了他们三个人的武功来历,却忘了这里还有两个可怕的人。”韩文道:“我没有忘。”司空摘星道:“你有没有算上我?”韩文道:“没有。”司空摘星道:“为什么?”韩文道:“因为我眼中看来,你非但一点也不可怕,而且很可爱。”司空摘星笑了。可韩文下一句话,差点儿没噎死他:“傻的可爱!”司空摘星面色错愕,好半晌挤出一句话,道:“我也想不到你居然看得出这位楚楚姑娘的可怕。”韩文笑道:“我也看得出她的可爱。”可爱的人,岂非通常都是可怕的?司空摘星道:“有句话你一定还没有听说过。”韩文道:“什么话?”司空摘星道:“楚楚动人,夺命追魂。”韩文转过头,看看楚楚,摇着头叹道:“我实在不信你有夺命追魂的本事。”楚楚嫣然一笑,道:“我自己也不信。”她的笑如春花初放,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但她的出手,却比赤练蛇还毒。就在她笑得最甜时,她已出手,金光一闪,闪电般刺向韩文的咽喉。她用的武器,就是她头发上的金钗。韩文并不打算伤她,已准备出手去夹,武功到了他这般境界,他的出手已经很少落空了。可是这一次他的手刚伸出,就立刻缩了回去,因为就在这金光一闪间,他已发现金钗上竟带着无数根毫毛般的芒刺。他出手一夹,这根金钗虽然必断,钗上的芒刺,却必定要刺入他的手。刺上当然有毒,其实最早想用这种法子来对付的人是陆小凤,因为他的“灵犀一指”真的够讨厌的,楚楚已不是第一个用这种东西的人。韩文的眼睛快,反应更快,手缩回,人也已滑开,金钗擦着他的脖子划过。楚楚手腕一转,金钗又划出。这根金钗短而轻巧,变招当然极快,霎眼之间,已刺出二十七招,每一招划出的角度都令人很难闪避,每一招刺的都是要害。这位楚楚动人的姑娘手中的金钗,实在远比那黑衣人的利剑更可怕。只可惜她遇见的对手是韩文,她的出手快,韩文躲得更快,她刺出二十七招,韩文避开了二十六招。突然一反手,握住了她纤美柔细的手腕。手腕并没有断。韩文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怎么能狠得下这个心来?她的心却够狠,腰肢一扭。突然飞起一脚,猛踢韩文的小弟弟。这实在不是一个淑女应该使出的招式,谁也想不到,像她这么样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会使出这么样恶毒的招式来。韩文却偏偏想到了,将她的手腕轻轻一拧、一甩,她的脚刚踢出。人已被甩了出去,勉强凌空翻身,跌进了贾乐山的怀抱。贾乐山皱了皱眉。道:“你受伤了没有?”这句话居然问得很温柔。楚楚摇摇头,慢慢的从贾乐山怀抱中滑下来,突然反手,手里的金钗笔直刺入了贾乐山的胸膛上。这变化非但韩文想不到。贾乐山自己更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无疑是致命的一击!贾乐山毕竟不愧是一代枭雄。居然临危不乱,居然还能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扼住了楚楚的咽喉。楚楚的脸已吓得全无血色,喉咙里不停的“格格”直响。贾乐山的手已收紧,狞笑道:“贱人,我要你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嗤”的一响,一根三寸三分长的指甲。已点在他脑后“玉枕穴”上。这也是致命的一击!贾乐山手松开,狂吼翻身。扑向那白发苍苍的老家人。可是他刚翻过身,又是一阵急风破空,十三点寒星打在他背脊上,一柄苍白的剑也闪电般刺过来,刺入了他的腰。四个人一击得手,立刻后退,退人了屋角。剑拔出,鲜血飞溅,贾乐山居然还没有倒下,一张很好看的脸却已变得说不出的狰狞可怕,一双很妩媚的眼睛也凸了出来,盯着这四个人,嘶声道:“你……你们这是为了什么?”黑衣人紧握着手里的剑,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也因用力而发白,却还是在不停的发抖。老家人和梁上客也在发抖。他们都已抖得说不出话。能说话的反而是楚楚,她咬着嘴唇,冷笑道:“你自己应该明白我们这是为了什么?”贾乐山叹出了最后一口气,道:“我不明白……”这四个字的声音越说越弱,说到最后一个字,已变成了叹惜。他不明白,死也不明白。灯光也已渐渐微弱。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甚至连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已停顿。贾乐山已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他来得很突然,死得更突然。韩文摇了摇头,好像有些可惜自己没跟他过两手,第一个开口的还是楚楚──这是不是因为女人的舌头天生就比男人轻巧柔软?她已转身面对着韩文:“你一定想不到我们会杀他。”韩文承认,他相信这种事无论谁都一定会同样想不到的。楚楚道:“你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杀他?”韩文迟疑着──不相配的姻缘,总是会造成悲剧的,这一点他并不是不知道,但他却宁愿让她自己说出来。楚楚脸上的表情果然显得既悲哀、又愤怒:“他用暴力占有了我,强迫我做他的玩物,又捏住了他们三个的把柄,强迫他们做他的奴才,我们早就想杀了他,只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贾乐山无疑是个极可怕的人,没有十拿九稳的机会,他们当然不敢轻举妄动。韩文道:“这次难道是我替你们造成了机会?”楚楚点点头,道:“所以我们不但感激你,还准备报答你。”韩文笑了。“报答”这两个字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通常特别有意义的。楚楚的态度却很严肃,又道:“我知道一个消息——陆小凤死了!而且有人说是你干的,西门吹雪已经准备要与你决斗了!”韩文愣住了,陆小凤死了?开玩笑的吧?那个小蟑螂……黑衣剑客,走了过来抱拳行礼,道:“先前多有冒犯!多谢韩先生!告辞!”紧接着银发老人与那个猿猴一样的暗器高手也依次过来行礼告辞,看得出,他们之前并不是真的准备对韩文出手,当然,韩文也感觉到他们当时没有杀气,留了一手,否则,结局可不是这样。不过,现在的韩文没兴趣儿去管这些东西,他突然看向了楚楚,道:“这个消息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三天前!”,楚楚缓缓地说道。韩文眯着眼睛,像是在想着什么,好半天,笑了,自言自语一般,道:“他要真的死了倒也不错!可惜啊……”“可惜什么?”,楚楚不解的问道。韩文看向了花满楼,又看向了司空摘星,道:“你们信吗?”花满楼笑而不语,司空摘星翻了翻眼睛。陆小凤真的死了?至少熟悉他的一定不会这么认为吧?无论他是不是真的招人烦,至少他这个讨厌鬼运气一向不错。(。。)ps:ps:这一卷马上结束,新的一卷即将开始。嗯,如果有兴趣儿,大家可以投一投那个红白pk的加油票,偶也会努力更新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