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从酒楼上下来了,身形一闪便到了这些人的跟前,尤其是看着赵正义,缓缓地说道:“你口口声声不离江湖,难道——你一个人就能代表江湖吗?”赵正义心中一突,心里突然就有不详的预感,面上变色道:“你难道认为这种人不该杀么?”韩文笑了,道:“假如……我若认为他不该杀,你们就要将我们也一齐杀了,是不是?”公孙雨大怒道:“放你妈的屁!”韩文目光一冷,道:“教你说人话!”冷!风雪之中,那是一抹令人惊艳的光芒!令人汗毛倒竖,顿感冰寒彻骨!唰!轻轻一声响!公孙雨如遭雷噬,他摸了摸脖子,鲜血殷红,心中更是冷到了极点!他竟然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韩文眯着眼睛说道:“再有下次,要了你的狗命!祸从口出!你还是记住点儿吧!”易明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们将朋友请来,就是为了要朋友你主持公道,只要你说出此人为何不该杀,而且说得有理,我们立刻放了他也无妨。”赵正义厉声道:“我看他只不过是无理取闹而已,各位何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韩文望着他,眼睛一转,缓缓道:“你说别人卖友求荣,你自己岂非也出卖过几百个朋友,那天翁家庄杀人的,你岂非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翁大娘没有见到你!”中原八义都吃了一惊,失声道:“真有此事?”韩文非常笃定的说道:“他要杀这姓铁的。只不过是要杀人灭口而已!”赵正义本来还在冷笑着假作不屑状,此刻也不禁发急了,大怒道:“放你……”他急怒之下。几乎也要和公孙雨一样骂起粗话来,但“妈”字到了嘴边,他忽然想到了公孙雨刚才的遭遇,如果自己惹恼了这位邪异的家伙,只怕……会死吧?何况破口大骂也未免失了他堂堂“大侠”的身份,当下仰天打了个哈哈,冷笑着说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也学会了血口喷人,好在你这片面之词,没有人相信!”韩文歪着头。道:“片面之词?你们的片面之词,为何就要别人相信呢?”赵正义道:“铁某人自己都已承认,你难道没有听见?”韩文点了点头,道:“我听见了!”这四个字未说完。他手中的剑已抵住了赵正义的咽喉。赵正义身经百战。他只觉眼前一花,剑尖已到了自己咽喉,他既无法闪避,更连动都不敢动了……这一幕,与两天前的夜里,是何曾的相似啊!他哭的心都有了,嗄声道:“你……你想怎样?”韩文笑了,笑得很灿烂。道:“我只问你,那天到翁家庄去杀人。你是不是也有一份?”赵正义怒道:“你……你疯了!”韩文咧咧嘴,缓缓道:“你若再不承认,我就杀了你!”这句话他说得平平淡淡,就好像是在说笑似的,但他那双漆黑、深遽的眸子里,却闪动着一种令人不敢不信的光芒!赵正义满脸大汗黄豆般滚了下来,颤声道:“我……我……”韩文道:“你这次回答最好小心些,千万莫要说错了一个字。”只见赵正义脸如死灰,几乎快气晕了过去,中原八义纵有相救之心,此时也不敢出手的。在这么一柄快剑之下,有谁能救得了人?何况他们也想等个水落石出,他们也不敢确定赵正义那天有没有到“翁家庄”去杀人放火。韩文缓缓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我问你,翁天迸是不是你害死的?”赵正义望着他那双漆黑得看不到底的眸子,只觉自己的骨髓都已冰冷,竟不由自主地颤声道:“是……”这“是”字自他嘴里说出来,中原八义俱都骤然变色。公孙雨第一个跳了起来,怒骂道:“你这狗娘养的,做了这种事,居然还有脸到这里来充好人。”韩文忽然一笑,淡淡道:“各位不必生气,翁天迸之死,和他并没有丝毫关系。”中原八义又都怔住了。公孙雨道:“但……但他自己明明承认……”韩文道:“他只不过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一个人在被逼迫时说出来的话,根本就算不得数的!就在前两天,就在这同一柄剑下,他还说自己是梅花盗呢!呵呵呵!”赵正义脸色由白转红,羞愤欲死;中原八义的脸色都由红转白。纷纷怒喝道:“我们几时逼过他?”“你难道还认为这是屈打成招么?”“他若有委屈,自己为何不说出来?”几个人抢着说话,说的话反而听不清了。纷乱中,只听易明湖缓缓道:“铁传甲!你若认为我兄弟冤枉了你,此刻正好向我兄弟解释!”这话声虽缓慢,但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竟将所有的怒喝声全都压了下去,此人双目虽盲,但内力之深,原都远在别人之上。公孙雨一步窜到铁传甲面前,厉声道:“不错,你有话尽管说吧,绝不会有人塞住你的嘴。”铁传甲紧咬着牙关,满面俱是痛苦之色。翁大娘道:“你若是无话可说,就表示自己招认了,咱们可没有用刀逼着你。”铁传甲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韩先生,我实在无话可说,只好辜负你一番好意了。”公孙雨跳了起来,瞪着韩文道:“你听见了么。连他自己都无话可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韩文道:“无论他说不说话,我都不相信他会是卖友求荣的人。”公孙雨怒吼道:“事实俱在。你不信也得信!”翁大娘冷笑道:“他不信就算了,咱们何必一定要他相信?”金风白道:“不错,这件事根本和他没有关系。”韩文嗤笑道:“我既下来了,这件事就和我有关系了。”公孙雨大怒道:“和你他妈的有什么鸟关系?”韩文眼睛一眯道:“我要你死!你们动他一下试试!”翁大娘怒道:“你算哪棵葱,敢来管咱们的闲事?”那樵夫大吼道:“老子偏偏要伤了他,看你小子怎么样?”这人说话最少,动手却最快。话犹未了,一柄斧头已向铁传甲当头砍了下去,风声虎虎。“力劈华山”。他昔年号称“力劈华山”,这一招乃是他的成名之作,力道自然非同小可,连易明湖的胡子都被他斧上风声带得卷了起来。铁传甲木头人般坐在那里。纵有一身铁布衫的功夫,眼见也要被这一斧劈成两半。要知“铁布衫”的功夫虽然号称“刀枪不入”,其实只不过能挡得住寻常刀剑之一击而已,而且还要预知对方一刀砍在哪里,先将气力凝聚,若是遇有真正高手,就算真是个铁人也要被打扁,何况他究竟还是血肉之躯。这种功夫在江湖中已渐将绝迹。就因为练成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所以根本没有人肯练。否则就凭他已可制住那“梅花盗”,又何必再找金丝甲呢?“找死!”,韩文怒喝,剑光一闪,“噗”的一声,好好的一把大斧竟然断成两截,斧头“当”的跌在铁传甲面前。原来这一剑后发而先至,剑尖在斧柄上一点,木头做的斧柄就断了,那樵夫一斧已抡圆,此刻手上骤然脱力,但闻“喀喇,喀喇,喀喇”三声响,肩头、手肘、腕子,三处的关节一齐脱了臼,身子往前一栽,不偏不倚往那柄剑的剑尖上栽了过去,竟生像要将脖子送去给别人割似的。这变化虽快,但“中原八义”究竟都不是饭桶,每个人都瞧得清清楚楚,大家都不禁为之面色惨变,一声惊呼尚未出口,只见韩文手里的剑一偏,手着剑脊托着了那樵夫的下巴。“嘭——!”;紧接着韩文一记漂亮的侧身踢,樵夫便飞出了数丈之缘,跌倒在地上,呕血连连。这还不算完,一道金色的巴掌印闪现,公孙雨的身体在半空中旋转着飞起,跌在地上,吐出了一口的牙齿!韩文站在原地,哼道:“真想杀了你们!可要是杀了你们,这件事情就再也说不清楚了!还是打碎你的牙齿比较好!让你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你若再敢骂我,我就割了你的舌头,然后是手脚,最后……也许把你削成人棍!”..................方才韩文一剑制住了赵正义,别人还当他是骤出不意,有些侥幸,现在一剑使出,再加上那一巴掌,大家才真的被骇得发呆了。“中原八义”闯荡江湖,无论在什么样的高人强敌面前都没有含糊过,但韩文的剑法与武功,却将他们全震住了。他们几乎不信世上有这么快的剑!剑尖离开赵正义咽喉时,赵正义的铁拳本已向韩文背后打了过去,但见到韩文这一剑之威,他拳头刚沾到韩文的衣服就硬生生顿住──这人武功实在太惊人,怎会将背后空门全卖给别人。赵正义实在不敢想像自己这一拳击下时会引出对方多么厉害的后着,他这一拳实在不敢击下!韩文转过身来,用剑身极具侮辱性的,拍了拍他的脸颊,道:“赵大侠?怎么不敢打下来?哼!”说完,他已若无其事地拉起了铁传甲的手,道:“走吧,我们喝酒去。”铁传甲竟身不由主地被他拉了起来。满嘴是血的公孙雨,还有金风白、边浩三个人同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金风白嘶声道:“朋友现在就想走了么!只怕没这么容易吧?”韩文淡淡道:“你还要我怎么样?一定要我杀了你么?”金风白瞪着他的眼睛,也不知怎的。只觉身上有些发凉,他平生和人也不知拼过多少次命了,但这种现象还只不过是第二次发生。第一次是在他十四岁的时候,打猎时迷了路,半夜遇着一群饿狼。他宁可再遇着那群饿狼,也不愿对着这人的剑锋。易明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让他走吧。”翁大娘嘶声道:“怎么能让他走?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难道就算……”易明湖冷冷道:“就算喂了狗吧。”他脸色仍然是那么阴森森,冷冷淡淡的,既不愤怒。也不激动,只是向韩文拱了拱手,道:“阁下请吧。江湖中本来就是这么回事,谁的刀快,谁就有理!”韩文笑了,道:“多承指教。这句话我一定不会忘记的。”大家眼见他拉着铁传甲大步走了出去。有的咬牙切齿,有的连连跺脚,有的已忍不住热泪盈眶。翁大娘早已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跺着脚道:“你怎么能放走,怎么能放他走!”易明湖面上却木无表情,缓缓道:“你要怎么?难道真要他将我们全都杀了么?”谁敢管?谁会管?所谓的铁面无私赵大侠只敢在背后偷袭人家,可到了最后却不敢打下去,本来已经站出来的龙四爷。早就做了乖孙子……没人会管,也没人敢管啊!“走吧!”。易明湖木然的叹息着。韩文拉着铁传甲走了几步,回身看向李寻欢,笑道:“李兄!要不要喝上一杯?”李寻欢虽然一直没有言语,但韩文知道,他手中的那柄飞刀早已经握在手里,随时准备出手了!“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钦点去做官,情谊走天涯!”他这个人最大的弱点便是多情,无论是爱情亦或是友情,这是他的弱点,容易被人利用,比如龙啸云,就是利用了他这一点,可这恰恰也是他的优点;你以为他会眼睁睁的看着铁传甲去死?开玩笑呢!他才不会!如果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那一步,哪怕是背上了天大的恶名,他也会出手杀了“中原八义”让铁传甲活下去!“好!”,李寻欢感激的看了韩文一眼,因为有龙啸云掺合进来,他其实是很难做的,好在有韩文啊!韩文一边向醉仙居走,一边说道:“本人专治各种不服!谁不服,那就用刀剑说话!说得过我!我就听你的!说不过……那就,不好意思了!金丝甲在此!谁敢来拿?”久久无人回应,他嚣张的大笑起来——“哈哈哈……”醉仙居之上,李寻欢看这些面色铁青的人,叹道:“韩先生!你这又是何必呢?”“什么又是何必?”,韩文笑了:“你是指我那些嚣张之语吗?”李寻欢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你既然知道这些语言会得罪人,为什么……还要那样说?毕竟这个江湖,还是‘大侠’们说的算的!”“哦?还有这种说法?”,韩文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李寻欢看着酒楼外还有很多并不死心的人,笑了,笑容中带着莫名的讥讽之意:“当然!作为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你要是想过得滋润些,就要夹着尾巴,就要让那些大侠觉得你很懂事儿,也就是所谓的可造之材,值得他们栽培提携,然后等他们老了,然后你才能成为新的大侠……”“你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韩文又问道。李寻欢面色错愕,随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得出,笑的并不是很愉快,也许,当初他过得也并不好。“我跟你们不同,或许跟任何人都不同吧!”,韩文微微一笑,有些邪异,道:“我不在乎任何人!我现在只求与高手对战!无论你愿不愿意,某一天,我们之间也会必有一战!”“可你这样做,实在是得罪了太多的人了!要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李寻欢一边喝酒。一边摇头。韩文笑了,道:“就算是一整包,一整包的毒药喂给现在的我吃。我也不会死的!放眼江湖,如果真的是能够偷袭重伤我的——只有你!呵呵呵!”“我?”,李寻欢愣了愣;也对,虽然说他的飞刀已经脱离了暗器的范畴,但真要是用来当做暗器进行偷袭,那也一定是江湖上最可怕的暗器;可他又问道:“金钱帮主上官金虹,铁剑郭嵩阳。天机老人……这些高手难道就没有偷袭重伤你的能力吗?”“有!或许也没有!”,韩文一笑,道:“谁知道呢!”看着与李寻欢一起喝酒的韩文。铁传甲走在他身边,心里也不知有多少话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李寻欢也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和李寻欢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他已学会了用沉默来代替语言。他只说了两个字:“多谢。”但他立刻发现连这两个字也是多余的,因为他知道韩文也和李寻欢一样,在他们这种人面前,你永远不必说“谢”字。韩文只是笑了笑,全然没当做一回事儿,却忽然道:“你为什么不肯将心里的委屈说出来?”铁传甲沉默了很久,长长叹了口气,道:“有些话我宁死也不能说的。”韩文咂了咂嘴。道:“你是个好朋友,但你们却弄错了一件事。”铁传甲道:“哦?”韩文道:“你们都以为性命是自己的。每个人都有权死!”铁传甲道:“这难道错了?”韩文道:“当然错了!”,他霍然转过身,瞪着铁传甲,道:“一个人生下来,并不是为了要死的!”铁传甲道:“可是,一个人若是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韩文道:“就算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也要奋斗求生!”,仰视着辽阔的苍穹,缓缓接着道:“老天怕你渴,就给你水喝,怕你饿,就生出果实粮食让你充饥,怕你冷,就生出棉麻让你御寒。”他瞪着铁传甲,厉声道:“老天为你做的事可真不少,你为老天做过什么?”铁传甲怔了怔垂首道:“什么也没有。”韩文道:“你的父母养育了你,所费的心血更大,你又为他们做过什么?”铁传甲头垂得更低。韩文道:“你只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若是说出来就对不起朋友,可是你若就这样死了,又怎么对得起你的父母,怎么对得起老天?”铁传甲紧握着双拳,掌心已不禁沁出了冷汗。韩文说的话虽简单,其中却包含着最高深的哲理。铁传甲忽然发现他有时虽显得狂放不羁,但思想之尖锐,头脑之清楚,几乎连李寻欢也比不上他,对一些世俗的小事,他好像从不在意,因为他根本不屑去注意那些事。韩文一字字道:“人生下来,就是为了要活着,没有人有权自己去送死!”他是这样说着,何尝也不是在说自己现在最真实的写照呢?奋斗!挣扎!只等待最后的那一刻来临!奋力一搏!铁传甲满头大汗涔涔而落,垂首道:“我错了,我错了……”,他忽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道:“我不愿说出那件事其中的曲折,只因……”韩文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明白就好!”铁传甲忍不住问道:“但你又怎能断定我不是卖友求荣的人呢?”韩文笑道:“李寻欢是不会看错人的!”铁传甲扭头看着李寻欢,发现李寻欢也正在看着他,眼神中是一抹温暖的笑意,这让他倍感温暖,眼睛一热,泪水便忍不住流了下来!酒至半酣,韩文摇头道:“诺大的江湖,高手却只有那么几个,对金丝甲动心的,也只是一些小虾米!看来啊……我得主动出击了!哦!对了!其实我还有一句话想跟你说……”“韩兄但说无妨!”,李寻欢笑道。看着他的笑脸,韩文突然间却又说不出话来了,摇了摇头,道:“算了!我觉得我还是去睡觉才好!”他已经起身,准备走了,不料到,却有一个人来了!那是一个少年人,衣着单薄,腰间还有一柄玩具似的剑,或许有人会以为这是玩具,但真正见识过的人,从不会这样想。韩文的表情忽然变得很高兴,看着这个少年人,道:“阿飞!你果然来了!我可是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