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人声鼎沸,里头却是一片安静。只余下那烛花爆裂的声响来。雅娴进了喜房就将伺书叫道跟前来,说是要让伺书去将自己辛苦为弘历绣出的荷包拣出来。喜嬷嬷和周围的丫鬟,听到都忍不住偷偷地笑。却不知,雅娴那荷包原本却不是给弘历绣的,她绣的是一丛翠竹。却是为自己而绣。只是今儿个临出嫁时却下了雪,这雪虽然在她下轿时止住了,她却不得不提防,会有人因此做出什么文章来。皇家的人,大多都是讲究些个风水的。三年前的富察氏不也因此为人诟病了吗?雅娴总听人说,那富察氏命硬,好好的将‘风调雨顺’的大吉之兆,给整出了人命来。她虽装作惊讶,心头却是暗自揣测着,那定是有人从中作祟了。看来,今夜,她必须先发制人。弘历喜欢什么,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最爱的便是女子的柔弱,那前世高氏三番两次的‘病了’,魏氏动不动便‘晕倒’了……便是他心头的最爱。不知道,那高氏和魏氏可否会在行敦伦之事时,也‘晕倒’了?她有些坏心地想着。心头早已决定,今儿个,务必要哭出几滴眼泪来。可,她坐在轿子上酝酿了半日,竟一滴眼泪也逼不出来。可知,这流泪之事,也是天赋异禀的,真不知那些个女人,怎么就那么容易红了眼?哭的梨花带雨?万般无奈之下,雅娴终于想到了一个神器——此番装模作样,不惜将自己的荷包拿出来,便是为了让伺书一便将那神器送过来。伺书不愧是个机灵的。竟真的在这些个丫鬟婆子的眼皮底下,将那荷包,并着那张抹了些辣椒水的绣帕,递给了雅娴。雅娴将那荷包并着辣椒水的帕子伸到喜帕下。说是要辨认是否拿错了。她那副做派,落在旁人眼中,竟觉得她是爱惨了弘历,竟对这荷包之事如此上心。雅娴将那帕子递到鼻子下嗅了嗅,那味道竟然浅淡的很。看得出,想是伺书怕串了味道。故弄少了些。她怕只是擦擦那眼角顶不了事情,竟狠了狠心。用那帕子使劲地擦了双眼。瞬时,泪水决堤般涌出——真辣啊!她将那帕子偷偷塞进了身下的褥子下,将那荷包放在膝盖上。方道:“嗯,这荷包没错。”喜嬷嬷捂了嘴笑道:“若是王爷知道侧福晋这番子心意,定是欢喜的。”雅娴想象着那弘历深情款款看着她的样子,身上不由得涌起一阵恶寒,她声音竟然有些微微发颤:“嬷嬷,我紧张的一手是汗,可否能让我净净手?”伺书想到自家格格刚刚抓过那帕子,也忙道:“正是呢,嬷嬷,待会子一手是汗的,恐怕王爷会不欢喜。”那嬷嬷犹豫了下:按理这是不行的,但,这侧福晋的丫鬟说的话却也有理。她想了想便道:“奴婢去取香胰子来,只是侧福晋,这喜帕子却是万万不能掀开的。”伺书行了个半蹲礼:“奴婢省得了,谢过嬷嬷。”————前堂。弘昼一个劲儿的灌着酒,周围人劝了半日,竟是丝毫不为所动。弘历端着酒杯走进这一桌,和这帮子宗室子弟敬酒说话。却不妨弘昼突然抬起头,红着眼。神态痴狂:“四哥娶了美娇娘,不如弟弟去帮忙闹洞房,图吉利怎样?”弘历脸色为僵:“五弟,你喝醉了。”弘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遥敬了一杯酒:“敬四哥。你当真是事事都比我这个庸才强。”弘历脸色一变,却是朝着弘昼身旁的人道:“五阿哥醉的狠了,本王先让人带五阿哥下去安寝吧。”吴书来立刻上前:“王爷,奴才请五阿哥去客房歇着?”弘历点了点头,弘昼一口饮尽杯中之酒,又倒了杯:“听闻四哥娶得小嫂子美貌的很,是什么满洲第一美人,不知比我的心上人如何?”弘历脸色越发不好,吴书来立刻带人上前,欲将弘昼给架下去。弘昼却死命挣扎着:“我去看看小嫂子,去看看……”这番子闹腾,周围人的目光却是都看向了这边。“五弟这次拒绝了皇阿玛的指婚,原来是有心上人了,”弘历自是留意到了那些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他笑道,“不知道是哪家的格格。能让五弟如此欢喜?”一句话,却是将众人的目光尽数转移到了弘昼身上。弘昼闻言愣了愣,忘了反抗,竟是被吴书来并着几个奴才给趁机架下去休息了。“五弟喝醉了,有些无状,望大家谅解,”弘历道,然后举杯,“小王以此酒代五弟赔罪,大家吃好喝好!”————吴书来一走,弘昼便从那**起身。他呆呆地看着那窗外的月色,看着那灯火通明的宝亲王府。心头涌起一片凄凉:他今儿个原是不想来的。若不是为情理所困,他何必来此自找不痛快。心中之人,过了今夜,便再也不是他可以奢望的了。小四嫂……为什么偏偏要是那个丫头啊?他明白,她的身份决定了她只会嫁给未来的皇。他没有办法怪她,没有办法说她的不是。她甚至,可能还不知道他的心意。这样也好,她不需要知道,一辈子都不要知道才好。这样,痛苦的人,就能少一个了。求而不得,怪谁呢?怪他自己不够努力?怪他母妃逼着他平凡?还是怪那个对他母妃有着太大影响力的男人?亦或是,怪她的身份为何如此特殊?他不知道,亦不想知道了。他只懂,在今夜,他可以站在这个离她最近的地方。就这样遥望着,守护着,在心里偷偷地爱着她。————弘历在喜嬷嬷地吩咐中,用金秤杆挑起了雅娴的喜帕。一片烛光摇曳中。他看到了那个坐在喜**的小人儿。她,真的好小。弘历有些恍惚。她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腰板挺得很直,看上去很有几分子气势。喝了合卺酒。结了发。喜嬷嬷磕了头,又说了些吉利的话儿。方才带着其余人都退下了。弘历看着面前小巧玲珑的雅娴,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个襁褓中,吐着奶泡泡的小女娃儿,更加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只好坐下,声音温和:“你。你饿不饿?”雅娴用力回想当年令妃是怎么在她跟前对着弘历表示她被欺负了的动作:好像是,眼神委屈无比,笑容中带着一丝勉强和忍耐,语气哀怨婉转?貌似……这难度都好高啊!她,怎么就忘了在婚前突击训练一番?雅娴正在胡思乱想,弘历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半天了,面前那个小人儿都还低着头不说话?这是怎么了?“你害羞了?”他问。“啊?”雅娴反射性地抬起了头,那眼睛肿的跟个桃子没两样,一看就是狠狠哭过的。弘历看着她哭肿的双眼,以及那脸上毫不掩饰的单纯表情,心头竟有些个发软:这女娃儿和他后院那几个惯会装的。好像不太一样?“你眼睛是怎么了?”弘历问道。“眼睛?”雅娴伸手抚上自己的双眼,有些不明所以。毕竟,她还没时间看镜子,自然不知道,刚刚那辣椒水,竟是将眼睛都辣肿了。这表情之单纯,让弘历觉得,她心思纯良,心情自然更好。雅娴心头暗笑:这弘历果真和上辈子一般,就偏爱女子这个德行,若她此时真能像高氏他们那般更加柔弱,恐怕他的好感度会更高吧。看来,以后倒是可以练习下,高氏那样的做派。她记得自己为何要哭,只是,此刻,泪水竟是又流不出了。她只能将声调压低些,再低些,努力作出一副委屈难过的表情:“爷,奴……我很难过。”努力半天,她还是无法和高氏、魏氏一般如此自然地对着这个男人喊出‘奴婢’二字。她现已是他的妻,哪有妻子对丈夫喊出‘奴婢’的道理来?她还是过不去自己那关。弘历却以为她难过的有些语无伦次了,忙低了身,细声问:“你究竟如何了?谁欺负你了?”雅娴差点被他恶心到,她强忍着恶心之感,回道:“下雪了。”弘历一愣,方才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复又笑道:“傻丫头,雪已经停了,你过门的时候停的。多吉利啊,你一到,这雪就停了。”雅娴被他这番话说的愣住了。她抬头傻傻的看着他:这,还是上辈子那个只会凶他?吼她,在新婚之夜还防备着她,没有半个好脸色的弘历吗?弘历看的更乐,他笑道:“好了,别难过了,若明儿个有谁敢说爷的小福晋不好。告诉爷,爷去替你宰了他。”雅娴被这一连串根本没有想到的反应震得有些呆住,只能慌乱点了头:“谢谢爷。”“饿了吧?”弘历道,“爷去叫人上饭食来。”雅娴也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在弘历跟前,更不愿意委屈自己了:“饿了。我要吃绿豆酥。”弘历一愣:“你可知爷当日问富察氏她饿不饿时,富察氏如何说的?”雅娴才不想管富察氏如何说,反正她该小五出生的年份还不到,换而言之——她现在也不需要弘历这个暖床的,等到该小五出生的时候,她再把他弄到床.上就是了。可如今弘历既然问了,她也不能不回。于是便装作好奇地问道:“富察姐姐是如何说的?”弘历笑道:“她比你斯文多了,她说,见着爷就心头欢喜的很,除了欢喜。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这,真是,弘历会喜欢的答案!’雅娴想着,面部有些抽搐。却见那弘历叹了声气:“果真,人大了,心眼子就多了。”“嗯?”雅娴却是没有听清楚。弘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去把这些个东西都卸了,摸着扎手的很!”作者有话要说:放假了,渣作者又可以努力日更鸟……另:谢谢沁黛亲的提醒:纽咕禄氏实则是纽咕,hu,四声禄氏。虽然这篇故事是虚构的,但猫仍旧希望,能不偏离剧情的前提下,尽可能的尊重历史和原著。尽管后文依旧会写成纽咕禄氏,但依旧要再次感谢沁黛亲的提醒!——渣作者绝对不会告诉你们,之所以要坚持错误的,一是钮钴禄氏好打,而是,念起来好听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