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华灯初上。巴黎的灯光夜景是出了名的,从苏岩所坐的位置看出去,正是一个不错的观赏角度,可他却无心多看,甚至连面前的美食都引不起他太大的兴趣。“对了,刚才看见你同顾学长在一起……?”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林嘉音愣了愣:“你是说顾醒?”她见苏岩点点头,就解释道:“他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请我去‘费迪’吃饭的那个客户,我们是在展会那边碰到的,他说要买个生日礼物,让我帮忙,我想正好也要来这边和你碰头,所以就过来了。”苏岩听了,只是沉默不语,许久才缓缓道:“原来是这样……”林嘉音听他语气有些奇怪,就问:“怎么,有什么不对吗?”苏岩笑了笑,摇头:“没什么……”然后仿佛做了什么决定,缓缓开口问她:“你还记得两年前……我们来这里玩的事情吗?”林嘉音正在专心致志同一个大蟹腿搏斗,她很喜欢吃海鲜,尤其是螃蟹,可偏偏最讨厌剥壳,就算有工具帮忙,还经常弄得狼狈万分,所以她并没有很注意苏岩到底在说什么,连眼也未抬,只是随便回了一句:“什么事?”苏岩手里捏着酒杯,慢悠悠地摇晃着,心里无声地叹息,脸上却还是带笑:“就是那次也在这家餐馆吃饭……你同我抱怨说,家里又在催你去相亲,心里烦得很……”听到他这么说,林嘉音正要折断蟹腿的手顿了一顿,抬起头,望着他若有所思的神情,隐约想起来当初似乎是有那么一件事情,正好就发生在出发来这里游玩的前一个晚上,那次诸事不顺,林妈妈的唠叨害得她直接摔了电话,心里又烦又乱,所以就对苏岩说了不少抱怨的话,想到这里,她也不得不感叹:“苏岩,你的记性实在是很好……”苏岩笑了笑,餐厅的背景小提琴音乐舒缓而悠扬,可他的心里却有几分微苦,很多事情他记得清楚,但是她却已经忘了——到底不是不感慨的,只是若要他就这样放弃,终究是不能够——有些人、有些事,若是错过,那便是一辈子。“那你还记得我当时说了什么吗?”苏岩提起酒杯,抿了一口,面上看似平静,但握在杯子上的手指关节隐隐有些发白。林嘉音皱眉,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却是在想他当时说了什么?可都已经是两年的记忆了,她只好抬眼,却看到他的眼底一片深沉,竟蒙着几分摸不透的情绪,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只好笑着接口:“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苏岩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带笑,口中却一字一句道:“当时我说,嘉音,你不用担心林妈妈催你的事情……假如到了三十岁,还是没人要你的话,我便牺牲一下好了……”明明是玩笑之语,可是从苏岩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一种莫名地沉重与认真。林嘉音鲜少见到他这么一本正经地神情,惊讶之下,手里拿着的蟹腿也不由晃了晃,差点就要握不住,心里仿佛是明白了些什么,但似乎又是什么都不明白,但是他这种关切的神态,却让她觉得莫名的舒心,便由衷地笑出声来:“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苏岩,假如我三十岁还是没人要,我就去找你……只是到时候,你别已经给我找了个嫂子就行。”苏岩听她这么回答,也只好笑了笑——其实有些话明明已经含在嘴里,挂在舌尖,可就是说不出口……因为,他太了解嘉音了,也太在乎她,正是如此,所以才会害怕,唯恐再进一步、再多说一句,就会破坏了两人之间的情谊,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对了,你今晚打算住哪里?”林嘉音此时已经完成了蟹腿攻防战,她把空壳扔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一面又抓了个蟹腿,听苏岩这么问,就随口回答道:“就是上次来我们住过的那家,雅典娜广场。”苏岩点头:“那我等下送你过去。”“你呢?打算在这边留几天?”苏岩皱皱眉头,他其实原本打算多留几天,但是下周一在香港还有个重要会议要开,只好有些无奈地开口:“住的地方还没定……不过我明天晚上就要回去了。”“这么快?”林嘉音皱眉:“既然住的地方还没定,不如你也同我住一个酒店吧。不过,苏岩,你这次来这边是为了……?”苏岩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视线落在了窗外:“其实也没什么……”他心思急转之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位堂姐下个星期要结婚,我想给她送个礼物。说起来,这个事情还要你帮忙呢。”林嘉音轻轻“啊”了一声,想起下午拍卖行的事情,不由皱皱眉头,忽然觉得,自己怎么好好地就莫名其妙就改行做礼物购买顾问了?“怎么?你明天没空?”“不,当然有空。”林嘉音只是觉得好笑,就把顾醒与拍卖行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苏岩面上虽然不见有什么表情变化,但心里到底是不舒服的。他看了眼林嘉音,发现她在说到顾醒名字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虽然因此放心了不少,可到底还是有隐忧的。但是对着嘉音,有些话却是不能点破,还不如让她将顾醒看作一名普通的客户。“那就这么说定了。”“好。”林嘉音笑着答应。吃完饭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从大门口往前台方向走去,林嘉音还在考虑着明天一早要几点起来会比较合适,这边苏岩却已经注意到了坐在靠近门口沙发上的人,他眼神微微闪烁了下,但还是动作轻柔地拉住了林嘉音的胳臂,止住了她的脚步,同时向着另一侧开口:“顾学长。”林嘉音不由侧了头向那处看过去,只见顾醒正放下手中的报纸,起身向着这边走过来,直到她面前才停住了脚步,语调淡淡,口气从容:“之前打电话去你房间,没人接,我又没你手机号,时间有点晚了,所以担心,就来这边等等看。”他视线一转,落到苏岩身上,嘴角扬起一抹细微的弧度:“我倒是忘了,有苏岩在,其实是不用多担心的。”苏岩笑得温和:“谢谢学长对嘉音的关心。”说话间,他拉住嘉音胳臂的左手却是没有放开,反而缓缓滑下,顺势握住了她的右手。顾醒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这番举动,眼神一黯,正想再说些什么,那边嘉音却忽然抬手掩嘴打了个呵欠,一双眼雾蒙蒙地转过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苏岩正握住了自己的手,只是有些含糊地嘟哝:“你们慢慢聊,我先休息去了……”说着,就摇摇晃晃往前台走去。其实,方才吃饭的时候她还不怎么觉得累,可等到现在空下来,睡意就如潮水般涌来,她对于时差这东西向来是很没辙的,想当初第一次到美国的时候,整整用了两个星期才适应了那边的日夜颠倒;更何况这次只是短期出差,没有在下午拍卖行里的时候就睡着,已经很不错了。“你的门卡在我这里。”顾醒听她这么说,一个扬手拦住了她,掌心摊开,里面是一张电子门卡:“之前登记的时候帮你一起把手续办了,还有一张门卡在前台那里。”林嘉音拿过门卡,笑着向他道了声谢,就自顾自往电梯方向走去。苏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温和笑着开口:“真是谢谢学长了,这么帮我照顾嘉音。”顾醒也收回了视线,对于他言词中刻意的暗示不闻不问,面上仍带着从容笑意,云淡风轻地开口:“照顾女士,是应该的。”他略微顿了顿,又慢慢加了一句:“更何况,我很乐意。”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互相都不退缩,对视数秒之后,苏岩微微眯了眼,顾醒则仍是笑意不变。“嘉音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无论谁同她在一起都会很开心。”苏岩话里有话,视线紧紧盯住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的确……”顾醒嘴角微动,对于苏岩望来的目光不躲不避,神色之间一派坦荡荡:“像她这样的女孩子,现在已经很少见了。”言语之间,也听不出他真实的情绪。苏岩听他始终回答得滴水不漏,眉头微挑,忽然就把话题岔了开去:“说起来,我一直听我大哥提起学长,却始终没什么机会与学长好好认识,这次还真是巧呢。”顾醒看着他,笑了笑:“既然这样,有没有兴趣去喝一杯?”“当然好。”苏岩一口答应,暂且不论眼前这人到底在嘉音身上打的什么主意,单单就生意上而言,苏家与顾家向来是朋友而非敌手。两人一起向着这家酒店所属的酒吧走去——在外人看来,这两人就像是熟识已久的朋友,在彼此热络地打招呼,却无人能看清那平静水面之下的暗流汹涌。有人愿意陪着逛街帮忙拎东西,自然是好的。可假如一下有两个人愿意陪着逛香榭丽舍大道,而且那两人还比自己更受导购人员的欢迎,这可就说不上是福是祸了。林嘉音目前就处于这种略带尴尬的情况中,她望了眼正在殷情为顾醒与苏岩介绍珍珠项链的年轻女子,悄悄地走到了另一边,视线落在几款颜色各异的珍珠耳环上,不由有些犹豫。“在看这些耳环?”低沉的男子嗓音传入耳中,林嘉音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身边站在的人居然是顾醒——其实,她到现在也没能想明白,今天原本说得好好的,是出来陪苏岩买他堂姐的结婚礼物,可不知为什么,居然在用早餐的时候碰到了顾醒,然后就一路变成了三人行——不过,话说回来,她并不讨厌顾醒此人,所以也就无所谓了。“有没有看中的?”顾醒问得很是随意。林嘉音侧着头想了想,才说了一句:“没拿定主意……”就听到身边又有个温和的声音在那里开口说:“是送给伯母吗?”“是呀,你怎么知道?”林嘉音笑着回头去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边另一侧的苏岩:“你说是黑珍珠好还是白珍珠好?或者粉珍珠?”苏岩沉吟了片刻,尚未开口,顾醒已经笑着悠悠地说:“假如喜欢的话,不如都买下来吧。”扬手就要叫导购小姐过来。林嘉音眨眨眼,还未反应过来,苏岩就慢条斯理地开口了:“都买下来?嘉音你小心回去被伯母说,我记得伯母最不喜欢别人浪费钱,胡乱买东西……不过呢,我倒是觉得白的那对不错,伯母应该会喜欢。”他把话说完,用法语对着柜台前的导购小姐说了两句,那对白色周边镶碎钻的耳环就被拿了出来,放在了她的面前。林嘉音还没有细看,顾醒忽然笑着从容道:“白色的会不会太素?似乎那对黑珍珠耳环更适合一些?”他手指在柜面上一点,另一位导购先生立时将那对黑珍珠耳环拿了出来,与那对白色的一起并排放在林嘉音面前。灯光下,两对耳环一黑一白,俱散发着温润的光芒,林嘉音低头看了半晌,还是拿不定主意,只觉得头大,她向来讨厌做选择题,尤其是在买东西的时候,最后只好咬咬牙,伸手去背后的包里一面摸皮夹,一面抬头用英语道:“这两个我都要了。”她话音未落,就见一左一右两张淡金色信用卡已经放在了柜面上,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有些不解地问:“你们干嘛?”“假如我没记错的话,再过一个星期就是伯母生日了,就当是我送的生日礼物好了。”苏岩笑得温和,却在看似不经意地瞥了顾醒一眼,目光凌厉,隐有挑衅之意。“之前请你帮忙,这个就当是谢礼吧。”顾醒对苏岩的动作视而不见,只是低了头望着林嘉音,语气从容,面上却是平静无波。林嘉音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正强忍笑意的导购小姐,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她没有理会那两张已经放在上面的信用卡,反而把自己的信用卡抽出来递给了那位导购小姐,语气坚定地笑着道:“请帮忙包起来,谢谢。”趁着结账的时候,她先是对顾醒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随即转身去问苏岩:“对了,要帮你堂姐买的礼物想好了没?”“暂时还没有。”苏岩见林嘉音坚持自己付账,知道这种事情上是拗她不过的,只好把信用卡给收了回来。林嘉音想了想,觉得这么闲逛也不是办法,而且身边这两人……似乎都有些怪怪的,虽然说不上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她还是希望能尽快结束逛街,所以就提了个建议:“不如买一套骨瓷茶具?”苏岩听了眼睛一亮:“这个主意不错。”将所需的礼物买完之后,已经快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林嘉音原本想先找地方填肚子,可是在经过一家起源于巴黎本地的世界顶级品牌专卖店门口的时候,不由停住了脚步,想起来之前曾经答应过方莹要帮她带点礼物的,就走了进去。事实上,林嘉音原本只是打算随便逛逛,又因为她自己本身比较喜欢这家店的丝巾,所以当导购先生迎上来的时候,就随口说了一句想看一下丝巾,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站在她身边的苏岩已经让导购先生将店里几乎所有放置着丝巾的盒子全数搬到了她的面前。“这是做什么?”“这样方便你挑啊……”林嘉音撇了撇嘴:“这样反而会让我眼花,你故意的是不是?”苏岩笑容温和,眼神中带着几分宠溺:“眼花?那就全部都买下来吧,我送你。”林嘉音瞪了他一眼,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顾醒在一旁沉声问:“是送人?”林嘉音点点头。“假如是送朋友的话……”顾醒指着另一侧柜台里的几个小型钱包,嘴角微扬:“这边的钱包还不错,我的几位堂妹就都很喜欢。”林嘉音听他这么一说,视线不由就移了过去,正看中了一个天蓝色小钱包打算付账的时候,却听到身后苏岩在对人说送货什么的,她转过头去,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几位导购人员手中提着的那一大堆纸袋,然后听他们很是殷勤地说,这位先生已经将店中所有现存的各种款式、大小和颜色的丝巾都分别买了一份。“苏岩……你……”“还有什么想要的?”苏岩虽然对于顾醒的做法很有些不满,但在林嘉音面前仍是面色温和带笑地;至于顾醒,则是站在柜台前,神色平淡地望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林嘉音看了苏岩一眼,语气是无奈地:“你买那么多丝巾做什么?”苏岩笑了笑:“送你。”林嘉音叹了口气,知道同他是说不通的,只好上前一步,伸手到他面前,说道:“拿来。”“什么东西?”“收据!”苏岩笑了笑,却没有动作:“说了就当是送你的礼物,你要那个做什么?”“当然是退货!”林嘉音没好气地回答道。这个人是疯了吗?她什么时候说过要买那么多丝巾了?拿回家去糊墙壁都嫌多!苏岩挑挑眉,没有作声,但显然是不打算把收据交给她。林嘉音拿他没办法,只好转身硬着头皮用英语向导购人员说:“对不起,这些丝巾……”“嘉音!”苏岩低下头去,双唇几乎就要触到了她的耳边,声音温柔:“真的不打算给我这个面子?”“不是面子不面子问题……”林嘉音看了眼站在一旁面色平静的顾醒,忽然停了口,在心里叹了口气,压低了嗓音,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要么现在就算了,等下傍晚你去机场前过来退?”苏岩见她神色坚定,也只好叹了口气,低声道:“好吧……我等下会让人处理……”林嘉音这才转身向着顾醒道:“真是抱歉,我们现在……”却没料到,顾醒不动声色地打断了她的话,淡淡开口:“时间也不早了,这附近有家餐馆的法式菜做得不错,要不要去尝一尝?”他的表情从容,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苏岩听到他这么说,也上前两步,向着林嘉音道:“我已经订了另外一家餐馆的位置,你昨天不是说还想吃海鲜么,那家店的味道不错。”“来巴黎的话,不尝一尝正宗的法式菜……比如鹅肝,可是会留下的遗憾的。”顾醒淡声接上了苏岩的话。“鹅肝?”苏岩露出一个不以为然地表情来,随即转向林嘉音:“嘉音,我记得你好像从来就不喜欢吃那个吧?”林嘉音看着他,满脸地郁闷,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何况,她似乎也插不上嘴——这两个人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她隐约觉得他们之间似乎为了某种奇怪的因素在做对,可又说不上到底是什么。但是,就算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合拍的,也不至于扯到她身上来吧?苏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聊了?总而言之,今天一上午她都非常地郁闷,而且还是非常莫名其妙地那种,所以,她也不由有了点脾气。“不,我想不用麻烦了。”林嘉音打断了仍在就法式大餐好还是海鲜更合适的争论的两人,笑着扬起嘴角:“其实,今天中午我打算去尝尝这边几家有名的甜点。”黑巧克力慕斯蛋糕、抹茶栗子蛋糕、千层派、玛德莲、可颂面包,还有伯爵奶茶,坐在一家外表不甚起眼但有着岁月流痕的甜品老店里,林嘉音低头吃得很是开心,相比之下,顾醒与苏岩的表情就显得有些微妙。“唉?你们怎么不吃呢?”林嘉音的小孩子脾气也有点上来,虽然明明知道苏岩几乎不碰甜食,可她还是把自己面前还未动过的一块巧克力蛋糕推到了苏岩面前,想了想,又顺手把一块栗子蛋糕推到了顾醒面前,脸上笑容灿烂:“这家店的甜点和面包味道很好,有很多年历史了,别的地方可是尝不到的哦。”苏岩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很饿……”至于坐在另一边的顾醒,则一言不发地喝着自己面前的那杯矿泉水,似乎也没有想去碰那块蛋糕的意思。林嘉音不理他们,自顾自吃了个七分饱,这才拿起餐巾拭了拭嘴角,看了眼苏岩与顾醒的表情,忽然觉得心情好多了,笑着开口:“我们换个地方吧,你们想吃什么?”在巴黎机场把苏岩送上了飞机,又同顾醒一起坐了私人飞机回到展会所在的城市,林嘉音只觉得疲惫不堪,回到下榻的酒店之后,几乎是倒头就睡,所有带回来的东西扔在了地上也没去管,直到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才觉得舒服不少。可是她还没能安静片刻,就被同屋给缠上了——那是一名比她还要小两、三岁的女记者,叫李瑾,在本埠另一家颇有名望的专业财经杂志工作,头发短短的,看上去似乎很朝气蓬勃的样子。“林嘉音,听说你去了趟巴黎,都买了些什么呀?”没说几句,李瑾的视线就落在了林嘉音带回来的几个纸袋上,那上面有着明显的某个品牌的LOGO。林嘉音抓抓一头乱发,她还处于才起床不久思维混乱的阶段,也没多想到底李瑾是怎么会知道她去向的,只是声音含糊地回答:“两条丝巾、一个钱包和两对耳环。”在让苏岩把那些丝巾全部退回去的同时,她除了买了先前看中的小钱包外,另外又多买了两条自己比较中意的丝巾,虽然当着店里导购员的面,苏岩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不过她也管不到那么多了。“哇,真的呀,这个牌子的丝巾我也去看了,要两百多欧元一条啊,听说钱包更贵啊……”看李瑾的模样,似乎很想打开来看,可是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她还是不敢随便这么做的,毕竟她同林嘉音也不熟。然后,她视线一转,转到了另一个小点的纸袋上,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哟,这个牌子我知道,他们家的珍珠首饰很出名呢!这耳环很贵吧?”林嘉音坐在**,抱着被子,揉揉眼,随口回答道,声音暗哑:“哦,还好。”李瑾见她这幅模样,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干脆抓住纸袋坐到了她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对了,天星的顾总是不是在追你啊?我昨天在下面喝咖啡的时候,可是看见你和他一起回来的……”林嘉音看了她一眼,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八卦可真是某些人的天性啊……她忽然清醒了过来,心里反而有些不耐,但面上还是平淡如常:“你想得太多了。”“哪有啊?我倒是觉得顾总看你的眼神很那个嘛……”李瑾看林嘉音的脸色有些不豫,只好止住了口,她看看手里抓着的两个纸袋,不由又问:“对了,这些东西是不是顾总送你的礼物啊?”林嘉音只觉得无语,她漠然地看了李瑾一眼,随即露出一个从容的笑:“时间也不早了,等下还有采访任务……我先去用洗手间了。”李瑾望着她消失的背影,看了眼纸袋上的LOGO,手指紧了紧,小声道:“不承认?哼……”周五就是回国的日子,因为航班是从巴黎戴高乐机场起飞,所以一大早所有的人,包括媒体与参展商都在主办单位的安排下,坐着同一辆大巴前往机场。顾醒早在周一中午就已经坐飞机回国,不知为什么留下了张晓然在团里,林嘉音自认同她不熟悉,所以几天以来两人之间也没说过什么话。到了机场后,几乎所有的同行都在忙着退税,队伍排得很长,林嘉音看看时间还早,就先去航空公司柜台把自己的一个箱子托运了,同时把登机牌给换了,然后就同人打了招呼,自己独自先过了海关和安检。在几家免税商店里逛了一圈,又喝了杯果汁,但是距离登机时间还有一手机访问:à.①⑹[X]S.m个多小时,林嘉音觉得很是无聊,正想到处去走走,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转头去看,却是李瑾与另外几个同行。“唉,你早就进来了呀?”李瑾声音响亮,看上去很兴奋的样子。林嘉音点点头。“那你退税退了吗?”林嘉音摇摇头。“是店里没给你退税单子吗?你那几样东西还蛮贵的呢,退税的话也能拿到不少钱呢……”李瑾一个人在那里非常有热情地念叨着,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进去。林嘉音对于她的过分热心以及八卦情节有些无语,但毕竟有其他人在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笑笑,随便找了个理由:“我忘了。”李瑾这才停了口,几个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趁着有空去逛免税店,林嘉音被她们拖着,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跟着一起去。转了几家店,当走到又一家免税专卖店的时候,李瑾目不转睛地看着柜台下摆放的丝巾,感叹道:“唉,这些丝巾可真漂亮,可是太贵了,一条就等于我一个月的工资呢……”然后,忽然笑着抬头看向林嘉音:“说起来,林嘉音你可真是有钱呢,这种牌子的丝巾一买就是两条,还买了个钱夹,是哪种啊?指给我们看看吧。”这年头,难道买两条丝巾都能让人眼红?林嘉音只觉得无语,而且更令她想不到的是,李瑾的话音未落,另外几位同行的女记者都纷纷露出了别有深意地笑容。“我也是帮人带的。”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舒服的,她似乎同这位李瑾同行根本就没什么交往,假如不是这次展会,恐怕都不可能互相认识,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眼下这个样子,也实在是有些让人觉得奇怪了。然而,奇怪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好不容易等到上了飞机,林嘉音在自己的位置上还没有坐稳,忽然有名空姐面带笑容地走到她的面前,软声细语地说她的位置已经被临时升到了头等舱,并且帮她提了随身行李,在前面为她引路。林嘉音只觉得一头雾水,可既然已经升舱了她就没道理不去,何况又是长途飞行。到了座位旁,还未坐下,就看见身边的位置上,张晓然抬头对她笑了一笑:“这是顾总的意思。”林嘉音眉头轻皱,想说些什么,可是张晓然已经面向窗外,显然没有同她继续交谈的意向。见她这种反应,林嘉音实在是有些无语——莫非最近是她犯了小人?怎么每个人都看她不顺眼呢?经过将近十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当林嘉音重新踏上本埠土地的时候,很是长长舒了一口气,离开将近两个星期,本埠的温度已经过了二十度,身上穿着的风衣只好脱下拿在手里,林嘉音原本打算自己叫出租车回去,谁知下了飞机才打开手机,苏岩的短消息就一个接着一个跳了出来。“嘉音,我现在在去机场的路上。”“嘉音,路上有些堵车,假如你已经降落,稍微等我一下。”“嘉音,我已经到机场外了,假如到了的话,给我回个电话。”站在机场出口处,林嘉音一手拉着拉杆箱,一手拨通了苏岩的手机号码:“喂?是我……我才到,已经出关了,现在在门口呢。”“在几号门?”林嘉音抬头望了眼:“三号。”“好,你等着,我马上就到。”才挂了电话,她忽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叫她:“林记者。”她回头一看,居然是刚才在飞机上对她视若无睹的张晓然。“林记者要不要我带你?公司有车子来接我。”张晓然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她的神情之间却隐有几分不解与无奈。“谢谢,不过不用了。”林嘉音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她的态度会前后变化那么大,不过实在没兴趣与她多打交道,所以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声。“既然这样啊,还真不巧。”张晓然话里有话,但似乎很高兴听见林嘉音的拒绝,仿佛隐隐松了口气,几乎没有停留地就转身向着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奔驰走去。林嘉音眨眨眼,没有再理会,不过几分钟,就见一辆黑色跑车停在了她的面前。林嘉音看着苏岩一身手工西服从车上下来,不由笑着问:“不会是才在公司开完会吧?”她自认还是比较了解苏岩的,这人基本上能不穿西服就不穿,可惜偏偏他的身份和他的工作,注定了他要穿西服的场合占了大部分。“被你说对了!”苏岩把她的箱子扔进后车厢,又走过来帮她开了车门。“又换车了?这辆以前似乎没见过。”林嘉音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苏岩一面发动车子,一面“嗯”了一声:“对了,你上次让我买的茶具,我堂姐很喜欢。”林嘉音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是吗?喜欢就好。”“已经十二点了,你是想先回家还是先去吃点东西?”苏岩看了眼时间,问道。林嘉音想了想,问他:“你吃过了没有?”“我十一点不到就出来了,还没吃。”确切来说,是急匆匆地结束了会议就赶过来了。“那要么先吃饭去吧……我没和家里说过要回去吃午饭,家里估计是没吃的……”“那去第七会所?”苏岩一面打方向盘,一面又问。林嘉音看了他一眼:“好吧。”忽然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开玩笑地问:“对了,你今天怎么会有空来接我的?”苏岩没有马上回答,直到车子开上高架,这才说:“今天晚上我又要去香港了。”“嗯?”“这次去的时间会比较久……可能要两、三个星期后才能回来。”“哦,那你自己小心。”林嘉音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苏岩侧头,看着她脸色疲倦的样子,心里一软,原本想说的话也吞了回去,只是柔声道:“你先睡一下吧,等到了我叫你。”周六在家里睡了一整天,晚上林嘉音就神清气爽地带着礼物去了“夜魅”找方莹。“这个钱夹,我喜欢,眼光不错嘛。”方莹对于她送的礼物显然非常满意,背靠在酒红色的沙发上,点了一根烟,缓缓吐出个烟圈,才又道:“我说,嘉音,苏岩上周末的时候去法国找你了吧?”“嗯。”林嘉音乖乖点头,某人还差点把整个店的丝巾都给买下来了呢。方莹看了她一眼,又吐了个烟圈:“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林嘉音拿着果汁的手晃了一下,抬眼看方莹:“什么真真假假的?我还红烧油炸的呢!”方莹看她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气不过,涂着深紫色指甲的手指狠狠戳了一下她的肩膀:“你装、你还装,人家苏岩对你的心思,这么几年下来,你别告诉我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林嘉音沉默了一下,有些懒洋洋地回答:“知道了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方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说,林嘉音同学,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说真话会死人啊?”把盛着果汁的玻璃杯放在矮几上,林嘉音低眉敛目,没有说话。“你真是急死人了!”方莹一甩肩头的大波浪长发,似乎恨不得扑上去把她给打一顿:“你年纪也不小了,苏岩不是挺好吗?为什么不要?”“我们是朋友。”半天,林嘉音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朋友你个头!”方莹整个人的表情已经可以用“张牙舞爪”这四个字来形容:“有朋友会像他这么对你好吗?开什么玩笑!你脑袋里到底装得是什么啊,我都恨不得一锤子砸开来看看!”林嘉音忽然抬头对着她笑了笑:“方莹,我以为你是知道我脾气的……我与他之间,假如不做朋友的话,那就……什么都不是了。”“你什么意思?”听她这么说,方莹平静了下来,反倒皱了皱眉头。“方莹,我当你是我在这边最好的朋友,所以我说给你听理由……但是我不想再说第二次,我也不希望这话被苏岩知道。”林嘉音一手支头,视线幽幽落在窗外,声音淡淡地,像是漂在水面的浮萍:“我承认苏岩是很出色,可是,我只是当他朋友……感情这东西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言……更何况……”她深吸一口气:“两年前我回国的时候,苏家曾有人来找过我。”“苏家有人来找过你?”方莹是第一次听她这么说,也不由有些怔愣:“那人是谁?找你做什么?”“是苏岩的母亲。”林嘉音转头,视线与方莹对上,眉头微皱,表情有些压抑:“她算是来劝告我的吧……她说的那些话,至今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她说什么了?”方莹预感到那位苏太太说的话必定不会如何中听,可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她说……林小姐,我知道你很出色,但是苏家是最讲究门当户对的,更何况苏岩以后是要接管整个苏氏集团的,他需要一个能帮衬得上他的妻子。林小姐,你的家境……我已经查过,实在是太过普通,所以,还请你不要阻碍他。”方莹只听得目瞪口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因为她这么来找过你……所以你才……”“不,方莹,我之前就说过了,我本来就只是当苏岩朋友。可是,她说的那些话……”林嘉音仿佛陷入了更久远的记忆之中,声音仿若叹息:“倒是让我想起了同魏平母亲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她对我说的话,同苏岩母亲说的……几乎就是一模一样。”不仅仅是那些内容,更重要的是她们的表情和神态,几乎有一刹那,她觉得自己从苏岩的母亲身上看到了魏平母亲的影子。魏平的母亲啊……方莹看了眼自己好友的表情,心里忽然有些明白了——初恋的伤痕对于林嘉音而言,并不仅仅是男友的背叛,魏平父母的那种恶劣态度,恐怕也是难以磨灭的。而在隔了数年之后,再次重新面对类似的情况,不管换作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吧……想到这里,她也不由重重叹了口气,为嘉音,也为苏岩——苏岩母亲对嘉音所说的这段话,就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哪怕苏岩再如何地努力,其实都已经是没有用了,因为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那微弱的火苗,就被他的母亲给亲手熄灭了。“算了,这事情我不管了!”方莹想了半晌,长长舒出口气,可有句话到底还是忍不住:“不过,嘉音,这么吊着也不是办法,你要找个机会同苏岩说清楚啊。”“早在美国的时候我就已经清清楚楚同他说过,我们只可能是朋友。”林嘉音的笑容里有些无奈:“你总不能让我对他说,我们不可能有进一步发展,所以大家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再说,她也不可能将他母亲对自己说过的话,再去当着苏岩的面重复一次。“好吧好吧……”方莹把烟头在水晶烟灰缸里重重一掐:“只是,嘉音,你年纪也不小了,有好的可别放过啊……”林嘉音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知道了,方妈妈!”因为整整出差了两个星期,所以当林嘉音在星期一早上重新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只能用“混乱”两字来形容。办公桌上一边堆着半人高的报纸,一边堆着厚厚一叠的信,中间是十几张传真,连电脑键盘都被彻底盖住了。林嘉音把自己的大包扔在椅子上,决定先无视这些东西,她趁着时间还没到开例会的时候,把之前买的几盒巧克力拿了出来,办公室里人手一份分好,正想看一下那些传真,忽然听见门口有人在那里问:“请问林小姐在吗?”林嘉音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回头去一看,居然是之前一直送花的那位快递先生,今天他的手里捧着一大盆蝴蝶兰,粉红色的花朵沿着枝干一泻而下,如同花雨瀑布,几乎将那人的上半身都全部遮住了。林嘉音走过去:“我就是。”“林小姐,您的花,请签收。”抱着花盆走到办公桌旁,林嘉音看了眼蝴蝶兰,实在是有些无语——不过这次的花与前两次的郁金香和卡萨布兰卡百合都有所不同,上面多插了一张精致的小卡片,不过卡片上除了签署了一个中文名字之外,其余什么都没有,但是这已经足够了。林嘉音对着那张卡片看了半晌,这个字迹她是见过的,就在一个星期之前的巴黎,而那两个中文字……不正是“顾醒”又是什么?她把卡片扔在桌面上,考虑了片刻,终于是做了决定,拿出手机找到顾醒的电话号码,按下了拨打键。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了,低沉的男子嗓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喂,我是顾醒。”“你好,我是林嘉音。”她顿了顿,又接着问:“请问你现在方便说话吗?”“当然,你说。”“那个,首先谢谢你送的花……然后,我想问问今晚你有没有空?上次说过的,我还欠你一顿饭……”“晚上几点?”林嘉音想了想:“六点怎么样?”“可以,到时我去报社接你。”顾醒挂了电话,视线在面前的天星下半年销售计划书上停顿了片刻,忽然又伸出手去按下了内部电话线的通话键:“王秘书。”“是的,顾总,请问有什么事?”“今天下午五点之后的安排全部取消。”“好的,顾总,请问还有什么其它吩咐?”顾醒垂眼想了片刻,嘴角微微扬起:“就先这样吧。”天星房产二十三楼秘书办公室,张晓然听到王秘书对她说晚上的商务会谈要取消,就不由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顾总有没有说是什么事?”王秘书笑着摇头:“没有。”虽然张晓然是老板的特别助理之一,又是老板的表妹,可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还是清楚的。“这就奇怪了……难道是身体不舒服?”张晓然低声嘀咕,因为顾醒鲜少会有临时取消行程的决定,更何况今晚这个商务会谈还是比较重要的,涉及到一笔较大的项目签约。她越想越觉得不解,但又不好直接询问,便转身向外走去,却没想到在电梯边碰到了正坐电梯上来的汪秋星。“哟,是汪总啊,好久不见。”张晓然笑着打招呼。自从顾氏顺利成为天星房产的大股东后,汪秋星便已经逐步做为其父亲的代言人,负责整个公司的业务运营。“张特助,好久不见。”汪秋星笑容嫣然:“最近是不是很忙呀?都不见你人影。”张晓然瞥瞥嘴:“哪有啊,不过是去法国跑了一趟。”“哦?法国?是那个房展吧?张特助一定买了不少好东西回来吧?”“哪有,一直被困在个小地方,想去巴黎逛逛都没空。”汪秋星听了,不由一挑画得精致的眉眼:“怎么可能?我听说顾总也去了的,他不是坐私人飞机过去的吗?要去趟巴黎应该很容易吧……”张晓然叹了口气:“顾总去是去了,不过那私人飞机我可没那福气去坐……”她垂眼想了想,凑上去到汪秋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做了个无奈的手势,就没有多说什么了。汪秋星目送她进了电梯,双眼微微眯起,有股阴狠的情绪在眼底流动:林嘉音,别以为你现在就风光了,总有一天叫你落到我手里!林嘉音看了眼停在自己面前的黑色轿车,只见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俊朗的男性脸庞,眼角微挑,笑意从容温和。她打开车门坐了上去,略带歉意地同坐在驾驶座上的人说:“真抱歉,刚才报社里临时开会,所以出来晚了。”顾醒淡淡“哦”了一声:“看你的表情,似乎有些意外……能问问是为什么吗?”林嘉音笑了一下:“因为没见过你一个人开车……”之前几次遇见,甚至包括在法国的那几天,他从来都是用司机的。“我的确很少自己开车,不过……”他的视线落在她的侧脸上,旋即移开,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却没有继续往下解释。林嘉音也没有多加追问,相比之下,顾醒开的这辆车才是她觉得比较诧异的地方——这种车虽然号称是世界上最安全的车,不过她倒是鲜少见到有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开,她一直认为跑车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会比较受欢迎,比如苏岩和他那几个关系非常要好的朋友,若是自己开车,一般情况下,都是非跑车不开的。因为是下班时间,所以车子在车流中行进得很慢,好不容易花了一个多小时到了目的地,两人下了车,林嘉音却领着顾醒拐进了一条只能容两个人通过的小弄堂,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弄堂里每隔十多米,才有一盏路灯斜斜挂在墙角,倒显出几分昏昏暗暗的莫名气氛。“不好意思,那家店的位置比较偏僻。”林嘉音回头对着他笑了一下。“看出来了。”顾醒似乎并不以为意,反而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看起来,你对这里很熟悉,是不是从小就在本埠长大的?”林嘉音一面带路一面回答:“是,我本埠土生土长的。”“怪不得……”顾醒低沉的嗓音里多了几分笑声:“一般来说,这种地方只有本地人才会知道,像我才来这边没几个月的,没人带着可就真的不知道了。”他略微停了停,又问:“你大学也是在本埠读的?”林嘉音点点头:“是。”她报了一个学校的名字,顾醒就“哦”了一声:“读的是什么专业?”“新闻系。”顾醒还想再说什么,林嘉音已经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木门前停了下来,那门半开着,门口还挂了个破旧的布帘子,门旁竖立着一块长方形木板,上面写着“家常饭店”四个歪歪扭扭的红字。林嘉音一手掀起了门帘,却没有马上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望着顾醒,眼里带笑:“你如果现在想反悔……还来得及。”顾醒抬眼看她,笑着反问:“我为什么要反悔?”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吐字清晰,可偏偏带了一种特殊的语调在里面,尾音轻轻上扬,似乎意有所指。林嘉音听他这么说反倒愣了一愣,想起上次海炜面如土色地站在门口,无论她好说歹说就是死也不肯进去的样子,眼前这人……可比她那个自命风流的表弟要强多了,不由就对着顾醒轻轻笑了一下。走进去,里面是个不大的房间,也就三十平方米不到,墙壁的颜色灰扑扑的,上面挂了几幅镜面已经有些模糊的老照片,中间靠墙处一左一右摆放了两张八仙桌,周围扔着几张没有靠背的木凳,靠近门口的地方则放了一个小小的半人高的柜台,有名看上去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坐在那里,虽然穿着简单,但打理得十分干净,看见林嘉音进来,就站起来笑着说:“哟,嘉嘉,来吃饭啊?”“是呀,阿婆。”林嘉音笑得甜甜地回答,一面熟门熟路地往里走。“随便坐呀,嘉嘉你也有一个多月没来啦。”老妇人视线一转,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顾醒,笑弯了眼又问:“哟,还带了个朋友……是男朋友吧?你妈妈总算可以不用担心喽……”林嘉音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联想,脸上有些窘迫,赶忙澄清:“不是的,阿婆……”“好吧好吧……你说不是就不是。”老妇人笑呵呵地问:“还是老规矩?菜饭和黄豆汤?”林嘉音转头去看顾醒,神色间有些不大自然:“可以吗?”顾醒无所谓地笑了笑,就像是完全没听到方才那段对话:“当然。”林嘉音向着老妇人点点头:“麻烦阿婆了。”顾醒坐下后,便脱了外套,随手往旁边一放,露出了里面淡黄色的衬衣,才又开口问:“菜饭和黄豆汤……算是这边的本地特色菜吗?”“或许吧,我也说不上来。”林嘉音侧着头,笑着解释:“所谓的菜饭呢,就是用咸肉、笋丁、碎菜叶和米饭混在一起做出来的饭,至于黄豆汤……其实就是用猪脚和黄豆一起炖烂了,然后再加上菜心。”“听起来似乎很不错。”顾醒笑着回答,手指点在桌子上,白金袖扣在淡黄色的灯光下偶尔泛起一道亮光。林嘉音看了他一眼,其实顾醒肯踏进这家饭店已经远远出乎她的意料,而现在这幅神态自若的样子,更是让她有几分惊讶——原本以为,顾醒是完全不会考虑来这里吃饭的,那有些话也就能说清了,可现在……“似乎你经常来这里吃饭?”顾醒一句问话打断了她的沉思。“哦……是的,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在这里吃饭了。”“嗯?”顾醒看着她,目光里忽然带了几分笑意,慢条斯理地问:“是不是脖子上挂着把钥匙,然后吃完饭了自己回家做功课?”林嘉音听了也笑:“一半对一半错。”她眨眨眼:“我们那时候功课都是在学校做完了,老师才让回家的。”两人又随便说了几句,就看见阿婆端着个红漆大托盘,微微颤颤地从里面走出来,林嘉音见了,正想上前帮忙端一下,谁知顾醒的反应比她更快,站起来两步上前,就把托盘给接了过来。阿婆就乐呵呵地在那里对着嘉音说:“嘉嘉,你这个朋友好啊……”林嘉音支支吾吾地含糊了过去,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昏了头带顾醒来这边吃饭,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只能认了。她拿了筷子和调羹开始低头喝汤吃饭,吃了好一会儿,觉得肚子已经有六、七分饱,这才停了手,拿纸巾擦拭嘴角,一面不由感叹:“唉,以前在外头读书的时候,做梦都梦到过吃这个菜饭。”“哦?那梦里吃菜饭是什么味道?”顾醒笑望着她,他与嘉音差不多同时停手,只不过他吃得比她还多,面前的两个大碗都已经见了碗底。“其实是没吃成……只记得正要动筷子,就被一个电话给吵醒了……”林嘉音不无遗憾地说:“在国外的那段时间,整天就想着国内好吃的东西,实在是后悔,当初为什么出国前没学怎么做饭。”“哦?那你现在算是会做饭了吗?”林嘉音侧着头:“算是会了吧,起码能填饱肚子……”说到这个,她不由就想起初到纽约时的窘境:“那个时候刚刚出去,什么都不会,天天吃的就是汉堡包和薯条,要么就是三明治,几个星期之后我实在是忍不住,跑外头去买了一个锅子,又打电话回家里要人教我做饭,还记得我做的第一锅饭……”她笑了一下:“底下是焦的,黑得像炭一样,中间是夹生的,不过我最后还是全部吃掉了。”顾醒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笑,缓缓地说:“听上去,似乎比我第一次做要好点。”林嘉音一听,来了兴致:“哦?怎么叫好点?”顾醒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笑,半晌后,才在她的频频追问下,开口说:“那个时候先去的英国留学,吃了几个月的面包实在忍不住了,就决定自己试着做炒面吃。”他看了眼林嘉音,慢条斯理地说:“我把锅子烧热,加了油,然后抓了一把干面条,就扔了进去。”林嘉音无语,只好点头给出三个字的评语:“你厉害。”就算她在出国前从来没进过厨房,起码也知道做炒面先要把面在水里过一下的,想了想,林嘉音实在是觉得有些好奇,不由又接着问道:“那后来是怎么收场的?”顾醒嘴角轻扬:“当时幸亏有位学长来找我讨论作业,总算是没有把厨房给烧了。”林嘉音点点头,表示赞同:“的确是很幸运。”付了饭钱,两人走出去,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依稀可见远处有霓虹灯璀璨闪烁。林嘉音走了几步,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转身看过去,才发现顾醒停了脚步,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站在不远处一盏路灯下,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勾着西装外套,定定地望着她。林嘉音只觉得顾醒看来的目光深沉莫测,似乎有什么与以往不太一样的情绪,在他的眼底翻滚,但是等她想要仔细去看的时候,却又消失不见了,只余下一派从容温和,仿佛方才的所见,不过是她的一场幻觉。“林嘉音……”他的声音比平时略低,语调懒懒地,听上去似乎只是随意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却又像是莫名地叹息,让她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很轻柔地触动了一下。“嗯?”“我只是想告诉你……”顾醒眉眼微扬,嘴角上勾:“我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