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季涟便和皖王、齐王及羽林一同出猎,玦儿尚未学会骑马,季涟顾虑着今日是正式的围猎,带她出去诸多不便,将她留在白鸟宫中,让宫人陪她先四处赏玩。的d1fe173d08许公公带着玦儿游赏白鸟宫里的各处院子,此处的建筑比太极宫和兴郗宫随意许多,宫殿多依小山而建,又常在别致之处引出潺潺流水,各处的摆设虽是思虑周详的结果,有部分羽林卫留在白鸟宫中,做护卫之用,玦儿所到之处,众人皆知是今上的宠妃,纷纷回避。玦儿逛了大半日后,才觉有些乏,便回去寝殿歇息,倚在榻上渐渐睡过去。过了许久,忽觉着鼻间有些痒痒的,伸手去摸却摸到一些软软的毛,睁眼一看,看到季涟搂着一团白白的东西凑在榻前,见她醒来,笑道:“我们在外面打猎的也没你这么累呢,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他笑嘻嘻的,一副邀功的表情。玦儿支起身子,把季涟手中的东西接过来,才发现是一只雪白的小狐,身长还不足一尺,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玦儿将小狐搂在怀里,抚着它纯白的毛皮,心中十分欢喜,问道:“这是你们今儿捉住的?”季涟十分得意:“可不是,这可是活捉的,我远远的瞧见了是一团白绒绒的东西,还没看清是什么,本来准备搭箭的,结果它窜了出来,我见是只小狐狸,想着你或许喜欢,就让人不许射它,只准活捉。这小东西可狡猾了,费了我们好半天功夫才围住的。”玦儿逗弄着小狐,一边又问道:“可弄回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养啊,怎么办?”季涟向外面叫了一声,进来一个中年妇人,原来是这鹿鸣苑负责圈养兽类的一个仆妇,被季涟带来给玦儿讲解这小狐的品种、吃食,又说这小狐乃是罕见的品种,不似寻常狐狸那般有异味,玦儿这才放心将小狐留下。马上就有宫女送了牛肉羊肉过来,季涟用长筷夹了肉去喂那小狐。玦儿一边帮他喂食,一边问起今日狩猎的情形:“今儿除了这小狐,你们可还都猎了什么?”季涟笑笑道:“我就猎了这只小狐,别的什么都没打到。”玦儿有些讶异:“我记得早几年你跟着皇爷爷出去打猎时,打回的猎物也就比皇爷爷和你五叔少些,怎么今日空手而回?”季涟道:“还不是涵儿,他才刚刚学会骑马,非要去凑那个热闹,连弓都还拉不满就要跟着去打那些豺狼,我只好跟在旁边照看着,结果就什么都没打了。”不过马上他就志得意满的对玦儿说:“不过我就算没上场,今儿也不曾失了颜面,葵心的箭术,实在是连日月都要为之失色,我又何必要亲自去争个长短呢。”玦儿听出他语气里竟有些肃杀之气,笑道:“这么说,今日符二公子还胜过了五叔?”季涟放下长筷,接过婢女送上的湿巾擦了手,坐到榻边抱过小狐,轻轻的说道:“永昌十年,我第一次跟着皇爷爷来鹿鸣苑,皇爷爷骑马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父皇、五叔,然后是我。父皇不善骑射,正好骑的那匹马那天又蹦达了一下,差点把父皇摔下来,结果五叔在后面出言讥讽父皇。”“我那一年也是才学会骑马没多久,刚刚能拉开弓,听到五叔的话,立时引弓搭箭,朝五叔射过去。”玦儿微有些吃惊,季涟脸色平静,似乎在讲家中的小狗抢骨头的笑话一般:“那一箭正好射中五叔的冠冕,插在他的发髻之中,五叔吓得抱住马头,马儿受了惊,一下子奔到皇爷爷的马前头。从那时我就知道,五叔不过是一个色厉内荏的家伙,根本不足为惧。”玦儿轻笑出声,拉着季涟的胳膊调笑道:“阿季哥哥十几岁就这么了不起了啊,我怎么那时候没听你说过?”季涟笑笑道:“那时你才几岁,哪儿听得懂这些事情。皇爷爷见五叔受了惊,便勒马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父皇忙拉着我要我向五叔赔罪,我不肯,跟皇爷爷说五叔冒犯兄长,我不过是尽尽孝道罢了。”听他这样轻视皖王栎的语气,玦儿想起一事,问道:“我……想起那时候,皇爷爷都已经那么喜欢你了,为何……又那么宠五叔呢?”她本意是问永昌帝为何在立储一事上左右摇摆,不过想了一想,语气还是缓和许多。季涟神情诡异的笑笑,脸皮抽了两抽,道:“因为五叔说……他会杀子立嗣……”,见玦儿仍一脸疑惑的样子,他解释道:“五叔跟皇爷爷说,若他登了大宝,会杀掉自己的儿子,立我为嗣。”“这怎么可能?”玦儿惊叫道。季涟讪笑着瞥了她一眼,道:“你也知道不可能吧……可是,有时候人偏宠一样东西,就变得不可理喻起来。皇爷爷如此圣明的人,当时竟然也会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玦儿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叹道:“他要是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杀,又怎么会对你好呢?”季涟笑道:“是啊,五叔提出这样的建议后,皇爷爷很是高兴,觉得是个两全之策,十分炫耀的向支持我父皇的臣子们提及此事,当时也有人这样反驳。”“皇爷爷听了之后,就准备培养一下我和五叔之间的感情……所以那一年才带着我一起来鹿鸣苑,他想着五叔箭术了得,那时正是我学骑射最起劲的时候,要是五叔能在我面前大显一下身手,也许我能心里对他生出钦佩之情,谁知……嘿嘿……”“那然后呢?你这样驳了皇爷爷的意思……皇爷爷没有责罚你吧?”虽然看着季涟现在语气轻快,玦儿问起来仍有些不安。“然后?你不记得我的那把春雨剑了,就是那时候皇爷爷赏赐给我的。”玦儿听了,止不住的为他高兴,半晌又笑道:“照你这么说,符二公子今日把五叔比下去了,五叔心里……只怕更是抑郁呢。”季涟微颔首道:“在校场上射靶和在围场狩猎,是有大大的不同的。今日出行前我就叮嘱葵心,要他好好看着五叔,一定要把五叔给比下去。我原本只指望着他多猎些豺狼熊豹的也就成了,谁知他一心给五叔难堪,五叔射哪儿他也射哪儿,而且次次双箭齐至,弄得五叔极是丢脸。”说到这里季涟不禁感叹:“葵心今年方满十八,尚未行冠礼,真不知这十几年是怎样的勤学苦练,方有今日的成就。”玦儿笑道:“这样的人才,不也被你找出来了么。”季涟想起这符葵心的发现,实是出于无心,自己本是为表对从岭南远道而来的符靖,才破格接见他们父子三人,谁知竟让这符葵心脱颖而出,才两个月不到,符葵心竟已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照现在的情形看,秋试的时候恐怕也没什么人能胜过葵心了,我已答允他一过秋试,便让他去阳宁关了。”阳宁与平城同为北部边陲的军事要塞,符葵心年仅十八,纵然现在是武艺非凡又深知兵书,让他去阳宁关仍显得有些冒险,玦儿听了便有些诧异,季涟笑道:“当然不是他一个人去,我还没这么不知深浅。本来就要调好几个人去阳宁,我就把葵心算上了,就算过去也只是从一个小守备做起。听柳先生说葵心在滇藏边境带兵已有两年,大大小小的仗也打过不少,过去了等立了功再加封,也让人心服一些。”玦儿听着季涟如此详细的打算,眯着眼笑了一笑,歪在他怀里一起逗弄那小白狐。白鸟宫的厨房把今日众人狩猎所得的一些野味做了菜,到晚间送上来,除了一味野兔外,其余的玦儿都吃不惯。等用完了晚膳,季涟又少不得要闹着她去鸳鸯戏水一番,玦儿抱怨他今日狩猎,竟然还不知疲累,季涟嬉笑道:“我才刚二十呢,现在就累了,你也忒看不起我了。”为了让玦儿能跟着出去游赏鹿鸣苑的景致,在狩猎三日之后,季涟便下令让皖王栎和齐王涵在宫中休息两日,顺便欣赏一下鹿鸣苑里的道观佛寺。多数羽林也留在玄驹宫中,季涟单带了玦儿、几个亲随侍卫、符葵心和几十名羽林向猎场而去。玦儿穿着和侍卫一般的绛红茱萸纹箭袖骑装,戴着小顶花锦胡帽,系好金带扣,在季涟的指导下骑上一匹小马,那匹马是专门驯服过的,玦儿轻易的上去了,马儿却并不跑快,晃悠了好久才到北邙山下。一干侍卫也只得陪着季涟拉着马慢慢溜达,符葵心认出玦儿正是那日在庆云堂的孙三十,见陛下对她多加照顾,心下疑惑,便偷偷的问旁边的明十二:“这位孙三十兄,到底是什么人,明明是个女子,为何要做男妆出来?”明十二见怪不怪的低声道:“二九啊,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总之你记得宁违逆陛下,也别得罪三十兄就是了。”符葵心点点头,抓住缰绳缓缓前行。清晨的林中,草叶上闪着露珠,阳光透过树叶,不时闪出奇异的光芒。玦儿见自己的马行的太慢,连累大家都只能跟着她遛马,心里有些为难。季涟见状,一手将她托到自己马上,二人共骑一乘,玦儿惊叫一声,低声道:“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季涟不以为意的笑笑:“真的么,你仔细看看,有谁敢看?”玦儿回头四顾,发现众侍卫都目不斜视,嘟哝了一句,回过头来抓好马缰,缩在他怀里。也不是每个人都目不斜视,至少符葵心眼中就闪过了一丝讶异,不过他马上又恢复原状,和明十二闲谈起来。季涟一手环住玦儿,拉着缰绳,一手从背上箭囊中取出弓,玦儿试了一下,费了好大劲才拉满。季涟又搭上一支箭,手把手的教她如何瞄准。林中忽然响起轻微的窸窸簌簌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从西边传来,季涟便叫了一队羽林让他们过去查看。玦儿终于射出了第一箭,没有什么准头,只是惊起了前方林中的几只鸟。玦儿又射出几箭,要么是准头不够,要么是力度不够,颇有些丧气。季涟安慰道:“才第一次学射箭呢,要是一下子你就能百发百中了,那咱们这么多年不都是白练了的?”正在玦儿试着再拉起弓的时候,忽然传来符葵心的惊叫声:“陛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