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界雾向南不知几万里,是连绵不绝的山脉,有殿宇楼阁如繁星般居于期间。渐行渐高,猛一抬头,便见有五座山峰突兀拔地而起。渐近,却见五山之前是一个巨大的碧湖。碧湖当中一个颇大的岛屿,岛屿之上,是一片宏大的宫殿群。乍一看,便如一只巨大的手掌托着一颗碧蓝的明珠一般。这里,便是天一宗山门所在。那姓刘的大师兄带着一干师弟,向正中间最高的天阳峰飞去。天一宗五山一湖一岛,中间最高的是天阳峰,左一为天璇峰,左二为天明峰,右一为天玑峰,右二为天难峰;山前碧湖叫一子湖,中间的岛屿却唤作天一岛。到得峰顶的宫殿前,师兄弟们纷纷收云收剑,大师兄抱着周林,带着师弟们向殿内走去。周林趴在大师兄的肩头,嘴角流着口水睡的正香,那口水流到大师兄的肩膀之上打湿了一片。进了大殿,只见一个五十来岁,须发皆显花白的道人坐在主位之上。大师兄将周林交予一旁的杂役抱着,单膝点地,恭敬地说道:“师尊,弟子们回来了。”那道人袍袖一展,道:“免礼,起来说话。”袍袖一展间,袖口上四条金线熠熠发光,却原来是一位金丹四转的真人。“是。”大师兄领着师弟们站了起来,将此次探访的经过向真人一一说来,并将玉匣和手札呈了上去。“砰”的一声响,听完回报的真人将一只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须发皆张,显是怒极,张开嘴便要呵斥,大师兄等人已是低下头,等待师尊的雷霆之怒。这时,旁边杂役手上抱着的周林忽然动了一动,嘴里似乎不依的“嗯”了声。真人顿时把将要吼出嘴的声音咽了回去,滞了一滞,压低声音低沉的问道:“承德,你说这孩子这里有问题?”说着话,真人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被真人称为承德的大师兄迅速抬头看了师尊一眼,又低下头来,低声说道:“是刘师弟和钟师弟前去探访后回来告诉我的,……”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去接周林的两个御剑期修士脸色顿时大变,双腿不自禁的发起抖来。这时,承德大师兄又接着说道:“这孩子接回来后,弟子也试着跟他说了说话,发现确如两位师弟所言。而且……而且周师弟遗留下的手札上也提起过。”听到大师兄的这几句话,双腿直哆嗦的两位御剑期修士这才放下心来,暗暗地长出一口气。“嗯……”真人点点头,转头对杂役说道:“你把这孩子抱进后殿去,让他好好地睡一觉。”那杂役应了声是,抱着周林往后殿去了。真人看着杂役进了后殿,沉思片刻,站起身走下主位,在一众弟子前面缓缓地踱着步。一众弟子低着头,大气不敢出。那真人踱到大师兄前面,眼睛并不看大师兄,问道:“这么说,那玉匣里的东西,你们都看过了?”语气平静淡然,听不出任何情绪。可除了承德大师兄外,一众弟子却无不心惊肉跳,特别是那两个御剑期的修士更是汗出如浆。承德大师兄沉稳的说道:“启禀师尊,那玉匣里的东西只有弟子看过,未得师尊允可,弟子没有让师弟们看过。”“哦……”真人淡淡地应了一声,不再说话。过了片刻,真人又开口道:“你说那女人死了?”大师兄应道:“是的。”真人点头:“死得好!”又说道:“你这当师兄的却是不错,长进多了啊。”大师兄低头道:“全靠师尊教诲。”真人目光如电,盯着大师兄看了又看;大师兄只是恭顺地低着头站着。看了片刻,真人的目光移到大师兄的肩头上,看到那片被周林口水打湿的水渍,伸出手按了上去。感觉到真人的手按在自己肩头之上,大师兄心里一紧,太阳穴不自觉的微微跳了几下。真人收回手,看了看,微微一笑:“你这当大师兄的也太不自爱了,衣服被那孩子的口水打湿了也不觉啊。”大师兄“啊”了一声,惶恐说道:“是弟子无能,只是这孩子虽然……,却是挺可爱的,当时睡着了,便没舍得吵醒他,只是给师尊丢脸了。”真人点点头:“这也不能怪你,再说也没人看见不是?……好了,你们赶路也辛苦,都下去歇着吧。”众弟子齐声诵道:“为师尊效力,弟子等万死不辞。”真人捻着花白的胡须微微笑着,挥了挥手,众弟子躬身一礼,向后退去。刚要退出殿门之时,真人突然说道:“这次的事情,如果宗内有人问起?……”一干弟子立刻停住脚步,大师兄微一沉吟,应道:“弟子等无能,周师弟之事,没能发现任何线索。”真人满意的唔了一声,说道:“这般应对,倒也得宜。不过你周师弟虽然不肖,却毕竟是你的师弟,我的弟子,这般无头无尾的,也不是个事情,你派几个人过去,在那边慢慢的寻访。”大师兄躬身应道:“是。”真人挥挥手,挥退了弟子,转过脸来,脸色阴沉的像要滴下水来。……离开大殿的众人一言不发的随着大师兄往山下而去,不多时来到了一处宫殿之外,几位师弟向大师兄告辞;那两位吓得半死的御剑期师弟,更是对大师兄刚才的回护之举感激涕零,说了一番日后必定效忠大师兄的话。大师兄微微笑着,颇有几分师尊的风采,点点头,好言抚慰:“我等乃是一师同门,同气连枝,理应守望互助;些许小事乃是我这做大师兄的分内之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两个师弟千恩万谢的走了,那个干瘦的修士却是留了下来。看见各位告辞的修士转眼走了个没影,那干瘦的修士疑惑的问道:“师兄,您为什么把那傻子带回宗门来?那孩子一进宗门,对咱们岂不是大大的不利?”大师兄“嘿嘿”轻笑几声,风轻云淡地说道:“你以为老鬼不知道他那私生子在外面的勾当?若是这傻子当时便死了,也没我什么事。可不知道杀掉私生子的那人,为什么平白无故的大发善心,他连那女人都杀了,居然放过了这个傻孩子,难道是因为看这孩子傻?我本来想找个机会将这孩子干掉的,咱们这么多年图谋策划,好不容易让那私生子在俗世之中嚣张跋扈,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借刀杀人成功,决不能因为一个孩子而失败不是?可这样做的风险实在太大,咱们那两个白痴师弟对那老鬼忠心的很呢,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暗中告发?幸好天助我也,这私生子的私生子,居然是个傻子。哈哈,哈哈!”师兄弟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看着一干弟子离开了大殿,被承德大师兄称为老鬼的五转真人阴沉着脸,对刚刚回到前殿的那个杂役说道:“承立,你设法前往你周师弟遇害的地方,看看承德说的是不是真的,同时也查访一下承业和其他三个门人的死因。”那唤做承立的杂役躬身道:“是。”“你尽力去办事,四年后的圣地之行,我会带你前去,看看有没有机缘让你重开魂府。”真人看着承立,慢慢地说道。“篷”地一声,承立双膝重重地跪在地上,浑身都在微微地颤抖,显示心情非常的激动,语声颤抖哽咽着说道:“师……师尊,这是真的吗?”那真人长长叹息一声:“这声师尊,可是多年未能听到了,你这些年的努力师傅我都看在眼里,当年的事情,……,也只能怨你太容易轻信于人,不说也罢。你放心地去办事,你应当知道,师傅我虽然对下严苛一点,但是说话还是算数的。”承立重重地磕了个头,说道:“弟子收拾一下,立刻就出发,请师尊多加保重。”看真人点头,承立站起身来,弓着身往后退去,退到殿门,又是深深的一揖,转身大步而去。真人阴沉着脸,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承业,你这个不孝之子,虽然爹不能明着认你这个儿子,可是这些年来,爹对你的宠爱可曾有少过一丝?现在你去了,可我周家怎么办?你让爹怎么办?”说着话,浑浊的泪水从眼中一颗一颗滑落。自怨自艾一会儿,摇摇头,一声叹息:“哎,算了,虽然不是修真者之间结合的后代,但至少还算是留了个种不是?”真人负着手向后殿走去,进了房间,只见**盘坐着一个孩子,正是已经睡醒的周林。真人站在孩子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那孩子静静地看着真人,目光清澈。打量了一会儿,真人叹了口气,看着孩子那双酷似自己和承业的细长的眼睛,叹息道:“这孩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傻子啊?怎么会这样呢?”那孩子微微笑了下,一张嘴,清脆的童声响起:“这位老爷爷,随便说别人是傻子可不好哦?”这话,哪里有半分痴傻?真人如遭雷殛,身子一颤,往后退了一步,指着孩子说道:“你不傻?”那周林又笑道:“我以前可能傻吧?我也不太记得了呢。老爷爷,我以前真是一个傻子么?我怎么会在这里呢?这里又是哪里?您又是谁呢?”真人急忙抢前一步,拉着周林的手,颤声道:“林儿,你不傻了?你不傻了?真是太好了,我是你爷爷,我是你的爷爷啊!这里是爷爷的家,以后也是你的家,天可怜见,不使我周家绝后啊。”周林的神情一僵,说道:“我不记得我有个爷爷啊?咦?我爹和我娘是谁啊?……”说着皱着眉头,似乎在使劲的想着,忽然“啊呀”一声叫:“我的头好疼,我的头好疼!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真人握着周林的手,眉开眼笑的说道:“林儿,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以前的那些事,忘了就忘了吧,没关系,没关系。忘了更好。爷爷不会骗你,不会骗你的,你真是我的亲孙子,我是你的亲爷爷啊!”周林使劲的抽了抽手,可真人握的紧,抽了几下抽不出来。周林疑惑的问道:“您真是我亲爷爷?那我为什么一点也不记得?我怎么才能相信您呢?”真人想了想,又左右看了下,袍袖一挥,案几上一个盛着清水的透明的琉璃茶盅便平稳的飞了过来,落在床沿上。真人手指往茶盅一伸,一滴鲜血逼了出来,“嗒”的一声滴落盅中;又拉过周林的食指,一挥手,周林的手指未破分毫,却有一滴鲜血被抽离出来,“嗒”的一声,也滴进了盅里。茶盅里的两滴鲜血分别慢慢扩散开来,真人的眉头紧皱,死死的盯着这正在扩散的两滴鲜血,心下看来也是紧张的很。两滴鲜血各自慢慢扩散,终于相触;真人的眉头几乎整个的皱在了一起了。相触的鲜血没有一丝阻碍,迅速的相互渗透,逐渐融合在一起;最后,茶盅里已经是红彤彤一片。看着这个结果,真人眉头舒展开来,一把将周林抱在怀中,“林儿,我的好孙儿。”真人放声大笑,老泪纵横。少顷,真人放开周林,期盼的目光看着周林,“林儿,叫声爷爷听听。”“爷爷!”周林轻轻叫了一声。“哎……”真人喜孜孜的应道。接着,周林问道:“爷爷,您说我叫林儿?”真人点点头:“我那几个徒弟告诉我说,你叫周林。哦,对了,你爷爷我叫周荣登。告诉你,爷爷可是金丹四转真人,很有本事的哦。”周林点头道:“爷爷,那您可不可以教我本事啊?林儿很想学一身厉害的本事呢。”周荣登周真人笑着点头:“那是自然,爷爷一身的本事,不传给我乖孙,传给谁呢?”周林又说道:“爷爷,您说我叫周林,可孙儿觉得这名字不好听,而且,孙儿对以前的事情也记不到想不起来,孙儿能不能改个名字啊?我怕如果还叫周林的话,以后会不会傻回去呢。”周真人捋着胡子想了想,说道:“也成,没准就是这个名字犯了邪呢,改改也好;你自个儿说说,你想改个什么名字?”周林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道:“爷爷说,没准就是这个周林的名字犯了邪,那要不我就改名叫离邪,周离邪,如何?”“离邪?周离邪。”周真人念叨了遍,哈哈一笑,说道:“成,这个名字不错,就叫离邪,周离邪了。”“谢谢爷爷,那从今而后,孙儿就有新名字了。”周离邪谢道。周真人心情很好,叫了声:“周离邪……”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分外开怀。周离邪的心情也同样很好,应了声:“哎……”也咯咯笑了起来,笑的分外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