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却是那么美,使白愁飞想起他生平非常过瘾的一件事,但那事有一大遗憾,而今晚就是赏补这遗憾的时候。而且,也使他不禁自问:当日,温柔还在"风雨楼"出出入入的时候,他就没发现温柔的靓俏么?不。七、八年前,他初加入"金风细雨楼",加上温柔是苏梦枕的小师妹,而且他也看得出来,王小石对温柔很"有感情"。他是一个以"大局"为重的人。"大局"其实就是他的"野心"。何况在那时候,温柔还小。再漂亮的女子,还未成熟之前,还是不够风情。白愁飞志不在此。他觉得自己犯不着去按这个"机纽":他可不愿在轻轻一按之下,这些贵人全变成了他的敌人!他犯不着这么做。之后,王小石逐渐退出"金风细雨楼"的领导层,自己那段时候,正在招揽实力,建立势力,他可没多大的余力去兼顾其他的事。他要发泄就有女人,大可不必因女人而引苏梦枕的忌讳,除非他用另一种完全不必负责,不伯后果的方法。直至他撂倒苏梦枕后,王小石却回来了。温柔在过去几年,也常跟"七大寇"、"七道旋风"那干人混在一起,他无心理会,无意惹上这一笔风流债。王小石回来后,温柔也常留在京师了。这反面使白愁飞有一种感觉:——怎么白白放过!(要不是我不在意,会轮到那块连木头都不如的石头么!)(她已跟小王八蛋好了么?)还没有吧?看她步行姿态,还是处子之身吧?他以手支柱,斜倚凭栏,白的袍在暮黝里,骤眼看去,更显黑白分明,但事实上白和沾了点暮色成了略灰,暮黯也因这反映成了淡灰,所以仔细望去,反而成了个不分不明、不甚分明的人物。温柔忽然发现了他。有点腼腆。她今天下了决心要去"金风细雨楼"兴师问罪之际,忽觉这几天常在外边逛,又给那龟孙子禁锢了老半天,虽然待自己礼遇有加,但她大呼大闹老半天,自然披头散发声也嘶哑。她到现在仍不明白:既然大白菜已抓了小石头的家人,那么,自是足以威胁小石头了,那还要派人拿住自己作甚?——她意想不到的是:孙鱼拿她作为人质,是为了要达成白愁飞的指令"叫王小石来见我"而私下决定的,白愁飞本身并不知道这件事。孙鱼为了立功,既不敢也不想向白愁飞"借人",而他看准了王小石的性情,只要扣住了温柔,就没有王小石不愿去的地方。温柔既想不通,偏要想,就越想越气。不过她也知道生气易令人老。她最怕老。怕自己难看。在象鼻塔里,出发前,她忍不住在妆台照了照那面青铜镜。整了整衣衫之后,又觉得还是不满意,于是更换了件枣红色的衣裙。然后她又撂了头发,仍是不大满意,所以就梳了另一个漂漂亮亮的发型。但她不擅梳妆——以前,在洛阳,有老妈子为她梳头打扮。她足足梳了老半天才把头梳好。可是又觉得衣衫太老气了,不搭衬。于是又换。换了就照镜子。不满意的又换。直换到一件辣红镶金绣紫幅花边的前衫时,她才满意,再好好端详镜子里的她——可惜就是衣服太抢眼,比她的人还夺目。于是她又往脸上涂涂抹抹。画眉。扑粉。涂胭脂。打扮好了,真是出落得像个美人儿。之后她就兴致勃勃地要出门。忽觉得不妥。她再照照镜子:没有不妥。镜里的人很漂亮,尤其是一对含春漾水波似的眼睛,还有杏靥桃腮艳艳粉粉,但她看自己也却觉得越看越不像是自己——自己平素手大脚大、手租脚粗的,扮那么漂亮干吗?——何况已严冬了,这两天虽转暖些,但穿那么轻薄的衣衫出去不怕着凉也得怕着人心凉!想到这一点,脸上不禁有点发热。像夕晖照得太近了不经意灼了那么一下似的——咄,只不过是见那么个大白菜!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了不起!——他一向对自己还爱理不理呢!打扮那么漂亮,万一他看都不看,自己的脸可在哪儿搁去!给谁看嘛!什么大白菜、小石头,全不是男人,都不当自己是女人,想到就气!温姑娘一跺脚,一咬牙,又回到妆台。这次不是化妆了,而是把已化好的妆一一擦去、揩去。脸上弄得一塌胡涂。之后,她去洗脸。洗了脸,又更了件粗布衣,他就那么一张清水脸蛋儿(杏脸上还有未抹于的水珠,一粒粒的如珍珠露水,眉毛还湿黏在一起,显得更粗更黑,黑刀尖儿细桃般的秀气!)出门去。一只脚才跨出门口,想想又不妥:这一番心血哪,把脸呀眼呀耳呀眉呀了半天,还恨不得把鼻子拎高一点掰宽一些,像那个雷媚一样,这样才美些,巴不得把腮颔扶呀捏呀的想捻得尖削些、清减些,这才能跟雷纯那么艳丽。结果,弄了个半天,跟先前没两样的,就出门去了,仿佛很不值。所以她又重新坐下来:化妆!终于,她是画了眉、口红,添了点粉,换了件红毡赭衣才出去,临出门前,还再补些香水——却不料吴谅、何择钟等人居然还不让她出去。好,不给本小姐出去,本小姐就溜出去。于是,她就溜了出去。不过,半途上还是给人缠上了,要她回去。她硬是不回——反正己出了来,人家好汉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本姑娘是出得了来就是离了家,抬上八顶大轿本姑娘是兴尽了才回老家去!没法——这姑娘谁也拿她没办法。既然没办法,就只好陪她过来了。是龙潭渡龙潭。系虎穴入虎穴——谁教他遇上了温柔!已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