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尘欲言又止略带几分无奈的被玉词亲自送走,修长的背影在素颜的眼里带了几分萧瑟,素颜只是淡淡的敛下眸子,端起面前的茶轻品了两口看向碧柳,“晚上不用去夫人那边请安,晚饭咱们自己去,另外你派个丫头过去看看勤哥儿,要是还没用饭的话让金嬷嬷带他一起来过用吧。”“是,少夫人。”碧柳屈了屈膝,心底微微一叹。也不知道自己这主子是怎么想的,像什么别的陈姨娘之类巴不得世子爷去自己那。可自家姑娘好,每每都和世子爷闹的不开心,像今个儿,竟然连饭也不留直接把人赶了。只是抬头看到素颜微微垂下的眸子明显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她也只得把话咽回肚子里了。自家姑娘不是不懂这些道理,想来定有她的主意吧?而且,她只是一个奴婢,说少了主子听不进去,说多了重了惹人烦。罢了罢了,反正她好坏都是陪着主子的。湘竹帘轻晃,碧柳的背影渐渐消失,素颜始放下手里的官窑茶盅轻轻一叹。碧柳如何知道她的心思呢。若是说她之前是想着一心和李逸尘和平相处,然后平平静静的生活下去。可是到了现在,随着几次和李逸尘的相处,她之前的那个念头却开始动摇了。李逸尘这个人若真的只是个侯府世子也就罢了。或者说,这个侯府是风平浪静哪怕只是一般的自家府里人斗斗心眼耍耍心眼什么的她也没看在眼里,可是随着她这段时间看到的是什么?李逸尘身中巨毒,却不敢言不敢说,现在受伤了吧,竟然还是瞒着全府。是他李逸尘太过神秘还是这外表平静的侯府内里掩藏了太多她看不到的东西?可不管是哪一种,对于她来言若是卷进去那无疑是极度危险的。她有能力自保甚至保全周围的人吗?轻轻的靠在软榻上,由着两个小丫头给自己捶腿,咪了眼的素颜心头快速的盘算着。接下来她该如何行事才好?有了一个柳家,在很大程度上解开了她的束缚——姨娘现在可以自保了,至于浩然,应该舅舅也会有所安排。自己呢。是继续把自己困在这一方深宅大院里,还是要抛开这些枷锁自此后海阔天高任鸟飞?轻轻的叹了口气用力的揉着眉心,她只觉得头痛欲裂。李逸尘若真的只是个病重缠身的人多好?“少夫人,您头疼吗,奴婢帮您揉揉吧。”“好。”一个小丫头把手里的美人锤放下,又去银盆里净了手,拿了帕子擦干净,始屈膝蹲在素颜身侧伸了手指动作轻柔的在素颜的额头两侧轻掂细揉了起来,不一会素颜就觉得头没那么难受了,心里堵着的那口闷气好像也消溶不少,难得的放松了整个人,由着这两个丫头服侍,素颜心底却在晒笑,果然享受这种东西是会让人上瘾的。门外响起轻而略显杂乱的脚步声,尚带着金嬷嬷无奈的声音,“勤哥儿您慢点,小心着脚下。”“不怕的金嬷嬷,母亲说,我都快五岁了是大人了呢。”软软稚嫩的童言听的屋内的素颜抿唇一笑,挥手让两个丫头退开,她慢慢的坐起来,帘子轻晃,是一身宝蓝色刻丝小袄,脖子上挂了个赤金璎珞项圈的李义勤蹦跳着走了进来,看到半坐在软榻上的素颜双眼先是一亮,继尔乖乖的站下身子行礼,“见过母亲,给母亲请安。”小身板挺的直直的,规规矩矩的行礼,小大人一样,唯那双乱转的眼出卖了他。逗的素颜面上堆起了笑,她伸手招他近前,“过来让我看看,勤哥儿手里拿的是什么?”“是笛子,母亲,这是大伯父买的。”胖乎乎的手挥舞着,乌黑的大眼里透着欢喜,宝贝一样拿到素颜面前。“母亲你看,漂亮吧,这里有小鸟哦,还刻了花……”笛子做工很精致,通身碧绿,刻了花鸟,又以玫红色的络子坠了。难怪勤哥儿这样的欢喜,就是她这个大人看了也觉得好看。只是,送笛子的人,勤哥说是大伯父……那么就是李逸尘的庶出哥哥,侯府的庶长子,那个大李逸尘一岁的李逸森喽?“你大伯父经常给勤哥儿送礼物,勤哥儿也很喜欢大伯父吗?”“嗯,大伯父还给勤哥儿买糖葫芦呢。”“……”李逸森对这个侄子也未免太好了吧,是真的只是喜欢小孩子吗?想起她入府之后和李逸森两人之间仅有的几次见面,素颜长长的眼睫遮了下来。温润儒,平和稳重……虽是庶子但却看不出半点的自卑,哪怕是在黄夫人面前也只是平平静静一派坦然。带人接物整个侯府里无不念其好的,就是当初对自己这个庶女身份的弟妹当全府人都带着有色眼镜来看她时,李逸森每每见了面都是客客气气甚至带了几分敬重的……被勤哥儿晃着袖子唤回思绪,低头就看到一双带着渴盼的大眼。“母亲你说好不好看,大伯父还答应只要我学会了笛子下次就带我上街呢。”“笛子很好看,勤哥有没有谢谢大伯父?”“有啊有啊,我有和大伯父说谢谢的。”挨坐在素颜的身侧李义勤没了初初的敌意和敬畏,毕竟是个孩子,在素颜的刻意之下金嬷嬷等人均明白了此刻能握着她们这些奴婢生死的人是素颜,又有素颜三五不时的关注着小家伙,慢慢的在素颜的诱导之下终是褪去了大半部分的戒心,面对着素颜能偶尔撒个娇或是多少恢复几分孩童的天真活泼了,听到素颜带笑的甚至有几分鼓励的眼神,他只壮了胆子点头道,“大伯父还说等我以后学会了再帮我买最好的笛子,母亲,最好的笛子比这个还好看吗?”“是,等勤哥儿学会了吹笛长大了,想要什么样的笛子都有。”“真的?”“自然是真的,母亲怎么会骗你?”笑着捏捏勤哥儿胖乎乎的小脸,手上传来的触感很舒服,软软绵绵的,让素颜跟着咪起了眼,真想再咬两口,所幸门外及时传来玉词的声音,“少夫人,晚饭已经摆好了,少夫人和小少爷这就去用还是……”坐在素颜身侧的勤哥儿眼珠转了转,肚子发出咕噜噜声响。抬头看到素颜带笑的眼神,小家伙红了脸,不安的扭扭身子,“母亲。”“勤哥儿可是肚子饿了,那你现在告诉母亲,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去吃饭?”她之前就发现李义勤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从不和人说出自己正确的要求。吃饭啊穿衣啊喝水什么的都是身边丫头婆子问着他才点点头或摇摇头。这样下去对小孩子的成长可不好。李义勤可是侯府世子的庶长子,虽是个婢生子,可李逸尘这个样子,以后谁说的清楚?黄夫人只是宠溺着他,府里人是奉承着,可她却是真心的想让李义勤好点。“要,勤哥儿肚子饿了,母亲吃饭。”“好,咱们一起去吃饭。”牵了勤哥儿的小手素颜笑吟吟的起身向偏厅走去,门口陈姨娘刚到,眸光流转盈盈浅笑着屈膝向她行礼,“少夫人,勤哥儿,妹妹服侍姐姐和小少爷用饭。”“不用多礼了,进来吧。”素颜也不看她一眼的直接走进了偏厅,对于一个整天花孔雀一样在自个跟前晃的女人。任谁也不会有多好的脸色的。丫头们摆好菜给素颜盛了碗米粉,又给勤哥儿盛了半碗,金嬷嬷才一抬脚就被素颜轻瞟瞟的眼神看的心底一悸,瞬间垂下了眸子,勤哥儿却看也不看金嬷嬷一眼自个接了丫头递来的银勺拿在了手里,手抬了抬看样子是想要开吃却在眼角余光瞥到身侧的素颜之后规规矩矩的坐正了身子,向着素颜甜甜一笑,“母亲用饭。”“乖,勤哥儿也吃。”虽然素颜不赞成这样拘着小孩子的性子,可这些该有的礼貌却是绝不能少的。别说这种以礼仪为重的古代侯府了,就是现代餐桌上也受不了小孩子不懂事啊。陈姨娘微笑着站在素颜身后,不时的代替丫头给素颜和勤哥儿布菜。一开始素颜是极不习惯的,可后来慢慢的,嗯,她被同化了。她不让人家来人家觉得自己是在嫌弃她,一副委委屈屈受了天大冤枉的样子。无非就是想表现她自己的识大体罢了。即是这样那就给她一个机会呗,反正被人看着也少不了块肉。饭罢,又和勤哥儿陈姨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子话,金嬷嬷便带着勤哥儿,以及陈姨娘两拨人相继告辞,素颜也不留,只吩咐碧柳亲自和着金嬷嬷把勤哥儿送回房,晚上怕天凉又让小丫头给勤哥儿给了件披风穿上才放他走。不一会碧柳回转过来,“少夫人,小少爷已经安顿好了。”“可吩咐金嬷嬷小半个时辰之后再给他洗澡,这段时间不许躺了也不许乱**跳的?”“说了说了,奴婢都吩咐了,您就放心吧。”碧柳笑着把手里的参茶递过去,“少夫人您对小少爷照顾的可真周到,小少爷有少夫人操心真是他的福气。”接过茶盅抿了一口素颜叹口气,只把身子靠在身后的迎墨大靠枕上索性把身子歪了下去,另只手伸在小腹间轻揉着,今天是她身上的小日子来了,不知怎么的有点隐隐的痛,抬起头看眼窗外,黑漆漆一团,两排迎风灯影里,窗前梧桐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地上是被如银的月色拂照出来的斑驳的婆娑树影,心里莫名的一阵伤感,她强行收回自己的眼神对着碧柳笑笑,“我只是觉得好像看到了第二个浩哥儿,不过是个孤独的孩子罢了。”“是姑娘好心。”夜色渐渐深下来,碧柳和玉词两人服侍着素颜歇下。轻轻的退出里屋碧柳客气的笑,“辛苦玉词姐姐了,姑娘睡觉素来轻的很,人一多动静稍大一点就醒了,所以晚上没什么事几乎都不用人的,我在这里守着就是了,玉词姐姐也累了一天了明个还要早起赶紧去歇着吧。”“那好,就辛苦碧柳妹妹了。”彼此福了一福,碧柳脸上是轻轻的笑,疏离而客气。看到玉词蛾黄色的比甲背影一闪消失在夜色,轻轻的撇了撇嘴。若不看在她是夫人身边派过来的,自家姑娘才不会这么客气呢。最讨厌这种吃里扒外的奴才了。要是让她发现玉词敢对自家姑娘不利,她一定对她不客气。灯影里,碧柳挥挥小拳头,脸上是故作的恶狠狠的模样倒让她多了几分别样的可爱。树上的叶子落的差不多时侯,冬季终于以着一种慢腾腾如同迟暮老人般的步子出现在人们的面前,比之秋季的萧瑟夏季的炎热春季的温润,冬季带给人们的就是寒冷,上京城的冬天和素颜记忆里北方的冬季差不多,滴水成冰,才进入十一月中旬,已经接着落了两场雪,当第三场雪落下来的时侯,已是进入了腊月了。这一场雪落的很大,人踩下去瞬间没及脚踝。侯府里的都因为寒冷而困在了屋子里,黄夫人早早就免了早晚的请安。各屋子的媳妇们却不敢因此而怠慢,特别是素颜和洛氏。两人竟不约而同的采取了折衷的方式,把请安的时间改为了中午,当然了,若是遇到阴天或是下雪等坏天气就只是派个小丫头跑一趟罢了,时间一点点流逝,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素颜却迎来了两场的喜事——一是三房要娶亲了。时间就定在腊月十八,听说是特意找人在钦天监里算的好日子。三房的朱夫人终于在忍耐了小半年之后给自己的儿子又定了一门亲。对方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却是定国公府庶出一枝的庶女,姓刘单名一个玥。有一个哥哥是举人出身,但却是父母双亡寄居在伯父家里。此次回上京本是随着伯父一家述职,不知怎么的那一家和朱氏搭上了线。两方一说合,一个是娶过一回妻的人,一个则是十七岁没什么家势的庶女。朱氏咬咬牙也只能应了下来。前面的四奶奶孟氏被送到家庙没两月就病逝了,朱氏只是回了黄夫人一声,直接叫了两个婆子寻了块地弄了口薄棺就此了结了她的身后事,无儿无女没所出,又犯的是那样的事,若非朱氏心存顾忌怕传出去自己的两个女儿和余下的小儿子不好议亲她非把孟氏做下的丑事好好的张扬张扬出了这口闷气不可,一想到就是自己千方百计挑来的儿媳妇不但做下那样的丑事,还让自己在素颜这个新进门的侄媳妇以及两个妯娌那里丢那样一个脸,她就恨不得把孟氏从棺材里起出来再抽上一百鞭。她自问待她不薄,也不是个苛刻的婆婆,她怎么敢就做出那样不要脸的事?孟氏出事之后侯府和孟家算是交恶,朱氏几次出门遇到孟家的人都被明讽暗刺。直到最后一次朱氏忍无可忍把孟氏做下的那些事直接捅到了孟家人面前。这才算告一段落。可无论如何孟李两家的关系却是再不能挽回了。腊月十六,素颜穿了桃红撒花风毛窄银袄,配了月白蝶纹束衣,外面罩了大红色带毛的狐皮大氅,又带了风领,手里捧了六角形的刻花雕木的紫铜小手炉儿,只带了碧柳玉词和二个小丫头几个随行的护卫自二门换了马车直奔位于平安街的柳将军府而去。车轱辘碾压在大街上发出吱吱哑哑的声音,风声不时的吹在车厢上。发出啪啪砰砰的动静,车帘换成了厚重的棉帘,车厢里点了火炉放了银丝炭,又铺了厚厚的羊毛地毯,倒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冷,碧柳和玉词两人随侍素颜身侧,碧柳给她倒了杯滚烫的参茶,“少夫人您喝了暖暖胃吧。”“别顾着我,倒是你们两个,穿的那么少,该冷了吧,赶紧过来烤烤手。”“谢谢少夫人,奴婢不冷。”话虽这样说,可玉词却还是往碧柳的身侧偎了偎。随着靠近火盆,小脸被火映出几分霞红,俏媚的大眼里悄悄浮过一抹感激。相较于碧柳在素颜面前多少带几分撒娇的随意,玉词却是谨慎的多。她知道自己在初晴园是不受欢迎的,因为她是夫人派过来的。她也想像碧柳那样一心为主,可是随着她被黄夫人给了素颜,她就知道自己以后不会好过的。少夫人这边的人猜忌着她,黄夫人那边怕早晚也会弃了她吧。可不管如何她是感激素颜的。最起码少夫人没有故意的为难她或是冷落她。或者她只要做好本份工作,服侍好少夫人……等年纪到了出去配个小厮什么的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吧。咬了咬唇她微微的垂下眸子,掩去眼底深处的些许黯淡和伤感。想起了母亲把她卖给人贩子时哭着说的一句话,这就是她的命呢,就认了吧。街上的行人很少,车子一路畅通直接停在柳府大门,早有小厮迎上来,“是表小姐到了吧,老爷已经吩咐了,直接请表小姐进府。”说着话已经早有小厮向里报信去了,碧柳玉词两女打起精神掀起车帘踩着脚凳下车,而后转身扶素颜,“少夫人,您小心,外面风大,先把风领系好,还有您的手炉,别冻着了。”“你们两个倒是成了我的管家婆了,玉词你可别和碧柳学,只她一个我都受不了,再多一个怕我头更要疼了。”素颜笑着由两丫头把自己扶下车,早有乖巧的小丫头把手炉递过来,手炉里才刚重新换了炭,上好的银丝炭烧起来一点异味都没有,玉词心思巧又往炭火里丢了些檀香,现下细细嗅起来竟带着几分馨香,玉词看着素颜心情好也笑着打趣道,“奴婢倒是想和碧柳妹妹学,只是可惜,就怕画虎不成反类犬了呢,到时少夫人和碧柳妹妹怕又该骂玉词笨了。”主仆三人说笑着转身,素颜便看到将军府的正门竟然打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走出来,柳眉俊眼干练中透着股子果断,身后几个嬷嬷丫头拥着,年轻妇人身侧是她母亲柳氏,柳氏的身侧跟着浩哥儿和另外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孩,眉目与浩哥儿有相些的相似,但却比浩哥儿整个人多了分沉稳和坚毅,她脑中一转已是猜到眼前这年轻妇人和小男孩的身份,这就是她大舅舅的妻,儿了吧?“素颜见过大舅母,母亲。”素颜屈膝行礼,这是应该的,柳氏只是欣慰的笑着擦了擦眼角,沈氏却不等她的膝盖弯下几步上前已扶住了素颜的手,“傻孩子自家人哪里有那么多的礼,再说了你还是世子夫人呢,难不成让舅母也给你见礼不成,来来,我刚还和你母亲说,早知道天这么冷就不该让你们跟着折腾,赶紧进屋说话去。”说话的语速比较快,脸上笑意满满,眼底一片真诚。而且身侧柳氏脸上的表情也是满意的,想来这个舅母应该是个不错的人。素颜只抿了唇笑,“舅母体衅外甥女,颜儿感激,但给舅母见礼却是应该的。”一行人拥着素颜向后院行去,浩然早贴了过来,只围着素颜的身侧猴子一样跳来跳去。“姐,姐我可想你了。”“姐姐姐,我学会射箭了,真的,我都能射中天上的鸟儿了,不信一会我射给你看。”“姐,我还会打拳了哦,都是三舅舅教的。”“……”喋喋不休的在素颜身边念叨着,浩哥儿恨不得把自己这段时间所接受到的新奇古怪的玩意儿都分享给他姐知道,只看的一侧沈氏有些羡慕的看向柳氏道,“他们两个姐弟的感情倒是好,呵呵,妹妹真有福气。”眼底一丝极淡的黯色划过,若当初自己的大女儿好好的,也该是个好姐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