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

车外刮起的风里透着森森冷意，黎明中一缕曙色自东方隐隐的升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冬日清晨透骨的寒，素颜只抱了暖炉自个靠在车厢里，车帘被风吹的啪啪作响，随着风声传进来的，是小厮侍卫们杂乱的脚步声，以及中嗒嗒的马蹄声——马自然是李逸尘骑了出来的。想着刚才的上车时的事，素颜的眉微微蹙了起来。他是在关心自己么？先是和黄夫人给自己说话，又在她上车之后让长安悄悄递来了一个食盒。里面全是她爱吃的点心不说，竟然还用了层炭火煨了热的。一粥碧梗米粥，两碟小菜几碟小点心……食盒下面有一张纸条，只是简单几个字——让她放心一切随在黄夫人身后就是。接过碧柳递来的粥，素颜捧在手心细细打量半响只是沾了沾唇。抬头便看到碧柳促狭的笑，不禁瞪了她一眼，而后她想了想只是拈了几块点心，却不敢再吃多了，只把余下的都让两个丫头随意收了，她怕吃的太多有麻烦。她现在去的可是皇宫，皇宫里都是些什么人呀。若她的肚子真不舒服可绝对是个麻烦事！“姑爷对姑娘可真好。”“是啊，世子爷可从来没有这样挂心过别人呢。”玉词话一说完觉得自个的话有点不对劲，偷偷的瞅下素颜低下了头。素颜却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们两个一眼随即只是笑了笑。微闭了眼靠在车厢上，听着外面的风声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李逸尘……舌尖轻轻的把玩着这三个字，素颜难得的心情波动了起来。侯府和皇宫中间隔了三条大街，小半个时辰的路。因为是黎明，又是年节，路上并没有多少人，以往大清早还会有上朝的轿子来来往往，这会却只有李府一家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平稳的行驶在宽阔的大街上。碧柳和玉词两人看着素颜闭目好像在休息，只乖巧的坐在一侧角落里。外面的马蹄声嗒嗒嗒的一直响，搅的素颜心头有些不安。也不知道是因为心头那点涟漪还是因为即要到达的地方是皇宫。反正素颜心头是多了几分不对劲，有点闷闷的，好像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眉头皱起来，她深吸口气霍的睁开眼。那边厢碧柳赶紧坐正了身子，“少夫人，有什么吩咐吗？”“我没事，你别管我。”说着她蓦的坐起身子，唰的拉开了车帘，一阵冷风吹起来，刮在脸上如刀子刮过一样的疼。猛不丁的打了个寒颤，素颜却一下子头脑清醒了起来，身侧碧柳玉词两女已经惊呼了起来，“少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和奴婢说就是了，赶紧放下帘子，要受风寒的。”二女同时都向着素颜移了过来，碧柳更是一脸的担心。这风那么冷她家姑娘要是受了寒可如何是好？素颜只回头轻轻一笑，正想着把车帘放下，一道声音自风里传过来，“是少夫人有什么需要吗，你们两个奴才是怎么当差的，不怕让风灌到少夫人，还不赶紧放下帘子。”是李逸尘，他的眉头微拧带着几分不悦自马上行了过来，却在挑眉看到车帘掀起的一角露出的竟是素颜轻抿了嘴角微笑着的表情之后先是一怔，继尔眉头蓦的挑了起来，再出口的声音虽低却带了几分轻责，却是向着车内玉词和碧柳，“你们两个丫头是怎么照顾少夫人的，吹了冷风可如何是好？”“我没事，只是想问问你到了哪了。”“车子坐闷了吧，马上到皇宫了，你别担心，一会下车跟在娘亲身后就是。”“好。”素颜的眼神盯着他，半响后缓缓的勾唇一笑，眉眼弯成了月芽儿。他这应该是在担心自己吧？“你也别担心，我一定寸步不离夫人。”“嗯。”放下车帘，轻轻的揉着眉心，素颜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先就这样吧。余下的应付了这一关，过完年后再说好了。马车在宫门前几十余米处便停了，有小太监专门迎了过来，素颜尚不曾下车便听到一道尖尖细细的带着太监独有的阴柔声，“是宛平郡主和世子夫人吧，奴才可是奉了皇后之命等侯多时了。”宛平郡主是黄夫人的封号，皇家御赐的郡主，又是当今皇后之妹。自是和别家命妇世勋夫人不同，车子还不曾停稳便有侯命的小太监过来接引了。素颜踩了脚蹬由着碧柳玉词两人扶下马车，便看到不远处黄夫人正满面带笑的和几个小太监说话，她想了想走过去笑着屈膝给黄夫人行了礼，低眉顺眼却又面色含笑的退在黄夫人身后两步始看向几个太监，“几位公公好。”“哟，世子夫人您客气。”几个太监都是满面带笑，向着黄夫人赞了素颜两句，却并没有再多看素颜一眼，只是笑看向黄夫人道，“杂家可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来接两位进宫的。皇后娘娘生怕郡主和少夫人天冷受不住……郡主请，世子夫人您请。”“能得皇后娘娘掂记和牵挂，又劳公公走这么一遭，可是我们娘俩的福气了。”黄夫人笑着拍拍素颜的手，“这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孙总管，你也见见吧。”这是在给自己介绍人，间接的承认自己的地位了么？素颜微垂下的睫毛轻颤，却大大方方的屈膝福身，“见过孙总管。”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人即能被皇后派来迎接黄夫人，想来该是皇后的心腹。初次见面不能失礼但也没必要太过恭敬。那样反会让黄夫人和这些人觉得自己过于谄媚而轻视小瞧了自己。素颜相信只要是自己的礼节到了保持低调时刻跟着黄夫人的步子走就成了。“杂家可不敢，郡主您客气，世子夫人多礼了，两位请吧。”“孙总管请。”自皇宫偏门而去，有早备好的暖轿黄夫人和素颜一人一顶。太监一声起轿后直接奔了皇后的凤翔殿。暖轿行驶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换算成现代的时间估计得有二三十分钟，素颜只在心头嘀咕，难怪要用暖轿，这要走路的话一会见皇后估计得重新梳妆——仪容不整可是绝对不允许面见皇后的，那样就是冲撞和对皇家不敬，要没命的！轿子并没不能直接进凤翔殿，在离着皇后宫殿不远处的玉华殿便停了下来。几名太监引路，“郡主，少夫人您请。”素颜并不用丫头扶，只乖巧的走过去搀了黄夫人。一行人袅袅行行的走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触目所见逼人的繁华扑面而来，皇家天子贵气令的素颜竟也一时失神。红墙绿瓦飞檐走壁，五步一高楼十步一亭阁，长廊如带迂回曲折。回廊环绕象钩心，飞檐高耸象斗角。巍峨耸立弯弯转转，幽冥迷离，曲折回环如同走入了迷宫。所有人的气息都是轻的，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便是脚步都是轻的不能再轻。落在地面上只是一阵沙沙的声响。素颜甚至觉得她自己能听的到自己心跳声，身后两个丫头更是全身僵硬紧张的不成。只低了头随在素颜等人的身后迈着机械的步子。不知走了多久在前面引路太监终是出了声，“郡主，世子夫人，凤翔宫到了，皇后娘娘这会应该已经等急了，您两位里面请。”随着那太监阴柔却故作和蔼因此听起来极是别扭的声音响罢，素颜缓缓的平抬了双眸，入眼的便是凤翔宫正红朱漆大门，大门的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凤翔殿。这里就是皇后的宫殿了。素颜深吸了口气愈发的低眉顺眼了，她宁愿让人看了觉得低调也绝不能行差一步。黄夫人似是觉出她的紧张竟伸了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臂。素颜抬头，就看到黄夫人微笑的眼神，那里面竟然含了几分鼓励。她一怔，接着就抿了唇角，脸上的紧张竟是真的褪了不少。宫门口有嬷嬷笑着福身行礼，“郡主您可来了，皇后娘娘可念叨您不少时侯了。刚刚还说若您再不到怕是赶不及见了呢。”看说话的语气很是熟悉，恭敬里又带着几分亲切，素颜冷眼看着，心头已经明白这约是皇后面前的红人了，说不定还是黄家的陪嬷了，她这里转着念头，黄夫人已经笑了起来，“竟是劳你来接我了，皇后娘娘最近可还好？”“好好，就是想郡主呢，老说郡主怎的也不进宫来。”兰嬷嬷笑着迎几人向宫内行去，又看向素颜，“这位便是世子夫人了吧，郡主好福气。”“是，我这媳妇没什么好的，就是孝顺和还算听话，也是托了娘娘的福了。”“世子夫人看着就是个聪明灵俐的，也不愧了娘娘当初的心思了。”“可不是来的，想想还真是多愧了娘娘。”两人一行走着说话，素颜只是保持一个标准完美的笑容。然后不时的朝着那位嬷嬷娇羞的笑一下，即有恰到好处的娇羞却又不显怯懦小气……想来她这样的表情和动作应该符合这些人的观点了吧，只是听着这位兰嬷嬷的话素颜心头却是有了几分疑惑，看她和黄夫人这对话的意思，好像她和李逸尘的这门婚事竟还和皇后娘娘有关？兰嬷嬷领她们进的是凤翔殿的偏殿。有宫女挑了帘子毕恭毕敬的向着兰嬷嬷行礼，“嬷嬷，可是郡主和世子夫人到了？娘娘说了，请郡主和世子夫人直接进去就是。”兰嬷嬷则是一脸带笑亲自帮着黄夫人挑了帘，“郡主请，世子夫人请。”殿内暖意薰薰，隔开室外的冰冷，仿佛是又一重天地。兰嬷嬷恭敬的声音响起来，“娘娘，郡主和世子夫人到了。”黄夫人的脚步顿了顿，大礼参拜，“臣妇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什么都不会但不妨碍素颜有样学样，更何况她在家里黄夫人也让人教了她不少宫中礼节，本一路上提着的心却在踏进偏殿的一瞬蓦的平静下来，有什么好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如同她能遭遇这奇异的穿越一样，这么诡谲的事她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随在黄夫人的参拜的声音本来有几分燥动的心竟缓缓的平静了下为，她慢慢的屈膝跪下去，“妾身见过皇后娘娘，娘娘福安。”黄夫人为正经的侯爷夫人，又是御赐郡主，可以只拜而不跪。她却不过是个不曾上表的世子夫人，是得跪的。哪怕她心头有再多的不愿意，可在这种地方就得随时准备着下跪。好在她的膝盖才着了地那位兰嬷嬷便扶了她起来，头顶上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赶紧给郡主赐坐，这就是尘哥儿媳妇吧，好乖巧的样子，妹妹真真是有福了，赶紧起来吧，地下冷都是一家人无需多礼。”说着那道声音已经吩咐宫女看座，“以后来了这里只当是自家，本宫可是从来都把尘哥儿当成自家孩子的。”“多谢娘娘赐坐。”任由着皇后在那里说话，素颜只是低眉顺眼面色带笑标准的如同雕刻出来的。心底那个不屑自是不用说了。让她别多礼……自己一进殿她为什么不直接就免礼，黄夫人都拜了，自己已经跪了再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若她真的不跪怕这会早心底恨的不知道要给自己穿什么小鞋了。素颜只是微欠了身子坐下，耳观鼻鼻观心的垂眸聆听。耳边是黄夫人和皇后娘娘两人客气的寒喧，“那是娘娘抬爱，尘哥儿的福气。”凤坐上皇后娘娘一身凤冠朝服，头上凤钗珠翠插了满头，金光闪闪耀眼夺目，只静静的坐在那里便是一身的皇家贵气威仪令人不敢逼视，素颜只用眼角瞥了一下便飞快的垂下了眸子，皇后和黄夫人有几分相像，但大约是所处环境不同，较之黄夫人的雍容华贵，凤坐上的皇后娘娘多的是威仪凛凛，神情眼神明明温和甚至带笑，可却偏让人觉得犀利刺目，如黄夫人同出一辄的丹凤眼自垂眸微笑又有几分腼腆娇羞的素颜身上扫过，皇后娘娘最后带笑的目光定在黄夫人身上，“妹妹你又来了，都说别和我客气了，怎么样，尘哥儿还好吧，我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他了。”“他还好，最近天气冷，就他那身子我也不敢让他多出来。”“也是，尘哥儿的身子总是一个事，不过还好最近两年身子是越来越好。”皇后娘娘的话里有几分叹息，更让素颜觉得奇怪的竟是她说到李逸尘时竟多了几分唏嘘，莫不是真的在为李逸尘的身子担心，可是李逸尘的身子除了每月的毒她真的没觉得弱到要生要死的地步……心底喟然轻叹，素颜只把这个念头抛开，那些事不是她能想的通的，特别是李逸尘和皇家挨的这么近，说不定就会牵扯出什么来，她可不能多事。皇后娘娘又和黄夫人说了会子话，不过是些家常里短，中间偶尔问询素颜几句。不过有大半柱香功夫，便有兰嬷嬷在皇后耳边轻语，“娘娘，时辰差不多了。”兰嬷嬷说的应该是接见命妇晋见的时辰吧？要知道素颜和黄夫人能在这里和皇后见面可是走的后门，而且是提前被引起来的。宫门口可是还有不少命妇在等着晋见呢。虽是轻语但几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黄夫人便欠身行礼，“即如此不敢再耽搁娘娘。”“也罢，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妹妹就先行出去，一会我会让兰嬷嬷去请妹妹，午饭就留在凤翔殿里用吧，也免得饿着肚子回去，被侯爷和尘哥儿知道了说我这个当姐姐和姨妈的不知道心疼人。”说到最后皇后的声音已经有几分打趣，黄夫人只连声道谢又称不敢，素颜只随在黄夫人身后福身却始终只是抿了唇扮出一副害羞的表情……大年初一正午命妇世勋夫人晋见皇后娘娘是大荣国百年来的铁律。而在这一天的同时，皇上则在勤政殿接见那些四品以上的官员。凤翔殿的正殿。素颜和黄夫人被兰嬷嬷派来的宫女亲自带过来时，已经有不少命妇们到了。两人一现身便有相熟的和黄夫人打招呼，黄夫人只笑着一一应了，少不得又把素颜向着一些人一一介绍了，素颜只笑着屈膝见礼，不缓不慢落落大方，竟赢得不少人的好感，只拉了她的手招呼她日后去府里玩，素颜看了眼黄夫人的脸色，在看到她微微点头之后便笑着应了，又有那些黄夫人只挑了眉的，她便也应下，但却多了几分不确定，又不会让人觉出其中的疏离，黄夫人在一旁看了只在心头暗自点头，这个媳妇倒是真的有几分机智的，单就这样诺大的场合不曾有半点怯场就难得了，要知道她初进宫时都出嫁了好几年，身边有娘亲照应着可还是脚软呢……——肃声，皇后娘娘到，众妇晋见——太监尖尖的声音响起来，众命妇顿时跪下，口称“娘娘千岁千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