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早有丫头抱了她起来,安氏一脸的后怕,紧张的自嬷嬷手里接过小小的身子,一边细细的看着怀里的女儿一边瞪了眼身侧的几个丫头婆子,正想说什么,她怀里三岁的莹姐儿却咯咯笑了起来,“抓到娘亲了哦,嘻嘻,莹姐儿聪明。”“是是是,我们的莹姐儿最聪明。”用力的抱着怀里的女儿,安氏眸中一片黯色。上天有什么惩罚为什么不冲着她来呢。这孩子才不过三岁,可却请遍了大夫,所有的人都说她的腿脚是正常的,是检查不出毛病的,可孩子就是站不住,直到现在都要三岁了,也不过是在地下能挪动几步路罢了。“娘亲,咱们是去外祖母家吗?”“是,娘亲带你去外祖母家,莹姐儿开不开心?”“开心,我喜欢外祖母。”莹姐儿抱着安氏的脖子乌溜溜的大眼乱转,小小的脑袋扎在安氏的脖颈间蠕动着,软软的有一种属于孩子的奶香袭上鼻尖,安氏的嘴角缓缓勾起来,正想和女儿说什么,不妨小丫头又搂着她的脖子低低的嘀咕了一句,“可是莹姐儿不喜祖父。”不喜欢祖父,她的父亲?她记得父亲待莹姐儿虽不如母亲亲热,但却也极是疼爱的。看着女儿说罢话就躲在她怀里的样子她心头一暖。还是个孩子呢。此时丫头们已经收拾好,外头有婆子进来请示,说马车已经在二门前备好,安氏便由着婆子丫头拥了向二门行去,婆子接过她怀里的莹姐儿抱了,母女两人上了马车,缓缓驶出周府。莹姐儿一脸明媚的笑容映的安氏也跟着欢喜起来。甚至连莹姐儿不顾规则的掀了车帘一角向外头看她也不曾拦下,只是自个在一旁躲了,又提醒她别多吹了风,待得莹姐儿的咯咯的笑声如银铃般洒过一路时,安氏在周府里一腔的阴霾竟不觉间消融了个五六分。“娘亲,喝茶。”小丫头学着她见过的丫头捧茶的样子端茶给安氏。“我们莹姐儿真乖。”笑盈盈的把女儿拉在怀里,安氏轻抚着女儿的发笑,“莹姐儿还没和娘亲说,为什么不喜欢外祖父呢,娘亲记得上次外祖父还特特让人送了你爱玩的九连环给莹姐呢。”莹姐儿乌黑的大眼转了两下,好像在想什么。最后在安氏笑吟吟看着她的目光里嘟了嘟小嘴,“外祖父凶爹爹。”竟然是因为这个……安氏环着女儿的手臂一僵,竟然是因为这个。看着女儿娇嫩的面容目光复杂而晦暗。这就是血浓于水吧?对于这个到来的女儿周子默是绝对不欢迎的。可是他却又没办法,除了接受就只能接受。几年里他刻意的不亲近莹姐儿,不和她说话,不进她的院子,甚至在她喊父亲时也不过是冷冷一瞥转身就走,可就是这样莹姐儿心里头最喜欢的还是周子默!这就是血脉的奇妙么。马车轱辘声吱吱哑哑的响着,安氏心头一片复杂。她当初,做错了吗?配合着姑母设下那么一场圈套,让那个婚礼毁于一旦。可她没想到随之而来的却是自己也入了局。姑母达到了心思,自个不得不嫁进周府。父母那里也得到了自个想要的。可是她呢。她得到了什么?沉默半响,安氏的眼神终是慢慢镇定了起来。她也得到了。她有莹姐儿……燕京城外五十里,密林前的一片空地上。周子默仍是素白色的麻布长衫,一头青丝如墨简单的用束带系了,神情安然的站在地下,风吹起他的衣衫,衣袂飘舞墨发飞扬里,自有一种从容自在,可没有人看的到,那拢在袖中的双手却是轻轻颤动的!他来这里是见一人个。手心里有一枚玉佩,他就是来见玉佩主人的。这个人是朋友,是故人,更是让他难以面对的人之一。风吹起枝叶沙沙作响,阳光照射在树上,透出一种斑驳的树影光芒,足足过了一柱香功夫,周子默仍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好像他不是来赴约,而是来这里赏玩。可若是有心人自会分辨的出来他平静的眉眼背后的异样。是紧张?是惧意?复杂的非言语可描述。“想不到还是我先沉不住气。”声音低沉里透着一种颓废和懊恼,自不远处悠悠飘来。人影一闪,战惊寒一身似火般的红衣骤然而现。两人只离了几米远,以着他们两个各自的身手和内力,这样的距离自然就不算距离了,战惊寒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周子默的睫毛,望着脸色平静可堪为悠然如似赏玩的周子默,战惊寒的眸中冷意一闪,却是骤然而没,只余一片深邃,用力的握紧了手,他泠哼一声,“娇妻在怀爱女绕膝,想来周公子已然不记得某些人了吧?”“你来,就是想和我说这些么?”云淡风轻般的眼神,平静的语气,轻柔的声音,“如果只是想说这些,你已经说了,我也听了,你可以回去了,如果你要和我叙旧,恕我今日没空。”“周子默,你怎么可以这样平静?”战惊寒眼中全是怒意,他怎么可以用这样不甘他事的语气说着那些话?胸腔里有一股怒气如涨潮的水般在狂烈的翻腾汹涌着,他恨不得伸手揍人!是谁先去招惹人家的?如果不是他,自己和颜儿说不定不会是这样一番情景。说不定她早在几年前就可以嫁给自己了。可都是眼前的这个人。都是他!战惊寒觉得全身的血都是愤怒的,可他更恨的却是自己。如果当初不是他把周子默介绍给素颜,怕也不会有现在。“阿寒,我和她已经结束了。”目光轻敛,周子默的眼神里终是闪出几分遗憾和怅然。结束了吧,不结束又能如何?她的性子是那样的绝决,一旦认准了的事那是绝不会回头。那一场变故里她即受了伤又受了辱。可偏始作佣者却是他的嫡亲母亲!他能如何做?杀了母亲吗,他做不到。当他在那小院前头几天几夜晕倒时不见那道人影出来便知道了结局。没人比他更清楚她的性子,她是那种在某种程度上宁肯玉碎绝不瓦全的性子,不然也不会有之前在御前也誓死和离的话了……是他没有这个福份吧。看着面前昔日的好友,周子默一阵的心痛。真好,他还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她的身侧。可以为着她出头,可以为着她担心和做一切的事。可是他却在几年前就没了那个资格。他早就失去了站在她身侧的姿格了呀。阿寒,你怎么不清楚呢。我比你还想希望她开心,比你还希望能够站在她的身侧。可是他不能。因为他已经不配了。无尽的海水般的悲哀瞬间淹没了他,周子默眉眼轻垂,“阿寒,好好的保护她,照顾她,总有一天你会如愿的。”其实颜儿的心思很软,只要你待她好,她会还以百倍千倍,如同阿寒这样,过不了多久颜儿总会动心的。他爱过的现在还爱着的颜儿很聪明。她会分的清自己真正的心,会感受的到谁才是待她最好的。心头一阵抽痛,让他几乎站不起身子。那样,颜儿就真的远远的离他而去了,是别人的妻了。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里,周子默蓦的转身。“如果你没其他的事,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事,告辞。”他转身便走,没有半点的犹豫和留恋。身后战惊寒一脸的铁青,“周子默你给我站住。”“怎么?”脚步停下,可终是没有转过身子。“我要你和我去见颜儿。”战惊寒一步步走过来,身上的红衫被风吹起来,如同最为妖艳的女子在舞蹈,配着他如墨般的发,令本是偏了阳光霸道的他硬生生多了些许妖色,身子停至周子默身前几步远,他一字字的道,“我看的出来颜儿她不开心,这几年一直都不开心,你和我回去,和她好好说分明,把你家里那些烂事都清了,然后你带着她远走,她一定会欢喜的。”他的声音低沉平静,自有一种不容人置疑的坚定。眼眸里一片幽暗深邃,当说到带着她走时,眸中痛楚和黯然一闪而过,可却被他很快掩去,继尔他在心头自个给自个打气——是这样没错的。颜儿那日不是说忘不了他吗?那么只要她开心,他便把他给她带回去。至于其他的事,只要颜儿开心,其他的又算什么?包括他自己。只要她开心,都不算什么。“你竟然让我带着她走?”周子默的声音蓦的多了几分惊讶,终是不复之前的平静了。他转身,如刀般犀利锋锐的目光盯向战惊寒。半响过后蓦的一笑,“阿寒,你很爱她。”爱到不顾一切,爱到为了她,能亲自来劝自己。可是阿寒,我和她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他摇摇头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回去吧,阿寒。”才转身抬脚要走,身后一道破空的风声向着他袭来。战惊寒愤怒的声音响起来,“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两个人明明都有着最为上乘的武功,可却如同个孩子一样扭打起来,你一拳我一脚的,你打在我脸上,我踹在你胸口,就这样撕打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最终筋疲力尽的两个人同时看了一眼呼哧喘着粗重的气各自松开了彼此的手——周子默的脸上被打了两拳,一只眼都是乌青的。战惊寒也没落了好,小腿都差点被踹断了。身上的衣衫被扭打中撕裂,头发也跟着乱了。那叫一个狼狈呀。都坐在地下,彼此互看了一眼同时都别扭的移开了眼。战惊寒更是重重的一哼,“你今天一定要和我回去。”这几年他守在她的身边真的不求什么。之前的事情现在说谁的错怕也算不清了,他只想她平安开心。即然她说忘不了他,那自个儿就把他给拎也要拎回去。至于周子默家里的那女人……战惊寒眸中杀意一闪。如果她敢不识时务,他不介意送她永远的离开这个世上。一侧树林里风声飒飒,两人足足沉默了半盏茶功夫。战惊寒气呼呼的瞪大眼看着周子默。今天哪怕是绑也要把他给绑到颜儿的面前去。“你不用费心思了,我不会和你回去。”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周子默轻飘飘的叹了口气,“阿寒,这几年来只有今天这一刻我是轻松的,现在话也说了,架也打了,我该走啦。”这几年来他每一天都活在痛楚和自责中。他不敢想那个人那个名字。可偏偏脑子里全都是她的音容笑貌。曾经几次他暗中随着战惊寒素颜两人的身影走下一路。看着战惊寒把她守护的妥妥当当。看着那一路的辛苦与辛酸,他恨不得以自身去代替。私心里他把战惊寒当成了情敌。恨不得把他打一顿揍一顿。可他冷静下来理智的想想,却又庆幸当初那一夜是他。若是换了别的男子,颜儿怕是活不下去了吧?而他呢,将是一辈子的生不如死。那时的他活着就是一种赎罪。对他来言就是比身在地狱还要痛苦的一种折磨。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不对。他该想颜儿没事,想颜儿平安的。可他还是会庆幸那一夜是战惊寒。只是这庆幸里包含着更多的却是心酸和痛到极致的复杂。“你不许走,给我站住。”然而战惊寒的轻功终是逊了周子默一筹。身影一闪,以着绝对诡谲的姿式周子默唰的一闪而去。空气里还留着他的气息,以及远远一句话自风里传来。“阿寒,用你这颗心去守护她,你会如愿的。”狗屁如愿。战惊寒气的一脚踹向身侧半人粗的大树。竟然让他跑了,气死他了。周子默一个人运起轻功径自回了自个的院子。贴身小厮看到他的样子吓的脸色一白,“公子您,伤到哪了,奴才马上去请大夫……”自打那一夜的意外,周子默把身边所有人的都清洗了一遍,只留下最为信任的几个,就是连贴身伺侍的都换成了他信的过的小厮,所以,在他的院子里是看不到一个丫头的,包括婆子都没有!“我没事,别声张,你帮我备好水,再拿件衣裳就是。”“奴才遵命。”虽然是满腔的疑惑,更是担忧,生怕周子默有个好歹自个落不是,可随在周子默身侧几年的小厮更清楚,能跟在周子默身边的,唯一要记在心头的那就是服从——只服从他一个人的话,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这就是能跟在周子默身边唯一的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曾有个小厮因听了少奶奶的一句话立马便公子赶出了周府。还有一个小厮因为听老夫人的话而说了公子的消息,第二天便被打断了腿转手便被管家拎着提出去转卖掉了……这桩桩件件可都在提醒着这些小厮,他们要服从的听命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周子默。别的什么少奶奶啊老夫人啊,都得靠后再靠后!周子默梳洗净身是不用别人在旁的。小厮把水和衣服备好,又摆好皂角帕子等净身所用便乖巧的退了下去,周子默把身上的衣服直接一扯随手丢在了地下,露出修长的身材,一步跨进浴桶里,水声哗哗的响,周子默却是慢慢的咪上了眼,掩去了眸中那浓的足以凝成实质的痛。颜儿。天知道我有多想和你在一起。手握成拳,周子默咪着的眼里一片阴霾。差不多四年了,他看似平静伯忍着这一切,等待时机。他不能对自己的娘亲出手。可是他可以对另外的人动手……那一夜行动的人他几乎在这几年都摸清了。还有安府的那些人。若不是他们在那里这些年的推波助澜,母亲也不会这样热衷于外头的权势,死拽着周府的经营和生意不放,便是他这个亲儿都被她视为要提防戒备的人,这中间安府的人是少不了他们的功劳的呵。若不是他们事先拿一桩极有利益的合作来**安老夫人。那么安老夫人也不会使出那样激烈的手段。毁了他,也毁了颜儿。更毁了他和她两人之间的未来。他已经忍了安府好些年,现在,是该收利息的时侯了呵。还有他那位好母亲。她最爱的是钱是权是势对吧,他会好好的给她送一个惊喜的。下个月,就在下个月了。整个人靠在浴桶里的周子默蓦的睁开双眼。狭长的凤眸里一道犀利锋芒掠过。周子默眸中身上散发出一种浓烈的嗜血般的气息,唇角微勾掠过的竟然是杀意,唰的一下站起身子,带起无数水花的同时他冷冷的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妖艳的媚惑至极的笑——颜儿你等着,我一定会帮咱们报那一夜之辱的。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