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尘终究是没有等到安哥儿的到来。素颜靠在窗前脸色说不上难看,但心情却是挺低落的。她来古代这么久,多少也溶入了这里,早看惯了生死,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如何而难过或是震撼什么的。可李逸尘却是为了救她而送了命的……还有那临去的最后一眼。明明人走了好几天了,可素颜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一眼。眷恋的,自责的,怅然的,遗憾的,欣慰的,不舍的……她不想去想,可李逸尘却是为了救她而没的。“主子,天冷,您站了大半响了,歇会吧。”身后传来舞杨担忧的声音,她转过身子,挪了下脚才发觉腿有些酸,看了看一侧的计时的沙漏,不禁抖了下眉,她竟然在这里站了小半个时辰了,难怪腿酸脚软的,扶了舞杨的手就势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她眉骨跳了一下,“舞风的伤怎样了?”“回主子话,已可以下床了,只是您没让过来服侍罢了。”“嗯,让她好生歇着,大好了再过来。只当是我给她放假好了。”素颜笑着捧了手里的热茶抿了一口,带着几分打趣的看向舞杨,“到是你,别在心里怨我偏心就好,等她伤完全好了我也给你几天假,放心,你们两个我都是一样疼的。”“主子您说什么,奴婢知晓您待奴婢的好。”主仆两人说了会子话,素颜有些累,整个人靠到了软榻上,舞杨帮着她轻轻的揉捏着小腿,边说着些家常话,没一会素颜竟然咪了眼浅睡了过去,舞杨慢慢的收了手,自一侧拿了锦被盖上,又把她怀里的暖炉拿出来换了炭,正想着轻声退出去,外头帘外传来小丫头的声音,“舞杨姐姐,老夫人来了,这会已经到二门了呢。”老夫人是指柳氏,王府的丫头婆子都称老夫人以示尊称。夫人怎么这个时侯来了?“啊,知道了,小点声,主子才睡下,我去看看。”舞杨才抬了下脚,身后本来躺在椅子上看似睡着的素颜蓦的掀起被子半坐了起来,“娘亲怎么这个时侯来了,舞杨帮我把那个带毛的大氅拿过来,我和你一起出去接……”“接什么接,我是你娘又不是外人。”素颜两个才走到外头屋子里便看到帘子一掀柳夫人带着柳嬷嬷和两个王府的小丫头走了进来,素颜要去扶她,却被柳夫人给躲开,边把手里的大氅交给一侧的小丫头,边在一边的火盆里搓着双手烤,“舞杨赶紧把你家姑娘扶到里头屋子里,外头冷,我身上全是凉气,哪是她能沾的。”“娘亲。”看着柳夫人那一脸紧张的样子,素颜好笑又好气。但心里头又觉得很温暖。这样的家人真好。屋子里暖意融融,外头却是风寒刺骨,一屋之隔,仿佛是两个世界,一个暖一个冷。素颜亲自端了茶捧给柳夫人,“娘亲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指尖触到柳夫人的手仍是凉的,不禁眉头皱了下,有些嗔怪的嘟了嘴,“娘亲你也真是的,我都和你说了没事了,你还巴巴的跑过来。”“我不放心你。”柳夫人眉头拧了一下,欲言又止。大好的年却出了这样的事,能不担心吗?初一那天中午柳府派人送来了信,当时她没急死。可皇宫不比别的地方,她是万万进不去的,只能在外头打转。初二素颜自然是没有回门的。不过好在派人送了消息回去,柳夫人又不好大过年的跑过来,总算是忍过了初五这天,初六用了早饭便匆忙的赶了过来,而且别看着已经巳时两刻多点,可事实上若不是柳嬷嬷在一旁劝着,怕是柳夫人早跑过来了。“我没事,你看这不好好的么。”素颜笑着还伸了伸手抬抬脚,脸上难得的娇憨可爱令的柳夫人跟着也欣慰的笑了起来,伸手拍拍素颜的手背,亲呢的来回摩裟着,“看到你和阿寒好好的我就真的放心了,明年我也能和你大舅母一般安稳的抱孙子孙女喽。”“娘亲。”母女两人腻在一起是说不完的话,炭火烧的很旺,条案一角花瓶里是早上丫头们自后花院里摘来的新鲜梅花,散发着淡淡的馨香,素颜则是孩子般窝在柳夫人的怀里撒娇痴缠。时光一点点流逝,静溢而温馨。双手轻轻的抚过小腹,素颜的双眼整个弯成了月芽儿。有爱人,有亲人,还有即将出世的宝宝。虽然生活里还是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但她已经很开心了。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好。做人不能太贪心呀。柳夫人在府里用了午饭,又做了一会子浩哥儿亲自赶了过来。做为家里唯一的男人,浩哥儿现在真的很忙。听柳夫人说除了大年三十是在家里和柳夫人一起守岁,大年初一中午陪着柳夫人用了饭便被人叫了出去,直到晚上酉时多才回来陪着柳夫人吃了顿饭,反正用着柳夫人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字,忙,两个字,很忙,三个字,还是忙!“姐,你觉得怎么样,怎么搞的瘦了呀,舞杨你们怎么照顾我姐的。”浩哥儿一边接过丫头呈上来的茶一边瞪舞杨,“别偷懒呀,要是我知道你们没照顾好我姐,看我怎么罚你们。”“公子您就放心吧,奴婢一定会照顾好主子的。”“最好是这样。”浩哥儿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问着,“舞风的伤没事吧?”“奴婢代舞风多谢公子关心,她的伤已经好了。”一侧柳夫人轻叹,满脸的后怕,“不管怎么样你姐总算是没事。也多愧了那个丫头。”顿了一下看了眼素颜的脸色后,再出来的声音凭空低了几分,“还有那位……李侯爷,幸好是他……不然你姐都不知道会怎么样。”柳夫人这会的心情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了。李逸尘吧,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什么恨啊怨的自然是不可能。而且与李逸尘相较,柳夫人心底更加芥蒂的是周子默!那个时侯颜儿的打击得多大呀。可不恨不怨不代表半点不在意,想到人心里是不舒服的,现在突然有这么一天,有人告诉她说,李逸尘为了救素颜丢了命,她当时听到这消息后整个人都傻了,怎么会这样?“娘亲,别想那么多了,天色不早了,我送你们出去?”“不用你送,娘有浩哥儿呢。”柳夫人虽然拦着,可素颜还是亲自把人送到了二门。马车缓缓的驶出去,素颜慢慢收回目光,“安哥儿怎样了?”“回主子话,安公子还是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脚下的步子微顿,素颜揉了揉眉人去了转了个方向。安哥儿自打李逸尘去后就把自个锁在了屋子里。一日三餐都是丫头送进去的。安哥儿是单独住在一个院子的,门口的小厮婆子远远的看到素颜弯身见礼,“见过王妃。”“都起来吧。”素颜脚步不停的往里走,“公子他还是一直没出来?”“是啊,奴婢们敲门也不应,王妃您还是去看看吧。”“我知道了,你们都退下。”丫头婆子们退下,舞杨去敲门,半响没人应。“王妃?”“你退下,我来。”抬手轻轻的敲了两下,素颜想了想退后两步慢慢的出了声,“安哥儿,是我,你知道我身体不能站太久的,给我开开门好不好,不然我会担心你的。”前两天是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想让他自己静静,可再不出屋老是这样关着就不好了。门里头还是半响没有动静。外头有风,吹在身上很冷,这样下去主子如何受得了?舞杨皱了下眉,“王妃,要不您先回去,奴婢在这看着?”“安哥儿会开门的。”她相信安哥儿一定会给她开门的。北风夹着凛冽的寒气呼啸着而来,舞杨冷的直跺脚,不时的帮着素颜扯一下大氅,又把小丫头拿来的两个暖炉都放到了素颜的怀里,生怕她冷到,又是大半柱香功夫过去,就在舞杨决定开口无论如何也要到素颜劝回去时,房门吱哑一声被人自里头打开,一身狼狈憔悴的安哥儿总算是肯出现了。“你们都在外头侯着吧。”“是,主子。”虽然担心素颜的身子,但舞杨也知道有些话她是听不得的。屋子里安哥儿眼圈是红的,亲自给素颜捧了滚烫的热茶,“茶别喝,先暖暖手。”又把她怀里的暖炉拿出来换炭,“这么冷那些丫头也由着你在外边站着,真是的,不知道王爷怎么选的人来照顾你。”“关他什么事,舞杨是我的人。”看着他转来转去唠唠叨叨的样子,素颜觉得好笑,一把拉他坐在身侧,如同以前般帮着他理理衣领,“傻小子别转了,我一点也不冷,你坐下来陪我好好说会话吧。”“娘亲,这里真的很难过。”似是孩子般安哥儿抱着素颜的手臂,头放在她的膝上。抱着素颜的手臂晃来晃去,这是他小时侯最爱做的事。垂着的眸子里满满的全是难过,似是因为几天没怎么说话声音也有点干涩沙哑,“娘亲,我以为自己不在意他的。从小他就不喜欢我,我出事他明知道有异却不理,由着那个女人……我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忘了他,我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恨他……可是我看到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很难过,难过的想哭。”他伸手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抬起的眼里全是泪,他哭的一踏糊涂,“娘亲,他死了,真的死了……”“安哥儿乖,咱们好好的睡一觉,明天什么事都没了,乖呀,你现在好好去睡一觉,有什么事睡醒了再说好不好?”她的手轻轻的拍在安哥儿的背,轻柔的动作温软的语气令的安哥儿的哭声一下子大了起来,似是决了堤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只抱着素颜哭了个昏天黑地,到最后竟然哭晕了过去。“安哥儿,安哥儿?”小心的挪了挪手,安哥儿抱着她的手臂不放。素颜没办法只能轻声唤人进来,“你们两个把公子扶到**躺好了,记得轻着点,别把公子惊醒了……”看着被两个小厮抬到**都没醒的安哥儿素颜心疼的不得了,伸手帮着他掖好被角,看着他犹带着泪痕的俊脸她轻轻的叹了口气。这傻孩子,几天怕是没好好睡一个觉。“咱们走吧,让他好好睡一觉,准备些粥点什么的,等他醒过来给他吃。”素颜吩咐着丫头退出去,自己也转身走了出去,可耳边却是不断回响着安哥儿晕过去之前的那句含糊不清的话——他说,他死了安哥儿是真的心疼,但娘亲没事,真好……站在门外被冷风一吹,素颜觉得自个的心也疼了起来。安哥儿是个好孩子,再好不过的。为什么老天爷这么折腾人呢。“主子,主子……”舞杨轻轻的唤了素颜两下,眼里全是担忧,“外头风大您不能再站在这里了,之前已经吹了冷风,要是让王爷知道怕是会生气的,有什么事回屋再说?”“好,回屋吧。”叮嘱了安哥儿屋子里的小厮两句,素颜携着丫头回了屋子。做到靠窗前的榻上,素颜伸了个懒腰。眉尖微不可见的轻蹙,有点腰疼。不知道是不是月份已经四个多月接近五个月,还是这几天她心思过多,反正身子竟然比年前要重的很,时不时的便觉得累,舞杨已经看到了素颜的神情,蹲在了她的身边,“主子您歇着,奴婢帮您揉揉腿。”“辛苦你了。”素颜觉得自己这几天的叹气呈直线上升……戌时初,府里各院的灯火渐次撑了起来,随着夜色渐深,风也跟着刮了起来,呼啸着拍打在窗棂上,噼哩啪啦的响,好像压在人心上的石头,让人听着都觉得又沉又重的喘不过气来。外头的夜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漆黑一团。素颜已经醒了大半个时辰,头还是有些晕,歪在窗前的榻上没精打彩的,丫头小心的在一侧服侍着,舞杨给炭盆里添了炭,又拿了银钩子细细的把炭盆里的火钩的旺一些,银霜炭燃的很好,炭盆里又添了大块的檀香,令的整个屋子里暖意融融的瞬间有淡淡的馨香气味,让人闻着舒服的很。净了手帮着素颜续了茶,舞杨担忧的看着素颜,“主子,您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刚才吹风受了寒?要不,奴婢去请个御医过来看看?”“不用了,我只是头有点沉,没那么严重。”“什么严重,谁受了寒,颜儿是你?”帘子掀起来,战惊寒身子一闪大步走了进来,狠狠的瞪了一眼舞杨,“知道颜儿不舒服还不赶紧请御医,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去传话呀。”“是是,奴婢这就去。”被战惊寒的冷脸吓了一跳,舞杨却是心头松了口气。还好战公子及时出现了,不然她怕是劝不住自家姑娘的。屋子里只余下夫妻两个人,战惊寒仍是黑着脸,低头数落着已经靠在他怀里的人,“你今天做什么了,竟然受寒了,还吹风,你这身子是闹着玩的?”“哪里受寒,不过是才睡醒没缓过劲来罢了。”细细的把玩着他腰间的玉带,对着他的冷脸冷声素颜却是抿了唇低低的笑,“今天娘亲和浩哥儿来了,娘亲可是待了一天的,她怎么可能舍得让她的宝贝外孙吹风呢,你就放心吧,她比你还要紧张她那未出世的宝贝外孙的。”“岳母来了?你怎么没派人去叫我回来。”“娘亲又不是外人,你明明在外头做事的,干嘛非要搞那些虚的?”窝在战惊寒怀里,素颜的心觉得一片踏实,她伸手抱紧他的腰,轻轻的嗅着他身上带着些清凉气息的味道,满足的耸了耸鼻子,“阿寒,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还好闻,你真当你是小狗呀。”“你才是小狗呢,竟然敢说我是小狗,你全家都是小狗。”“我全家?你真的确定?”笑着伸手在她鼻子上捏了两下,战惊寒一脸的挪愈。他的全家不就是只有她么?素颜先没反应过来,继尔恍然,不禁失声低笑。伸手在他腰上用力的捏了一下,“讨厌,你越来越讨厌。”“嗯哼,现在觉得我讨厌不是很晚了么?”战惊寒愈发用力抱紧了怀里的人儿,把头抵在她发上低低的笑,“你现在可是我的妻子,是我末出世孩子的娘亲,我看你能往哪跑,而且呀,你就是跑到天边也躲不开我的。”“是,夫君大人。”两个人顿时笑闹成一团,直到外头响起舞杨的声音。“王爷,主子,御医到了。”战惊寒挑了下眉,“我知道了,让他在外厅侯着。”“都说了我没事了,非得多此一举没病也要看出病来了……”素颜也跟着站起身子嘟着嘴边抱怨边转身去换衣裳,却只觉得一阵的天旋地转,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耳边只余下战惊寒大惊的声音,“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