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旺远远瞧着金铃,哼笑了几声,然后将双臂交叠于胸前,饶有兴趣地瞧她怎么喂猪起来。梁子见季旺像是碰到冤家对头一样,不禁笑道:“她不就是把你往泥沟里挤一回么,你至于这么耿耿于怀的?”季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我才不是耿耿于怀哩,我只是好奇,想知道男人婆是怎么喂猪的。”梁子笑着摇了摇头,往他舅舅家的那条小路走去。仲平才懒得陪季旺一起看大姑娘喂猪呢,一个人大步朝前走了。叔昌扯着季旺的衣袖,“走吧走吧,有啥好瞧的,既然你这么讨厌她,干嘛还要站在这儿瞧她?你不是要想娶什么巧儿或梅花姑娘么,得了机会去瞧一瞧她们才是。”季旺没看够,还真不舍得走,被叔昌这么催着,他只好边走边回头瞧。他这一回头,见金铃拿起食瓢敲猪的脑袋,嘴里还嚷嚷道:“你这头霸道的丑公猪,干嘛要抢母猪的食,看我打不死你!怎么,不服气?还敢瞪我?我打你打你打你!”她举起食瓢朝公猪狠敲了三下才罢手。那头公猪被她敲得嗷嗷直叫。季旺笑得直捧腹,“哈哈哈……,真是笑死个人了。三哥,你说咋有这样的姑娘,竟然和猪也能吵起架来。哈哈哈……,啊哟,不行了,我肚子都笑得疼。”可能是他笑得声音太大了,金铃猛得一回头,朝季旺这边瞧来。季旺见她回过头来,像是兔子见了鹰,撒腿就跑。叔昌跟在后面追,“你这又是咋了,瞎跑什么,你莫非还怕被她瞧见?”金铃瞧着季旺身影,感觉有些熟,心里暗道,这不是昨日上午踩泥沟里去的那个傻小子么?竟然敢偷瞧我,还敢笑话我?哼,下次再被我碰上的话,我直接把你推到大泥坑里去!金铃将食瓢往桶里一扔,拎着空桶进院子了。他们兄弟三人去舅舅家拜了年,吃了午饭,坐了一会儿,然后往家里走。再从沈家村路过时,季旺停了下来,说道:“也不知梁子哥和老幺走了没有,咱们要不要等等他们?”仲平蹲在路边歇着,“若是他们俩已经回去了,咱们岂不是在这儿白等?我和叔昌在这儿等着,你去他舅舅家门口瞅一眼吧。”“嗯。”季旺小跑着往小路上去了,似乎十分愿意跑这个腿。当他从金铃家的院门口路过时,忍不住往里瞧了一眼。不是冤家不聚头,偏偏这个时候金铃又出来了,她拎着一桶脏水正要往院子前的一条沟里倒。她正要倒时,见季旺往这里瞧。嘿,这个傻小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两人互相瞪了一眼,大有你看不惯我,我也看不惯你的意思。金铃突然生了一个坏心思,呵呵直朝季旺笑。季旺傻愣着,不知道她在笑什么,还在寻思着,男人婆笑起来也这么没有女人味。就在这时,金铃突然将一桶的脏水对着季旺脚下猛的一倒。季旺顿时跳了起来,可是没来得及,两只鞋都湿了大半。季旺气得跳脚,“你这个男人婆怎么回事,就爱看人家鞋子湿么?昨日闹得不够,今日还来浇一桶?”“你……你敢骂我男人婆?你还女人婆哩!谁叫你上午从这路过时笑话我?昨日上午我又不是故意的,难不成女的就必须给男的让路?”金铃放下桶,叉着腰,斜眼瞧着季旺。季旺见她个头都快有他高了,顿时气势不起来,只是瞅着她那叉腰的模样,嘟囔道:“还未出嫁就这么蛮横不讲理,难怪没男人要。”金铃听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你说谁没男人要?我以前不愿嫁人只不过不稀罕男人罢了。再说了,我今年大概也要嫁人了。我瞧着是你娶不上亲才对,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哪里有点男人的气概。”“哦?今年就要嫁人了?是哪家的兄弟这么倒霉?”季旺好奇得很,大嫂还说这个金铃的爹娘瞧上他薛家了,怎的转眼就说要嫁别人了,这些当媒人的怎么也不弄清楚。金铃瞥了他一眼,“说了你也不认识,是薛家村的,人家兄弟四个哩,个个都比你强!”她说着转身就要进院子,季旺抓了抓后脑勺,觉得很莫名其妙,忽然惊叫道:“你说的不会是我吧?”“啊?”金铃吓得一回头,盯着他瞧了瞧,直往后退。从来不怕天不怕地的她,这会子被吓得不轻,“你……你……,怎么可能是你?”季旺见她这般模样,突然很想逗她几句。他跺了跺脚上的水,揶揄道:“我就是薛家村的,也只有我家是兄弟四个,可是我没答应要娶你的呀?”金铃先是面红耳赤,片刻间脸色又一阵青一阵白的,她弯腰拾起一颗小石子狠狠地朝季旺头上一扔,转身气呼呼地跑进院子,把院门一关。然后听见她嚷道,“爹,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薛家村的,我不要嫁人了!”季旺还站在这儿捂着脑门,疼得龇牙咧嘴,伸手摸了摸,天,好大一个包!院子里那对父女还在说话。“怎么又不肯嫁人了?上回媒人说李家早前就瞧上你了,好几回都说要来下聘礼,你却嫌李家儿子有六个姐姐,说他肯定被养娇了,不像个男人。这回媒人好不容易为你找到一家全是兄弟的,这应该足够男人了吧,你又不肯,这是抽哪门子的疯?”金铃她爹声音不大,应该不是在院子里,好像是从屋里传出来的。“你也不问问人家乐不乐意?”“咋不乐意了?媒人说薛家大嫂可是很中意你哩,虽然没明说,但应该差不离了。”“不嫁!不嫁!我就是不嫁!这辈子都不要嫁了!”“刚才你在外面和谁说话?”“我在和咱家的蠢公猪说话哩!”季旺揉着头上的大包,气得不行,他啥时候成了她家的蠢公猪了?想到金铃刚才气成那样,他似乎感觉到自己那话太伤金铃的自尊心了。他不想娶她对媒人说就行了,怎么能当她的面说,若是柔弱一些的女子,跑去投河自尽可就完了。这时他突然庆幸起来,幸好她是个男人婆,应该不会玩要死要活的这一套。“季旺,你怎么站在这里?”梁子走了过来。跟在后面的老幺哈哈大笑道:“四哥,你这是咋了,头上顶着大包且不说,怎的两只鞋又湿透了,你今年这是要走霉运么?”梁子敲了一下老幺的脑袋,“小孩子别瞎说,什么霉运不霉运的。”他瞅了瞅金铃家紧闭的院门,再瞧季旺这副窘模样,笑道:“肯定又被某位姑娘欺负了吧,要我说,你们这么有缘,你就娶了人家得了。”季旺横了他一眼,正要说“不”,这时忽然听见眼前的院门又响了。季旺再次撒腿跑,踩着一双湿透的鞋,梁子和老幺也跟了上去。金铃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就知道季旺还没走,所以准备出来轰他,没想到她才一开门,人家跑得比兔子还快。回到家后,季旺心里一直怏怏不乐起来。想到就因为自己逞一时之快当金铃的面说不娶她,伤了她的脸面,以至于她说这辈子都不要嫁人了。他那一句话,竟然毁了人家姑娘一生?仔细想来,他觉得,其实……她也没那么讨厌的。樱娘瞧他那狼狈模样,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不肯说。还是仲平替他说了,“大嫂,你别问了,再问他又要跳脚了。我叫他去梁子舅舅家瞅一眼,看梁子走了没,没想到他从那个沈金铃家门口路过时,又闹上了。哦,对了,那个沈金铃就是昨日上午挤季旺踩泥沟里去的那个姑娘,你说巧不巧?”樱娘听了先是一惊,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季旺,你平时可不是爱计较的人,咋和一位大姑娘吵起架来?”季旺急着辩白,“大嫂,我哪有和她吵,是她太蛮横了,你瞧我这头上的包,还有脚上的……”他不说了,赶紧去换鞋。大年初五这一日,小暖满一周岁了,家里准备让她抓周。但是昨日他们的三姑姑来吃饭时,让他们兄弟几个今日去她家吃。过年就是这样,这家吃来那家吃去,一直吃到正月十五才算完。最后伯明决定他和叔昌、季旺一起去三姑姑家,让仲平留在家里陪小暖抓周。樱娘嘱咐着伯明道:“去三姑姑家不是要路过张家村和陈家村么?你让季旺路过时仔细留意一下,说不定能瞧见巧儿姑娘或梅花姑娘,他不是想……”樱娘话还未说完,在一旁的季旺连忙应道:“大嫂,我可不想偷偷去瞧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