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明醒来后就去云儿家接念儿,此时已是傍晚,樱娘在厨房里忙着做晚饭。若按平时,这个时辰大多数人家都不会这么早就吃过晚饭的,银月此时却已经赶过来了,因为想到要分钱,她实在有些等不及了。樱娘正在做酸辣呛锅鱼,银月一进来就闻见浓浓的鱼香味。“大嫂,你这是从哪儿买来的鱼,下午你不是一直在作坊那儿么,没去镇上呀?”银月虽然刚吃饱了饭,可是面对如此美食,她仍然馋得很。樱娘将鱼铲起来装盘,“这是老幺捉来的,他捉了两条,就送来一条给我家。”“哟,老幺还挺大方,把鱼给腌起来过几日吃都不会坏的,他却想着给你家送来,还是大嫂你人缘好。”樱娘微笑道:“人都讲个礼尚往来嘛,每次伯明去乌州带吃的回来,都会送给梁子家一份,他们哥俩自然也想着咱们了。”樱娘拿出一双筷子递给银月,“你尝一尝吧。”银月不好意思接,“这哪行,你和大哥还没动筷子,我哪能先吃?”“你还讲究这个作甚,我只能吃几块鱼肉,辣的可不敢多吃,我还得给念儿喂奶哩。这么一大盘,伯明一人也吃不完的。”银月听樱娘这般说就接过了筷子,这酸辣呛锅鱼做得实在好吃,银月吃得直咂嘴,她吃了几块后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筷子,说道:“我也只能尝个几块,刚断奶浑身不舒服,何况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你给小语断奶了?”樱娘问道。银月点头,“不断不行,我自从又有了身子,奶水就少了许多。相比有的孩子吃奶吃到两岁,我家小语确实算是委屈了。可是她有一点好,断奶后不哭不闹,喝粥带劲得很,省心。”樱娘在心里寻思着,待念儿到了小语这么大,也给他断奶得了,她可不想让念儿吃两年的奶,到那时候奶水根本就没啥营养了。叔昌和银月是一起出门的,刚才他去接小语了,这时也过来了。伯明抱着念儿也回来了,还顺便把小暖给牵回了家。因为仲平还没回家,而招娣去菜园子里了。樱娘把这盘鱼和一盘韭菜鸡蛋饼端上了桌,还做了一碗榨菜肉丝汤,之后便和伯明坐下来开始吃饭。叔昌也过来尝了几块鱼,还说让银月跟樱娘讨教怎么做,否则家里平时总是来回炒那么几个菜,都腻味了。银月嘴一翘,“哪里还需你提醒,刚才我已经跟大嫂说过了。咱俩住得远错过了不少好处,二嫂可是跟着大嫂学会做好些大菜哩。”叔昌应道:“瞧你这话说的,都没出薛家村,哪里远了?以后你多来这边串门子吧。”银月嗤笑一声,“你真傻,我和大嫂、二嫂整日在作坊里见面,哪里还需串门子。”樱娘让小暖也坐上桌跟着一起吃,“小暖,你爹娘真是勤快,每回做饭算你家最晚。”小暖已经一岁半了,虽然还不会说话,行动倒是灵敏,只见她拿着小勺往那盘韭菜鸡蛋饼上直戳,鱼她不敢吃,因为她瞧见里面有红辣椒了。樱娘准备来喂小暖,被银月拦住了,“大嫂,你跟大哥好好吃饭吧,我来喂小暖。”坐在桌前的伯明抱着念儿一起吃饭,他还时不时把鸡蛋弄得碎碎的,往念儿嘴里塞。念儿吃得小嘴吧唧吧唧的,再喝上几口他爹喂过来的汤,看他那样子应该是很爱吃的。金铃和季旺在这边也要开饭了,金铃听到大嫂的厨房里热闹得很,她盛了一碗饭,再夹上菜,就匆匆地要出小厨房。“你干嘛去?”季旺问道。“我想去凑个热闹嘛!你就一个人坐在这儿吃吧。”金铃端着碗,头也不回走了。季旺哪里习惯一人吃饭,他也赶紧夹些菜,端着碗跟在金铃的后面。金铃回头瞅了他一眼,笑道:“跟屁虫!”季旺梗着脖子道:“大哥大嫂的屋,我想去就去,怎么就成了你的跟屁虫?”金铃接着笑道:“嗯,还是条嘴硬的跟屁虫。”两人乐呵呵地过来凑热闹了,小厨房里响起一阵阵欢笑声。招娣和仲平一进院子就听见了大哥厨房里的大动静,他们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跟着进来瞧。“小暖,你咋就吃上了?”招娣笑问着,还从银月手里把小暖的碗和勺给接了过来,她自己来喂。银月叹道:“二嫂,你还说呢,这么晚还不做饭,小暖能不饿么?你勤快啥呀,你家地又不比别人家多。”招娣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手脚比你们都慢,刚才织线衣就剩下收领了,我就赶着把那件织完。然后去菜园子里摘菜,又见菜叶子上有不少青虫子,我捉虫又多耽搁了一会儿。”仲平在这儿尝了几块鱼,就回自己屋做饭去了,由招娣在这儿喂小暖吃饭和唠磕。樱娘本想叫他们俩就在她家吃得了,可是菜也被大家吃得差不多了,饽饽做得又只够她和伯明两人吃的,也就算了。当所有人都吃过了晚饭,热热闹闹地欢笑一阵,就齐齐来到堂屋里坐下了。樱娘从卧房的炕后边端出一个箱子,再拿出账本,放在堂屋的桌子上,说道:“仲平、叔昌、季旺,你们看看帐本吧,平均时账都是我一人记下的,你们也要过过目才行。”他们三人皆摇头,说不需看。“咋能不看,所谓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嘛,你们不看账本的话,我以后记账都没热情了。”樱娘把账本先递给了仲平。仲平随意翻了几页,咧嘴笑道:“大嫂,我这样就跟瞎子看账本似的,完全看不懂啊。”他把帐本交给叔昌,叔昌装模作样地全翻了一遍,说道:“好了,我都看完了。”他连忙把账本交给了季旺。银月忍不住噗嗤一笑,“叔昌,你可真能装,你连记数的字都认不全,还舔着脸说自己看完了。”季旺把账本往银月面前一递,“三嫂,要不你看看吧,你爹可是个秀才,你好像能认得几个字的。反正我看也是白看,跟二哥三哥一样,都是睁眼瞎。”银月直摆手,“不行不行,我也看不懂,你以为光认几个字就能看得懂?大嫂记账我放心得很,根本不需看的。”其实她也是心虚,她认识的字也不超过五十个。金铃在一旁呵呵笑着,“咱家除了大哥大嫂,没一个能看懂帐的。何况还是半年的账,哪怕能认全字,估摸着被这些绕得头都发晕了。”银月接话道:“就是,直接发钱就行了。”大家哄堂大笑起来,何止是绕得头发晕,光看这些字他们都头晕,都是地地道道的泥腿子,只知道下力气干活,凡是与字、账目相关的,他们都不感兴趣。如银月所说,他们就一个想法,直接发钱就行。樱娘只好把账本里主要的几笔账念给大家听,太多了她也没能一条条细念。然后她把箱盖打开,满满当当的铜钱啊。“一串是一百,十串就是一贯钱。老话里说富贵人家都是腰缠万贯,看来咱们还根本算不上有钱人,来,你们每家领四贯钱。我和伯明占了四成,就分得八贯钱。本来每家不止得这些钱的,因为还进了许多新料,所以就先分这些。”仲平他们哥仨个都上前把钱领了过来。季旺掂了掂,嘻嘻笑道:“真沉,我可从来没拎过这么沉的钱!”金铃赶紧接过来拎了拎,“还好还好,这得多久才能花完啊!”银月打趣道:“这对咱们来说,确实多得晃眼,但是有钱人家的一件衣裳就值这个钱哩。你们若是担心花不完,就交给我好了,我保证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帮你们花完,你们信不信?”她接过叔昌手里的钱拎了拎,“还别说,确实沉得很!”招娣则在一旁教小暖数铜板,才数到一百多,她自己就晕乎了,“咦?仲平,我数到哪了?”仲平感慨道:“唉,就你这样还想教小暖,还是我来吧。”樱娘又从箱子里掏出一个小荷包,在他们面前晃了晃,“这是你们大哥得来的好宝贝,是一位商贾给的,也算是下批货的订钱。他与你们大哥虽只见了三次面,但彼此十分信赖,互相有了信约,咱们下批货也一定是要卖给他的。”樱娘说了这么多,招娣与银月、金铃只是瞧着这个小荷包好奇,这么个瘪瘪的小荷包里能装着啥模样的宝贝疙瘩?樱娘把小荷包打开了,拿出十二颗金光闪闪的东西。银月顿时惊道:“金瓜子?”招娣和金铃可是连什么是金瓜子都不知道,只见这东西模样像瓜子,却是金光闪闪的,应该不能嗑着吃。樱娘笑盈盈地点头道:“每颗上面还都刻着一个‘赏’字哩。伯明,那位郑大老板说这金瓜子是怎么得来的,你跟他们说说吧。”伯明喜滋滋地说:“也是我运气好,碰到郑大老板了,他是宫里一位嫔妃娘娘的表弟,据说这位娘娘还与姚姑姑相识的。郑大老板有一次为了给宫中送锦布,得了一个与这位嫔妃娘娘见面的机会,人家就赏给他两百颗金瓜子了。他还说,因上面有了这个‘赏’,他做买卖可是顺风又顺水,谁也不敢得罪他这位与皇宫有来往的人。他说想把这福旺之气带给咱们家,就把这些当成订钱给我了。”这下全家人都激动了起来,银月以前就听他爹说过,皇家赏下来的东西可都万分金贵啊,可不只是这物件本身的价值。每家分得三颗,樱娘和伯明没有多分,而是和他们得一样的。除了樱娘和伯明,他们六人今日才算是真正认识了“赏”字,而且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他们兴奋地观摩了一阵金瓜子,又热闹地叙了好些话,见时辰不早了,他们才各自拿着铜钱和金瓜子起身回家。仲平哥仨个都是把金瓜子收在怀里,然后用双手紧紧捂住胸前,领来的铜板则由各自的婆娘拎着。伯明见他们紧张成那样,就像怀揣着跳脱兔子一般忐忑,忍不住对樱娘笑道:“泥腿子就是泥腿子,一见到皇家的东西就跟面临圣上似的,诚惶诚恐。”樱娘手里把玩着这三颗金瓜子,摸上去十分带感,“何止是他们,我也稀罕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