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战争,无关乎好坏,无关乎对错,只有胜与负,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当年梁文敬述说着柔然大将被射杀的时候,道大快人心,却不知道彼时的柔然正在为失去如此一员大将而悲痛欲绝。彼时的农吉才刚满一岁。由于是庶出,农吉的母亲又是逆來顺受,很自然的便被扫地出门。父亲为国捐躯带來的满门荣耀与她们无半分关系。大汗夫人只对着自己的舅母说了两句:“同在一个屋檐下,应是一家人,舅舅尸骨未寒,你却在这里替他全权做主,舅舅身后的荣耀,并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其舅母跪在地上,登时汗流浃背。农吉便与其母亲安然度过十年,直到其母亲病死。大汗夫人可怜其身世,农吉便被收在宫里,直到十六岁跟大汗夫人身边。农吉平素沉默寡言,骨子里却是思虑周到,服侍大汗夫人数载,并无任何不妥,她亦感念大汗夫人的恩情,自是不遗余力。达簿干阿茹夫人回忆起这一切,不免感叹:“当初让她去服侍你,她心里其实是不愿意的,我念王妃初來乍到,身边未必会有可靠之人侍奉,难免会想家,连二弟亦是如此对我说,想在宫中挑些得力的婢子,我便叫她去……沒想到……她跟随本夫人这么多年,我自是不能将她看成其他的婢子一般,说起來,她是本夫人的表妹,本夫人亦不愿委屈她……你知道么,原是不出半载,她便是要嫁人了……”我僵在那里,怔怔半晌不能言语。大汗夫人淡扫我一眼:“这亦不怪王妃,这孩子,跟随本夫人多年,她的性子我自是知道,凡事心里有,喜怒不外露……想必亦是不愿给王妃添累赘……”随即,她话锋一转,眸子里细细密密的深意一闪而过,淡淡的微笑挂于唇角:“王妃虽是多年前來到柔然,只不过今非昔比……听闻王妃身体一直有恙,前些阵子险些落下病根,二弟亦是心事重重,倒叫本夫人好生担心……”我已回过神來,她这样说,我只得垂眸轻轻回道:“让夫人费心了!”余光里,大汗夫人的眸子扫过我,良久才道:“王妃想开了就好!”她缓缓起身,來到雕花长窗前,淡淡道:“人这一辈子,今日不可预料明日,还是踏踏实实过好今日最好……”“夫人说的是……臣妾铭记于心!”“你厚葬了农吉,本夫人在此亦感激王妃……”她转过身,明净的脸庞逆着光影,有着轻微的暖意:“如今王爷在前方打仗,万不可分心,王妃身子初愈,还是好生歇息……农吉的事,本夫人自有道理……”我点点头,便让芬姚将南珠奉上:“夫人,侍卫在当日发现几颗贵重南珠,还请夫人过目!”达簿干阿茹夫人面上现出些许惊讶,坐在桌前,仔细看着这几粒南珠,峨眉微蹙,眼神里飘过一丝惊异后,良久才道:“原來你……且放下吧……”……从大汗夫人宫里告辞出來,上马车之前,我又重新望了一眼这一片密密的怒放的木槿花。芬姚等了一会,禁不住催促道:“王妃,您來前已经看了好一会,这烈日当空,您这仰望了半天,脖子该酸了……”上得车來,芬姚看着我不解地问道:“王妃,这木槿花有什么好看的,朴素的很,哪有咱宫里的花草好看!”我收回目光,这才淡淡道:“方才去看这些花,自是和來时看的时候有截然不同的地方;外表越是朴素不起眼的东西,内里越是大有深意……”芬姚似懂非懂点点头,看着身侧刚放下的锦盒,又捧起來:“王妃,你说那木槿花茶好喝么,这大汗夫人给你装上这一盒,何时能喝完!”顿顿,接着自语道:“这大汗夫人对王妃还真是关心备至,知晓王妃体弱,让王妃用这木槿调肉熬汤喝……也不知管用不!”说着,还打开了盒子,手指小心捻起一枚晒干的木槿花拨开帘子映着日光仔细端详了一下。想起方才告辞出來前的一幕,大汗夫人与我一起走出屋子,我行礼后就要告退之际,她却突然道:“原是想留王妃共用午膳的,如今,大汗圣体不愈,本夫人就不远送了……”“圣体不愈!”我反复念叨着。念叨地芬姚直看我,好久才小声道:“王妃,身体不愈,回去让何太医瞧瞧……”我回过神,看着芬姚忐忑不安的眼神:“扑哧”一笑:“芬姚你个婢子,在说什么呢你……”但是,芬姚的话却是提醒了我。快到王府的时候,远远就见管家古里木在王府大门口,负手走來走去,不时抬头张望一下远处。芬姚扒着窗上的帘子看着:“这个管家平素极少露面,今日为何现身大门口!”管家抬眼的功夫见我的马车急驰而來,立刻上前迎接。车子在王府门口稳稳停下。芬姚掀起帘子的时候管家已是在马车前候着,面上隐有焦虑之色。见我下得马车,面上一愣,口称“奴才见过王妃”,恭敬行礼道。我扶着芬姚的手臂下得车,这才道:“管家何事如此匆忙!”古里木瞟了一眼左右,微前倾身低低道:“纳彩珠夫人……”回得寝宫,一路的马车颠簸腰酸背痛,阿熙为我奉上清凉的杨梅汤,吃了整整两盏才得以解乏。这才仔细琢磨起管家的话。方才,管家來回的是:纳彩珠夫人自被关起來之后,起先大吵大闹,无人应;后來亦渐渐转了性子,不再吵闹,每日沉默坐在那里,一坐就是半天,近三个月的时间里每日不吃不喝,实在熬不住了才稍微吃点,人亦迅速瘦下去,从昨天直到现在亦沒起來,叫之也不应,管家怕出事,因纳彩珠是奉王命被囚禁,谁也不敢大意。“如今王爷上得前方,奴才只得來禀报王妃……”管家一边觑着我的脸色一边道。“让何太医先去瞧瞧!”我一句话打发了管家。I8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