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人急步跑了进来,三十上下年纪,面庞丰儒,似有隐龙之色,穿一麻布星纹褂,匆匆定身叩道:“掌使高伟叩见将军!”阿术起手免礼,高伟急冲冲道:“将军,你闻到消息没有,大宋皇帝已龟缩在家不敢出门了!”阿术道:“这我当然知道,可是临安有董槐、文天祥镇着,我军硬攻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高伟道:“属下正是为此事而来,如今临安有董槐等作檩,又有十万精兵作阵,个个趾高气昂,奋力护驾。但在属下眼里,董槐、文天祥等不过是负隅顽抗,属下有两条妙计,管保让临安不攻自破!”阿术闻言,惊起身来问道:“哦?你有何计,但讲无妨!”高伟揖首道:“董槐在十几年前便善加固防,所以城厚水深,粮草充足,难以破之;再加上我军求胜心躁,让董槐等捞了便宜。其实大宋的精兵皆在于此,它地可就都是些老兵残将了!”阿术会意,道:“你难道说……”高伟点头道:“将军智猛无敌,晓得属下的建议。其策一、我军广造战舰,练水军,水军不可用不习水战的蒙古兵,而应用降附的金、宋军,乘船由西至东,直捣临安。其策二、如今已取下了樊城、襄阳,可由汉水渡长江,其地势犹佳!至临安时,我军只需将战营稳扎于临安城前,每日比前日多埋些炊锅、多布些帐篷,依次增加,却不进攻,让宋兵误以为咱们势力日愈弥壮,以施加压力。再将兵力抽八成分为两份,一军绕过临安急攻青溪;一军长趋直入,转攻睦州。青溪受灾甚多,方腊之事余影尚存,人心涣影,兵少将寡,此处易取;睦府刺史贪生怕死,大军一至,必然乖乖投降;然后临安则被切断生路,只剩下孤城一颗也。它地守官个个求自保,哪个敢出头,那皇帝老儿则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待他们粮草根绝,民心无主时,嘿嘿,咱们就来个瓮中捉鳖!两条策略可单用,并用更佳,望将军采纳!”阿术听得大汗淋溧,目瞪口呆,稳下情绪,一横眼道:“眼下咱们只是负责后方之事,前线不由我掌控,你退下吧!”高伟本认为此论定会受到赏识,惊呼道:“将军,请听我一言,立即告之统兵大元帅,胜负便在此一举了!”阿术大喝道:“住嘴!你区区一个掌史,有什么资格谈论军事,还不快快退下!”高伟无奈,只得怏怏而去。邝盛彪见高伟远去,不解道:“爹,高伟之言很有见地,你怎么拒人门外呀?”邝盛彪撑起有些麻木的身子,心还有些虚乏,叹道:“他果然是号人物,幸亏没和董槐混在一起,不然那还了得!”邝盛彪道:“哦,原来爹嫌他是个汉人,不愿听他谏言,不过既是对我军有利的良言,你又何必嫌人家的种族呢!”阿术咄了一声,道:“你懂个甚么!如果将他提拔起来,到时候咱们真的取胜,皇上必将重用于他。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这种奴才属心猿意马之类,见利忘义,不可大用!他既然会叛宋,谁能担保他不会叛元?以他的天赋,在官场里升官进爵一定不是难事,待他的官位越爬越高,如果规矩些倒还罢了,一旦他掌了兵权,再给咱们来个窝里反,到那时节我们哭天骂地都不灵了!”邝盛彪恍然大悟道:“哎呀,我真是糊涂!”却又叹息道:“此人虽不仁不孝,却深有治国用兵之术。唉,为什么他不是我们蒙古人?”阿术道:“彪儿勿庸惋惜,韩信雄略,蓄有反心。我本想杀了他以绝祸根,但念其才杀之实在可惜,就暂留他在身边作个参谋吧。只是要对他善加约束,千万不能放他走了,如发现有什么僻疑之处,不用报我,就地斩首!”邝盛彪点头称是,对父亲万般敬佩。且说高伟怀着满腔愤恨走出庄外,看着如画田景,一时怀抱俱无奈,忖道:“难道说,我真的投错了人吗?过去我只认定找个明主,管他是宋是元,只要能一统天下就罢!谁知道果有蒙汉种族之分,处处猜忌于我,唉,看来上一步棋我是走错了!”诗圣有诗叹云:大厦如倾要梁栋,万事回首丘山重。不露文章世已惊,未辞剪伐谁能送?苔心岂免容蝼蚁,香叶终经宿鸾凤。志士幽人莫怨嗟,古来才大难为用!再说金荣与代赢、梁建兴受青衫客之命,送一封信笺给少林派。少林派已先走了一刻,三人各怀心事地赶着路,但愿能早点追上完结差事。当头一轮红日,放眼一片平畴沃野,代赢与金荣一边赏玩一边扯着话。金荣道:“剿魔大会上那鬼小子真让人看不顺眼,老子就不信,打他自娘胎里练武也没这份能耐!”代赢把一块小石头踢飞开外,道:“依我看,八成是少林、昆仑等派玩的巧儿,故意找个人在台上含糊两下,然后乘机放走天人教。”金荣道:“你说得对,他日若教我碰上那小王八蛋,定要好好修理修理他!”梁建兴心里冷笑:“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代赢的脑筋突然转到歪处,叫道:“哎呀,糟了!万一这封信是我家师祖声讨少林的檄文,那些秃子看得火起,将我们卡嚓了,岂不惨也!”金荣听得心惊毛悚,道:“不会吧!”代赢道:“师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迟疑了片刻,道:“不如咱们把这封信笺打开窥窥如何。”金荣早没了主见,忙催道:“快点,快点!”代赢对梁建兴道:“我们这是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你不要在师父面前学鹦鹉啊!”梁建兴一挥手道:“随便你们。”开封把信瓤一看,哪里是什么声讨檄文,不过是提醒少林派小心保护佛齿舍利,据探报,邪教都在打它的主意呢。两人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就说不会的!”“这下放心了!”“师父怎会出卖徒弟呢!”正跳得欢呢,下得一个坡,眼睛倏尔为之一亮,原野上,披绣闼、俯雕甍,一位白衣佳人茕茕孑立,丰华耀目、长发临地、玉肤蕃丽、腰衱如柳随风舒展,真似那画幈凡下的南岳仙子。金荣看得馋涎欲滴,舌头不自禁卷曲着往上翘,心道:“若能和她睡上一觉,来世变猪都心甘!”代赢捂着怦怦乱跳的心,眯着眼道:“噢,我不行了,我已经爱上她了!”金荣白了他一眼,不允许别人抢自己看上的女人,代赢叽哝道:“什么嘛,凭什么只许你一人喜欢。”待金荣转目回到原处时,白衣佳人却已不见了身影,田畴上缺了她,顿然变得无光无彩。他急得环目四顾,这样的绝世美人怎能轻易放过,远见东方游移着一颗玉点,金荣大喜道:“就是她!就是她!是我的终究跑不了!”心痒难挠,交待一声:“你们不要跟来,到前面高垴镇的酒店里等我,代赢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话刚刚落音,人已远去了数丈。古语有云:花好易老,月好易残,人好易隔。这位白衣佳人正是雪儿,自从云飞落崖无信,她身似飘蓬,苦苦寻找着所念之人,九华山已走遍,跋山涉水来到陌生之地,所遇的尽是生面孔,希望依然是一场空梦。雪儿站在田野上纵目而望,天地间青绿相接,青冥之上鸿雁飞,绿塘之中鰡鱼游,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她垂下眼角,这颗廓落的心愈来愈重,扯得她抬不起头。奋起疾奔了一阵,借以抒泄压抑许久的空灵之心,呼吸的气息被抛在脑后,眼睛一张一合,留恋与宿怨都在其中了。也不知经了多少路程,过了多少时光,清醒之时,人已在一座青山上,林壑优美、蔚然深秀。雪儿随步散心,原来山下即是滚滚长江,前方有一座小亭,名为“沉香亭”,雪儿进入亭中,手扶琵琶栏杆,向远处眺望。只见漠漠帆来重,冥冥鸟去迟,天地万物的动和她此时心中的静在一种看不见的空间里交织成网。红漆柱上有几行小字,大概是人用金钗刻上去的,雪儿凑目观之,隽细的楷体字迹载着一首词调,名为《长楼望》,词曰:薄云野雁风无助,落花流水寄相思。春江皆是客,万帆不见君。小亭轩,落璧珠,花草萋萋摧新颜。憔更憔,悴更悴,白鸥啭啭似双飞。孤独一日复孤独,伤心明日复伤心。红尘过客多流泪,泪断江海满乾坤。“长楼,即高楼也。此词的背景是所爱的人离去,而她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他,念君心切,故每日登高楼而远眺。离人深知,登得愈高望得愈远,万般期盼之情在题中已零零入目。”“云是薄云,雁是野雁,开篇即以凄凉之意统领全词。一阵微风吹过,人不经风而欲倒,可是身旁却没有‘他’相扶,无助之情着力刻化一个‘孤’字。”“山下一脉江水,我在花瓣上写了他的名字,能随着江水寄到他的手上吗?暗喻自己愿化作花瓣与君相会,江水也化成了一根红线,思君之情又一次展开。”“春天是美丽的,春江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但他们对我来说都是陌生人,所以称之为‘客’,着目辨之,万帆之中却哪里有君的影子!好象闻得词中人疾呼,春江上来往万人,为什么就是没有‘他’?!此句转结前句,使人不禁发问,春天的云为何称之为薄云?春天的归雁为何称之为野雁?应称白云喜雁才对啊!但细细品来,词中人处的是什么境地,便自然明白了。这些本来美丽的事物,在她长期孤寂的眼中都黯了下来。”“独身倚栏杆,这么多天来,他还没归来,她只有怆然泪下。亭傍的花草被她纯洁的泪水淋浇,更显得生机勃勃。但她见花草紧紧地相依偎,自己呢?还是独身一人!花草与她的反差扭曲着她的心灵,似在重重叽讽着她。想起君刚离去时,还是清新的面容,可现在呢?细细琢来,这‘萋’字是否隐含着‘妻’的意思呢?““憔悴二字将之拆分隔字双读,则憔悴得不可言也!江上白鸥也甚不识趣,偏偏要双双飞到她的亭前,表现亲昵而惹她伤心。孤单之人最不愿见到的就是别人的亲昵,她只好自欺欺人,骗自己说白鸥‘似’双飞,而不敢承认‘是’双飞。用‘似’字代替‘是’字,则娓婉之情曲曲表出。““孤独一日复孤独,伤心明日复伤心。无穷无尽的孤独与伤心缠绕着她,她冲不破,也逃不脱,只好总结出‘红尘过客空流泪’这一句。上厥的‘客’字指的是他人,下厥的‘客’字却是自己,其相转承,则矛盾得无以复加了。泪水洒向江海,蒸发后化为悲气,则乾坤中处处充满了苍凉之气,无限悲壮幽怨!”“此词客船的众多、花草的繁盛、白鸥的亲呢反衬出她愈加寂寞的心情,等君君不至,使之年年月月、日日夜夜地憔悴下去。只有盼着明日,可是明日所给予她的依然是伤心。词中全是伤春怨景之词,毫无半点怨恨负心人之句,更显情之纯切。”“此词上下可对、左右可对,无一句不悲、无一句不伤,或明、或暗、或隐、或喻。此词为作者自创,可惜无缘闻曲,若闻得,只怕连心都要化作泪水儿。”雪儿突然大吃一惊,看过如此凄婉的词调,自己竟然泪不染眶,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难道说,悲到极处化为无么?在无意中,还将词调细细诠释了一遍。若哭,则信云飞死;若不哭,则信云飞生。冥冥中自有天数安排,故雪儿虽伤感而不坠泪。若反之,寻找云飞就变得毫无意义了。雪儿尚沉沁在词情之中,她的诠释,每个字都把云飞串在了一起,词中侘傺之意也只有她最能体会。蓦然间,有一位公子从亭后转出来,方面蟒躯,穿一身鸦青直裰,衣上有些灰土草穗,可能是方才埋伏时沾上的。他叹了一声,道:“寥寥数字,勾画出千万倍的蕴意和情感。常人粗略看词,还只道是两三句白话,轻易便可作得,便随意模仿凑些长短句,自以为是,相互标榜。唉,会作词者少,真懂词意者更少!”雪儿转眸伫望着他,对陌生人多少有些不放心。这公子便是金荣,见雪儿正盯着自己看,心中便十二万分的高兴,忙一揖道:“我真是鲁莽,不小心将姑娘所解之句尽情听在心里,还望姑娘恕罪。”虽然他言辞温柔,雪儿却心中懔然,倒退到栏杆旁,道:“我……我还有事,先走了。”拂裙就欲离去。金荣大手一横,挡在雪儿面前,笑咪咪道:“姑娘,别这样嘛!在下姓金名荣,姑娘若有难处之事,但请告之,在下说不定也能帮帮你啊!”雪儿不能脱身,只得就实说道:“我是来找人的。”“找谁呀?”金荣与她跬步不离地搭讪。“找飞哥!”雪儿后退着摆脱他。“飞哥?”金荣摆着一副老头脸,笑道:“真不巧,我就叫飞哥,姑娘难不成是在找我吧!”雪儿拼命摇着头,道:“不,不是找你的!”金荣嘻嘻哈哈道:“我不过和姑娘开个玩笑,瞧把你吓的!”说笑之时,视线始终不离雪儿的脸庞,雪儿被他盯得不得不垂首。金荣计上心来,道:“这山上的豺狼虎豹可不少哩,就让在下送姑娘下山罢。”“谢谢你,不用了!”雪儿半刻也不敢多待,转身就离了沉香亭,金荣飞步追上,一把扯住她的衣袖,道:“诶,姑娘这就见外了,保护妇孺弱小乃我武林中人的本职,迁就个甚么呢!”雪儿感到惶然无助,不知怎的,一个劲地打冷飐儿。一阵腥味浓郁的掌风从身前挥过,金荣道:“请!”雪儿只得顺从,但愿早些下山,好脱离他,脚步也渐渐加快。金荣在后面叫道:“姑娘,别走那么快呀!即在碧水丹山之内,岂有不畅游一番之理,慢些行吧!”雪儿只当不知,依旧疾行,又不敢施展轻功,怕他追上无理。其实,凭雪儿的轻功,天下无人能随步履,甩掉金荣这根缠人绳是轻而易举的事,也只怪她江湖阅历太浅,应付不来。金荣亦加快步伐,龇牙忖道:“别费劲了,你休想逃脱我的五指山!”山中石磊磊、葛蔓蔓,崎岖难度,雪儿掣着衣裙小心地跳跃行着,好容易峰回路转,来到山麓的水澨。雪儿舒了一口气,总算能和他分道扬镳了;金荣对她可丝毫不敢放松,已贴步赶上。一只凶猛的鱼鹰徘翔在水面,伺狩着猎物;一只星鲽幸亏潜身的早,不然便遭横祸。雪儿道:“谢谢你送我下山,我要去找飞哥了。”金荣道:“姑娘先别忙,吃过饭没?”雪儿已大半日未曾进食,还真是饥肠辘辘呢,答道:“还没有。”金荣大喜,这样一个未出兰闱的闺女要是弄不到手就枉生为人了,连忙献殷勤:“咱们相见也是有缘,就让在下请姑娘吃顿便饭吧!”“我……”雪儿不知怎么回绝他。“还犹豫什么,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走吧!”金荣料她不会跑,在前面扬头就走。金荣斜目向后一瞅,雪儿果然跟在后面,金荣的舌头把唇圈子绕着一舐,故意停步等雪儿上前,与她并排而行。花容玉貌近在咫尺,雪儿无言无语,就像一朵冷艳梅花;金荣看得喉头奇干,恨不得当即把她推倒,但从她身上感受出一种不可侵犯的气质,只得暂时把野性收敛。金荣猛地一拍脑袋瓜,道:“我真是个冒失鬼,和姑娘相处了半晌,还未知姑娘芳名呢!”双眼不停地在雪儿身上勘查,雪儿绷紧了身子,道:“雪儿。”“果然人名相称,雪儿,雪儿,嗯,这名字好!”金荣已陶醉在美人的花香圈里。金荣道:“谈谈你的飞哥吧,他在哪里,也许我能帮你找到他哩!”雪儿摇首道:“我不知道。”金荣吹着气道:“不知道?那你从何寻起?”雪儿的脚步渐渐放慢了,迷茫无主道:“我是那么爱他,却连他的生死都不知……”金荣眼里觑,心上想:“为情所伤的女人最软弱,她们都会寻找一个依靠。嘿嘿,我就做你的依靠吧!”见她昏昏沉沉,若有所失,金荣便试探性地把手搭在她肩头上,她竟没有反应,仍旧垂着头。孰不知,雪儿的心正在风雨中飘摇,完全忘记了身边的一切,沉焙在浓郁的悲伤中。金荣见已攻破了第一道堡垒,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接着得尺进丈地把手游移得可以抱住雪儿,这种温香的感觉令他一辈子也回味不尽。金荣本想一鼓劲将她往怀里搂,又顾念到,万一她不从,厮闹起来岂不坏了大事,便忍得一时欲火,把手从她身上卸下。官道上,无数颠沛流离的乡民背儿牵女,弃乡南下,伛偻提携,有挑着高肩担儿的,也有赤手空拳的,犹如长江水线,脉脉不绝。数十年前,大宋子民曾逾一亿,尔后战乱不休,不知可赶得上当年半数否?有歌谣唱道:“遭金苦,如万苦,拆妻离子无日度。历元劫,胜万劫,殄国罹难何日解?”尘烟起处,呻吟无数,雪儿看得心酸,向一梳着总角的孩子问道:“你们这是上哪儿去啊?”儿童立步答道:“这位姐姐,你还不知道啊!元兵已逼进我们家乡,稍微靠北一些的百姓都南下避难,我家已逃难一个多月了。”他边说边舔着干枯发黄的嘴皮子。金荣看得敛额,道:“真是些苦瓠子!”从怀里摸出一个蒸熟的棒子,递在孩子的手心上,孩子高兴得说了声“谢谢”,忙用灰烟狗尘的手接过张嘴就啃,父母则不住地作揖道谢。“哪里,哪里。”金荣笑眯着两条猫眼,又有不少孩子逐队把金荣围住,摆着手要食物,金荣忙道:“孩子们,对不起,哥哥实在没有食物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怏怏散去。雪儿总觉得他在矫揉造作,打心底有一种挥不去的厌恶感。前方便是高垴填,只见村舍相接,是个大镇,浮寄流寓者不可胜计。只有唯一的一家酒店,名为“江宁楼”,风尘中的旗旆斜挑着,南来北往的旅客虽有许多,生意却不是很兴旺。金荣摧着雪儿进店,里面摆着五张方桌,安着十几张条凳,坐着三五个零星的客人。代赢不知哪里钻沙去了,梁建兴正等候金荣,一见雪儿,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只瞟了一眼又羞涩地垂下了眼皮。他不知金荣布了什么迷天把雪儿骗来,心中吃惊不小,须臾间,这种吃惊又转化为吃力。雪儿见梁建兴衣冠济楚、文质彬彬的,与金荣的感觉全然不同,危险无助的心得到了几缕安慰。金荣见小二傻呆着看雪儿,心里生醋,鼻子里雷哼了一声,小二惊醒过来,忙甩着毛巾吆喝道:“小店专卖江宁风味,酒有罈酒、璧清酒、三白酒、靠柜酒,小吃有烧蹄子、板鸭、虎皮三鲜……”金荣挨着梁建兴,屁股一坐就不耐烦道:“别念菜谱了,好东西一样上一点尝尝。”江南终是水土咸丰,小二先端上了两盏老君眉给他们解渴。雪儿姗姗坐下,金荣象与雪儿很熟拢般地介绍给梁建兴,雪儿一直缄默无声。金荣望梁建兴道:“你来了多久?”梁建兴答:“刚刚到。”金荣又问:“代赢呢?”梁建兴一愣,道:“办事去了。”金荣当然明白代赢办的什么事,嘴角划过一道丰硕的微笑;梁建兴则不自然地捏着茶杯,手还有些轻微的抖动。武林正派人士身上是不会携带迷药的,代赢为迷倒美人,只得自行调配。此处有座稑雨山,生长着一种奇花,名为曼陀罗花。此花也叫洋金花,绿茎碧叶,叶向上长而像茄子,八月开白花,似牵牛花而较之大,朝开夜合,蒴果圆球形,表面有疏短刺,内含很多芝麻大小的种子。用酒吞服它的碎末会使人麻木。酒菜在金荣的笑容下端上,代赢在鼎房逼迫厨子,叫他不许出声,不用说,酒已变了质。金荣向雪儿大献殷勤,捧羹把盏,满满的一杯酒在雪儿嘴前迎来送去,雪儿藏嘴缩颈,推说不会饮酒。金荣佯装不满道:“这就是姑娘的不是了,不肯饮在下敬的酒,是怪在下待姑娘间慢不周或是瞧不起在下么!”雪儿如何经得起这一番泼皮赖脸的词语,求救的眼神落在梁建兴的脸上。梁建兴却又不好处事,若阻拦定会遭到金荣和代赢的夹攻,双拳难敌四腿,到时候雪儿还是会交由他们摆布;若放任视为不见,那自己还算是个男人吗!河狭水急,人急智生,一条好计忽儿涌上心头,便安下心来,忍一时之气,稍后再行营救雪儿。雪儿求救的眼神还在梁建兴的脸上徘徊,金荣又在不停催促,梁建兴抬盏一饮而尽,把嘴一抹道:“姑娘,我师兄也是一片好心,你就赏个薄面,浅尝一杯罢。”雪儿再也回绝不得,端着酒杯,闭上眼,难受地饮下,被又苦又辣的怪味呛得连连咳嗽。金荣不知有多感激梁建兴呢,看着美人入套,不自禁地搓着手掌,肥舌也露尖在外。不一会儿,雪儿只觉唇干口渴、噪子发苦,沙哑着道:“我怎么了?”头昏身软,欹扑在桌上,酒杯被扒得弧滚掉地,摔成碎片。梁建兴闭下眼睛猛挤了一下眼皮,以舒缓眼中的忧虑,再睁开眼睛,问道:“现在怎么处置她?”金荣笑道:“当然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才好办事了!”代赢这时撩帘走出,笑道:“咱们先弄辆马车,把这大美人送到深山老林去,再慢慢地享受几天吧!”金荣望代赢笑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你去把马车弄来,切记,要四周都挂有黑帏幔。”代赢笑道:“我明白,避点嫌嘛!”代赢去后,金荣赏了店主一锭赤金,叫他分给下人,不要多事。人皆嫌命窘,谁不见钱亲,店主乐呵呵地收下,在雪儿脸上狠盯一眼,拍着马屁道:“公子们真有眼光,这妮子真是超一流的货色,两下都心疼哩!”“滚一边去!”如此**佚的笑语,连金荣都听得不爽。金荣与梁建兴正在散谈,金荣又喝了几盅酒,正是酒能助**,看着眼前美得让人喷火的佳人,身上骚急得恨不得即刻把衣服解脱干净。梁建兴故意夹在雪儿与金荣中间坐,金荣几次想在雪儿身上摸一把,都被梁建兴的劝酒之手给隔住了,好让他在兽性勃发之时也有些顾忌。店外烈马嘶啼,代赢打着鞿缰,叫道:“里面的伙计,上路喽!”梁建兴恐金荣对雪儿无理,忙抢着扶起雪儿,金荣乜斜倦眼,笑道:“梁老弟,你倒是会揩油呢!”梁建兴羞得面如红枣,人为事逼,也顾不得许多,小心翼翼地将雪儿抱起,送上了车。山阿深处,有一廛蒺藜所搭之屋,屋主是一樵夫,被金荣解决后胡乱窆埋在乱石下。雪儿被梁建兴抱入屋内的板**,见她昏迷不醒,自己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无辜失节,梁建兴涌起一种自发的责任感,屈下身子,在雪儿耳傍小声说道:“姑娘,我一定会救你出火炕的,相信我!”雪儿醉体无闻,梁建兴掩门而出。金荣已完了事,代赢也安置好了马车,梁建兴见他们一个自东一个自西地朝屋子走来,思酌之计成与不成当在此刻,迎上前去,问道:“金师兄、代师弟请止步,你们一齐上是个甚么意思?”金荣听不明白,反问道:“梁老弟,你说什么?”梁建兴道:“这美人是金师兄带来的,又是代师弟用迷药弄来的,独我没出什么力,我便不敢沾指,这美人任凭二位纳用。亲兄弟明算账,现在的问题是,到底是该金师兄先上呢,还是代师弟先上呢?”代赢与金荣是一丘之貉,本不敢争先,听到梁建兴有张有弛的一番话,倒撩动了**机,思量道:“对呀,千年难遇的美人当前,咱凭什么捡金荣的破烂!嘿嘿,想不到梁师兄倒挺照顾我嘛!”用眼睛抛了梁建兴一个谢,又对金荣道:“师兄啊!咱跟着你这许多年,凡事都依着你,只是今次依不得你,没有我采的曼陀罗花,你空把美人领来也还是到不了手啊!况且这房中之事,第一次比起第二次可鲜嫩多了。”金荣气得磨牙,忖道:“梁师弟都很识趣,你倒野猴子打擂台,耍起花招来了。”虽这么想,面上也没露火性,道:“那你说一说,到底该谁先上呢?”金荣故意把个“呢”字拖得老长,分明是拿大压小。代赢听得心里直冒凉气,有些后悔了,只好望向梁建兴。梁建兴咳嗽了一声,笑道:“咱习武者都是大老粗,也没什么长处可比,你们就在武功下作个决断罢!”金荣喜忖道:“好你个梁师弟,明知我的武功在代赢之上,便做这顺水人情,他日我定不忘你的好处!”代赢忖道:“我与大师兄切蹉武功时,总是不敢使十分力,真打实干起来,也未必会负于他!”梁建兴道:“此处太狭窄,不如找个空旷之处比划吧!”他们一致同意,擦地寻到一山墺处,百步无林,草木蕻盛,旁有一条小浜沟。两人在梁建兴的声令下各自拔剑,必竟总有些感情,刚搭上时都没下重手,却都不敢分神,梁建兴乘机流星一般飞转回屋。且看梁建兴急冲冲地推门而入,雪儿还在昏迷中。他环顾四周,从一泥瓿里舀了一瓢清水,往雪儿脸上浇去,摇着她的肩膀,不停地叫道:“姑娘醒醒,快醒醒!”雪儿打了一个冷战,惊醒过来,只是神情还有些迷糊。见梁建兴在眼前晃荡,雪儿忙揉着眼皮,支起身子问道:“这是哪儿?”梁建兴道:“先前骗姑娘来的那个家伙不是好人,他要玷污你,我设计将他调开了,此时不便多说,请姑娘速速离开此地,走得越远越好!”雪儿见此人风范气韵尤佳,先前曾向他求救,现又得知他冒险搭救之恩,忙挚裙欲拜,道:“公子蹈白刃而不顾身,恩重如山,请受小女子一拜。”梁建兴不待她屈身,忙搀起她道:“姑娘快休如此,那两个**贼赶来就糟了,请快点离去吧!”雪儿凝眸问道:“那你呢?”梁建兴道:“放心吧,我有法子的。没时间了,快呀,快呀!”此时的他宛如头顶一块砖,没准就会掉下来。梁建兴探头出门,两贼还未到,转身对踉跄的雪儿道:“姑娘且自去,我还有事要摒挡,就不送了,咱们后会有期。”一语未了,人已弩箭离弦地去了。雪儿心下忐忑,走得慌些,竟忘了问恩人的姓名。再看金荣穷耗了小半个时辰,还没享受到美人的酥香绵体,越想越恼火,手下已渐渐不讲情面了。代赢的武功确在金荣之下,虽说美色当前,还是念着来日方才,不敢十分用力,宝剑终于被金荣挑飞出手。蓦然听得梁建兴鼓掌笑道:“大师兄的武功果然无敌,小弟真是大饱眼福矣!特别是那一招‘黑龙献爪’,莫说代师弟手软,就算加上小弟也抵挡不住哩!”金荣笑道:“梁师弟若有兴趣,改天再手谈吧,今日佳人有约,俺先行一步了。”说罢,赶着投胎似的被草木淹没了。留下代赢怏怏不乐,跪在地上抓着草。梁建兴道:“代师弟,第一次固然美妙,但只要能享受,第二次也一样嘛!总不能因噎废食,和自己过不去啊!”代赢又能有什么法子,也只好往好处想了,盼着金荣早点完事,站起了身子。梁建兴随他慢吞吞地行着,叹道:“咱们作师弟的命最苦,上受师父欺,下受师兄欺。唉,我娘为何不早生我几年呢?”听了这话,代赢也唉声叹气起来。百步尚未走到,眼见金荣拽腿如鸸鹋,慌张跑来,脸上像失了魂的,梁建兴故意问道:“金师兄,你怎么转来了?”金荣眼中喷火,张爪撕着衣服,嚎叫道:“那个妞不见了!”“不会吧!”代赢听得一愣,他的第二次也泡汤了。金荣怒吼一声,把千丈的火气发泄在一株桤树上,此树质地柔软,一拳打陷一凹,一连打了四五拳,怒火犹是未灭。梁建兴道:“是不是你没看清楚,不如咱们一齐回去看看吧。”随着树倒之声,金荣喘着气道:“不必了!我眼睛清楚得很,那个妞的确是跑了,一定是代赢的迷药放得少了,哼!”言罢恶狠狠地瞪着代赢。代赢本欲辩解,可自己理亏在先,说不出话来。金荣伸出大爪子把代赢一推,骂道:“没脑子的东西,还发什么洋呆,赶快给我追回来!”代赢忙愣头愣脑地跑上两步,又回过头问道:“往哪里追呀?”金荣大吼道:“废物!给我满山的搜!量她药力刚醒,跑不远的!”三人各怀心事地散了。金荣一见到雪儿立即**,他的欲火快把心脏烧穿了;代赢见到雪儿只得送回草屋,他纵有贼心也没贼胆;梁建兴见到雪儿则火速送其下山,他对雪儿十万个不放心。草木之密令人看得头痛眼胀,金荣急得挥剑斩棘,如狼狂叫:“我就是升天钻地也要找到你!”自古道,福不可徼,祸不可避。雪儿昏昏沉沉,行走不快,察觉阴风悚动时,金荣已狞笑着站在面前,道:“可人儿,飞哥哥疼你来了!”雪儿倒抽了一口凉气,退后两步,慌忙从背后抽出剑来,刺向金荣,她体内之毒尚未解去,这一剑击得绵绵,倒有一番舞剑的意韵。金荣轻易躲过,赞道:“好美的功夫,和人一样美,真是爱杀了我!”边说边逼向雪儿,凶狡无赖的影子覆盖在雪儿身上,给她施加了一层无形的压力。“不要过来,你再靠近,我就……”雪儿使劲眨着眼睛,一步步后退,神智还有五分模糊。“你就怎么样,怎么样啊?能死在你的手上,也算没白走一遭人世啦!”金荣依旧满不在乎地节节逼近,雪儿止住步,将剑锋抵住了金荣的咽喉,金荣却直挺着身子给她刺,叫道:“下手啊,杀了我呀!快呀,怎么不杀?”雪儿双臂发颤,迟迟下不了手,金荣的眼睛眯起一线,轻轻将剑拨开,柔声道:“小心肝,想不到你这么疼我!”双眉一挤,伸爪蜂尾针般地点了雪儿的腹结穴,她应手瘫软倒下,躺在了枯黄的山兰草上。“你的肌肤可真白啊!”眼见睡美人秀色可餐,金荣乐得满嘴黑牙外露,这时该没人能阻止我了吧!正欲乘她不能反抗时奸污个痛快,遽然听得一声“金师兄”,梁建兴在这时不偏不倚地赶到。金荣的心本来还在梦中,可一下就被拉回到现实,忙把雪儿身上的毛手缩回。梁建兴站稳了身子,笑道:“太好了,大师兄啊,是你的东西终归是你的!”这一搅和,金荣也不好在光天化日下办事了,吞吞吐吐道:“嗯,还、还是你……嗯,帮我把她抱回去吧!”梁建兴一笑,这一笑既轻松又紧张,轻松的是见着了雪儿,紧张的是雪儿依旧没有甩掉金荣。梁建兴抱着雪儿,双目倜傥地品味着周遭,似乎陶醉在林晏湖晚之美中,麻烦金荣帮他在泽滨摘下一束白薠,咥在嘴里,饶有兴致地一边散行一边吟起古诗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呵,君子好逑!”金荣道:“梁老弟,你可在取笑我么?”梁建兴笑而不答,金荣道:“你这是做甚么,有什么话当着铁哥们儿不能讲的?”梁建兴转过头来,慢吞吞地道:“师兄是个聪明人,怎么忍不住一时之欲而撇却他日长欢?”金荣半晌还是参祥不透,跌足叹道:“梁老弟,你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别难为我打哑谜了!”梁建兴见时机成熟,便放下雪儿,道:“一夜春宵不值,何不劝她嫁给你,留着回家慢慢享受,岂不美哉!”此话说得好不怡情悦性,金荣原本只想受用几次罢了,没想到还能受用无数次,当然奢望后者了。顾惟自己,又仿佛没那份条件,抠着树皮道:“好是好,可是,她看得上我么?”梁建兴忙给他戴高帽子:“大师兄面貌丰隆,哪个姑娘见了不眼润?哪个嫂子见了不出墙?”其实金荣长得像猪八戒,梁建兴的甜言蜜语直美得他心神荡漾,摸着脸庞道:“是么?”梁建兴忙道:“当然了!再说,大师兄可是咱青城派未来的掌门呢,如此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哪个女子不来投怀送报的!”一听这话,金荣喜得眼睛、鼻子、嘴巴都挤在一驮了,握着梁建兴之手道:“我晓得梁老弟最是能干,便委屈你充作媒人罢!”梁建兴一拍胸脯道:“包在小弟身上!”说罢,将白薠整根塞进嘴里咀嚼,望金荣笑了笑。金荣顿时会意,道:“一口包?”梁建兴鼓掌道:“答对!”他背着金荣,抱起伤弓之雁的雪儿大踏步向前,脸色已从欢笑转为深沉,钢牙紧咬,到此境地,已孤注一掷了。金荣跟在梁建兴的身后,踢着石块,唱着小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呵,君子好逑……”梁建兴从鼻孔里冷冷地嗤出一声,与拂面之风溶合在一起。回到草庐,金荣解了雪儿的穴,留梁建兴劝说,自己在外面静听佳音,真是度日如年,不停在门首徘徊。等啊等啊,想啊想啊,猴啊猴啊,急啊急啊!好容易听得“嘎呀”一声,那扇铁似的木门总算是开了,金荣忙几步迎上去,满脸关切之情。只见梁建兴露出笑脸来,金荣一见他笑,自己便笑个不住了,切问道:“老弟,成了吧?”那身子骨儿软了一截,竟向梁建兴哈起腰来。梁建兴微微颏首,走出屋来。金荣一拍巴掌,蹦蹦跳跳一阵风便往屋内闯,雪儿正端端庄庄地安座在床。就算事实摆在面前,金荣还有三分不信,在雪儿身前,背向前弯,愣头愣恼地问道:“姑娘,你真的愿意嫁给我么?”雪儿点点头,即便作假,也含着羞涩之情;却把金荣喜得像个小猴儿一样抓痒挠腮,还道是美人儿明眸善睐呢!雪儿见他有趣,不禁略笑一下。金荣瞅见那仙女儿还对着自己笑呢,直高兴得更上一层楼,“扑嗵”跪在她面前,道:“蒙姑娘厚爱,小生甘愿为裙下之臣,生生世世守护姑娘,咱们今夜就完婚,好么?”雪儿点点头,金荣遂了心愿,真恨那白日还不依山尽,真恨那黄河还不入海流。他挨着雪儿坐了,手搁在膝盖上,不停地摩擦,眼睛像蚊子一样盯着雪儿。梁建兴见献督亢之计成功,走进屋来,揖拳笑道:“恭喜大师兄,贺喜大师兄!天仙一般的可人儿都愿自荐枕席,大师兄真真正正的艳福不浅呢!”金荣对梁建兴肃拜一礼,道:“金某有此姻缘,全杖梁兄!”梁建兴半推半就地受了。代赢此时喘着粗气,疲累地跑进屋来,正思量好了一句推搪之语,见雪儿已在,大喜道:“找到她了!”金荣满面春风,把自己的姻缘谱一字一字地说了。代赢见雪儿神色自若,不似伪装,心里也踏实了,连声道喜,这喜既为金荣所道,也为自己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