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段筱刚离去,铁爪飞鹰又跟着屁股后面来了,见到云飞的衰样,远远地鼓掌大笑道:“你不就是名震寰宇、声播天下的螭遢狂侠么,你也有今日啊!哈哈哈哈,想当初,你一粒小石子把我击退,何等威风、何等嚣张!落在我的手里,嘿嘿,不死也要脱张皮哩!”走过来见罗彩灵的脸庞被人鱼膏烛的火光映得格外妖娆,道:“罗姑娘,你是个聪明人,何必跟着这个将死之人。所谓顺天者存、逆天者亡,不如咱们两家潇湘合流,我保证蒙古人不会亏待令尊,至于我嘛,更会疼死你呢!”说罢放声狂笑。云飞恨不得一拳头把这家伙打到西天去,可自己又是折了臂的金刚,有神通施展不得,亏得他强行忍过,紧闭着双眸。罗彩灵却忿怒不过,呸了一声,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铁爪飞鹰眼中划过一道阴光,竖眉道:“小妮子好尖的嘴角!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把老子惹毛了!”说罢,捏着柙上的铁索,正欲扯掉。狱卒们见事不妙,忙跑过来哈腰道:“大人,教主吩咐过,不许任何人碰他们,大人不要让小的难作人……”铁爪飞鹰远来是客,不好舛背段筱的意思,再加上对云飞还有几丝寒意,便放了手,冲着铁牢叫道:“再让你们多活几天!哼哼,你们快向西天祷告,砍头那天莫要我施刑!”俩人对其不屑一顾,铁爪飞鹰笑道:“你们不说话,是在等同伙来搭救,再顺便让我好看吗?哼哼,没指望了!我们已布好了弥天大局,只等他们来钻囿子哩!”说罢搕了搕铁栏,洋洋自得地离去了。云飞紧搂着罗彩灵,安慰道:“别怕,雷斌有能耐的!”罗彩灵点着头道:“我相信他!”虽然这么说,俩人心中都游移不定。过不一会儿,罗彩灵突然叹了一声,云飞问道:“怎么了?”罗彩灵道:“他们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说到这里,缩住了。云飞拉起她的绣手,问道:“知道我的身份又怎么了?”罗彩灵垂下了铅重的眼皮,道:“雪儿姐姐一个人留在九华山,会有危险的。”一听这话,云飞只觉膏肓皆被冰结,回想起她被昝舵主困缚时的话语。罗彩灵埋在云飞怀里,接着说道:“我们好幸福,还有雷斌来搭救,谁去搭救雪儿姐姐呢?”“灵儿,我……”一股愆罪感涌上云飞心头,他闭目引颈,纵然搜索枯肠,也无话相对,只是俩人的身躯在无形中合得更紧了。狱卒们自打见到罗彩灵的第一眼,就都成了牖中窥日之人,帮主的敕令在顶,一个个渴得只能舔舌头消火。牢狱长五短身材,脂肪多得像猪,脑袋更长得像南瓜,因怕见罗彩灵,怕一见到她就控制不住自己,正躲在屋里捶墙,一边捶一边骂天。见铁爪飞鹰提一酒壶过来,道:“飞鹰大哥,你这是?”铁爪飞鹰笑道:“老哥你在骂谁呀?”牢狱长叹道:“既然羊在嘴边,为何偏偏不让我吃羊肉,既如此,又何必送只肥羊在眼前晃来晃去地折磨我!”两人安坐,铁爪飞鹰道:“想你整日对着空牢壁,一定烦躁,这是沉酿的女儿红,特送给你解解渴。”牢狱长饮了一杯,扯着头发,叫道:“他娘的,老子想她真要发疯了!”铁爪飞鹰道:“难不成老哥你看上牢里那丫头了?”牢狱长道:“唉,她是天人教教主罗毅的千金,教主的重犯,我除了开开眼晕,还能做什么?”铁爪飞鹰笑道:“哦,原来如此,老哥你可真是糊涂,你身为牢狱长,在监牢里当数你最大,为何连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到?”牢狱长一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铁爪飞鹰道:“想和罗彩灵亲热还不简单,只需支开手下,吩咐他们不许透露半点风声,我再替你把风,如此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老哥你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如何?”牢狱长闻言大喜,却又转忧,道:“可是万一被教主知道,我命不保。”铁爪飞鹰挑开帘子,道:“你看看他们。”牢狱长放眼望去,只见罗彩灵与云飞亲热依偎,心中醋恨交加,一捶墙道:“能与这等美人共度春宵,死也值了!他娘的狗杂碎,凭什么只许他抱不许我抱!”便支开手下碍事的狱卒,毛手毛脚地去开锁,来到门前已欲火中烧,开了半天才把门打开。云飞以为要临刑,睁开了眼睛,擦了擦欲湿的眼眶,叹道:“也许我们要到更黑的地方去了。”罗彩灵迷糊着抬起头,挽了挽头发,道:“去就去吧,反正我早就想去了。咱们一起死也好,在阴司还有个人依靠。”云飞想不到自己一差二错,竟弄得如此田地,雪儿怎么办?为罗毅许的诺又如何处置?心头塞勒得厉害,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铁爪飞鹰拉住一狱卒,道:“牢狱长想罗彩灵想得发疯,你看看他在做什么。”狱卒偷偷走近,看过惊道:“不好了,他要糟蹋重犯!”铁爪飞鹰道:“你快去通知金字使者,我去通知教主!”铁爪飞鹰来到金枪使者的卧房外,推开一道门缝,窥见屋里摆着一桌酒席,几碟小菜,两兄弟对饮。张文饮下一杯苦酒,道:“那铁爪飞鹰故意啜使二哥去杀云飞,与我们结梁子,分化我们的力量。不知教主图他个什么,任凭其胡为。”张汉波道:“教主心计极深,我看他忍那厮也很久了,不是有巨大的利用价值,教主是不会如此的。”张文道:“依我看,铁爪飞鹰后台是蒙古将军,教主不敢得罪蒙古人,他恐日后改朝换代,也好有立足之地,故趁此巴结。”张汉波道:“大哥说得很有道理,江湖上的帮派再厉害,也斗不过官府的。官场才是真正的江湖,才是最大的江湖,那里比任何帮派纷争都要凶险。世间的正与邪就是那里定出来的,他说黑就是黑,他说白就是白,为了达到其目的,手段极尽卑鄙污劣,还能美其名曰。”张文拍桌大笑道:“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遂又叹道:“飞儿那孩子多年不见,现今竟如此厉害,定得了旷世奇遇,唉,只可惜……”张汉波道:“大哥莫挽惜,被教主知道会不高兴的。”房里供着张华南的牌位,摆着香案供果,张文起身,替二弟醊了一杯,道:“二弟,杀你的凶手就在监牢里,可他却是飞儿,你说,我该不该替你报仇?”叹了一声,道:“为何上天偏要我如此难以抉择,如果要报仇,你就知会一声,否则……”铁爪飞鹰听得此言,顿生一计,借着门缝,以内力吹来微风,供案上蜡烛的火苗跳动了几下。张文大惊道:“我们身处地下室,怎会有微风流动,难道一切都是天意?”抽出宝剑,寒气凌人,道:“二弟,我定会替你手刃仇家!”铁爪飞鹰这时好不窃喜。张汉波道:“大哥,你下得了手吗?”张文沉声道:“我会尽力。”张汉波摇了摇折扇,大叫道:“喔,大哥,我终于明白了!”张文惊道:“你明白什么?”张汉波大笑道:“弑兄之仇的确要报,但凶手不是云飞,是铁爪飞鹰!”“此话怎讲?”“你还记不记得当日是铁爪飞鹰极力啜使二哥与云飞相搏,此乃借刀杀人之计,云飞只是铁爪飞鹰手中的一把刀而已。请问,如果我拿一把刀杀了一个人,是我有罪,还是刀有罪?”张文大喜道:“三弟此言有理,定是二弟泉下有知,教我等指出真正的凶手!铁爪飞鹰,我若不杀你,枉生为人!”大吼一声,一剑把桌面劈成两瓣。铁爪飞鹰在幕后听得傻了大眼,一寻思,便去找寻段筱。门外人影闪动,一狱卒叫道:“金枪使者,大事不好了!”进房气也不喘一口,拜道:“牢狱长见不得罗彩灵惹火的面貌,想要糟蹋她,二位使者,你们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张文大惊,一拍桌道:“岂有此理,侵扰重犯,理当处死,他安敢如此!”起身便走,张汉波正欲阻拦,已不见张文身影,忙追去。牢狱长腆着大肚子进了牢房,踩着粗厚的菅草,望了一眼罗彩灵,又把凶猛的视线挪到云飞身上,二话不说,把罗彩灵从云飞身上拉开,朝着云飞的小腹一阵狠踢。云飞本就虚弱不堪,蜷着身子闷哼,不一刻,嘴角溢出了鲜血。罗彩灵要挣扎却挣扎不动,趴在地上,道:“你不要打他一个人,要打,连我一起打吧!”牢狱长朝罗彩灵瞄了一眼,停了脚,瞪着云飞道:“听说你的武功举世无双,如今我两个指头就能捏死你,你信不信?”云飞痛苦地捂着小腹,根本不能回答,罗彩灵艰难地爬到他身边。牢狱长又踹了几下云飞,见他果真手无缚鸡之力,心里再无顾忌,盯着罗彩灵玲珑的身材,狞笑道:“姑娘死之前可否做件好事?”四处都太黑了,加上罗彩灵眼中昏蒙,看不清牢狱长的面容,乍然道:“什么?”牢狱长猛哙了几口涎,再忍不住,三下五除二地解了外套,象一只饿极的鲨鱼凶猛地扑了上来,胸前的囊膪直摇晃。先用两片棉巾塞上他们的嘴,然后把腯身压在罗彩灵身上,道:“小亲亲,你知不知道,我爱你爱得快要发疯了,你就满足我吧!”急骤地撕开罗彩灵的衣服,露出她白晰的肌肤和一副红袄襟,外泄的菁华瞧得牢狱长满脸的痦子直颤,道:“小妞子皮娇肉嫩的,好可爱,我……我要尝尝鲜了!”罗彩灵吓得连打了几个冷战,仿佛看到了他外露的獠牙,只是她身如弱柳,何来力气反抗,嘴又被堵上,喊不出来,发出唔唔的声音。云飞见牢狱长如**兽一般正在褪罗彩灵的衣衫,忆起九华山上,韦进当着自己的面对雪儿施暴,目眦为之尽裂,疲软的肌肉突然硬之如铁,双掌沉浑升起。直听得“啵”的一声,使尽平生最后一丝气力朝牢狱长发出一掌,牢狱长没料到槛中之兽也有发威之顷,大脑一阵紊乱,只一掌就被打作蒜末,柙中溅起一泼血迹。拚命的一掌将云飞体力耗尽,昏迷了过去。罗彩灵因惊惧过度,也为之昏厥。一切好像在一瞬间都变得不存在了……先是杀得光,再是韦进、龅牙齿、昝舵主,现在又是牢狱长,亵猥的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眼前,直教人满眼生疮疠。“为什么他们做出的事情连猪狗都不如呢?”云飞在梦中得不到答案,甚至以身为一个男人而感到耻辱。这一掌声响巨大,惊动了被牢狱长支开的狱卒们,都跑过来寻端的。张文这时赶到,见此情景,心中一阵酸楚,冲过去扶起云飞,道:“飞儿,大伯知你与这姑娘相好,却无力帮你,大伯真对不起你!”眼中将要落下泪来,云飞垂着头,什么也听不到。张汉波也赶到,忙找来一件外套,披在罗彩灵的身上,接着拖出牢狱长的尸体。张文抚摸着云飞的脸庞,叹道:“也不知你们还有几天的命,唉,也好,你们两个苦命鸳鸯能死在一起,也算老天爷有眼。”张汉波道:“大哥,我们答应过教主不见云飞的,趁教主未到,咱们快走。”张文摇首道:“见也见了,总也是死,大丈夫敢作敢当,还不如多见一刻。”张汉波四顾,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若被铁爪飞鹰见到,他最会挑刺,教主那边不好说话,咱们不要惹他。”张文握着云飞的手,凄然道:“二弟,就是这双手杀了二弟,为什么,为什么你偏要杀他?飞儿,我知道这一定不是你本意,定是我二弟鲁莽,可是,你怎能如此绝情!”正说着,铁爪飞鹰已带着教主段筱赶到,叫道:“老哥啊,你看那边。”段筱一惊,叫道:“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张汉波禀道:“教主,牢狱长意欲玷污重犯,我等得知,故赶来处置。”张文忙放下云飞,立在一旁。段筱勃然大怒,吩咐道:“把牢狱长拉去戳尸一百,从今以后,换用女子监管牢房,谁敢犯帮规,当于此人同!”狱卒们忙唯唯,拉着牢狱长的尸体,在地上拖起一弯血迹。铁爪飞鹰笑道:“牢狱长犯了帮规,死后还要受刑也是应得的,怪不得别人。哦,对了,金字使者不是立下军令状不见云飞的吗,怎么金枪使者非但见到云飞,还亲热的抱着他,这是为何,小弟不解?”张文跪道:“属下该死。”铁爪飞鹰笑道:“老哥啊,你的属下还是不太听话喔!”段筱道:“我的属下个个光明磊落,做事自有其原因。”铁爪飞鹰叫道:“既然做事光明磊落,那么敢做也要敢当,不知金枪使者是不是言行反覆之人?”张文被他一激,又羞又怒,拍掌就欲击向自己的天灵盖,被张汉波挥扇架住,道:“大哥,你好糊涂,教主,我们都中此奸人之计了。”段筱一愣,张汉波收扇道:“内有重犯在押,牢狱长不守帮规,大哥查知,自然要处置,这是为本帮着想,于情于理皆可原。若两犯被逼不过,咬舌自尽,不仅青龙宝珠难知下落,罗毅亦会侵巢进攻我教,那时麻烦就大了。”铁爪飞鹰道:“犯下军令状,当然要狡辩了。”张汉波大怒道:“你早知牢狱长的行径,为何不阻止他,反而绕道去通知教主,想借刀杀人,你居心为何如此毒辣!”一语戳破面纱,铁爪飞鹰鲠而无言。段筱笑道:“你们太多心了,飞鹰老弟岂是猪狗不如的小人,这事就这么算了。”铁爪飞鹰听得变了脸色,张文摇首道:“属下有愧于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刷的一声抽出宝剑,斩断血淋淋的左手小指,道:“作人应无愧于天地,今断一指,我心稍安。”张汉波不忍相看,段筱唯有一叹,道:“带他去治伤吧。”张汉波扶起大哥,依命而去。铁爪飞鹰冷冷道:“断根手指也还算是忠义之辈,不像某些人装作没事般逍遥。”张汉波听得捏紧了右拳。俩人也不知昏迷了多少黑暗的时光,饥饿将其催醒,说也奇怪,竟是同时转醒。罗彩灵衣衫凌褛,不能示人,一边整理一边望着云飞笑。云飞再一次救自己于水火,她没有说谢谢,因为,他们之间用不着说。牢外的墙壁上挂着数把火爝,烧着人鱼膏烛,至少还能让人看清周围有些什么东西,黑瓷碗里盛着两根稖头,云飞吃力地拿起一根,递给罗彩灵。罗彩灵笑盈盈地接过,她的面庞太困乏了,这一笑,眼睛都眯得看不见了。罗彩灵问道:“我们会死么?”话语声弹到墙壁上,再折回耳中,很细小的声音都能清晰的听见。云飞为之一笑,道:“如今都住在阎王隔壁了,怎能有命?”见罗彩灵面无表情,还当她消极,道:“雷斌和我们是刎颈之交,我向你打保票,他一定会来的!”罗彩灵生硬的脸色**了一下,心房里花阴竹影,好难觑明。云飞四顾狭小的囚室,唏嘘道:“这个世界真小啊!”叹完之后,俩人突然又找不到共同语言了。几乎同时吃完了稖头,把秆子扔到水里,击起两杆小浪。罗彩灵道:“我家里还养着一只小鵁鶄、一只金丝猫,离开了这么久,怪想它们的。”云飞道:“你的父母亲更惦记你呢。”罗彩灵板着脸道:“你想说什么?”云飞知道她想到别处,没作声。罗彩灵道:“你想说‘惦记雪儿’就说出来啊,别嫉顾我,我不会在意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云飞知道辩解反会致祸,干脆收了口。罗彩灵望着漆墨的徒壁,忽然想到什么,轻笑一声,道:“好奇怪啊?”云飞问道:“什么?”罗彩灵亲昵着云飞,道:“虽然我身在绝境,却一点也不害怕。”云飞感到身子好软,长吁了一口闷气,道:“灵儿,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罗彩灵道:“我不要,我怕一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云飞道:“别说话了,好保存体力。”罗彩灵道:“保存体力有什么用,现在不说,就没机会说了……”迟疑了一会子,道:“我有一句话,你听了不要生气。”云飞轻搓着她的衣衫,道:“你说,我不生气。”罗彩灵的小手在云飞的肩胛上摩挲,道:“只要有你,我就不孤单,我……”她的胸口跌宕起伏着,道:“我情愿就和你待在这儿,不想出去。”云飞不敢正视她,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两颗心不知跳了多少下,罗彩灵牵着云飞的衣裾,道:“我们也许出不去了,出不去也好,一了百了……我不想作你的第一个女人,只希望作你的最后一个女人,太好了!”看着罗彩灵绝望而凄美的笑容,云飞浑身颤抖不住,万镒的压迫感碾在心头,他真的束手无策了。水里的寒气往上直冲,罗彩灵在云飞怀中连打了几个哆嗦,道:“好冷啊……”此话不说犹可,一出罗彩灵之口,一股凉气便紧接着直直透入云飞的背脊,忙紧盯着她,道:“你体内的寒毒又发作了?”若寒毒此刻发作,她就唯有死路一条了。罗彩灵抬首望着云飞如铃的双目,微一摇头,轻轻说道:“不是的,我的病隔一两月才发作一次,时间还没到呢。”想到云飞这么体贴,娇躯再不感到寒冷了。云飞听过,心中大为释怀,不知能不能陪她挨到下次发寒毒的日子,抑或已经死去,抑或已回到另一个女人身边。医理称,人之康衰,讲究一气,气顺则和,气逆则病。罗彩灵在与云飞相处的短短一个多月里,身体已明显的大不如前,在此顽劣的环境中,身子骨更加经受不住,喘息声渐趋浓重。“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我们葬在一起?”她把身体艰难地向上挪动,把脸对着云飞,道:“如果我喜欢上一个人,就不会喜欢第二个人了,我今生今世都是你的人……”说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云飞心中烦娆到了顶点,避而不谈之际,只好紧紧地抱着她。女人特有的丰腴令他缅想不禁,正欲开言,罗彩灵也嗯了一声,好像有话要说。“你先说。”“还是你先说吧。”云飞道:“好,我先说,你有什么梦想啊?”“嫁给你!”罗彩灵毫不丝索地答着,随后一笑道:“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云飞支吾道:“你、你先前要说什么?”罗彩灵缓言答道:“我要说的,你刚才都问了。”迟疑了好久,可惜,只有问题,没有答案。罗彩灵举起额头,望着顶壁道:“不知为什么,我好想看看月亮啊!”云飞道:“放心吧,金桂开得好烂熳呢!”罗彩灵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心事?”云飞道:“我早钻进你心里看清楚了。”罗彩灵沙哑地笑了起来,道:“哥,我看见了!那一束一束的金桂,果然开得好烂熳呢,好像在对着我笑,真好!”“是么!”“当然了!这堵墙挡不住我的眼睛!”“是,是么……”云飞悲怆地闭上了眼睛,这一闭眼,盈在眶中的泪水便被挤出来了。搂着罗彩灵,哼着母亲唱过的那首童谣:“好孩子,睡觉觉,眼睛闭上枕头抱。月儿升,星星闪,娘的怀里最温暖。绵绵的摇篮悠悠晃,让我走进梦幻之乡,那是个没有痛苦的地方,好人都上天国,坏人也变了心肠。那里的草儿绿油油,那里的花儿真美丽,我送你一束草,你送我一朵花,我们一齐戴着它。背上长出翅膀,乘着风在天空翱翔,小鸟在耳边轻唱,白云抚摸着脸庞,沐浴着金色的阳光,能让我们忘记烦恼和悲伤……”罗彩灵也随之闭上了星眸,伴随着幽远的童谣,好像自己遥遥飞了起来,穿过顶壁,飞跃白云,跨过银河,登上蟾月。在冷清的月宫前抱着桂树哭着,哭着。金桂纷纷飘落,在她的脚下结成一层薄薄的金霜。原来,金桂真的凋谢了啊!凉飕飕的水气蜇人肌骨,罗彩灵再次打起哆嗦来,道:“我好冷啊!”“有我呢!”云飞的手在她的胳膊上挤捏,将嘴唇凑到她的颞颥边,问道:“觉得怎么样?”“好多了。”罗彩灵甜甜地一笑,但想着云飞的心总在雪儿身上,脸上顿时蒙上一层愁云,泪珠儿忍不住爬出了眼眶。云飞柔声道:“你又哭了,都是我的错。”罗彩灵狠咬着牙道:“不!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错在遇见你……”说到动情处,眼里玭珠乱落。云飞托起她的香腮,苦目细看,又捏着她的纤手,叹道:“我真是一个罪人!瞧瞧你,一月间整整瘦了一圈。”罗彩灵凝望着云飞,道:“我的眼泪挂在脸上,看起来是不是会显得胖一点?”云飞听得紧皱眉目,臂弯的力量骤然加重,捁着罗彩灵,仿佛要将她溶进自己的身体里,好久才缓缓放松,默然念道:“我们一定会逢凶化吉的,一定会的!”罗彩灵的双手揿在云飞胸前,鼓足了勇气,囔囔说道:“我们好象没多少日子了……哥,你能告诉我么,你的心底,究竟爱不爱我?”云飞听得愣住了,他不知道,他的脑子好乱,怕说真话,也不知道真话究竟是什么。罗彩灵抚摸云飞的脸腭,幽怨的眼神哀哀欲绝,道:“我不想奢求什么,只想要一个答案,你告诉我……”她的手垂缓着滑落,已经气若游丝,虽然看不清云飞的脸,却仿佛看到他脸上不时变化的神情。并不是只有流泪的人才有忧伤,云飞与她相伴了这许多日子,怎能水流无情,听见女孩子的心“怦怦怦”地跳,宛如一艘战舰驶进他的心里,攻陷了他所有的领域。云飞实在憋忍不过,难怕是最牵强的假话,也要从肺腑中掏出来。“……”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远处传来墙壁坍塌的声音,接着一声猛虎高虓:“主人,你在哪儿?”再就听到杂多的脚步声和惨叫声。雷斌终于揭开了黑幕!云飞的心为之一提,罗彩灵的心为之一沉。段筱不是布下了重重机关么,怎能让雷斌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原来雷斌得知主人被擒的风声,狂风一般卷来。他二十年不近人事,已养成无与伦比的野性,根本不走大门,一掌把白虎堂打垮了半边,闯到里面,左一拳,右一拳,上一拳,下一拳,打得到处都是窟窿。雷斌跳下窟窿,如饿虎蹿到地下与红教教徒们混杀一驮,出手遒劲,染指即伤,沾掌即亡。铁爪飞鹰早闻雷斌雷威,再望那大虫浑身冒火,哪顾得上什么段筱,顿时转面忘恩,逃之夭夭。教徒们都吓得战战栗栗,腿脚抽风,躲的躲,逃的逃;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下反叫人可怜起段筱来。雷斌追人倒也好笑,就似那钟馗撵得小鬼到处窜,红教教徒们慌乱之中,没头没脑,一个个栽进了自家的陷阱里面,惨叫声让人寒毛倒耸,白虎堂里活似十八层地狱。段筱眼见苦心部署的弥天大局被搅得稀烂,急得屁眼都堵住了,勉强和雷斌过了两招,早已无心恋战,嘎叫一声,落水狗一般夹着尾巴颠了。白虎堂的墙壁已生出道道璺痕,化骨池的池水为之鼎沸。雷斌兽性勃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身上已血染猩猩,莽莽然冲到监牢内。只见四周牢房架在水面上,第一眼就看见云飞摸着铁槛巴望、罗彩灵委身其下。云飞见到雷斌,也不知哪来的力量,振臂高呼:“雷斌!快呀!这里要塌了!”罗彩灵一切的希望随着雷斌的出现而付诸东流,她不知该不该恨这位忠实的朋友。雷斌抓住一守监的女教徒,逼她打开机关,放下吊桥,几个箭步上前,蛮力扭开铁槛,把云飞和罗彩灵分别抱出。云飞道:“我义父也被囚在此处,快把他救来!”雷斌领命,挨个牢房地瞅,另三间之中有两间是空的,唯有一间里面躺着一位老者,鹄面黑萎,头发蓬葆,已奄奄一息。雷斌将其抱到云飞身边。云飞炯目相视,不是郑华,更是何人!脚下像发地震一般,支棱地颠倒了一下,云飞拉着罗彩灵,稳住身子,早知此地不宜久留,谓雷斌道:“快把他们送上去!”雷斌闻言,一掌将顶壁打破,一缕阳光射将下来,正欲抱云飞跃起,云飞道:“先送灵儿吧!”雷斌也不言语,把罗彩灵抱起,直冲上天,须臾下来,要抱云飞。云飞道:“再送我义父吧!”待他们都安全了,云飞才最后一个脱离樊笼。白虎堂早被折腾得七零八落,再也支撑不住,正在一块块涅没。正是:盛衰有命天为主,祸福无门人自生。云飞回首顾望,不禁长叹。眼见尘烟起处,李祥服装擐甲,握着一把流花镋,控着照夜白,骠驰而来,见罗彩灵与云飞无恙,心中狂舒了一口闷气,熨贴下来。那些红教的乌合之众纷纷从窟窿内向外爬,就像一只只鼋鳖,爬出来就抱头鼠窜。李祥见之,顿时火冒三丈,罢了骏骥,紧捏着流花镋跑到一窟窿前。正好一红教教徒探出个头、伸出双手,见到李祥的生面孔,先是一惊,又问道:“你是敌是友?”李祥高举流花镋,咧嘴笑道:“是你老爹!今日特来教训不听话的不孝子哩!”唿哨一声,一镋打下去,那人惨然尖叫,还不脑浆迸溅,身殒命亡!李祥打得手上爽快,看见哪个窟窿内有头探出,就跑过去赏他当头一镋。四周不断倾颓,轰隆隆乱响,雷斌已把云飞、罗彩灵、郑华抱到数丈开外的山陂上,云飞与罗彩灵依着一株光秃秃的漆树,郑华虚弱地躺在黄土地上。云飞忙向雷斌称了一声谢;罗彩灵既感激雷斌又怨雷斌,彷徨在矛盾中,显得面无生气。独独李祥金甲耀日光,抖擞精神,一镋报销一个,杀得痛快。雷斌也不管李祥此刻是多么的快意,到他跟前,二话不说,拦腰挟起就往外纵。李祥正待馘耳计功,在其腋下是一万个不乐意,手腿胡乱打踢,大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杀、杀!”雷斌充耳不闻。说来也巧,他们的脚根刚离开,整座白虎堂就为之土崩瓦解,地上残留着一块大黑坑,也许走进看时,会发现化骨池被鲜血染成了朱红色。雷斌把李祥安稳放下,见零零落落的红教教徒屁滚尿流地疲于奔命,李祥嚷道:“我要替天行道,杀了这些没毛养的!”云飞道:“穷寇莫追。”这一声喝得软弱无力,李祥见罗彩灵一副病笃的模样,激得憝火又旺,道:“他们虐待灵儿,这仇怎能不报!”云飞口舌无力,勉强劝道:“你又不会武功,会吃亏的。”李祥嚷道:“别拦着我,我泄不了这口火气!”云飞道:“你要再这样,我可跟你急了啊!”说得急促,塞了一口淤气,忙捂着胸,径自调息。罗彩灵睁开了空洞的眼睛,望着李祥,道:“李祥……算了……”罗彩灵一句抵万句,她都开口了,李祥还有什么话说,愁叹一声,不甘情愿地把流花镋往地上一砸,溅起一片尘花。虽说云飞这行人中高手参半,但此时只有雷斌一人具备战斗力,为避免红教率大军卷土重来,便要掩蔽一下。果然不出所料,过了个把时辰,段筱率领金钩使者、金钱使者、七位舵主、数百教徒烽火连天地席卷杀来。其实,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段筱做梦也想不到,云飞等人就藏在白虎堂东边半里外一所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山洞内,亏得红教四处追杀。此时林深日暮,干燥的山洞内寸草不生,皆是些乱石碎砾。云飞、罗彩灵半昏半醒地躺在一起,郑华尚自昏迷不醒,他们饮了些水,最需要的就是食物了,雷斌正去打猎。李祥已堆好荆柴,在门口巴眼悬望,又不停地回眸望向罗彩灵,见她呼吸危弱,急得搓手,恨不得割自己的肉给她充饥。好不容易等到雷斌回来,他打了一只棕狍,李祥忙点燃了篝火,迎着把狍子串在横木上燔烤,浇了些许白酒在狍子身上,火焰腾旺起来,香气扑鼻。篝火熇熇地烧着,发出“吡吡啪啪”的声音,油香味渐趋浓重。云飞叹道:“狍子被人宰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当人们杀害动物时,可曾想到,草窝中待哺的孩子正等着母亲回家。”罗彩灵见云飞眶中盈泪,问道:“你不吃么?”云飞苦笑道:“吃啊,怎么不吃。”狍子只烤了大半熟,李祥便等不及了,割下一块肉,道:“煳了就不好吃了。”率先喂给罗彩灵吃,罗彩灵称了一声谢,大半熟的味儿的确松软适口。雷斌负责喂云飞,云飞又推辞,要先给郑华吃。雷斌把郑华摇醒,郑华还有几分迷糊,含含糊糊吃下肉,待精神好些后,猛然见到云飞,吃了一惊,叫道:“飞儿!你怎么在这儿?”云飞强打着气力,道:“我听着信风,说义父被红教囚在白虎堂里,便想搭救,谁知反着了道儿。”他说得眼皮子垮下,郑华道:“你莫说了,先吃点东西。”叫雷斌喂云飞食物。待他们肚里充实,嘴巴便闲不住了,云飞启问:“义父,你怎么入了红教的罗网?”郑华叹道:“一言难尽。说起今日之事,还要追溯三十多年,当年为父与罗毅同拜武林三巨之仙家的平真子为师,合称金鳞双蛟,各穿一套火龙衣,行走之时,道上的英雄纷纷让道,烜赫一时。只是,我与罗毅一南一北,却从未分过高下。后来认识了一人,名叫铁爪飞鹰……”云飞听得大呼道:“小心!”郑华摇摇头道:“当我知道之日,为时已晚。铁爪飞鹰是个外好里枒槎之人,我与罗毅当时识不破他,还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与他结为异姓兄弟。他撺掇我们比武,我们当时血气方刚,谁都不服谁,因此听从其言,请侠派清魂道人为证,在九华山上大战了一场,落得个反目成仇。两个月前,我为报前仇,在天人教的总舵幕阜山大闹一通,原来其中竟有委屈,便和罗毅冰释前嫌了。别去后,我越想越费解,对铁爪飞鹰生了疑心,打听他的为人,道上的英雄吃他亏的为数不少,莫不指其唾骂,专管风高放火、月黑杀人,其残忍的手段,直过獍豹,要是在哪里见到他,莫忘支会一声。这口气怎能噎得下,我便四处寻他影踪,不巧来到此地,见段筱率众正在攻打天人教的白虎堂,铁爪飞鹰也是帮凶,罗老弟的事我怎能置之不理。嗐,好汉不敌俩,他们联手将我擒下,就这样被关在囚室里,说来惭愧。”云飞道:“人多欺负人少,算不得英雄。”又问郑华:“他们关了你几日?”郑华道:“囚室昏暗,也不知时日。”罗彩灵一直依偎着云飞,无言无声的,显得格外敏静。郑华见罗彩灵一副琼娇可人的模样,又与云飞相贴近,喜上眉梢道:“飞儿,这位姑娘可不好找,你要好好把握住啊!”此言一下子把云飞绕住了,拈了拈衣角,讷讷道:“其实,我……”郑华一摆手道:“你别说了,我明白,我都明白!哈哈哈哈!”云飞本想说“您不明白”,见郑华这么高兴,就不想扫他的兴了;再看罗彩灵一副娇气可人的样子,她的心好难挖掘,不知在想些什么,会恨我么?郑华笑呵呵道:“这位姑娘是哪家闺绣啊?”罗彩灵笑答道:“天人教教主罗毅是我亲生父亲。”郑华倏然一怔,双目鼓得通圆,直棱棱地盯着罗彩灵。云飞为之吃惊,不知是福是祸。“啪”的一声,只见郑华一拍大腿,大笑道:“原来大水冲到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说罢笑个不止。云飞见状,心中大石方才落下。郑华拉过罗彩灵的纤手,轻拍了两下,道:“一眨眼,老弟他都添个女儿了,你这丫头,真像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咧!想不到我与罗老弟不仅是兄弟,还成了亲家,真是天意注福啊!”畅笑之时见罗彩灵腼腆,忙掩了嘴,道:“糟老头子不会说话,贻笑大方了!”罗彩灵觑了云飞一眼,忙亲手割下一块狍子肉,迎到郑华面前,笑道:“前辈请用。”举止娴雅大方。郑华最忌人家喊他前辈的,现在却听得满心欢喜,笑孜孜地接下,道:“好,好!”不住地盯着罗彩灵瞧,又道:“叫我郑伯伯好啦。”李祥垂头不语。罗彩灵问道:“郑伯伯,我有一事不明,红教不是在数十年前消声匿迹了么,为何现在突然冒了出来?”郑华道:“罗毅发展天人教时,正派人士推选纬云婆婆为武林盟主,合力攻击红教,经过了几次大战役,红教元气大伤,若与天人教火拼,定讨不到好,便任天人教聚沙成塔,不加干涉,想借元军消灭他们,自己则养精蓄锐,然后重出江湖,坐收渔翁之利。”罗彩灵“哦”了一声,道:“敢情是这么回事。”笑对云飞道:“拿到佛齿舍利,你愿帮我天人教对抗红教么?”云飞微眈片刻,答道:“假若雪儿答应,我一定帮你!”罗彩灵掩面笑道:“瞧你说的!谁要你去申请雪儿了,和你说着玩的,别当真了!”李祥与雷斌没什么话好说,在里头睡觉。为父的谁不希望儿子能娶个好媳妇,郑华从未如此开心过,两句话里就有一句赞罗彩灵,罗彩灵闻美言犹如割心。三人谈了半个时辰,也觉身子疲困,倒身睡了。洞里吹着阴凉的风,不知哪里来的狼尾草满处飘荡,篝火还未灭,扑呼扑呼地响。云飞的身体冻得直哆嗦,嘴角抽噎,恍恍惚惚地竟醒了过来,发现身处在茂菀的杂草丛中。眼见层峦叠嶂,日星隐曜,微微的光线下,濛濛的白雾包裹着乾坤。云飞转身后望,一望竟把他吓一大跳,原来堆着一垒髑髅台,大大小小的骷髅朝他瞪着黑窿窿的眼睛,好像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他不禁向后打了一个踉跄。好奇异!罗彩灵、郑华、李祥和雷斌都不知到哪里去了,只留下自己孤伶伶的一个人。云飞大声喊着他们的名字,空气死寂得连回音都听不到。云飞的头颅好重,只有五分清醒,听得远方角声韵、雁声悲,似有魔力一般,频频召唤着。他无力多思,便循音索迹,脚下衰草通着一条阡道,也不知颠簸了多远,来到一处悬崖边,听得万马奔腾,原来崖下是滚滚长江。右方有一座孤寂的小亭,被白雾遮住而朦朦不辨,云飞已有六分清醒,忙快步朝小亭行去。近观亭额为“沉香亭”,只见一位白衣佳人茕茕孑立于亭中,手扶琵琶栏杆,向远处眺望。生得丰华耀目、长发临地、玉肤蕃丽、腰衱如柳随风舒展,却是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雪儿!太突然了!云飞脉搏猛跳,顿时清醒了八分,喜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大声喊着“雪儿”,飞步跑进亭中。一时过于急切,以至踏靡了亭前的几株木芍药。云飞一到雪儿跟前,就死死地握住心爱女人的双手,亲声问道:“雪儿,你怎么在这儿?”雪儿却一反常态,没有理会他,依然眺望大江。云飞道:“雪儿,你知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好难受!你终于回到我身边,太好了!”展开双臂,紧紧地搂着她,吻着她的粉颈,陶醉在梦幻中。若在昔日,云飞绝少对雪儿做这种侵犯性的举动,只是久别似新婚,谁都按捺不住火热的**。雪儿的双眸死如木色,樱颌微张,小声说道:“飞哥,我们一起死,好么?”乍闻此语,云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吓得放开了雪儿,扳着她的肩头,惊问道:“为什么这样说?雪儿,你怎么了?!”雪儿闭上了眸子,不答话,似乎能体谅到云飞一直难受的心情,脸上好像结了一层白雾。云飞从未感到这般恐惧,已清醒了九分,疯狂地摇着雪儿的肩头,颤着嗓子道:“雪儿,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呀!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他是谁?我决不会放过他!你说话呀,他是谁?”崖下雪浪滔天,翻滚银山,带来天成的咆哮。霍然间,天空像发了怒似的,风雨交加,雷电交织,浑似四海龙王齐喷水,霹雳伴刀风。雪儿的眸子始终不肯睁开,云飞懊丧得泪雨如注,道:“雪儿,我们不是活得好好的么?你为什么要寻死啊?”急得咬破了发白的嘴唇,沙哑地道:“雪儿,你不是答应过我么,我与你永远永远都要生活在一起,一万年、一亿年,哪怕化成灰,我们也要和在一块儿!你都忘了么?”雪儿对之无动于衷。闪电就像枯树倒生,从天关打到地轴,接着一声震天霹雳,震得人手脚发麻,站立不住。云飞的脑海里突然升起一丝愧念,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雪儿,你怎么惩罚我都行,你别不理我呀!我爱你,你就是我的全部,今生今世,我永不会背叛你的感情,你相信我的,我知道,你一定相信我的!”雪儿紧闭的眼角终于溢下两条玉带,苦婉无声。云飞猛烈地点着头,发着急道:“你说相信我,你说呀!你不说话,比杀了我还难受呀!”雪儿被云飞摇着如蒲柳摆曳,终于缓缓睁开眸子,哀怨地望着云飞,目光中似绑了箭镞,射得云飞透心凉。自己的隐私自己最清楚不过了,云飞不禁手一松,放开雪儿,倒退了两步,咕咚栽倒在地,脑中一片迷蒙。雪儿似一缕香烟款款升起,云飞身体似铅,站不起来,空向雪儿招手,想把她拉回来,呐喊道:“雪儿,你不要走,是不是因为罗彩灵,你误会我了,我爱的人是你呀!”“我又没说你爱她,你却自己说出口了。”雪儿丢下一句,背过身子,泪珠无声无息地滴落,似乎把一切都看穿,再无恋念人生,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恰若一张脱线的纸鹞被风刮落八荒。涣涣大江依然翻银滚雪,呼呼咆啸。“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