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总管眉头一蹙,低低的问道:“大太太找你?”“是!我怎么问房妈妈都不说什么事,我这也是害怕,才在这里等你!”“知道了!”来总管拉着自家媳妇朝院子外面走,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在暗夜中眼里精光一闪:“你也别一惊一乍的,我看大太太找你不一定是为了这件事,这几日大太太不是准备侯府太夫人寿礼的事,许是有什么事让你去办。”来旺家的听着,心里蓦地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不是这件事就好,不是这件事就好……”她顿了一顿又道:“那儿子的婚事,大老爷可说了什么?”来总管叹了口气,又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才道:“恐怕这件事还要六小姐出面,单凭你我之力,只怕不行。”来旺家的一愣:“这话怎么说?当初可是六小姐让我们等大老爷回来,和大老爷提的,怎么如今你又换了个说法。”“你懂什么!”来总管道:“六小姐说的自是没有错,只是眼下事情有变,大老爷在查王姨娘私自收受官员贿赂之事,你也知道……大老爷向来最厌妇人cha手朝堂之事……”没等来总管说完,来旺家的就一惊,截话道:“你是说夏姨娘的事?”来总管就神色郑重的点点头,来旺家的也是满脸忧色,不再说话。两人相携出了佟府,来总管才道:“你找了机会,将这事给六小姐露个底,旁的也不要多说什么,她是聪明人,自会知道怎么办。”“六小姐,奴婢来给您送彩线。”来旺家的站在院子里,手里捧着个筐子,里面林林总总摆放着十几种颜色的线,正房的门帘子一动,司杏笑着迎了出来,来旺家的脸上也立刻堆满了笑容,两人互相见了礼,司杏道:“这样的事让小丫头跑一趟便罢,何用妈妈亲自来。”来旺家的笑道:“不过顺道的事,哪用得着别人。”却没有将筐子叫给司杏,司杏微微错愕后笑道:“妈妈里面坐着歇歇脚,喝杯茶再走。”来旺家的也客气,自己掀了帘子进了房。暖阁里,析秋正垂着头在绣春雁司榴一人抱着个簸篓在分线,宋妈妈在一旁打下手,几个人见来旺家的进来,都放下了手中的活,来旺家的就朝析秋屈膝行了礼,笑道:“奴婢来给六小姐送线的,这几种都是按照小姐的要求的,您瞧瞧可还缺什么,若是不妥我下午再跑一趟。”说着,亲自将筐子放在了炕头。析秋接过竹篾做的筐子,细细的将每一种颜色都挑开,在光线下看了一遍,这才抬起头笑着道:“妈妈办事我放心,这些就够了。”来旺家的笑了起来,又看到宋妈妈立在一边,正拿眼打量她,她笑着朝宋妈妈福了福:“这位是宋妈妈吧,小的是负责外院采买的。”宋妈妈挑了挑眉,佟府的事她虽不如房妈妈清楚,但什么人负责什么事,她还不至于说不出上来,想着她也朝来旺家的回了礼,笑着走过来携了来旺家的手:“这是来旺媳妇吧?哎呀,总听人说您一家子都是府里得力的,您虽不在太太跟前办事,但太太无论大小的事都离不开您,我进府不过七八日,许多事情也不大懂,六小姐这里以往多谢您照拂了。”来旺家的心里暗暗挑眉,这个宋妈妈恐怕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难怪大太太会把她送到六小姐这里来,她想着有用余光去看析秋,只见她面含笑意的朝他们看着,并无任何不悦,来旺家的就回道:“妈妈快别这么说,能入大太太的眼是我上辈子修的福气,倒是您,一进府就进了小姐的院子当差,比起您我这跑腿的伙计,可就上不得台面了。”说的话看着客气,但却并不热络。宋妈妈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析秋始终微笑着看两人你来我往,直到来旺家的止了话头:“瞧我,一说话就忘了正事,大太太还让我去一趟,昨儿就让人带了话,我一直忙着外院的事不得空,现在办完了六小姐的事可得去了,竟让大太太等我了。”说着深看了析秋一眼,又朝她福了福,和屋里几个丫鬟打招呼:“几位姑娘忙着。”“我送送您。”司杏忙着去掀帘子,司榴春雁也站了起来道:“妈妈慢走!”析秋朝来旺家的点点头:“得了空妈妈常过来坐坐。”语气很客气的样子。宋妈妈目光一闪,也笑着道:“我这还在给六小姐分线,也不能送您,劳您代我们六小姐向大太太问好,大太太体恤小姐也好几日没去请安,这礼节上的事可不能忘了。”来旺家的眼底精光一闪,笑着应了由司杏陪着出了门。等来旺家的一走,宋妈妈瞬间冷了脸,又发觉析秋正看着她,她面色一转就笑道:“这眼见也到晌午了,奴婢去厨房瞧瞧,把小姐的饭菜领回来。”“有劳妈妈了。”析秋笑着点点头,宋妈妈笑着客气了几句,转身出了门。析秋若无其事的重新低头去绣手上的花案,春雁立刻跑到帘子旁边,掀了帘子飞快的看了一眼院子外面,又放下帘子道:“宋妈妈出了门。我瞧着是去正院了。”“随她去吧。”析秋笑道:“来旺家的向来心思活,一个宋妈妈而已,不用她担心什么。”春雁歪着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司榴推了推她道:“发什么呆呢,快把你手上的金线分了,小姐正要用呢。”春雁回过神来,一边拆线就一边去问析秋:“小姐,我怎么觉得来旺家的今天有些怪?!”析秋眉梢一挑,问道:“怎么说?”司榴也是满脸的不解。春雁蹙着眉头想了想:“她刚刚说的那话,若是不了解她的人一定是觉得她在炫耀,让大太等她这是何等大的面子。”所以她一说完,宋妈妈就变了脸色:“来旺家的平日里说话可不是这样的,就是大太太等了她,她也不会满世界的说,倒显得比平时浮夸了许多。”析秋抿唇笑了起来,又去看司榴:“你瞧出什么?”司榴摇着头道:“我到没觉出什么,不过春雁这么一说,奴婢也觉出些味儿来。”“她做事向来稳妥,这么说定是有用意,即是想不明白也别去费这个脑子……”析秋看了眼炕沿边上放着的石青色帕子,微笑着说着,春雁纳闷的皱着眉头,一头雾水,正在这时门帘子一掀,来旺家的脸又出现在帘子后面,她的笑着进来道:“奴婢忘了帕子在这里,回来取!”说着走到炕边,将石青色的帕子捡起来塞进怀里。春雁一惊站了起来,这才对析秋的话回过味儿来,她目光一闪立刻去拉司榴:“春柳说今儿换纱帐子,我们去瞧瞧可有帮的上的。”司榴眨巴眨巴眼睛,满脸不解的朝来旺家的福了福,被春雁拉着出了门。析秋笑看着来旺家的,道:“妈妈有什么话坐下说。”来旺家的就坐在析秋脚边的杌子上,目光在门口打了一个转,见帘子外春雁正坐在门口做着针黹,她会心一笑就道:“大太太昨日让房妈妈传我去一趟,我推了说给大老爷办事,今儿也拖不过去,就想着去之前到您这里来一趟。”她认真的说着,析秋也露出郑重之色:“妈妈请说!”来旺家的定定神,就压低了声音,将王姨娘收贿的事简短的说了一遍,又补充了句:“老爷对这件事最容不得。”析秋静静听着,心却是渐渐沉了下来,来旺家的这么说,无疑是在暗示她什么,难道这件事与她有关?难道是夏姨娘?大老爷冷落夏姨娘也是因为这件事?她无法相信,老实的夏姨娘在永州时,也与王姨娘一样,暗中收受官员送来的礼物!可是,既然来旺家的能这么说,必然不会信口开河。来旺家的见她不说话,知道她在想其中关节,也不出声打扰,析秋稍稍沉吟后抬头道:“这件事我会再想想,谢谢你与我说这些。”“六小姐不用客气。”来旺家的笑道:“以后仰仗您的地方多着呢!”她说着站了起来:“奴婢也不能多待,若是六小姐有事就让人去外院告诉奴婢一声。”析秋微微点头道:“好!”来旺家的却是身形一顿,又停下回身看着析秋:“还有件事,昨天晚上我还没有想明白,今儿早上进府的时候,奴婢忽然想了起来,往年这个时间,是府里放到了年纪丫头出府的日子,大太太喊奴婢恐怕和这件事有关,也未可知!”析秋眉梢一挑,她记得大太太房里的紫鹃,紫珠,还有夏姨娘身边的秀芝,以及梅姨娘身边的彩陶,罗姨娘身边的素锦,这几人差不多到了年纪,几位小姐身边的,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罢了。她知道,来旺家的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来,就笑着等她接着说。“往年这些事,都是先经过房妈妈和钱妈妈的手,先验了丫头们的年纪,拿了卖身契才会让奴婢去寻各自的家人来将人领回去,今年这都什么动静都没有,大太太就提前唤了奴婢去,奴婢担心,和福贵的婚事有关。”她顿了一顿又道:“小姐让春雁姑娘说的话,奴婢记着呢,可这几日大老爷事情多,我当家的也不敢提,一直拖着,如果大太太真为了这事,奴婢倒是不好办了!”原来是这样,如果大太太真的要给福贵指个丫头,她还真的不好拒绝,析秋敛目想了想,就道:“妈妈也不用想太多,府里这么多丫头,大太太一时也不会定了谁,况且,你们又是脱了籍的,大太太总是要问过大老爷才能定的。”来旺家的一愣,如醍醐灌顶般笑了起来:“得亏小姐这么说,不然奴婢倒真慌了手脚了。那奴婢就去见大太太了!”析秋点头,送她出了门!等来旺家的一走,析秋就沉了脸进了离间又关了门,静静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来旺家的进了智荟苑,大太太正在房妈妈看账本,见她进来,就指着一边的绣凳道:“你来的正好,我正要让人找你。”来旺家的朝大太太行了礼,笑道:“太太有什么吩咐?”大太太合上账本,来旺家的暗暗去观察大太太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这才放了心,就听大太太道:“府里有几个丫头也到了年纪,你明儿让牙婆领些小丫头进来,养在府里教教规矩,没的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又没得力的人用。”来旺家的道:“奴婢下午就去办。”大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又道:“来总管可在府里?我听说他这几日忙进忙出的,还去了几趟庄子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到底还是问了,来旺家的心里一紧,将想好的说辞道出来:“没出什么事,就是大老爷忽然问起来近郊几个庄子和铺子的情况,他就各处去看了看。”大太太脸上表情微微松了松,就道:“我当什么事,到是辛苦他了。”来旺家的笑着说句不敢,大太太忽然就道:“来总管整日里这样忙,福贵年纪也不小了,也该为他分担分担,我记得他只比大少爷小了两岁,也到是该成家的年纪,改明儿你也在府里相看相看,若是看中了哪个丫头,就和我说一声,领回去做你的儿媳妇,也能给你搭把手!若是想在府外找,就拿了老爷的名帖去,也好说些话。”来旺家的满脸的感激,跪在大太太脚边:“多谢太太体恤,不瞒太太,奴婢原就想着求太太恩典,给福贵配个婚事,府外小门小户的丫头,哪比得府里的姑娘,走出去不但体面,还懂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