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挑着眉问道:“什么事?”佟析砚觑了一眼佟析玉,挨着析秋的耳边道:“他来信了。”析秋一惊,诧异的问道:“他到福建了?”算算日子,应该不会这么快才是。“有话进去再去。”忽然,佟慎之停了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她们,声音的沉沉的打断她们的对话。佟析砚就缩缩脖子,朝佟慎之屈膝行了礼,又去挽着析秋小声道:“待会去我那里,我细细和你说。”析秋微微点头,这边佟析玉也走了过来,和佟慎之和佟敏之互相见了礼,四个人相伴着进来正房。大老爷,大太太并着徐天青已经坐在正厅里,四个人依次进门,和大老爷,大太太行了礼,又和徐天青各自见了礼,这才按照齿序坐在椅子上。除了几位姨娘,一家人的聚会,独独缺了佟析言,析秋叹气,真不知佟析言这门亲事结的,是高攀还是低嫁!“人都到齐了,传饭吧!”大太太就吩咐房妈妈摆饭,丫鬟们端着菜进进出出,不一会房妈妈就出来道:“饭摆好,请老爷太太入席。”说完,又亲自去扶大太太,一行人移到次间去吃饭。桌子坐着有些挤,大太太看着皱了皱眉,就对房妈妈道:“不是备了两桌吗?去把另外一张桌子一起摆了。”房妈妈看了大老爷一眼,小声道:“老爷吩咐的,只让摆一桌,说不过吃个饭,坐在一起也热闹些。”大太太便没有再说什么。六荤四素并着汤羹骨碟满满挤了一桌子,一家人安静的吃了饭,房妈妈就撤了桌面,大家又移回到正厅去喝茶,大老爷端着茶杯,目光一一看了众儿女一遍,便道:“吏部的书也定,我不过几日就要回永州,你们也都大了,在府里要多帮衬帮衬你们的母亲。”佟慎之显然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并未表现出半分惊讶之色,唯一吃惊的当属佟敏之了,他张着嘴巴脱口而出的问道:“那父亲何时回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的想要咬掉舌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大老爷不理他,这个台阶他要怎么下。大老爷果然没有说话。大太太目光就落在佟敏之身上,其它几人也去看佟敏之,就见佟敏之渐渐脸红了起来,垂着头尴尬的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析秋皱了皱眉,正要去为佟敏之解围,大老爷却是突然开了口,他看着佟敏之回道:“三年。”说完去喝了口茶,又忽然想到什么,补充道:“大周官员任职律例有明确规定,闲暇时可翻一翻,若是你那里没有,便去我书房取。”佟敏之几乎高兴的跳了起来,他双手互相握着,析秋几乎感受到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手臂上的红印搀着血丝赫然显目,她心疼的无以复加,很想打消佟敏之对大老爷的期待,可是她不能,这是他的父亲,她没有权利这么做。大太太诧异的去看大老爷,这还是这么几年,大老爷第一次去在意佟敏之的感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大老爷对佟敏之的态度有所改观?徐天青见佟敏之紧张的说不出来,就笑着走到佟敏之身边坐下,揽了他的肩膀,笑着对大老爷道:“七弟年纪虽小,但功课却是相当好,昨日还听三表弟说,赵先生夸七弟字写的好。”大老爷眉梢一挑,去看佟敏之,佟敏之紧张的脸都白了,支支吾吾的回道:“也没夸……夸我,我……我字写的不好。”“七表弟不用谦虚。”徐天青笑着道:“你的字我也是见过的,颜体都快赶上我了。”佟慎之看了析秋一眼,见她眉眼认真的看着佟敏之,他微微皱了皱,朝佟敏之问道:“功课学到哪里了?道德经先生可说了?”大太太狠狠的皱起了眉头。“先生月初开始讲的道德经,说是过了八月开始讲礼记。”佟敏之眨着大眼,用余光偷偷去看大老爷,他想到析秋说的话:“这些日子功课上加紧些,若是父亲问起你的功课,你若答的不好,父亲难免失望。”于是他日日读书到戍时,有几次听六福说,大老爷在他院子外面略停了会儿。佟敏之暗暗欣喜,声音里也透着愉悦。佟慎之略蹙了蹙眉,他觉得这位赵先生教学生未免心急了些,可又想此人是二老爷找来了便将心里的质疑收了回去,点头道:“你年纪还小,不要着急去学新的学问,扎实的基础方才是根本。”佟敏之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大老爷也微微点头,目光自佟慎之身上去看佟敏之,赞同道:“你大哥说的对,学问非一日而就,不可心急了。”说完又对佟慎之道:“你若得空,便去书院看一看这位先生。”话没有明说,但显然大老爷的与佟慎之的想法不谋而合,就听佟慎之嗯了一声,没了后话,大老爷也端着茶盅去喝茶……佟敏之暗暗失望,垂了脸,徐天青揽着佟敏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飞快的看了析秋一眼,就见她蹙着眉头,手指慢慢的摩沙着杯托,脸上的表情看着平和,但他却觉得这样的六妹妹,透着一股冷意,拒人千里的冷漠。他心里一凛便明白析秋何来这样的感觉,她一向最在意佟敏之,可大老爷对佟敏之却依旧是淡淡的,若是方才无论是换了佟慎之还是他,大老爷必然会有一番考问,可是到了佟敏之这里,也不过淡淡嘱咐了一句,便没了话。他心思转了几转,也不过是半口茶的功夫,他忽然抬起头来笑着打趣佟敏之道:“我可记得,当年启蒙时,光是三字经先生就讲解了一年有余,你这才刚刚启蒙,先生竟是要说礼记了,可见是你学的好,所以先生对你格外的照顾些?”佟敏之不知道徐天青的想法,只当他怕自己尴尬来圆场,就羞红了脸回道:“我蠢钝不堪,先生又怎么会特意照顾……可能是每个先生教的先后顺序,详略重点略有不同吧!”“是这样吗?”徐天青又去看佟慎之:“大哥哥是谁启蒙的,也是这位赵先生?”佟慎之目光一动,便摇了摇头没有回话,倒是大老爷端茶的动作一僵,佟慎之年纪还小时,他还在京城为官,闲暇时便教他写字,三岁便给他启蒙授课了,相比佟敏之……他却是……析秋握着的手紧了又紧,同为儿子,地位待遇却是天差地别。“也别说赵先生。”大太太忽然开口打断了聊天:“二老爷请来的先生必是好的。”话题成功被大太太截断,她微微一笑又看着徐天青道:“山东那边可有信来?”姨太太自上次事之后,隔了十几日都没有消息回来,洪大人虽与老爷干系不大,但却直接掌握了徐大人的仕途,大太太怕姨太太怨她,连去了几封信,可那边却是一封也未回。“没有。”徐天青笑着道:“就是让杨夫人给我送了些特产。”大太太一惊,徐天青不知道杨夫人的事,可她却清清楚楚,杨夫人来佟府可不是因为和姨太太相熟,而是受了洪府之托上门来相看女方的,如今两府亲事作罢,她又暗中与徐天青走动,是为了什么?徐天青向来心思敏锐细腻,见大太太面色有异,又补充的解释道:“杨夫人说是受母亲之托,并没有提起别的事。”大太太松了口气,笑着道:“也好,你在官场上多结交些人,对将来的仕途也有助益。”顿了一顿她又去看大老爷:“老爷可还有话交代?”大老爷眉头略蹙摆了摆手,大太太就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也都回去各自歇了吧。”几个孩子依次起了身去和大老爷大太太道别,正在这时门外的紫鹃脸色煞白的冲了进来,大太太目光一凛,房妈妈已经上前拦住紫鹃,斥道:“没瞧见大老爷在,这样冒冒失失的。”紫鹃顾不得许多,她身体抖个不停,跪在了大太太面前。析秋就去看她的衣着,蜜色的裙摆上不知何因湿了一大块,她目光一挑,朝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大太太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事?”紫鹃仿佛被惊呆了一样,说出的话语气生硬,一字一句道:“老爷,太太……秀……秀芝,跳河了!”“什么?”大太太一惊,脸色沉了下来:“人现在怎么样?”大老爷眉头也跳了跳,一时没有想起秀芝是谁跟前的丫头,但听名字却是有几分的熟悉。紫鹃木然的跪着,想到秀芝的样子,她生出兔死狐悲的绝望感……红着眼睛眼泪落了下来:“人被而二老爷身边的随从救了,二老爷说是来寻老爷,就顺便把人送到东跨院了,现在还昏迷不醒,奴婢瞧着她的脸……煞白煞白的,怕是……怕是不行了。”她停了停又去看析秋道:“夏姨娘一见到抬回去的秀芝,就一头栽在了院子里,磕了头也昏了过去,二老爷便喊了人去请大夫了。”一个丫头弄出这么多事来,连二老爷都惊动了,大太太冷着脸叱道:“即是没死,你哭成这样做什么,还不快下去!”紫鹃神色一怔,也白了脸,被紫珠扶着下去休息。析秋垂了脸没有说话,没想到姨娘明明知道来龙去脉,却还是犯了病!“母亲!”析秋走到大太太身边,低着声音道:“秀芝和姨娘作伴十几年,如今到了年纪要出府,怕只是一时想不开……”大太太的视线募地转过来看着她,眼睛微微一眯,析秋朝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也不知人怎么样了,女儿想过去看看!”大太太微微沉吟,露出满意神色来,拍了拍析秋的手:“你与她相熟,你去再合适不过,你姨娘那边也劝劝,即是规矩,便是要遵守的。”单是秀芝便也罢了,只是夏姨娘也病了,大太太作为主母过去瞧病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去也无可非议,但若是析秋去了,这样的顺水人情又是当着大老爷的面,大太太还是乐意为之。析秋认真的点了点头:“女儿知道了。”说完,垂着头走到大老爷面前屈膝行了礼:“女儿告退了。”脸一转,一滴泪在大老爷面前落了下来。大老爷神色一怔,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又是和谁有关,他看着析秋欲哭却又压抑着的表情,就想到夏姨娘的样子来……佟敏之满眼里的恐惧,秀芝在姨娘身边十几年,对他们姐弟很好,对姨娘更是全心全意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姨娘如何能不伤心震惊。他吓的哭了起来,毕竟只有六岁的年纪,走过来巴着析秋的手臂道:“六姐姐,秀芝可是要死了?姨娘犯了旧疾不知怎么样了,我跟您一起去行不行?”他的低声哭着,小小的身板挨在单薄的析秋身边,周围站着许多人,可却让人觉得他们是那样的无助和凄凉。析秋红着眼睛去给佟敏之擦眼泪:“哭什么,还不擦了眼泪,大夫还没来,人你又没有见着,说这样的话做什么。”她又露出歉意的表情去看大太太:“母亲,七弟年纪小,恐怕是被惊着了。”大太太目光一闪,皱着眉头道对房妈妈道:“让紫霞进来,扶着他主子回去,路上担心些。”房妈妈应了出去喊紫霞进来,大太太又道:“大夫进进出出,人又病着,你年纪小也免得过了病气,早些回去歇着!”佟敏之在宽大的袖子下,紧紧抓住析秋的手,力气之大析秋不由暗吸了口凉气,她忍着痛摸了摸佟敏之的头:“母亲说的对,你早点回去休息,姨娘不会有事,稍后什么情况,我让人去外院告诉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