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目光从二十个女孩子身上转过,视线就落在她们的衣服上,皆是粗布麻衣,有的洗的干干净净,穿的整整齐齐,有的却是皱巴巴的上面甚至还有泥点子,她看着就被其中两个吸引了注意力,一个皮肤很黑,约莫十一二岁孩子,她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其他人见她们三个进来,都或偷偷打量,或大胆回看,只有她始终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是真的xing子稳重,就必然在大户人家受过训练,若是前者这样的丫头到是人才,佟府不算高门大户可也是官家府邸,一般没见过世面的丫头进来,自是要好奇的东张西望,满眼羡慕渴望,可她却能克制自己管好自己,这份自制力值得她欣赏。还有一位长的很漂亮,和司榴有几分相似,一双大大的眼睛左右四顾,落在她和佟析砚身上,没有羡慕,只有单纯的好奇,这样的丫头若非心机深沉故意为之,那便是真的毫无心机,单纯可爱了。析秋看好了,便回头对佟析砚道:“四姐姐先挑吧!”佟析砚也不推辞,就随手指了四个丫头,又转到后面挑了两个婆子,就摊着手道:“我选好了。”析秋点头,又去看佟析玉,佟析玉就推辞道:“六姐姐先挑吧,我是妹妹!”析秋笑着点头,那我先挑吧……佟析玉听着先是露出一丝讶异,随即点着头退在了一边。析秋就看着前面那个黑黑的女孩子问道:“你今年几岁,家是哪里的,可在别处做过工?!”那女孩子垂着头并未抬头看析秋,一字一句的回道:“奴婢秋槐……”“住口!”来妈妈眯着眼睛一喝:“岂能冲撞了我们小姐的名讳。”秋槐吓了一跳,立刻跪在了地上:“奴婢……奴婢不知道小姐也是……”析秋朝来妈妈摆摆手,对秋槐道:“没事,你说吧!”秋槐就跪在地上,垂着头说话明显不如刚才镇定了:“奴婢今年十二岁,老家是江西临江的,娘和老子去年大雪时冻死了,奴婢卖身葬了父母后,就被人牙子带到京城了,不曾做过工。”她说话时析秋看着她的脸,满脸的平静,提到父母时脸上露出哀痛之色,并不像假话,她点点头,转身又去看旁边的女孩子:“你呢。”这女孩子与秋槐不同,析秋问她,她便很大胆的抬头打量了析秋几眼,才回道:“奴婢没有名字,因为在家排行老七,一直七丫七丫的叫着,小姐也叫奴婢七丫好了,奴婢和秋槐姐姐一样,都是江西临江人,不过奴婢娘和老子都在,就是因为家里太穷了,走投无路才卖的奴婢,奴婢也没有做过工。”析秋点点头,回头对来妈妈道:“就这两个吧。”她又转到后排的婆子,挑了两个老实的婆子。等佟析玉挑完,来妈妈又挑了八个丫头,八个婆子,才去送牙婆出府,析秋就喊了钱妈妈道:“这些丫头的规矩,还劳烦妈妈教一教了。”以前这些活都是房妈妈负责的,现在看来房妈妈是不会有空的。这样差事看着没有好处,可其实好处在后头,这些丫头往后可都要分到各房去的,她们又都是钱妈妈训出来的,这往后无论去了哪里,还不得念着钱妈妈的好。“奴婢一定尽心**!”钱妈妈自是很高兴,笑着领了差事。析秋和佟析砚,佟析玉刚刚出了门,这边二门的婆子来道:“三姑奶奶回来了,已经进二门了!”析秋和佟析砚对视一眼,不知道佟析言回来做什么。只是既然知道她回来了,避开总是不能的,析秋和佟析砚,佟析玉三个人就站在智荟苑门外等着佟析言,眨眼功夫她便由着六七个丫头婆子簇拥着走了过来,一看到三人就满脸的笑:“劳三位妹妹在这里等我,姐姐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她也是一身素白对襟褙子,不过衣襟的盘扣上动了不少心思,五彩的线配了系在素白的缎面上,衬着她风情万种,颇有当年王姨娘的风范……只是比起在家时,佟析言好像瘦了许多,眉眼间也少了目空一切的骄傲。佟析砚眉梢一挑,朝佟析言行了礼问道:“三姐姐回来有事?”佟析言目光一顿,笑着道:“我回来可不是有事,两位妹妹定亲这也的大事,姐姐本早该回来恭贺的,可最近你们三姐夫受了风寒,我实在腾不开身,所以就回来的迟些,两位妹妹不会责怪我吧。”“怎么会!”佟析言笑着道:“三姐姐照顾姐夫自是天经地义的……现在也恭贺过了,姐姐还早些回去的好,免得留了三姐夫一人在家里寂寞。”“你!”佟析言气的脸颊一红,析秋不想她们在这里吵起来,正要说话,佟析玉却上前挽住了佟析言的胳膊,笑话则道:“三姐姐难得回来,不如去我那边坐坐吧。”说完又看着析秋和佟析砚:“四姐姐,六姐姐也一起去吧,我们姐妹很久没有说说话了。”析秋无所谓,便转头去看佟析砚,佟析砚却存了别的心思,破天荒的回道:“那便去坐坐吧,也别去八妹妹房里了,就去六妹妹那边吧。”佟析言目光一转,就笑着道:“那姐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四个人去了智荟苑,依旧是隔着帘子和大太太行礼打了招呼,析秋忽然很庆幸大太太要面子,没有让几个庶女侍疾,若不然她可真要日日待着里这里陪着大太太了。几个人依次进了知秋院,佟析言是长自是坐在了主位,析秋让春雁上了茶,佟析言捧着粉彩蝶戏兰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笑着道:“竟是老君眉,如今六妹妹这里竟也备了旁的茶,真是稀奇!”析秋笑着回道:“以前也有,只是三姐姐稀客我倒是没了机会献这殷勤了!”佟析言听着眉头一挑,掩袖笑道:“六妹妹说笑了,我可不敢受你的殷勤,若是这样我家三爷知道了,可不得训斥我!”佟析玉满脸不解,问道:“为何三姐夫要训斥您?”佟析言就一副你们有所不知的表情,不过目光看着析秋却暗含嘲讽:“我们家三爷和萧大都督可是好兄弟,这彼此关系好的,便是萧大都督要三爷的脑袋,三爷也能毫不犹豫的摘下来送去,你们说……我哪里敢受六妹妹这殷勤了。”她说着掩袖而笑了起来。析秋低头喝着茶,佟析砚却是目光一转,笑着道:“既然关系这么好,怎么就没陪着萧大都督去辽东呢,真是可惜了!”也是满脸的嘲讽。佟析言脸色一僵,笑着回道:“这不是病了么,再说,这战场哪里想上就能上的,四妹妹以为谁都能有萧大都督的运气和身手呢!”她把运气摆在前面说,不过是想说萧四郎靠的是运气罢了。佟析玉听着一僵,就去拉佟析言的袖子,析秋却是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佟析言道:“三姐姐难得回来一趟,也别净说这些了,三姐姐成亲也半年多了,不知这……”说着目光落在佟析言的肚子上,红着脸笑了起来。佟析言脸上原是挂着的笑容,瞬间收敛了去,她满眼恼怒的瞪着析秋,她嫁去半年没有动静,一开始到还好,婆婆也没有说什么,还劝着她不着急,可是自最近二奶奶又怀了身孕后,婆婆脸上就挂不住了,对她的态度比起以前,明显疏离了许多!谁嫁过去就立刻生的,这不过才半年而已!佟析言心底冷哼一声,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这种事也不是想有就有的,况且,你们三姐夫最近身体也不好,我哪里有这心思。”说完,又端着茶去喝,目光就在几位姐妹脸上转过。析秋就很认真的点点头:“三姐姐说的是,姐夫平日也忙的很!”任隽一个月三十天,有二十九天不住在府里,佟析言回来却半字不提,连当初大老爷在时都没有去说。见佟析言吃了亏,佟析砚心里暗暗高兴,侧过脸朝析秋挤挤眼,满眼的笑意,佟析言瞧着眉头一蹙,就转了话题道:“说起六妹妹的婚事,我倒忘了恭喜四妹妹了,蒋公子可是当朝新贵啊,四妹妹当初的眼光可真是好。”佟析砚脸色一变,佟析言仿佛毫无所觉,继续笑着道:“你们也真是够坎坷的,经历了这么多,竟最终还是订了婚,依我说得亏周家退了婚,若不然可就苦了蒋公子等了这两年了。”“闭嘴!”佟析砚现在最忌讳别人提当初的事情,她不是害怕,而是蒋士林如今贵为五品左侍郎,若是传了出去,惹了朝臣非议御史弹劾,她真是有一百张嘴也不能替她洗刷清白了:“三姐姐,你不要挑了别人脓头就出力的挤,不要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嫁去伯公府的,哼哼!比起你,我这样的事真是不足一提了。”“你!”佟析言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佟析砚气的说不上来话,析秋很淡然的坐在一边,佟析玉则是惊白了脸,赶忙站起来做好人:“三姐姐,四姐姐都少说一句吧,我们姐妹难得聚在一起,说说好多好,何必争这些!”她说完,又看析秋问道:“六姐姐,您快劝劝四姐姐,她最听您的了。”佟析言本还没什么,一听这话,顿时脸一黑,伸手就把手里的茶盅摔在了地上,指着析秋道:“你也不用日日在我背后嚼舌头,当初伯公府的婚事,是你自己没有把握好,难道还能怨了我不成,况且,你如今不也是飞上枝头成了凤凰,难不成你这样说,是要和我炫耀你的荣华富贵?莫说我如今过的好,便是落难去讨饭也断不会讨到你家门口去的。”说完,一甩袖子,带着身边的丫头头也不回的出了门。佟析玉一脸难看:“三姐姐,我送送你。”说着,提着裙子就追了出去,析秋也站了起来,淡淡道:“三姐姐,不送了!”佟析砚就眯着看着佟析言的背影道:“讨饭?我看她离讨饭也不远了!”说完又指着佟析玉的背影冷笑道:“你瞧见没有,这位可是巴巴的追出去了,还以为嫁了伯公府就能回来给她撑腰,光了皮囊不长脑子的东西!”佟析玉的行为,析秋常常也很无语,若说她和佟析言走的近,可佟析言也不待见她,可她又不讨旁的人喜欢,就连大太太自侯府的事情后,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的!佟析砚又坐着和析秋说了会儿话,就站起往回走:“下午我陪嫁庄子里的几个管事要来,房妈妈说引荐我见一见,我去瞧瞧,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她的嫁妆去年大太太就准备好了,明面上也是五十六抬和佟析言一样,可她光庄子就比佟析言多了两个,店铺也是多了一个,大太太原是还顾忌着,自当夏姨娘亲自cao持析秋的嫁妆,大太太就让房妈妈彻底放了手,摆了话出来给佟析言又添了两千两的压箱钱。佟析言一走,夏姨娘也带着秀芝来了,析秋将上午选丫头的事和她说了:“待钱妈妈教好了规矩,您那边也添两个吧,什么事都是秀芝一人,也着实忙不过来!”这一次夏姨娘没有推辞,点头道:“确实这样,秀芝如今日日和我在房里算账,院子里的事都交给了冬青在管,两个婆子也只是粗使的用不上,添两个也好!”夏姨娘说完,又露出笑容看着析秋道:“我挑了两个妆奁盒子,你看看喜欢哪一个,锦绣阁的掌柜说,若是要定也要等明年才能拿得到,如今孝期许多的婚事都积压着,趁着时间都去定嫁妆了,紧俏的很!”秀芝就从抱着的匣子里,拿出两个妆奁盒子来,一个是掐丝珐琅明镜的,一个红木雕着喜鹊登梅三屉的老式匣子,析秋目光就落在红木的那个上面,和夏姨娘道:“我记得你着人去侯府量房后,定的就是一套红木的家具吧?不如就这个红木的吧,一房的家具颜色也搭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