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四郎没有说话,在桌边坐了下来,端了粥慢慢喝着,析秋就坐在桌边看着他。“怎么了?”萧四郎放下碗筷,也细细看着析秋,她今日穿着一件松绿的立领右衽宽袖缠枝褙子,头上很随意的挽了个纂儿,cha了两朵粉白的珠花,清清瘦瘦的坐在那里,浅笑嫣然,他想到她受的委屈,却和自己报喜不报忧故作高深的样子,心里越发的软,声音也带着他不曾察觉的宠溺。“没事”析秋让春柳进来收拾了碗筷,又给萧四郎续了杯热茶,在他对面坐下,笑着道:“就想和四爷说说话。”萧四郎仿佛知道析秋想问什么,就喝了口茶慢慢道:“院子里有位岑妈妈,你想知道什么,就让人找了她来问,府里的事她比我清楚!”析秋一愣,疑惑道:“岑妈妈?”萧四郎就回道:“我没有搬出侯府前,他是我房里的管事嬷嬷,后来我出府好几年,他便去了厨房,这次搬回来就让天益把她找了过来!”他说着一顿又道:“她话不多,人却是精明,府里大小的事都在她眼里。”原来还有这样一个人,她竟是毫不知情!析秋笑着点头:“知道了!”又道:“那我服侍四爷休息吧。”说着从炕头的柜子里拿了被子扑在炕上,回头看着萧四郎:“午饭前我喊你起来。”萧四郎却站起来将她揽在怀里,微挑了挑眉头:“陪我睡会儿。”析秋双颊一红,急忙推开萧四郎,一边红着脸去收拾床铺一边回头道:“院子里还有许多事要做,妾身还要去看一看春雁……”萧四郎满脸愉悦,在她面颊上啄了一口,便和衣躺在炕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析秋松了口气轻轻将门关上,喊来春柳道:“院子里有位岑妈妈你可知道?”“有!”春柳点点头:“在厨房里和刘妈妈一起负责夫人和四爷平时用的热水……夫人怎么突然问起来岑妈妈?”析秋对此人没有印象,便对春柳道:“你去把岑妈妈找来,我有话问她!”春柳应是而去,不一会儿带了一个约莫五十几岁穿着青色夹袄的皮肤黑黑的个子不高的婆子进来,她朝析秋行了礼,禀道:“夫人有何吩咐?”析秋让她起身,问道:“你就是岑妈妈?”岑妈妈答道:“不敢当,奴婢夫家姓岑!”“好。”析秋点点头,让春柳搬了杌子来,又让岑妈妈坐下说话,她问道:“我刚进府,对府里的事许多事情都不大清楚,四爷说你是府里的老人,让我来问问你!”岑妈妈始终垂着头,只用余光的看着析秋,恭敬的回道:“夫人请问,奴婢必定知无不言。”析秋想了想,便问道:“一年前藤家曾有人来府里闹,妈妈可知道,当时是为了什么事?”岑妈妈脸上露出一丝犹豫来了,沉吟片刻才回到:“当时是为了两件事,这第一件事是藤家想要将藤姨娘领回去,太夫人和侯爷都没有反对,让藤姨娘自己去选,藤姨娘就选了留下来,跪在藤家大爷的面前,说她生是侯爷的人,死是萧氏的鬼,即便不能入祖嗣也生死不悔,这一生就留在侯府伺候侯爷!”藤秋娘不回去,即便藤家再不愿她留下也不可能着人绑她回去,这件事根本闹不起来,这么说来,主要的原因还是第二件事了!析秋淡淡问道:“那第二件事呢?”岑妈妈目光闪了闪,面露犹豫,仿佛在考虑说不说样子。析秋心里暗暗疑惑,直觉上这件事恐怕与佟析华有莫大的关系,所以岑妈妈才顾忌她的感受,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妈妈当说无妨!”岑妈妈想了想,小心的看了析秋一眼,见她面含微笑满面的温和,仿佛受了鼓励,她放了心才慢慢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说起来四夫人当时也在!”析秋听着一愣,就听岑妈妈继续道:“当时佟二夫人大病,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但是藤秋娘却在那时被太夫人接近了府里,被二爷收了房,佟二夫人许是意难平,过了几日病情越发的严重,就在她过世的前一夜,让身边的妈妈在五夫人和藤姨娘吃的饭菜里下了一种药,五夫人和藤秋娘当时没觉着什么,过后便开始腹痛不止,之后每次小日子来都会陆陆续续半个月之久,甚至会有血崩之象!”岑妈妈说着顿了顿,又小心的看了眼析秋,才接着道:“请了数十位太医,也诊治不出病症来,后来藤家找了位江湖郎中来,才确证为中了一种苗毒,具体什么毒奴婢说不清楚,但这毒却很是霸道,五夫人和藤姨娘也因此毒,往后再不能有孕!”五夫人和藤秋娘不可能任由别人下毒,既然她们自己过了许久才知道,那么也就是说佟析华当时做的很隐蔽,析秋想了想问道:“那怎么知道是佟二夫人下的毒?”岑妈妈看向析秋,眼底有丝惶恐:“太夫人将佟二夫人留下来的陪房通通关了起来,一个一个的审,后来有位姓宋的妈妈招了,说是当晚是她和佟二夫人身边的林妈妈一起,在五夫人和藤姨娘的饭菜里下的毒!”析秋听着一愣,宋妈妈?她看向春柳,就见春柳也变了脸色。“那现在宋妈妈人在何处,还有二夫人身边的林妈妈呢?”春柳小心的问着,问完又觉得自己问的不对,出了这样的大的事,太夫人怎么可能还会留着他们!果然岑妈妈看了眼春柳,就回道:“宋妈妈和林妈妈被关在二夫人原来院子的厢房里,当晚就拿了裤腰带上吊了……佟二夫人身边的贴身妈妈和丫头,如今只有秋萍姑娘带着几个小丫头和婆子,还守在原来的宅子里,只是太夫人下令不准她们随意出来走动!”难怪来了这么久,佟析华原来的院子里明明住了人,春雁也说见到过佟析华原来的陪房,却不见她们出来走动,原来是被太夫人禁足了?!这么说来,太夫人对五夫人态度的转变,是因为这件事?不管佟析华如何,她都是萧家的儿媳,她下此狠手藤家自然是愤怒不平要讨个说法,虽然藤家家势远不如侯府,可这件事传出去毕竟有损萧府声誉,所以太夫人才觉得理亏顾忌弱了藤家一头?又觉得对五夫人有所歉疚,才格外的包容一些?可是太夫人昨晚说的话,还有唐妈妈欲言又止话里有话的样子,分明就是还有隐情,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只是对五夫人的包容和忍让?还是她想多了?!心里念头闪过,析秋看着岑妈妈又问道:“岑妈妈,您可知道五夫人在府里布了风水阵?”岑妈妈脸色一变,迅速回头看了一眼门外,压着声音回道:“这件事府里的人都知道,当时奴婢也偷偷去瞧过,只听那道婆嘴里叽里咕噜念着经,也听不懂神神秘秘的样子,至于阵法是不是风水阵,奴婢却是不知道!”这么说来,五夫人说是风水阵,只是她对外的说法?她到底神神秘秘在想做什么?“那个道婆你可知道来路,姓什么,住在什么地方?”岑妈妈答道:“姓周,具体住在哪里奴婢不知道,不过这位道婆在京城颇有些名气,四夫人若是想找,想必着人去外面打听一下就能找到。”析秋暗暗记下,对岑妈妈谢道:“谢谢你,这些事也没有人告诉我,若不是你我恐怕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不敢当!”岑妈妈站了起来:“奴婢一直服侍四爷,四夫人如今嫁进来就是奴婢的主子,以后四夫人有什么事用的上奴婢,奴婢一定再所不辞!”析秋就笑着点头:“一定!”说着,又对春柳道:“你送岑妈妈出去。”春柳就和岑妈妈两人行了礼出门。析秋静静坐在椅子上,想着岑妈妈刚刚说的话,难怪五夫人这么嫉恨佟析华,她还年轻和萧延庭也不过只生了晟哥儿,却被她断了子嗣,她怎么能不恨,还有藤秋娘这么年轻,才刚刚抬进府里……佟析华的手段,确实令人生寒。不过,有件事也引起她的注意,好像萧家的人对苗药格外的看重,她已经数次在萧府听到有关苗疆的事。正想着,房门忽然打开,萧四郎大步走了出来,休息过后他面色好了许多,人也显得精神奕奕,他笑看着析秋问道:“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析秋也笑了起来,却是摇着头道:“没有,妾身还有件事想求四爷解惑!”萧四郎点点头,回道:“嗯,问吧!”析秋想了想便去问萧四郎:“藤家除了做漕运和如今的内务府瓷器生意外,还做哪些事?”萧四郎听着一愣,随即就目露笑意,赞赏的看着析秋道:“你果然很聪明。”说完,他站起来负手走到门口,看着院中来来往往的婆子丫鬟,回道:“当初二皇子登基时,朝中一片鸦雀无声,便是有两三个愤愤不平者也轻易被圣上打压下去,这其中原因你可想过?”析秋歪着头,她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她毕竟只是生活在内宅,对朝堂的事也不过听佟慎之或者佟敏之说起才知道一二,所以她若有所思的猜测道:“不是长亭公主,沈太夫人的功劳吗?”萧四郎回头揽她在怀里,低声回道:“你说的没错,很大部分是沈太夫人从中周旋,但无论沈太夫人有多大的手段,这其中没有银钱便无法运转,所以……这些运转的钱都是出自藤家之手。”这个答案析秋知道,藤家曾暗中联络圣上,提出资助她已经听萧四郎说起过,她拧了眉头去看萧四郎,知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果然,萧四郎低头着,声音轻轻的道:“当初圣上遗诏已立,却被沈太夫人联合内臣私自扣住,这件事除了沈家以及圣上知道,还有藤家也知晓其中细节!”析秋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难道圣上如此照拂藤家的原因,是因为这件事?!所以藤家才腰杆硬了起来,气焰嚣张的敢和侯府一争长短?!所以圣上才有所顾忌,让萧四郎和沈季私下在通州建漕运,打压藤家,防着藤家?“你怎么突然对这些事感兴趣。”说完他一顿,他眉头略蹙看着析秋问道:“你是不是……”析秋按住萧四郎的手,笑着道:“四爷不要多想,我只是随便问一问罢了!”萧四郎就搂住她,下颌抵在她的头顶:“傻丫头,你若是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顾忌别的,你要记住你有我!”他说着看着析秋缓缓道:“我娶你不是让你来受气的!”析秋心中感动,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哽咽道:“妾身明白四爷的心意!”却依旧没有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她的事她还是愿意自己去做!萧延庭从四房回到自己的院子,院子里下人走路压着声音,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慢,生怕惊着房间里的五夫人。自从晴霜和杜妈妈被太夫人杖毙,五夫人已经将房间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院子里人人静若寒蝉,就连藤姨娘也一连两日没有过来串门了。萧延庭走进院子,大步进了书房,小心翼翼的将匣子打开,又找出个碧玺石雕刻而成的笔架,将萧四郎赠他的狼毫置于多宝格上,又爱不释手的观看了半天。忽然,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五夫人气冲冲的走了进来,萧延庭一怔回头轻蔑的看了一眼五夫人,转头又去看她的狼毫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