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叹气,若事情真的是这样,她确实不好去处理,难道她要找萧延亦谈一谈?这个不现实,莫说她们在深宅大院彼此是叔伯弟媳的关系,就是普通人她也不能直接去和对方说什么……说什么呢?你不要爱我,我们彼此有家庭为了各自稳定幸福的未来,请远离我……析秋无奈的摇了摇头。“没事。”析秋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她想到藤秋娘说要告诉二夫人,她吃不准二夫人会不会相信,但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可有的事情她真的无法干预!第二日送走萧四郎,李妈妈便带着府里头各处管事的婆子和媳妇子,里里外外约莫四十几个,析秋的院子只有一个小小的偏厅,这么多人竟然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她想了想,便对李妈妈道:“你把人先领去穿堂吧,索xing我只是暂时打理中馈,大家也就将就一下吧。”李妈妈目光一闪低头应是。穿堂很宽,站几十个婆子绰绰有余,析秋到时李妈妈便带着众人蹲身行礼,喊道:“四夫人好。”析秋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朝众人点了点头,目光在前面打头的几人身上划过,目含笑意道:“大家也都不用拘谨,二夫人有孕在身,我不过暂时打理中馈,你们在我这里也不用事事照着规矩来,有事说事没事也能在我这里坐坐,我们说说话,我年纪小懂的不如你们多,还是要劳各位妈妈教教我才是。”“不敢!”众人应声,析秋目光落在众人脸上,有人低着头诚惶诚恐,有人昂着头目露不屑,有人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她一一记住终生相,却是话锋一转:“虽是暂时代理,我们私下里无论多么随意,可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若是领的差事办不齐整的,失职的,该罚该治的,我还是一样要秉公处理。”一顿又道:“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和各位管事在这段时间内能相处融洽,将来再将中馈还给二嫂,也不至于让二嫂替我收拾烂摊子才是!”一番话,有软有硬,说的滴水不漏。“是,奴婢们谨记。”有人偷偷抬头打量了眼析秋,见她穿着一件栗色湖绸银边暗纹的褙子,下面一件水绿色马面综裙,挽了坠马髻,cha了一支猫眼石珊瑚衔米粒大小的珍珠凤钗,一支羊脂白玉的兰花簪子,既不艳丽夸张也不畏缩小家气,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端庄优面含浅笑,让人看着便生不出戒备心来。她们暗暗心惊,在昨日他们私下里头已经碰了头,对四夫人掌家各自心里都有个谱,侯府家大业大,四夫人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庶女,见了这样的阵仗无非两种可能,一种便是找了机会在各个位置按上自己的人,趁机在侯府站稳脚跟,多捞些银子装进自己的荷包,毕竟家不是她的往后好坏她也不用负责,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诚惶诚恐毫无能力,任她们拿捏……她们自然希望是第二种,二夫人掌家时规矩太严,她们便是想从中谋利,也做的心惊胆战,一不留神就能被下面的人踩了肩膀,将自己踢出去,如果四夫人没有能力,这段时间她们也能乘机将以前不敢做的事情都做了,也不枉费做了一回管事。当然,这只是一部分人的想法,如李妈妈这种,自然是一副公事公办,在二夫人那边表了忠心的,四夫人这里不过是做做样子,做了该做的事。不过如果四夫人做的好了,她们自然当做没有看见,若是做的坏了二夫人的规矩,她们自是要禀了二夫人的。众人心思转过,就听析秋看向李妈妈道:“这么多人,可有名单。”李妈妈点头应是,从怀里拿出名单来交给析秋。析秋拆开看了,点了点头,道:“这样,按照名单上的名字,念上名字的便出列做个自我介绍,我们彼此也能互相认识一下,没有念道的还劳烦在旁边等一等!”说完,便将名单交给李妈妈。李妈妈拿了名单,便站在一边念道:“胡韩瑞家的。”话落,就有一名穿着鹦鹉绿,头上cha着两只梅花流苏簪子的媳妇子走了出来,瘦瘦的皮肤微黑,手指关节粗大裂纹很深,她朝析秋行了礼,析秋打了量了她一遍。“奴婢是府里的家生子,当家的在外院跟着刘管事做跑腿的事,现在在浆洗房里当差,管着府里头下人衣衫的浆洗。”胡韩瑞家的垂着头介绍一遍自己,析秋听着点了点头,笑道:“你男人在刘管事身边跑腿,可是教司处的刘管事?”胡韩瑞家的听着立刻点头道:“回四夫人的话,就是教司处的刘管事。”析秋又问道:“你一直在浆洗房当差?”“是!”她答道。析秋点了点头,李妈妈就拧眉道:“下去吧。”胡韩瑞家的就退了下去,李妈妈又唤下一个:“张妈妈。”张妈妈白白胖胖的,与刚刚胡韩瑞家的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上来朝析秋行了礼,便道:“奴婢夫家姓张,当家的两年前过世了,奴婢现在管着府里厨房的采买。”这是所有差事中,最有油水的差事了,没有之一。析秋深看了眼张妈妈,问道:“何时进府的?原先在哪里当差?”张妈妈目光一转,飞快的看了眼李妈妈,低头去答:“奴婢十二岁进府的,原先就在厨房里做打杂的事。”析秋暗暗诧异,厨房这么重要的地方,她原以为二夫人会将自己的陪房或者随身的妈妈安排进去,却没有想到这个张妈妈却是府里的人!析秋微微点头,看来这个张妈妈不是做事认真,就是很善于察言观色颇有手段,若不然怎么做上这个位子。张妈妈退下,李妈妈又相继去喊各人的名字。析秋便记住了一个姓管的婆子,负责府里库房的,说话时声音尖尖的,比起旁人她连假装顺从的态度都不愿意装,析秋心里正纳闷,可等她介绍了自己后,她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位管妈妈才是真的二夫人陪房。很自信也很不低调!至于其他的人,如针线房的媳妇子,说话时眯着眼睛看人,明明析秋坐在左面她却装作一脸平静的去看右边,析秋明白,她定是在针线上做的年头太久,眼睛也已经看不清东西,可又怕被人发现,便硬撑在这里。听了各处回事,析秋便留了李妈妈,将昨日拟的客人名单交给她:“劳烦妈妈跑一趟外院,告诉他们今日内必须要将帖子一一送出去。”李妈妈拿了单子,眼睛飞快的在上面扫过,随即脸色几不可闻的就是一怔。与二夫人当初拟的一摸一样。稍后去打听打听,这份名单是四夫人拟的,还是太夫人吩咐的。她收了名单,笑着应是:“奴婢这就去!”析秋点了点头。春柳扶着析秋回到房里,换了衣裳,敏哥儿已经吃好了早饭,正由冬灵服侍着背了书包,见析秋回来敏哥儿道:“母亲,我今天还要去接鑫哥儿吗?”析秋想了想,点头道:“嗯,要去接的!”说着一顿又道:“母亲与你一起。”敏哥儿和析秋牵着手出门,敏哥儿歪着头去看析秋,想了想道:“母亲,先生问我是学箫,学琴,还是学笛子……”析秋笑着道:“敏哥儿喜欢什么就学什么。”敏哥儿第一次露出犹豫不决的样子:“我……”他都不喜欢。“鑫哥儿学的什么?”析秋问道。敏哥儿回道:“鑫哥儿学的箫,晟哥儿说他不学,先生也没有强求。”析秋想了想,还是觉得小孩子应该有一个爱好比较好,尤其是音乐,很多时候对于听的人来说,可能就是一个听觉的感受,更深不过是心灵上的安慰或是寄托……但对于弹奏的人来说,更多的是一种情绪的“发泄”,好的,坏的,感伤的,愤怒的……等等,所有情绪能通过音乐抒发出来,这是一个极好的极柔和的方式,每个人都有情绪都需要排解,这样的方式,比起对着人发泄或者如敏哥儿这样将情绪憋在心里好。“那敏哥儿学笛子好不好?笛子声音悠扬,母亲很喜欢!”敏哥儿听着眼睛就是一亮,他想也不想点头道:“好,那我告诉先生,我学笛子!”析秋也笑了起来。到太夫人门口,就见到吴妈妈和柳妈妈带着粗使婆子远远的朝二夫人的院子去。想必是打算现在就将藤秋娘送出去的吧!析秋目光顿了顿,便和敏哥儿进了太夫人的院子里。将早上和各处管事见面的事和太夫人说了,太夫人听着呵呵的笑,并没有问昨晚她和藤秋娘说了什么话,析秋又坐了一会儿便辞了太夫人回了房里。下午,碧梧匆匆进来,析秋正在和库房里的全妈妈商量二十八要用的东西,先领出来准备也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见碧梧欲言又止,她便退领全妈妈,问碧梧道:“什么事?”碧梧就拧了眉头道:“五夫人进府了,这会儿正在太夫人房里头哭呢。”说着一顿又道:“听说昨天晚上,藤家的什么商船在运河里沉了,一船的盐悉数沉到江底去了,藤家大爷当时正在内务府里头和钱伯爷说话,闻信当即就晕了过去,等人醒过来就套了马车往通州赶,谁知道半道上马也不知怎么了发了疯,连人带车一起坠崖了。”据说坠崖之处,就是当初圣上在城外跳崖的地方。也真够巧合的。碧梧一顿又道:“中午藤家的家丁下去寻人,马车早摔散了架,至于藤家大爷……说是在被马压在身下,找到的时候都认不出来了。”析秋并不震惊,这样的结局她已有心理准备,不过却没有想到藤家大爷死的这样惨。“太夫人怎么说?”她想到了藤秋娘。碧梧就道:“太夫人让胡总管遣了护院和协助藤府的家丁,这会儿恐怕藤家的大爷的尸首,已经往在送回通州的路上了!”天气越来越热,路上耽误不得!“五夫人哭的撕心裂肺,说是让求太夫人恩典,让她带着藤秋娘一起,回通州奔丧!”析秋目光微微一凝,奔丧?藤家大爷一死,藤家恐怕也朽木难支,如果事情真如她所想的那样,恐怕藤秋娘便是想奔丧也没有机会了!二夫人也是猛地的坐了起来,拧了眉头不相信的确认道:“你确定这个消息可靠?”邢妈妈年纪有些大,平日里也不大走动,但二夫人与荣郡王府之间来往还是由邢妈妈负责。她点头道:“千真万确!”说着一顿又道:“若不然五夫人也不会不管太夫人的命令闯到府里来,就是因为这件事!”二夫人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她没有想到藤家大爷就这样死了,内务府的事她本以为太后只要再给圣上施加一些压力,藤家必定万无一失,她帮藤秋娘不但是因为彼此有交易,更重要的是藤家的资产远比外间所看到的还要丰厚,只有将藤家捏在手里……“快去王府问问,藤家沉掉的那船盐是什么来路!”邢妈妈眉头一拧,立刻点头出了门。二夫人便喊来李妈妈,挨着她的耳朵吩咐道:“你亲自带人去一趟铁杵庵,记住不要被人看到,将藤家的事告诉藤秋娘……”说着一顿又道:“剩下的你可知道怎么办?”藤秋娘留不得,没了藤家的制肘她那样没有脑子的人,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