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四郎动了动嘴,还是将她放了下来。析秋朝他笑了笑,就开了门出了房间,春柳立刻拉着析秋走到一边:“不是二小姐找您,奴婢知道四爷在里面,遂随口编了个理由。”析秋点了点头,春柳便道:“紫鹃来了,说二夫人又发高烧了,想拿牌子去请太医。”“让胡总管去吧。”析秋想了想道:“那边缺什么都送过去,这两日天气渐渐热了,冰块也别断了。”春柳点头应是,又道:“定制的家具今儿已经送过去了,二小姐房里奴婢已经去看过了,大多都收拾停当了,夫人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回头我去问问太夫人吧。”想了想又道:“请柬胡总管那边都送出去了吧?还有府里头的桌布,让针线房赶紧做出来,二小姐身边跟去几个丫头,丫头们的衣裳也要赶出来,我记得在锦绣阁定的妆奁匣子和手炉还没到,记得派了人去取,放进箱笼里点清了加到嫁妆单子里去。”春柳一一记住,回道:“请柬已经送出去了,全福人包的红包也按照您的吩咐包好了,媒人的衣裳鞋袜也送过去了。”析秋想了想,觉得没落下什么,便和春柳往外走:“到时候全福人带着司榴家的两个小子去滚床,让司榴也跟着去,人多别吓着孩子了。”春柳应是,析秋在门口停下:“我去看看敏哥儿,一会儿去给太夫人请安,你吩咐岑妈妈将给鑫哥儿做的山药糊备好,回头我一并带去。”她转了弯进了敏哥儿的房间,奶娘和冬灵见析秋进来,立刻上前行礼,析秋看了眼正在书桌边描红的敏哥儿,朝两人点了点头:“身上的伤好了吧?”奶娘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冬灵回道:“谢夫人关心,身上伤已经不疼了。”析秋点了点头,朝冬灵道:“你年纪小仔细养着,药也不能停了,回头留了疤可不好看。”冬灵红了眼睛垂头应是。敏哥儿放了笔跑了过来,拉着析秋的手道:“母亲,先生教我的曲子我终于会吹了,吹给您听好不好?”“好啊。”析秋笑着问道:“母亲可是一直等着听我们敏哥儿吹笛子呢。”敏哥儿笑了起来,接过冬灵拿来的笛子,横在嘴边,断断续续的就吹了一首《姑苏行》,不算好听也不连贯,但敏哥儿吹的很认真。她想到宋先生和春柳说的话:“敏哥儿很聪明,但乐器却不算出色。”这也算各有所长吧,鑫哥儿的萧已经吹的有模有样了,晟哥儿但凡看到数字,就能立刻算出加减来,这也算是基因遗传。“真好听!”析秋笑看着敏哥儿,拿了帕子给她擦汗,见他有些气馁不确信的样子,又道:“敏哥儿吹的非常好!”敏哥儿笑了起来,问析秋:“母亲喜欢听哪首曲子?”析秋想了想,回道:“《秋湖月夜》。”“哦,知道了!”敏哥儿暗暗记住,让冬灵将笛子收起来,析秋笑着道:“我们去找父亲,然后去祖母那边问安好不好?”敏哥儿点头应是,由析秋牵着手去找萧四郎。萧四郎看着牵手而来的母子,目光在析秋的手上转了一圈,负手走在了前头。三个人去了太夫人房里,说起鑫哥儿去学馆的事,房间里气氛和睦,佟府这边却是一片死沉如水。“不是让你看着四姑奶奶的么,怎么会不见了,快去找,你到是去找啊!”江氏托着肚子在房里连连转,她拉着邱妈妈道:“你带着婆子在府里一处一处的找,仔细的找,她不可能出门,肯定还在府里。”邱妈妈也着急的很,六姑奶奶还说就怕四姑奶奶做傻事,让她们一定看好了人,可这么一会儿工夫四姑奶奶就不见了……她若是心里难受一个人躲在一处哭一哭也就罢了,可若是做傻事,可怎么办,怎么办!她心里想着,就扶着江氏坐下来:“奴婢带人去找,您别着急不会有事的。”江氏忙挥着手:“别管我,你快去吧。”邱妈妈立刻跑着出了门,江氏哪里能坐着住,托着肚子也出了门去找。满府里的丫头婆子几乎把府里翻了底朝天,房妈妈指着一众人骂道:“你们一个个没用的东西,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找不到,定是你们偷懒疏漏了哪里,再去找,去找,若是四小姐出了事,看大太太不拔了你们的皮!”邱妈妈满头的汗,遣了小丫头回去给江氏报信,她自己又带着人去找,走到东跨院边上,她才想起来六姑奶奶会不会去了二房的院子,那边只留了几个婆子守门,和服侍三少爷的几个丫头,平日里没人,指不定四姑奶奶就去了那边。她想着就带着人奔去了二房,各处细细的找,又想到通济河边,遂派人沿着河一点一点的去看,生怕佟析砚跳了河。可依旧毫无结果。直到佟慎之和大老爷下衙,直到找了半夜还是无果。大老爷也变了脸色,好好的人能去哪里,难道又偷偷出了府里,他将守门的婆子拿了仔细盘问,婆子们虽害怕可说的并不像假话。忽然,江氏身边的小丫头匆匆忙忙的跑来了,脸色发白额头冷汗簌簌的冒:“不好了,不好了,**奶跌倒了!”佟慎之脸色一变突的站了起来,问道:“在哪里?”小丫头带着一屋子的人跑了出去,房妈妈也变了脸色,若是江氏……那佟府可就真的塌了天了。大老爷脸色沉沉的坐在椅子上,捏了茶盅冷声吩咐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来。”房妈妈提着裙子匆忙跑了出去。卧室里,大太太拼命捶着床板……江氏抬回了房里,一家人忙的底朝天,请了好几位大夫回来,正当大家手足无措时,佟析砚回来了……佟慎之拧了眉头正想责问她,却见她披散着头发,只穿着里衣,一双脚上磨的皆是血痕,落在地上便是一个清晰的血脚印,她摇摇晃晃的走进来,脸色如纸一样,她咚的一声跪在佟慎之的面前,没有眼泪,声音干干的如老妪一般:“大哥,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大嫂!”“起来!”佟慎之拧了眉头拉着她起来,对旁边的婆子吩咐道:“拿鞋子来。”佟析砚仿佛毫无感觉,她看着佟慎之,拉着他的袖子问道:“大嫂呢,大嫂呢,我要见大嫂!”佟慎之回道:“大夫在里面。”佟析砚便光着脚跑到了房门口,又跪了下来,直挺挺的跪着,眼泪落了下来隔着门道:“大嫂,是我对不起您,连累了您,若是侄儿有什么,就由我来偿命,我来偿!”“胡说什么!”佟慎之一把将她拉起来:“你没事的话就赶紧回去歇着,你大嫂这边不会有事的。”佟析砚却是眼前一黑,噗通一下栽倒在佟慎之怀里。“四妹!”佟慎之抱着她匆匆进了次间……所幸的事,江氏只是跌了一跤崴了脚,腹中胎儿由于月份深了并没有大碍,只是佟析砚一双脚不知走在哪里,磨的血肉模糊。江氏看着她直抹眼泪,大老爷也仿佛一瞬老了十几岁,他怒拍着桌子道:“递了婚书去衙门,和离!”他转头看着房妈妈:“你亲自带人去蒋府,将四丫头的东西拿回来。”这件事只有房妈妈办最妥当。房妈妈早攒了一肚子的火,指了一边的钱妈妈和来妈妈道:“你们随我去,若是有人阻拦,我们就一把火烧了蒋府,大不了拿命去抵!”第二日一早,不等房妈妈几人出门,蒋士林就来了,他跪在大老爷面前痛苦不堪的回道:“岳父,此时纳妾确属我不对,可是……可是家母她……”他说着顿了顿又道:“小婿答应您分府单过,今天就去找宅子搬出去!”大老爷本不觉得纳妾是件多么大的事,可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纳妾,却是对佟析砚的不尊重,对他们佟氏的不尊重,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你不要说了,婚书已递上去了,自此后蒋佟两府再无瓜葛,我也不是你的岳父!”说完一挥袖:“你走吧!”蒋士林身体一颤:“怎么会这样!”说完他看着大老爷,哀求道:“析砚不会想要和我和离的,岳父,求您让我见她一面。”大老爷凝了眉头,满面怒容,房妈妈从卧室冲出来,骂道:“蒋大人,你还有脸见我们小姐,我要是你,就该一头撞死在门口,人说饱读圣贤书,依我看你的书可看都算白读了。”说完,啐了一口:“你就带着你那妾室去过吧,我倒要看看你们子嗣如何繁盛,又会娶一个怎样的高门千金,供奉着你那菩萨老娘!”蒋士林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能说什么,事情是他做的,都是他的错!他抱着头痛苦的蜷在一边,正在这时,代绢和邱妈妈扶着佟析砚一步一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蒋士林见了便是眼睛一亮,喊道:“析砚。”佟析砚一步一步上了台阶,离蒋士林越来越近。她看着他,却反而觉得越来越远,每一步走的那么慢,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记不清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是何时成的亲,又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谁的错呢?她站在门口,停了脚步,就这样歪着头看着他,白白的里衣在清风中飘荡,乌发垂在脑后……很乱,她没有心思去规整打理,就这样看着他……是谁的错呢?她想不明白,她一直努力去做一个好妻子,只要是他的要求,她都会满足,只要是他爱的她也努力去爱,可是结果呢,还是这样。她知道男人都会纳妾,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她却希望那样的事情能来的晚一些,再晚一些,能让她感受一下两个人的生活,然后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感受不到了?从婆母将心菊抬了姨娘,还是从梅小姐住进来,抑或是更早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哦,对,是成亲的第二日开始,婆婆让她立规矩,她端着茶盘在婆婆的房里站了一个时辰,她忍不住和代绢发牢sao被相公听到了,相公和婆母吵了一架,第二日婆母便不再让她去了,却连面也不肯见她,但凡见了面也是冷嘲热讽……提到娘将相公赶出去的事,提到相公为了她去福建重伤的事,说都是因为她,才会这样,佟氏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儿子可是探花……是啊,佟氏是没什么了不起的,以前就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就更加没什么了不起的。至少,在婆婆眼中,是没有什么可值得一提的。她就这样站着,歪着头。“析砚。”蒋士林站了起来,看着佟析砚:“和我回去好不好,我不想离开你,我们以后安安稳稳过日子好不好?”佟析砚依旧这样看着他,没有哭也没有笑,没有任何的表情。蒋士林害怕了,三两步走过去,抓住了佟析砚的胳膊:“析砚,你怎么了?你说话啊。”他满脸焦急的回头去看大老爷:“岳父,析砚她怎么了。”大老爷满脸沉痛的侧开目光。房妈妈看着顿时掩面哭了起来,可又不敢哭的太大声,被房间里大太太听到,压抑着紧紧攥了拳头对蒋士林道:“蒋大人,我们四小姐好的很,你还是快点走吧,这两日和离的书就会送去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