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都明白,可心里还是有些不忍,萧四郎又劝道:“你知道,他与沈安沈宁说了什么吗?”“说了什么?”析秋知道敏哥儿去了书房,却没有问他具体说了什么话。萧四郎就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析秋震惊的无以复加:“他真的这么说?”“我虽也有如此打算,可从他嘴里说出来,不但是我便是二哥也是惊了一惊,竟有如此谋略……”析秋也叹了口气,如此小的年纪有这样的政治敏锐度,她也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那四爷有什么打算?”他这两日一直忙着。萧四郎顿了顿,回析秋的话:“……可记得我与你提起过浙江知府之事?”析秋点了点头,当初说是建议佟慎之外放历练,后来便搁下没有再提,萧四郎便又道:“任职之人吏部已审核,不日便会赴任。”说着一顿又道:“此人姓王,是原任常州知府,在江南闵家起事时已被撤职查办!”析秋一愣,这位王大人果然神通广大,竟然走通了关系调去了浙江。一个撤职的知府不可能如此能耐,一定是有人从中得利了:“是……张阁老?”析秋猜测道。萧四郎起身倒了杯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点头道:“是!”析秋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他们这是打算一点一点削弱沈氏的势力,而张阁老一直是沈氏手中的刀枪,只要将张阁老从内阁剔除,对于沈氏来说,将会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她轻声道:“那吏部之中,可有人被牵连其中?”萧四郎放了茶盅,看向析秋淡淡的回道:“只怕蒋大人此次难逃牵连。”也不算牵连,蒋士林身在吏部也是张阁老的门生,若在此事之中也不算委屈了他。蒋士林的样子不期然的就出现在析秋脑中……兜兜转转,在政治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萧府和佟府站在了对立面。她不由庆幸,若是佟析砚还在蒋府,到了这样的时刻,也会很为难吧。起因是由于王大人在赴任前与同僚辞别,酒过三巡后,王大人慷慨放言:“三年之后,各位在京中等我!”不过一句很平常的话,无心之人自是认为三年后他回京述职再相见,有心之人却是听出其中蹊跷,他们在京中熬了那么多年,也没有人敢说出这样的话,他一个外放知府却能如此狂妄……第二日,此话传扬了出去,御史台一位新上任的言官,一封弹劾的奏章便递交上去。王大人不过五品官职,若有人遮掩一二一封奏折到也无大碍,但他去的却是浙江,据说连水里都能捞出金子来……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引起众人共鸣,将王大人过往的履历也翻了出来。一看,此人竟然是当年闵家军还未到城门,他便弃城而逃的常州知府。事情便愈演愈烈,从吏部官员审核到签署任职书的人,一路追查而上,连着吏部上下级六位官员以及给事中直至翰林院内阁学士,无一幸免……用佟析砚的话来说:“朝堂几乎快要被御史的吐沫淹没了。”皇后给皇长子整理了衣裳,笑盈盈的送他出门:“先生说什么你要认真听,回头父皇要考你的。”“孩儿知道了。”皇长子抱拳便出了凤梧宫中,皇后脸色便沉了下来,转头过来问毛姑姑:“今儿一早朝堂之上如何?”毛姑姑扶着皇后在位子上坐下来,轻声回道:“还是那样,连蒋大人都被弹劾了。”皇后目光一顿,又问道:“圣上呢,你去打听打听,圣上都说了什么。”“奴婢已经问过了,圣上什么也没有说,始终含笑坐在龙案之后,听着各位大人高谈阔论。”毛姑姑低声答道,说完又看了眼皇后。皇后眯了眯眼睛,生出一丝怒意,端了茶气冲冲的吃了一口,又道:“你今天出宫一趟,去府里问问国舅,这件事不能任下去,一定要想办法压制了。”毛姑姑应是,点头道:“奴婢知道了。”说完又问道:“娘娘可要再吃些东西,早上奴婢都没有见您吃东西。”“哪里吃得下。”皇后说完仿佛想起来什么,问道:“乐安宫那边怎么样?”毛姑姑想了想,斟酌了用词回道:“阮夫人今日进宫。”一顿又道:“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来的到是勤,真当宫中是她家的后花园了。”皇后说完抿了唇:“华殿那边,还依旧每日送糕点去?”毛姑姑目光一动,点了点头应是,皇后嘴角就露出一丝笑容来:“你稍后将御膳房的蔡公公请来,我有话与他说。”“娘娘。”毛姑姑一愣顿时明白了皇后的意图,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午时,蔡公公便进了凤梧宫中,毛姑姑没有听到皇后和蔡公公说了什么,时间不长蔡公公便出了凤梧宫,毛姑姑去送他笑着道:“公公贵人事忙,慢走!”蔡公公脸色有些惨白,愣了一愣才想到回毛姑姑的话:“姑姑不用客气,告辞!”步履踉跄的出了门。析秋叮嘱敏哥儿:“包里放了吃食,往后宫中的饭菜你都要留着心一点,不要再用,可记得?”敏哥儿点头应是,回道:“我与沈公子一桌,他吃什么我便用什么,茶水也是吴中泡来我才喝……”析秋放了心,又道:“防着点总不是坏事。”一顿又道:“德公公送来的东西你也要仔细了,便是贵妃娘娘无加害之心,可难保别人不会借机生事。”敏哥儿眉头拧了拧,面露郑重,点头道:“孩儿记住了。”析秋这才送他上了马车,又对吴中和二铨道:“你们在敏爷身边要放的机灵一些,平时少言少行,宫中不比府里随意,万事都要思虑再三后再去做。”二铨点点头,吴中回道:“夫人您放心,小人一定拼尽全力保护敏爷。”析秋笑着点头:“也不用你拼尽全力,你们的xing命身体也很重要……”又摆摆手:“去吧,路上小心。”吴中和二铨便骑马随行,与敏哥儿出了仪门。析秋转身便去了萧四郎书房,天敬守在门外,析秋问道:“四爷在房里?”天敬躬身应是,又道:“庞大人和周大人都在。”今天正逢萧四郎休沐,朝中这会儿应该还在上朝才是,析秋没有料到他们会来。正说着,门打开了庞大人正朝萧四郎抱拳:“那我就先告辞了,若有消息我会亲自来与你详议。”萧四郎微微点头,便看到析秋站在门外,庞贵彬也转目过来,随即抱拳行礼道:“四嫂。”周博涵也是侧身行礼:“四夫人!”析秋回了礼,笑着道:“两位大人可用了早膳,我让厨房安排?”庞贵彬看向周博涵,周博涵回道:“夫人不用麻烦,我与庞大人还有事,就不做打扰了。”析秋应是,侧身让了路和萧四郎一起送他们出了府。“敏哥儿走了?”萧四郎很自然的牵了她的手:“身子刚刚好些,怎么不多睡会儿。”析秋和他并肩走着,答道:“也睡不着,不如早些起来。”她自滑胎后便日日难以安寝,经常从梦中惊醒过来已是泪流满面,每每如此萧四郎都会抱她在怀轻声安慰,问她什么事她却是摇头,萧四郎知道滑胎一事她一直很自责也心疼那孩子,只是她上有婆母旁有妯娌姑嫂,下有孩儿,她只能将心里的苦深深埋着,有人之时便轻松以对,独处时却是愁容满面。“还有几日,娄家那边要上门提亲了吧?”萧四郎换了话题,轻声问道:“你可要回去住些日子?”析秋摇了摇头,答道:“不用了,家里这么多事,你和敏哥儿我也不放心,回去住也难安。”说着一顿看向萧四郎问道:“听说已经有人弹劾蒋大人了?”“嗯,他身位吏部侍郎,核查官员述职自是首当其责。”萧四郎轻描淡写的说着,析秋却能想象朝堂之中的风云暗涌,从来政治上的斗争看似风和日丽却往往结果比战场上的刀枪剑影还要惨烈。战场上身死马革裹尸虽死尤荣,可朝堂落败不但身败名裂甚至还会连累家门府邸,甚至同僚同好也难以脱身……“都察院有没有参与?”两人缓步走着,萧四郎低声回道:“王大人的履历便是都察院范大人说起的。”都察院也参与其中了,看来这件事一时半刻不会收场,萧四郎的目的是张阁老,如今战火才蔓延到蒋士林而已,看来只会越烧越烈……而圣上是最后的裁夺者,这之前自是要作壁上观,从政治角度来说,这样的争斗也有一项不能言明的好处,就是在混乱中能看清各位官员所站的角度和位置。晚上,不等敏哥儿回来,德公公便来了,析秋和萧四郎一起接见的,两人都不明白他突然到访是为何意。“德公公请坐。”萧四郎伸手做出请势,德公公面色不大好看,摇头道:“大都督和夫人不必客气,洒家来只是转告贵妃娘娘的一句话,说完洒家就要回宫复命。”萧四郎和析秋对视一眼,并未多言点头道:“公公请说。”德公公便四顾看了一眼,迈近了一步,低声道:“中午洒家送芙蓉马蹄糕去华殿……”说着一顿:“萧公子说不饿,洒家便摆在了殿外的茶托上,和萧公子说了几句话,一回头却瞧见殿里的一个洒扫的小内侍偷吃了一块,洒家当时就沉了脸……”析秋拧了眉头,紧了心去听德公公接下来的话。德公公隐去了他处置小内侍的事,又道:“才拉着要去打板子,却吐了一口恶血出来……”析秋变了脸色,惊问道:“是那糕点有问题?”怎么会这样!德公公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糕点是洒家自御膳房亲自端的,中间没有经过他人之手,自萧公子入宫洒家每日午时过三刻都会去取,却从来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万万没有想到今天却……”说着一顿又看着萧四郎:“贵妃娘娘知道后当场便生了怒,让人去查,这件事情圣上也知道了,不日就会有结果,但是贵妃娘娘却让洒家来和督都和夫人说一声,她虽不知对方是对她下手还是意在萧公子,可不管怎么今儿是凶险万分的,所以让洒家来提醒督都和夫人一声。”萧四郎面色冷凝的坐在那边没有说话,析秋面色泛白的问道:“多谢公公,劳烦公公和娘娘说一声,我们夫妻知道了,必当万分小心。”“如此,那洒家也不多说,告辞了。”说完朝萧四郎和析秋行了礼,萧四郎让天诚送德公公出了门。析秋理解乐袖派德公公来说这件事的目的,不管对方是冲着她去的,还是冲着敏哥儿去的,这件事都与乐安宫脱不开干系,若是冲着敏哥儿去的,她就更该洗脱了自己的嫌疑,让德公公来说一声,免得他们夫妻二人怪罪与她。析秋却觉得,对方分明就是冲着敏哥儿去的,想借乐袖的手毒害敏哥儿,若此事成了可谓是一箭数雕,既瓦解了中山侯和锦乡侯与宣宁侯府的联盟,又断送了乐袖的前途,还解决了敏哥儿可能存在的身份所带来的危机。真是好手段。“四爷。”析秋在萧四郎身边坐下:“要不然,不要让敏哥儿再去宫里了,今日她没有得手,就定然还会有下一次,无心防有心保不准哪一次就……”萧四郎握了她的手,轻声道:“你不用担心,我稍后就去宫中,这件事圣上的态度很重要!”又道:“至于敏哥儿去不去华殿,我进宫去请示了圣意回来我们再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