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陈晖贩卖私盐,她毫不奇怪。那么现在就等圣上如何决断了,陈晖是圣上亲封的爵位,前次剿匪又刚刚得了嘉奖,如何让圣上舍了这个面子处决陈晖,才是眼下最关键的,况且,事情又并非只这一层,陈晖又和二皇子绑在一起,圣上便不考虑他也要考虑二皇子。佟敏之放了书去看陈氏,只见她面色不展目光发愣的看着手中的茶盅,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恍惚:“怎么了?”佟敏之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陈氏一愣,僵硬的笑了笑回道,摸着肚子道:“……在想他就要出来了,名字还没取呢。”说着一顿又道:“看看哪天父亲有空,请父亲给他取个名儿吧。”佟敏之笑了起来:“也不知男女,要父亲如何取名字。”陈氏一怔,有些尴尬低头喝了茶便又道:“那取个小名也成。”佟敏之见她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由起身过来拉着她起身,两人对立他问道:“出了什么事?”这段时间相处他对陈氏已经很了解。“没事。”陈氏笑了起来,仿佛强调道:“真的没事。”佟敏之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像是想到什么,笑着道:“算算日子也快了,六姐说怕府里的婆子伺候你不习惯,你看看要不要将你姨娘一起接过来?”陈氏一愣,不敢置信的问道:“接我姨娘?”还没有哪个女儿出嫁,将娘一起接过来住的,而且只是个姨娘。“嗯。”佟敏之理所当然的道:“正好和我们姨娘在一处,彼此说不定还能做个伴。”对于陈氏来说,她对定远伯府最大的牵挂就是她的姨娘了,大嫂让她去求大老爷,若是大老爷不应就让她偷拿了大老爷的印章出来,她们自有用处……她就是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所以才非常的害怕。对于她来说,这是个抉择,一个是自己和孩子的将来,一个则是留在定远伯府姨娘的xing命。若她不依,姨娘在定远伯将来的日子,她几乎可以预见。她踌躇,这两日几乎是活在油锅里一样,寝食难安,连做梦都梦见姨娘惨死的画面,每每从梦中醒来她都是出了一身冷汗,独自垂泪到天明。她嫁到佟府来只求一个安身之所,从没有想过他们能善待她,可是令她意外的是,这里所有人都对她关爱有加,也从没有人提起她尴尬的身份。人心都是肉做的,她也不例外,所以曾经坚定不移的想法,在短短的几个月后发生了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动摇。现在听佟敏之如此一说,她更是惊讶万分,可瞧佟敏之的样子又不像是哄她:“接姨娘过来会不会不妥。”她垂了头:“只怕大嫂不愿意。”是指陈夫人。“这无妨的。”佟敏之笑道:“我亲自去,就说你孕像不好请姨娘过来照顾两天,待人过来了,后面的事情也就好办了。”是个好办法,陈氏试探的问道:“那父亲和大哥那边会不会……”佟敏之打断她的话:“父亲和大哥那边我去说,没有事的。”陈氏依旧不安,可还是点了点头,若姨娘真能来,那么她所有的后顾之忧都没有了。乐袖吹了吹指甲上新涂的丹寇,轻笑着道:“你说她去交泰殿了?”“嗯。”瑾瑜跪在地上,将丹寇细细的涂抹在乐袖的指甲上,回道:“昨天晚上去待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出来了。”说着显得很高兴:“她走了以后殿下就被招去了,一直待到亥时初才出来。”乐袖微微颔首,圣上已经许久不曾到她的乐安宫里来,可是这已经不重要,只要他对敏哥儿重视,便是十年不来她也无妨。“二皇子呢,在做什么?”乐袖淡淡的问道,瑾瑜就回道:“公公说,二皇子除了早晚诵经祭拜皇后,便只待在行宫中看书练字。”“学聪明了。”乐袖笑着道:“她死鬼娘用命换了他,他也该学聪明点才是。”说着看了桌上的茶盅一眼,旁边候着的女官立刻端了过来喂她饮了一口,乐袖沉吟了片刻没有说话。朝堂上那么热闹,若是宫中不发生点什么事,岂不是显得太冷清了。她站了起来,摆摆手道:“本宫乏了,都去歇着吧。”便起身朝内殿而去,瑾瑜拿帕子擦了手跟着进去服侍。莹贵妃一连三日都去了交泰殿求见圣上,不但亲自下厨煲汤煮粥,还从太医院学了推拿之术,为圣上按摩松骨服侍的无不周到服帖。乐安宫中,瑾瑜跪在乐袖的床头:“娘娘,该起了。”乐袖缓缓睁开眼,由瑾瑜扶坐了起来,问道:“什么时辰了。”“卯正。”说着拿了外衣给她披上,又端了漱口的茶来服侍,乐袖靠在床头揉着额头:“今儿晚上将房里的炉子提出去,太干了浑身难受。”瑾瑜应是,吩咐人将炉子提去外殿,乐袖懒洋洋的问道:“交泰殿可有消息出来了。”瑾瑜眼睛都放着光,点头道:“有,一大早奴婢就听说了,说昨晚莹贵妃被圣上掌掴了,虽是关着门的,但声音之大外头听的清清楚楚。”乐袖听着眉梢一扬,问道:“仅此而已?”瑾瑜就笑着道:“还有,莹贵妃穿着件纱衣,在龙案前冷冰冰的地板上跪了一夜,中间还晕过去一次,醒来后继续跪着,直到方才才由人扶着回去的。”乐袖这才露出满意之色来,语气轻快的道:“起吧。”说着自己抬脚下了床,有女官鱼贯端着热水茶盅等物什进来。析秋闻言一愣,问阮夫人道:“莹贵妃在圣上的茶里下了药?”阮夫人听着掩面而笑,点了点头又靠近析秋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析秋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来。圣上已有半年多不曾宠幸任何一个贵人,难道真的是身体不行了?所以莹贵妃迫不及待的想要在**哄好圣上,便用极端的手法去刺激圣上,却又不慎被察?圣上不愿将此事传扬出去,更不可能用这个理由贬斥莹贵妃,所以就关了交泰殿的门罚她跪了一夜。现如今已到了年底,夜里冷的伸不开手,即便殿里生了炉子,她几乎半裸的跪了一夜也够她受罪的。只是,让析秋讶异的不是圣上的身体和态度,而是莹贵妃的手段,她怎么会这种办法,既然用了又怎么会被察觉?她不由朝阮夫人看去,阮夫人正端着茶盅神情愉悦的在喝着,显然她也是认为是莹贵妃自作孽不可活……算了,不管是谁做的,总之这样的局面正是他们想要的。圣上自朝堂上弹劾陈晖的奏折一开始只是弹压下去,并不多提,可也耐不住自内阁开始从上到下对陈晖的指摘,他宣过阮博蝾后便将太平侯传召去,直接问道:“庄爱卿,定远伯一事,你如何看。”依旧是指滥杀百姓之事,并未提其它二十二罪状。太平侯身材不高,三十出头的年纪,样貌不算出众但气质沉稳面色终日端凝不苟言笑,他知道,圣上问他并非只是出于他也是间接当事人之一,而是在试探他的态度,对储君之选上他的立场。他略思索斟酌了片刻,抱拳回道:“微臣当时正有事在身,并未前去,事后才从太平县令张大人处得知,那一伙确实是当地出了名的水匪无疑……”圣上听他说辞,先是一愣,继而目光深深的看着他,太平侯只是一顿随后又道:“只是在陈大人到前半个月,他们已受张大人招安,正式的书已在张大人的案上只待下达,只是不知道为何又和陈大人起了争执,微臣当时并不在现场到不敢断言。”很巧妙的说出了一段中立的话,那些人是水匪这个没有错,只是陈大人不知道他们已经接受了官府的招安,至于怎么冲突了又把他们杀了,这是细节只有当事人知道,至于圣上嘉奖了陈大人更没有错,招安的事情只是口头的协议,书还没有下达更没有送到京都来,所以圣上不知情而嘉奖了陈大人实在是很正常并且也很正确的行为。再说,若要严格去分当时那些人还是水匪……这件事情就要看如何裁夺了。又将问题抛回给了圣上,也顺便给了他一个台阶。圣上却是不温不火的问道:“竟有此事?何以太平县令不提醒他?”“圣上有所不知,在太平境内近半年有两伙水匪出没,当时张大人只当陈大人遇到的是另一伙冥顽不灵不受招安的,所以这才阴差阳错酿成了这种局面。”太平侯缓缓的解释道。龙颜微霁,太平侯又道:“至于其中细节,圣上请陈大人来问一问便知。”圣上微微颔首,正要说话,常公公隔着门面色僵硬的欲言又止,圣上注意到他问道:“什么事?”常公公尴尬的看了眼太平侯,回道:“只是小事,圣上和侯爷正在议事,奴才稍后再来回禀。”说着要退下去,圣上不曾理会又和太平侯说起旁的事情,过了许久待太平侯离去,常公公才抹着汗进来,回道:“圣上,方才太医院来报,说莹贵妃病了……像是极严重。”圣上眉头蹙了蹙,随意的摆手道:“知道了。”便没了下面的话。又过了半个月有余,眼见要到新年,萧四郎歇了两个月析秋装病并未结束,所以和太夫人商量今年年夜饭便在新府里用,小年除尘后太夫人和大夫人便安顿好侯府的事情,带着鑫哥儿搬了过来。朝堂上也安静下来,仿佛紧绷了一个多月的弦也因为过节而松弛了许多,二皇子也自皇陵回到皇宫,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他低眉顺眼极其恭顺的和圣上以及敏哥儿说话,无论是对待何人皆是温润和蔼,一时间宫中都在暗传二皇子手臂受伤后,人也变的好亲近多了。圣上看着这个变化极大的儿子,情绪上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新年时,宫中团圆饭,二皇子和敏哥儿各坐了圣上的左右手,和睦有序。当晚圣上连续咳嗽了一夜,连例行的守夜都取消了。隔日,圣上留了二皇子单独叙话,内容不得而知,却只知道二皇子自御书房出来时面色惨白,走路时脚步虚浮,有气无力。岑妈妈笑着和析秋回道:“苏大家的说一切都请夫人做主,他还说苏全胜能得夫人提携是他的福气,让苏全胜好好为夫人办事,好好待碧槐姑娘。”说完目光暧昧的看了眼碧槐。碧槐脸一红,头垂的更低。太夫人笑着问道:“是碧槐的婚事?说的谁?”析秋笑着就将事情前后细细和太夫人说了一遍。太夫人抱着萦姐儿含笑道:“这可是大喜事。”说完又道:“既然这样,我看就二月二极好,也省的挑别的日子了。”析秋笑了起来,点头道:“那听娘的。”又去看碧槐:“嫁衣就去四姑奶奶的绣庄里拿了成品吧,其余的东西你若拿不定主意就多问问岑妈妈和春柳。”“夫人……”碧槐脸红的更煮熟的虾子一样,一跺脚羞臊的跑了出去。太夫人哈哈笑了起来,又想起来萧四郎,问道:“老四去了哪里?一早上没瞧见人。”“在外院。”析秋笑着回道,话音刚落萧四郎自外面走了进来,和太夫人见了礼,岑妈妈端了茶给他,萧四郎坐下后太夫人问道:“这才过了年,就忙起来来了?”“没什么可忙的,只阮侯爷和钱忠来了。”说着一顿看向析秋:“你抽空让岑妈妈去一趟秦府问问情况,同轩堂那边尽快安排好。”析秋听着眼睛一亮,就问道:“……圣上要处置定远伯了?”萧四郎微微颔首:“想是等过了年就有结果了。”析秋和太夫人对视一眼,心中大定。下午岑妈妈就去秦府一趟,待了许久才回来,析秋问道:“怎么说?”岑妈妈就回道:“正巧碰见秦二爷回来,听二爷的意思,像是已经差不多了,让四爷和您不要担心。”秦远风办事还是有分寸的,他既然这么说就定然有把握了,便放心的点了点头。过了正月,朝堂年前松掉的弦渐渐绷了起来,所有人都觉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萧四郎虽歇在家中却也不得闲,外院来来往往的人事情颇多,析秋只觉得圣上若再不批萧四郎请辞的折子,她要离世的消息真的要从假演变成真的了。整日里没病装病的真是让人不好受。这一日临近傍晚,析秋刚哄了两个孩子睡了,春柳紧张的跑了进来,小声道:“夫人,圣上来了。”析秋闻言一愣,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以圣上近半年的作风定然会上门来一探虚实的。“在四爷的书房里?”析秋稳了稳身子问道,春柳应是又脸色古怪的道:“毛姑姑来了。”析秋一愣,没有料到毛姑姑会出现,她是知道毛姑姑在皇后去世后出了皇宫,却不曾想到她会到这里来,还和圣上一前一后的来了。“请她进来。”析秋微微蹙了蹙眉,又重新躺了下来。春柳转身出去,不一会儿领了一个穿着粗布梳着圆髻的妇人走了进来,不似在宫中时面庞细嫩,眼前的毛姑姑穿着民间寻常妇人穿的短卦襦裙,但多年在宫中所养成的行止和气度却依旧不减。她走到床边先是打量了析秋一眼,随后蹲身行礼:“民女毛氏叩见四夫人。”“姑姑不必客气,快请坐。”说完咳嗽了一声:“我身子不适也不能迎你,抱歉。”毛姑姑起身走近了一步,宽慰的笑道:“四夫人不必客气。”说着接了春柳泡来的茶坐了下来,析秋问道:“姑姑如今在哪里歇脚?”“四海为家。”虽这么说,她脸上却并无彷徨无奈:“虽飘零了些,却也自在。”说着自嘲的笑了起来。或许她在如鸟笼般的宫中待的太久,以至于出了宫便如鸟离了笼子,便在天高地远的遨游吧。析秋笑着道:“确实很自在!”这边萧四郎请了圣上落座,圣上道:“丢了一堆烂摊子给朕,你到是落得清闲。”“微臣也是无奈。”萧四郎面露憔悴无奈的道:“jian内身体一直未愈,整日里茶饭不思身体每况愈下,微臣如今除了将她治愈旁的事再难分心了。”说着就要跪下:“还请圣上恕罪。”“好了好了。”圣上摆手示意他免礼:“朕知道你疼夫人,可也不用在朕这里显摆。”说着顿了顿问道:“夫人身体如何了?”萧四郎站立,低声回道:“大夫只说仔细养着,但不敢下定论。”说着顿了顿有些犹豫的样子:“微臣想趁着她如今还能动,便想带她出去走走,散散心视野开阔了,或许病也就好了。”圣上微微一愣去看萧四郎,就见萧四郎目光坚定,他道:“朕要不允呢。”萧四郎朝圣上看去像是很惊讶的样子,随后又道:“那恕臣忠孝不能两全,jian内对臣用情用心,微臣决不能辜负她的一片情意。”“于是你便置朕与不顾了?”圣上脸色阴沉,冷冷的道。萧四郎不慌不忙,回道:“圣上乃不世明君,大周这几年更是繁荣昌盛,国势日趋稳定,朝中各处皆有能人相佐,有没有微臣在朝中效力已并无差别。”他说的情真意切:“而jian内不同,微臣是他和孩子们的全部依靠,所以……”说完一抱拳:“请圣上准微臣请辞之奏。”圣上看着他,目光晦暗不明,像是审视却又像是打量,少顷后他腾的一下站起来拂袖朝门口而去,留了半句话:“……那朕就如你所愿。”带着人呼啦啦的离开。萧四郎跟着送他出去,天诚腿软的扶了门框站起来。圣上出了萧府的门,行至宫门外毛姑姑便跟了上来,隔着帘子回道:“回圣上的话,观四夫人面色灰败死气,以奴婢经验推断,应是病重难愈之色。”御撵里沉默了许久,才传出一道声音来:“你去吧。”毛姑姑应是告退。第二日一大早,正在观察期以为度过劫难的陈晖正在家中吃饭,忽然就闯进来一群身穿锦袍腰配大刀的锦衣卫,一行人呼啸而进见人便抓,若有反抗当即缉拿镇压,陈晖一口饭还塞在嘴里卡在喉咙里,就被人从后背拍吐了出来,二话不说一副镣铐落在手上,不多一言架住就走。陈家的覆灭如同它起势一样惊天动地风风火火,一夜之间从门庭繁盛衰败了下去,陈氏一族不论男女皆入了大牢,只待圣上发落。京中百姓的新年喜悦,也被满城风雨的各色猜疑和八卦替代,陈氏看着哭成泪人的姨娘,只觉得心惊肉跳,私下里派人去打听,陈氏的人在牢中情况,她不安的去问大老爷,姨娘虽是妾室可毕竟是陈家的人。大老爷并未给她明确答复,只让她安心回去,她哪里能安心,整日里担惊受怕,等待着圣上最后的裁决书。三月末陈氏生下一子,而陈家的案子在延续几个月后终于一锤定音落幕了,定远伯陈晖和其子斩首示众,陈氏女眷宠作官ji,而当初宠冠六宫的莹贵妃则是打入冷宫之中,三日后饮鹫自尽与冷宫。月末,圣上批复了当今左军大都督,一等将军萧四郎辞官归田的请求。四月初八,皇贵妃乐氏夜生恶梦,终日精神恍惚寝食难安,医治无果,乐贵妃请求圣上允她去皇觉寺中清修,以求心中宁静祈求国家风调雨顺康泰繁荣。圣允!先是斩了陈氏一族,后又准了萧四郎的职务,而乐阮两氏也不能幸免,乐贵妃入庙清修规避后宫朝堂,一时间百姓议论纷纷,直言圣上是要在立储君前,为未来的太子清理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