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被罚跪在承乾宫的事情还没有过去,就传来了袁贵人在天牢暴毙而亡的消息,说是暴毙,可谁都清楚若没有皇上的旨意她想死都没有那个机会,似乎是要印证众人的猜测,紧接着康熙便下了一道旨意。抄家,下狱,流放,袁氏一族死的死散的散,短短一夜之间,就此销声匿迹。康熙的雷霆之怒镇住了后宫的人心,所以之后的好几个月,后宫里平静了不少,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王密蘅用完早膳,就歪在软榻上躺了一会儿,距离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也变得越来越嗜睡,一天里有大半天的时间是在**度过的,连带着宫里的事情都顾不上来。好在,除了嗜睡,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不适。况且,她这祈祥宫,除了日常的吃喝还真没有特别需要她上心的事情。这个时候,有个像秋梅这样面面俱到的奴婢就显得格外的有用了。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些日子,她穿的用的,无一不是在沸水里煮过才送到她面前的。越到最后,越出不得一点儿的马虎。毕竟,如今这后宫里,有孕的只有她一人。王密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格外的温暖,她坐起身来伸手摸了摸越来越大的肚子,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日期。若是没有差错,就是在这几日了吧。“小主,您醒了?”秋梅见她醒来,急忙将手中做到一半的绣活放下,然后站起身来朝桌前走去,倒了一杯清茶递到了她的手中。王密蘅拿起茶盏轻轻地抿了几口,就抓了一把银盘中的梅子吃了起来。青涩的梅子看着都格外的酸,用秋梅的话说,像是要把舌头都酸掉了,可王密蘅却格外的爱吃。而且偏偏最喜欢吃这种没有经过腌制的梅子,而且觉着这味道,是越吃越上瘾。“德妃这几日还照常去慈宁宫?”吃了一会儿,王密蘅轻声问道。秋梅微微颔首:“奴婢听说她每日都要在慈宁宫殿外跪足一个时辰,只是太后潜心礼佛,一次都没见她。”秋梅的声音顿了顿,迟疑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不过,昨日太后身边的嬷嬷出来把德妃抄的经书拿了进去。”王密蘅听了,脸上没有露出一丝的诧异。德妃的手段,到底是比旁人高出许多。之前的定嫔获罪于康熙,只是每日到乾清宫殿外跪着,康熙不仅没有见她,反而命人斥责了她。而德妃,从来都不会在这个当口自己去乾清宫寻不自在。她进宫多年,一直都侍奉在康熙身边,对于康熙的性子绝对比一般人要了解的更深。所以她走的是“曲线救国”的道路。一来跪在慈宁宫只是想给太后请安,二来她抄写经书并不是为了请罪,而是对太后的一片孝心。太后礼佛虔诚,后宫里哪一个妃嫔不晓得。谁能说,德妃孝敬太后是别有用心呢?即便心里嘲讽着,嘴上也不能说出一个字来,更不能露出一丝的愤恨,不然,那就是大不敬的罪过。聪明的人,从来都不会自毁长城。德妃,就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唯一错的,就是找了袁贵人这样一个猪队友,事情没办成还把她拉下了水。这不,太后那边已经有稍许地松动了,虽然依旧没让德妃进去,可她抄写的经书都呈到了太后的眼前。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德妃就能借着太后的手复宠了。她不得不承认,德妃是一个心狠的女人,对自己都可以这么狠,就不用说对别人怎样了。日日都去慈宁宫请安,而且一跪就是整整一个时辰,这样的事情,这宫里有几个人能做得到?王密蘅自问,她是吃不了这个苦头的。秋梅看着自家小主若有所思的神情,以为是德妃的事情让她烦心了,嘴里只劝道:“小主不必忧心,德妃就算是翻了身也不会寻小主的晦气,小主别忘了那日在承乾宫发生的事情。”去衣杖责,虽然是打在宫女的身上,可落在众人的眼里,无异于是打了跪在地上的德妃。这样的羞辱,绝对会让她刻骨铭心,德妃纵是再怎么能忍,也不会甘心让人如此糟践。王密蘅见着秋梅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只感慨了一句:“她要是个沉不住气的,也成不了现在的气候。”秋梅且忧且笑:“只要小主能为皇上诞下个小阿哥,小主日后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听到她的话,王密蘅眼含笑意,闷闷地说道:“也不知道是皇子还是公主?”都说酸儿辣女,到了她这里偏偏全都占了,难不成还能生出对龙凤胎?王密蘅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多心了,那样的事情,怎么会好巧不巧的落到她的头上?想到这里,王密蘅又不得不感叹女人的小心思,自从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以后,她就越发的爱多想了。想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健全,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想生产的那天会有多痛,她会不会痛死过去。总之,她虽然没有多愁善感,可这些日子该想的不该想的她都来来回回想了个遍。两人正说着,就听到外边一声尖锐的叫声:“皇上驾到!”王密蘅没有诧异,实在是这些日子康熙几乎是一下朝就到她的祈祥宫里来,细细数来,她和他这些日子相处的时间比以往加起来两倍都要多。也不知道,康熙这是抽了什么风,许是在德妃那里受了刺激,到她身上找安慰来了吧。王密蘅起身,理了理衣裳,扶着秋梅的手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了康熙的身影。“皇上万安。”王密蘅作势福了福身子,就自顾自地直起身来。康熙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开口问道:“身子可还好?”王密蘅听了,心里直笑,这些日子康熙每一次来第一句话不多不少都是这五个字,他说的不腻,她听得都腻了。日日精心照顾着,哪里会有不妥帖的地方?王密蘅微微颔首,对着康熙谢道:“这话皇上日日问,臣妾可说不出什么其他的答案。”康熙哈哈大笑,搂着她的身子朝殿内走去。刚坐在软榻上,秋梅便极恭敬地奉上了茶,然后,转身就要退出去。“等等。”康熙突然开口。秋梅转过身来,眼睛里明显有些诧异,随即敛了敛眉,等待着康熙的吩咐。康熙来祈祥宫这么多回,从没主动和除了王密蘅之外的第二个人说过话。不怪秋梅诧异,王密蘅都觉得有些意外。“李德全那里有内务府新作的衣物,替你家主子收拾妥当。”康熙的话音刚落,王密蘅就见着秋梅轻轻松了一口气。王密蘅和她对视一眼,莞尔一笑,朝她点了点头。秋梅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就转身离开了。只留下王密蘅和康熙两个人在殿内。“皇上何苦要这样吓她?”秋梅刚出去,王密蘅就笑着问道。“朕何时吓她了,你倒是说来给朕听听?”康熙笑了起来,难得的起了兴致,想要好好地逗一逗她。王密蘅看出康熙的意思,很给面子佯装生气地说道:“皇上说了什么自己知道,日后皇上若有什么吩咐直接告诉奴婢们便是,臣妾可是听不得也管不得了。”听到这话,康熙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么大的醋意?往后朕可不敢和你宫里的人说一句话了。”王密蘅果然是会察言观色的,康熙今天虽然在和她逗笑,可心情明显没有以前看起来那么好。她故意作出拈酸吃醋的样子,就是想逗他一笑。王密蘅从不过问朝堂之事,自古有言言多必失,尤其是做了皇帝的女人,最不能多嘴多舌。桌子上摆着各类精致小巧的糕点,还有一碟没有腌制过的梅子。康熙用完了手里的茶,见王密蘅一颗又一颗津津有味地吃着梅子,皱了皱眉头,随意地捏起一颗梅子夹在指间观察着。“这东西,还是少吃为好。你想吃什么,让御膳房做了送来。”康熙的眼神里带着一股子毫不掩饰的嫌弃。王密蘅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瞧着坐在她对面的康熙,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女人家的东西你一辈子都不会懂的。”“什么?”康熙的眼睛眯了眯,视线落在了王密蘅的脸上。“臣妾是说,皇上所言极是。”王密蘅望了康熙一眼,然后讨好地说道。她的话音刚落,就见康熙脸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信你才怪。王密蘅被噎了一下,只好讪讪地放下手中还没吃完的梅子,康熙见着她的动作,眼睛里隐约露出几分得意。老康啊,你为毛要这么欺负银家?康熙往桌上看看,顺手想要拿起摆在桌上一本书,王密蘅伸手去抓的时候,已经晚了。“你怎么偏爱看这些东西?也不见你看别的?”康熙看着封面上《游九华记》四个大字,奇怪的问道。康熙拿着的是施闺章所著的游记之一,这个时候,施闺章还不像后世那般出名,不过也小有成就了。顺治进士,康熙时举博学鸿词,如今已经官至侍读。王密蘅了解施闺章,起先是因为他与宋琬其名,号称“南施北宋”,之后便是因他平生喜游名山大川,写下了许多著名的游记,而且这些游记生动形象,颇为真实。换句话说,王密蘅就是那种吃不着却总想过过眼瘾的那类人。自从穿越到这里,什么山呀水呀的离她是越来越远了,在苏州的时候她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陪自家娘亲上山进香,这会儿进了宫里,更是一辈子都别想游山玩水了。所以,她对游记这类书籍有种超乎寻常的热情。不为别的,只是觉得见不着在书里边瞅瞅也好过什么都没有。康熙见王密蘅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睑,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话头一转开口说道:“朕下次南巡可准你随驾。”王密蘅猛地抬起头来,愣了一会儿,才兴奋地说道:“皇上可不能反悔。”康熙满头黑线,好半天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君无戏言。”康熙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拿起桌上的书仔细地看了起来,而王密蘅则坐在软榻上,乐呵呵地看着他,不时地“傻笑”几声。“行了,别傻笑了,在朕面前都不知道收敛点儿。”王密蘅被骂了也不生气,眼睛里笑意盈盈露出满心的欢喜,浑身都散发出一种雀跃的气息,这副喜笑颜开的样子连带着感染了康熙的心绪,倒把朝堂上的那些烦心事忘在了脑后,饶有兴致地和王密蘅说笑起来。虽是说笑,其实更多的时候康熙低着头听着,听王密蘅说她在苏州的那些趣事,说她如何骗过自家娘亲偷偷地溜出府去,被发现的时候又是怎么撒娇耍赖蒙混过关。还说苏州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哪家的公子不思进取被人从赌场里打了出来,哪家的小姐被管教的狠了上吊自杀了。这是头一次,王密蘅对康熙说这些以前的趣事,康熙很有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的还开口问上几句,这让从进宫就没人聊天的王密蘅过足了话唠的瘾,整个人都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灵动。这一切落入康熙的眼中,又是另一番滋味。原来,他给她的恩宠,还不足以让她高兴。正说着,王密蘅听见殿外传来一阵说话声,康熙抬起头来朝外头道:“什么事情?”“回皇上,惠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有事回禀皇上。”回话的是站在殿外的李德全。听到这话,王密蘅心中略微诧异,要知道,惠妃性子素来沉稳,若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是不可能到她的祈祥宫来惊动康熙的。“嗯。”康熙嗯了一声,面色平静。一个相貌清秀的宫女从殿外走了进来,然后忙不迭的下跪行礼。“出了什么事情?”康熙的声音里带着惯有的威严,短短一句话,王密蘅就见跪在地上的宫女瑟缩一下。“回皇上,八阿哥昨夜头痛发热,现在都没好,娘娘请皇上过去一趟。”那宫女口中的八阿哥就是后世所说的八贤王胤禩了,胤禩出生后,康熙嫌弃卫氏出身低微,就将他交给了大阿哥胤禔之母惠妃来教养。王密蘅对于这个自小便因为自己生母身份卑微而备受冷遇的阿哥,既同情又无可奈何,很多时候,路是自己选的。更何况,说不定对于男人来说,成王败寇比起连争都不敢争要好上许多。听到那宫女的话,康熙皱了皱眉,开口问道:“没传太医吗?”“昨夜就传了,可是吃了几服药还不见好。”那宫女忐忑地回道。“嗯,朕知道了。”康熙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宫女跪在地上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也不知道康熙是什么意思。“皇上,臣妾也有些累了,皇上不妨到钟粹宫看看八阿哥吧。”王密蘅瞧了瞧康熙的脸色,柔声道。“嗯,那你歇着,朕晚上过来看你。”康熙看了她一眼,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站起身来。康熙离开后,殿内顿时空了不少,秋梅开口道:“也不知道八阿哥是真病了还是......”王密蘅打断了她的话:“不管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咱只当是真的便是了。”秋梅点了点头,笑着对王密蘅说道:“小主还没见内务府新作的衣裳吧?”王密蘅随意地说道:“左右不过是那几个样式,换来换去还觉得烦心。”再说,她现在圆滚滚的身材,穿什么都不好看,倒不如不折腾呢!听她这样说,秋梅调皮地笑笑:“小主若不看,可会后悔的。”秋梅原本也才十几岁,只是被宫里头的规矩拘着了,到她身边服侍后,性子就愈发的活泼了。不过该稳重的地方还是很稳重的,不然王密蘅也不会这么放心她。王密蘅侧过脸,有些好笑道:“是吗?”秋梅重重的点了点头,就跑到殿外拿了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眼睛里笑意盈盈的。“小主,您看看这是什么?”她的手指往托盘里指了指,声音抬高了几分。王密蘅的目光落在托盘中的衣物上,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小小的外衣,小小的裤子还有小小的鞋,只一眼王密蘅的所有视线就被吸引了过去。给肚子里的宝宝准备的衣裳她前几个月就开始亲手做了,如今已经做好了两套。可是,她没有想到,会出现第三套,而且还这么精致。王密蘅走了过去,将托盘里的小衣裳拿手展开,内务府的做工精致,触手细腻,明显是上好的衣料。每一件都小小的,把她萌到不行。秋梅看着自家小主嘴角掩盖不住的笑意,心下感叹,皇上待自家小主真好,这宫里头阿哥公主不知道有多少,可还没出生就让皇上亲自下旨赏赐衣裳的这还是头一回。“奴婢恭喜小主。”秋梅福了福身子,满含笑意地开口。王密蘅没有说话,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只是,她更知道,这种事情康熙动动嘴唇下边的人就都做了。她再怎么感动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就比如,方才康熙说下次南巡让她随驾,她虽然满心期待却也不是百分百的将此事放在了心上。且不说他下次南巡是什么时候,只说她的宠爱能不能持续到那一天也是个未知数。有时候想要的太多,得到的却太少。她现在要做的,只有两件事情,一是好好的维护康熙的宠爱,二是好好的把腹中的宝宝养大,其他的,她还没有那个资格来想。别忘了,她现在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比八阿哥的生母卫氏尊贵不到哪里去。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她此刻有着康熙的宠爱。可是,卫氏能诞下八阿哥,谁能说她当初没有得宠过?......康熙到了钟粹宫的时候,惠妃急匆匆地迎了过来。“臣妾给皇上请安。”康熙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起来吧,朕去看看胤禩。”康熙进去的时候,八阿哥正躺在炕榻上,睡的昏迷不醒,一张小脸烧的通红通红的。惠妃拿起帕子来拭了拭泪,“都是臣妾不好,没有劝住八阿哥。”康熙摸了摸八阿哥的额头,听到她的话转过头来问道:“怎么回事?”“皇上前些日子说了一句八阿哥的字没有四阿哥的好,这孩子就每日练字练到很晚,臣妾怎么劝都没用,只能由着他去了,臣妾没想到......”惠妃说着,泣不成声。“太医怎么说?”康熙看了躺在炕榻上的八阿哥半晌,这才转向惠妃问道。“太医说八阿哥是劳累过度又染了风寒,需要好生静养。”听到这话,康熙的眼中露出一抹异样,因为卫氏的缘故,他对这个儿子心有芥蒂,常人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的这个儿子却是个异常坚韧的。这样的性子,要是万一......康熙的眼睛里露出一抹精光,转眼就消失殆尽,转头朝惠妃吩咐了一句:“八阿哥既然病着,你就好生照顾。”“是,臣妾遵旨。”惠妃恭敬地福了福身子,皇上已经许久没来她的钟粹宫了,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也不会出此下策在胤禩的身上动那些手脚。毕竟是自小养在她身边的,虽说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情分上到底不是假的。要不是卫氏是个没用的,争不来皇上的恩宠,她也不会出此下策。她钟粹宫,总不能一点儿恩宠都没有,她不为自己,也得为胤禔谋划几分。康熙望着她恭顺的眉眼,眼底隐约露出几分失望,“你宫里的事情多,就让卫贵人过来帮你照顾,到底她也是胤禩的生母。”惠妃的心思康熙一直都知道,大阿哥是长子,她自然会生出几分野心。所以这些年,他甚少翻惠妃的牌子,为的就是让她明白,他看重的只有太子一人。不过,现在看来,他的警告她还没放在心上。听到康熙的话,惠妃嘴角的笑意僵了一下,刚想开口说什么,康熙就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卫贵人性子恭顺,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差错。”“皇上所言极是。”惠妃点了点头,心里却被狠狠地刺了一下,皇上刻意提及“生母”这两个字,不是在打她的脸吗?她的心中苦涩,面上却没有一丝的改变。好在,卫氏是个安分的,八阿哥虽是她的亲子,可她辛者库罪奴的身份,是一辈子都越不过去的。不然的话,她就不会诞下了八阿哥可如今还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