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晨间,太阳刚刚探出脑袋。它胀红着血红面宠,矫情的、伪善的在安抚万物说:“你们何必怕我呢?看,我不是挺和顺,挺仁慈吗?”而万物只是无声的朝它笑哂着,包括那细细小小的朝露、水珠!就在这个时候,石家庄前面的路上,有一个身穿白衫、体形颐长的年轻人在行走着。莫非是石子材回庄了?从后面看过去,无论身形、也无论年岁,都十分相似呢!唯一不同的乃是他将下摆上撩着塞在腰间。石家庄栅门旁班房中的几十守卫人员全都发觉了,他们立即凝视起来、紧张起来,也戒备了起来。因为,一二十丈外的距离,看到了身形体态,衣衫色泽,却分不清五官和面目。这个人果然像少庄主石子材,但是,他也像两个麦小云之中身穿白衫的那个呢!那个该是麦无名。他走得飘逸,走得从容,一如江河中之流水,好像蓝天上的白云,由此规察,其身上必怀有上乘之武功!只见他跨上了石桥。又见他步下石桥,如今,石家庄班房中的庄丁巳经完完全全的看清了来人之面貌!这个午轻入—个是他们少庄主石子材,另一个也不是—个麦小云中的一个,他脸色枯黄,眼细如凤,左颊下还有一道长长的刀伤痕疤。庄丁们松出了憋在喉咙口的气,并且,有两个人走了出来。其中的一个庄丁,噢!他是头目。头目迟疑的说:“阁下是?”“喔!此地可是石家庄?”“是的,阁下是……”“喔!‘花花公子’石子材可是住在这里?”“是的。阁下是……”那个头目口中—连问了三个“阁下是”,而对方既未报出名号,又未表明来意,他脸上不禁加重了疑虑之色。“喔!那我就找对地方了。”这个脸容枯黄的少年人口中也爆出了第三个“喔”字。三个并不算多,请听,人家尚仃第四个同样的字句哩!“阁下是……”哈!礼尚往来,或者是势均力敌,那个少年人迄不见弱,他第四个“喔”字又吐出来了!“喔!本公于邱玉秋,特地前来造访石子材石兄!”“邱公于是我们少爷的朋友?”“是呀!我们经常在杭州城中同进同出,同游同乐。”真是物以类聚,他们是花嚣朋友,他们是酒肉朋友,怪不得是面色惨白乏血,枯黄如蜡!那个头目却是感到不安,感到为难的说:“可是……”“可是什么呀?”邱玉秋昂然的说:“请你通报一声,说我杭州邱玉秋专程前来探望材兄了。”那个头目转头看有他左旁的—个庄丁,而庄丁也怔怔的观望着他呢!他不由彷徨了,拿不定主意……“怎么,你怎么不往里报呢?”“因为,因为我家少爷不在。”“不在,他到哪里去了?”邱玉秋努力的睁一下眼睛,也只有那么一下,他的眼皮旋即又垂了卜来,凤眼还是凤眼,细眯如线!“出去探朋友去了。”这大概是上面交待卜来的话,是以那个头目说得十分顺口。“喔!那我这一次不是白跑了?”这个“喔”字必定是邱玉秋的口头禅,似乎经常挂在他的嘴边。头目歉然的说:“实在是对不起得很,邱公子来得不巧。”“那五蟹呢?”邱玉秋失意的脸上又浮起了一丝笑容:“‘石家五蟹’总该耽在庄里吧?”“五位扩院现在也不在庄内。”“那我找龚叔爷,龚叔爷莫非也不在吗?”邱玉秋仿佛有些生气了,他愠然的反问着。“这……”那个头目实在难以应付,他感到窘迫得很,就在这期期艾艾的时候,栅内广场中适时传出了—阵洪亮的声音。“什么事情?”声音的后面跟出了一个高大、雄伟的人来,他,就是“四人金刚”小的老么—一惯使练子枪的“御蛇金刚”!那个头目不由喘出了一门气,他结结巴巴的说:“禀四总护院,这位邱公于是从杭州前来拜访我家少爷的。”“叫总护院?”邱玉秋立即接口说:“台端莫非就是‘四大金刚’中的‘御蛇金刚’当面?”“正是兄弟。”“喔!久仰了。”邱玉秋马上拱起了双手说:“小弟经常听子材兄夸耀说石家庄中有‘四尊天神’,见一面知三,真是传之不虚呀!”“御蛇金刚”也抱起了拳头说:“兄台谬奖。”“唔——”邱玉秋白个点着头说:“就算子材兄出外访友,我邱某人能识‘神人’,也不枉此行了。”“兄台言重了,台甫是……”“喔!小弟邱玉秋,家住杭州,乃是贵少庄主石子材兄的良朋益友、知心至文。”邱玉秋大言不惭的说着。“知心至交”可能,“良朋益友”不见得,看他这副德性,—丘之豁,恐怕乃是“狐朋狗友”!原来“御蛇金刚”并不认识邱玉秋,邱玉秋也不认识“御蛇金刚”,这也难怪,往常,石子材出门游荡,都是带着“石家五蟹”,而“四大金刚”乃是石家庄镇庄之“神”,是以很少外出。“原来是找家少爷在杭州结交的朋友,邱公子里面请。“御蛇金刚”抬臂肃客。“请。”穿过广场,踏进拱门,迁入回廊,劈面遇见尤建庭踱了出来。“这位是……”“哦,尤总管,这位是邱玉秋公子,是少爷杭州的朋友,你陪邱公子谈淡去吧!”“御蛇金刚”转朝邱玉秋笑笑说:“这位是尤建庭,乃本庄的总管,恕兄弟告退。”他不善交际,也不愿多寥,藉机抽身了。“喔!四金刚请便。”邱玉秋即同尤建庭说:“阁下是尤总管?”“正是区区。”邱玉秋又拱起了手说:“久仰了,小弟曾经听子材兄提起过你呢!”尤建庭回上一礼,随即露出二颗黄板牙说:“邱公子客气了。”他右手一摆说:“我们里面坐。”“谢谢。”宽敞的客厅,豪华的客厅,可是如今却是冷冷清清,岑岑寂寂,里面阒无一人,除去门房子班的、内中轮值的庄丁以外,不复往曰的欢乐和热闹。二人分主宾的在里面落了座,庄丁立即奉上了香茗,尤建庭已经收敛了很多,他果真未敢专擅,末敢独断独行,略一沉思。就吩咐那个送茶上来的庄丁说:“你到后面去禀告四位总护院一声,说有杭州邱公子远道来访,请他们四位也一起出来谈淡、聚聚。”“是。”那个庄丁躬身一礼,退进里厢去了。“邱公子请用茶。”“谢谢。”快速得很呢,邱玉秋因茶水滚烫,尚未喝上一口,他正端着茶杯,凑在嘴边吹呵那茶梗和泡沫的时候,“四大金刚”就已经一一的在里厢圆月型通门中出现了。按估计,“四大金刚”乃是居住在后楼西幢的底下层,必须经过后院,必须经过内厅,就算那个庄丁以飞快的速度奔进去通报,应该也不会打这么快!不错,是没打这么快,乃是“御蛇金刚”巡查防务回去的时候已经将情形告诉了他那三位拜兄。“四大金刚”虽然是为人耿直、生性刚豪,但是,老大“铁琶金刚”和老二“踏鳌金刚”却粗中有细的人,他们听了“御蛇金刚”的叙述,互一商讨,经过訾议,认为不能有负庄上临去时的托付以及本身应尽的职责,是以他们出来了,在后院尽头,内厅出口处遇上了那个正拟通报的庄丁。“御蛇余刚”见到邱玉秋较尤建庭为早,尤建庭遇见邱玉秋尚经“御蛇金刚”的引介和交托,因此,“御蛇金刚”顿时快走几步,又替彼此介绍了一番。“喔!听‘四大会刚’的危名,犹如沉雷之贯耳,今门得见,真乃是邱某人之幸也。”邱玉秋久欠身子,他双手连拱,笑口盈盈,倒也说得诚恳十分。“邱公子客气了。”“四大金刚”全都抱起拳,答活的乃是老大“铁琶金刚”,他们书读的不多,拙于言词,故以说得简单。“坐,坐,各位请坐呀!”尤建庭展开他那无肉的面颊说:“我们坐下来谈,我们坐下来淡……”邱玉秋虽然面容枯黄,外带刀疤,但体态颀长,气度不弱。而尤建庭非但脸色也是蜡黄,并且又瘦又小,何如一只患病的猴子。六个人依次坐下了,轮值的庄丁帆伶的、勤快的已经将香莒分别的搁放在茶几之上了。“铁琶金刚”将他们兄弟商讨结果的疑念率直的说出来,毫不掩饰,毫不隐藏,这就所谓一根肚肠通到底。“邱公子是我家少爷的朋友,但我们兄弟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邱玉秋却是笑笑说:“喔!那是当然。囚为我们彼此末谋过面。”“我家少爷似乎也没有提起过邱公子……”邱玉秋仍然不以为意的接下去说:“这大概是子材兄认为小弟不才,光会吃喝玩乐,不值得提吧?”那是自谦还是自嘲?恐怕只有他自己心理明白。尤建庭唯恐“铁琶金刚”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他立即打岔的也有点讨好的说:“我倒听见我家少爷曾始谈起过呢!”这也是他的天性,为表示石子材对他比较亲近、比较推重。究竞有没有同他说起过?耶只有天晓得!到底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邱玉秋马上谀声说:“尤总管精明,尤总管能干,尤总营必然是个过耳不泯、过目不忘的人。也只有尤总管这样的人,才能担当起石家庄繁杂琐碎的职务。”尤建庭一听就坐不住了,抖楼着山羊胡子,暴露着黄板门牙,乐得个摇头晃脑、眯眼扬眉,二只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摆着、舞着,他前世一定是猴子投的抬,骨头决没有四两重!“邱兄谬奖了,邱兄夸耀了,我哪里有像邱兄说的那么好?呵呵呵……”他把邱公子改为邱兄了。这表示热络,这表示投机,也有亲近、相知的意味。“一点也没有呵!”邱玉秋依旧讹着脸说:“这乃是子材兄他亲口对小弟这么说的呢!”邱玉秋左—个“子材兄”,右一个“子材兄”,可见他和子材必定是交称莫逆、情同手足的朋友,一如“石家五蟹”,一如“四大金刚”他们。尤建庭不禁五内俱铭,满怀感慨的说:“我家庄主和少爷对尤某人真是情深义重、渊臼流长,我这辈子决决要仿效诸葛孔明,鞠躬尽瘁,殚竭心智,以报答石家庄对我的知遇之恩!”石家庄和金家庄一样,他们不同于沈家庄。沈家庄是世居江南,村庄之中有不少户的人家全都姓沈。沈逸尘兄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家大户罢了,是以造有土地祠,是以建有城隍庙,而石家庄和金家庄都是来自北国,在各该之地筑了宅、落下藉,虽然是独门弧户,但却都屋宇连天接云,人口不单继众。“喔!这—说起子材兄,子材兄他到底到哪里去了?”客厅之人心情都感到十分的沉重,尤建庭迟疑了一会,最后黯然的说:“我家庄主和少爷……”“尤总管,说话请多加考虑、多加谨慎。”“踏螫金刚”立时接上了口,他们兄弟虽然以尤建庭认识来人的那句话而消退了心中疑念,但是,庄中的遭遇似乎仍然不宜为外人知道。尤建庭转目朝着“四大金刚”说:“这有什么关系呢?邱公子是少爷的朋友,也等于是我们的朋友。”他已经把邱玉秋认作一位知音,是以义昂起声调继续说:“人家诚心的、专程的来访而见不到少爷,在道义上、在礼貌上,我们都应该告诉人家。”观颜察色,闻语听音,邱玉秋也是一个聪明人,他似乎已经领悟到了什么,随即沉下口气说:“怎么?莫非是子材兄遭遇到什么困难了?”尤建庭原本也有犹豫,但是,话出如风,而对方又叮了上来,为了面子,为了情况,不由期期艾艾的说了。“是的。”“这怎么会呢?”邱玉秋心中感到万分的困惑,他接下去说:“石家庄宇内之鼎,名震武林,别说子材兄乃是虎子,功力精深,并且上有雄才大略的虎父,下面还有四尊天神和‘石家五蟹’他们相匡扶,相辅佐、这……这怎么会呢!”颜面攸关,尤建庭难以出声了,他叹了一口气,就闭口不言了。邱玉秋不愿场面就这么冷却下去,他紧接着说:“对方是谁?”“沈家庄和麦小云他们。”说话的人仍然是尤建庭,不过他说得幽幽的、怯怯的。“沈家庄和麦小云?”邱玉秋忿然的说:“那龚叔爷呢?”三位供奉中他只认识龚天佑曾经同着石子材去过杭州。“龚供奉走了。”“这么说,子材兄是避难去了?”对方既然有所误会,这么误会,尤建庭也就不于点破,他又闷声不响了。“什么麦小云!我邱某人倒要找个机会斗斗他。”邱玉秋枯黄色的面也眨上了青白之容,尤其是那条刀疤,刀疤更是显得特出,他咬着牙齿站了起来,右手猛然一压茶几,这红木制成的茶几人概是年代久了,已经变酥、变蚀,随着他的掌印、指头,竟然陷入了有二分深!对武学,尤建庭是门外汉,但是,他听得多、见得多,因此,他咋舌了。“四大金刚”乃是个中人,什么功力,什么手法,他们都是了如指掌、闭目能详,故以一见之下,心头齐自震惊连连,迷雾层层,邱玉秋究竟是何许人也?这等功力,这种造诣,怎会名不见经传?别说自己兄弟愧叹弗如,就是连庄主本人,恐怕也勉强得很,而对方只是一个年仅弱冠的少年人。哈!说起曹操,曹操就到。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班房中的一个警卫匆匆跑了进来,气喘如牛的说:“报告总护院.庄门外面来了一个年轻人……”那个警卫喘息了一下继续说:“他……他自称是麦小云,说是要找‘福寿堂’中的龚供奉。”“麦小云!”“四大金刚”心中又是一震,他们兄弟彼此互望了一眼,“铁琶金刚”站了起来继续说:“是一个还是两个?”他的脸色显得凝重得很,其他的人,除了邱玉秋本就站着尚未坐下,另外三个金刚和尤建庭也相继站起来了。“一个。”“穿白色的衣衫还是蓝色的衣衫?”他们还是分不清两个麦小云的面貌,只有以衣衫的色泽来鉴别来人是谁了。其实,这是人的习性,一个两个倒是要问,衣衫的颜色大可不必分了,因为,两个麦小云非但是面貌相同,而他们的功力也是在伯仲之间呢!岂不是多此一举吗?“穿蓝色的衣衫。”“麦小云真不知天高地厚,他敢指名要找龚叔爷,那就请龚叔爷出去将他长留在此地不就没有事了?”邱玉秋也照着石子材的口吻,叫龚天佑为龚叔爷。尤建庭接口说:“奈何龚供奉如今不在庄中。”他是靠口吃饭,以故他的话多。“龚叔爷去了何处?”“不知道。”尤建庭说:“自在沈家庄那边出了事故之后,三位供奉俱都随着失去了踪影。”“邱公子请原谅敝兄弟失礼。”“铁琶金刚”三人说:“走!我们出去会会他。”“邱兄!你不是也想斗斗麦小云吗?”尤建庭靠心计吃饭,以故他的点子也是很多。“对呀!小弟也正拟斗斗他呢!”“好!那我们一起出去,在下也想见识见识邱兄你的神威。”这当然也是尤建庭所说的话。大敌当前,“铁琶金刚”当然要慎重其事,他提高了声音,抬头朝站在门门当班的两个庄丁说:“你们进去,招呼几个同伴,将我们兄弟的兵刃给抬出来。”“四大金刚”不像尤建庭,他们都没有架子,对待庄丁下人一视同仁,犹若弟兄,而庄丁下人们对他们兄弟却更是衷心景仰、尊敬万分!“是。”两个庄丁同声应了一声,同时转身—躬,又一起向后头走了进去。过了一会,两个人抬着一柄铁琵琶,两个人扛着一支风火轮,一个人背着一根尉迟鞭,一个人肩着一条链子枪出来了,脚步显得艰辛、踉跄而又蹒跚!他们一行人先后的步出了客厅,经过了广场,走出了栏栅木门,“四大金刚”举目一望,外而果然站着一个年轻人,他身穿蓝衫,果然就是麦小云。麦小云却首先开口说:“怎么不见龚大佑呢?莫非他畏事不敢出来?”这话说得虽然并不苛薄,但却坚硬得很,有挑的口气,有激的意味!“铁琵金刚”乃是铁汉一个,他昂然的说:“麦小云,你也不要太过自负,龚供奉目前不在庄中,而不是不敢出来,你想找事,由我们兄弟四人接着也是一样!”“那不一样。”麦小云淡淡的说:“龚天佑与我有仇,我找他为的要了断私人恩怨,同你们却毫不相干。”邱玉秋踏上一步说:“你同龚叔爷有仇,奈何他因事不在庄中,而本公子和你也是有仇,我们二人不妨就在此比划比划。”“阁下何人?”麦小云疑惑的说:“在下从未见过阁下,我们又何来之仇?”“在下邱玉秋,系石家庄石子材的朋友。”邱玉秋冷冷的说:“不错,我们彼此并未见过。但是,你同石子材有仇,怎么样?出手吧!”这算是理由吗?应该说是,也应该说不是,那要看人与人双方的交往、人与人彼此的情意,来衡量、来互认!麦小云听了不禁哑然失笑了,他微微笑着说:“那更不一样了。在下不善逞强,当然也不作无渭的争端。”“你怕事了?”“我是来找龚天佑的,既能他不在庄内,那我下次再来好了。”“龚叔爷不在,这笔账你何如记在我邱某人的头上?”“人不同,理就不直,理不直,气势也就壮不起来。”“麦小云,莫非你真的怕事了?”邱玉秋努力睁了一下丹凤眼。口吻中含着浓重的轻视、不屑的意味。麦小云笑意仍旧地说:“就算是吧。”“四大金刚”曾经耳闻、曾经目击,知道麦小云口中虽然这么地说,但并不是真的怕事,他们皆有自知之明,对方既然不找他们,他们也就不主动妄言邀斗,只是遵照着庄主的嘱咐,守着庄院,护着大人、小姐,静等将来。“你算怕事也不行!”邱玉秋突然飞了起来,右手出掌,如劲风、若急雨,既快速,而又出人不意的猛向对方胸际印了过去。“说了当然要算。”麦小云眼视四面、耳闻八方,他也及时跟着飘了起来,退上了石桥之上,口中淡淡的说:“各位再见了。”“哼!”邱玉秋的鼻子中不由重重的哼出了声。沈家庄院最近成了热地,一天上午,又有好几个男男女女的客人前来造访,她们乃是石素心主仆那些人。两个门房一见顿时就紧张起来了,因为,他们虽然不认识石素心主婢,但“石家五蟹”却是无人不识!疑疑惑惑的观望着,战战兢兢的等待着,见对方踏入了广场,见对方停立在石阶的下面……石素心生性聪慧,多事之秋,而又带着五蟹他们,唯恐对方有所误会,是以回头向“小彩蝶”郝秋英说:“为免得人家心生疑虑。我们就暂时的留在此地,小蝶,你上去知会对方门房一声,说我前来拜访‘黑白双娇’她们。”“是。”郝秋英微一裣衽,转身迈上了石阶,朝两个门房生硬的笑了一笑说:“我家小姐石素心专程前来探候沈如娴、沈如婉二位小姐,劳烦你们代为通报一声。”“喔!是石小姐光临。”两个门房也是生硬的笑笑说:“请你们稍候,我这就进去禀报。”他随即转头向另一个门房说:“老吴,你到后楼告诉小翠,说石家庄的石小姐来探访,再叫小翠禀报二位小姐。”这是规矩,也是礼貌,男人不得擅上西楼上房,何况他们又是下人呢!“是。”老吴马上退出了门房之中,快步的朝后楼走去。并未多久,沈如娴姐妹莲步朵朵、婀娜多姿的迎了出来,她们相见可真热情,唧唧哝哝的拥着直往后楼奔,“石家五蟹”如今已经是座上之客,是以也被请进在客房里面休息了。石素心忘记了忧虑,忘记了烦恼,她和沈如拥姐妹谈着、淡着,还有小翠,对方把小翠也给引见了。上了楼梯,进了绣房,小翠安排了座位,张罗下茶水,她们就这么的谈个没完,如此的说个没停。先是东南西北的乱七八糟,继而“黑白双娇”离开石家庄的始末,最后,就谈到了石素心在树林中的遭遇了。“娴姐,我在来路上遇见了他们。”“他们?他们是谁?”沈如婉的心中陡地一动,她十分**,似平已经知道石素心口中所指的“他们”是准了。是以,对方虽然叫的是娴姐,她却立即把话给接了过去。“他们当然是你们的他们了。”石素心也使坏了,她眨着眼睛,她绷着颜面,故意的、俏皮的这么说着。沈如婉粉面不禁徽微一红,强自按捺一下跳动的芳心,然后才徐徐地说:“哦!你说的是他们呀!他们怎么样?”她依然装得—本正经,但是,那表情、那样子却令人感到可笑。“他们没有怎么样,只是小妹却是怎么样了。”石素心前—个怎么样,后一个怎么样,人家没有怎么样,她自己却是怎么样了。真叫人迷惘糊涂,分不清楚。但是,沈如婉却了然于胸,她认真的追问下去。“那你又怎么样了呢?”她厉害,竟然也以怎么样来诘询怎么样,探求怎么样。“我把他们给拦下了。”“那他们又怎么样了呢?”哈!一箩之花,难分彼此,沈如婉也是满嘴怎么样。“我刚才曾经说过,他们并没有怎么样呀!”“那你……”沈如娴实在不好意思再说怎么样了,是以只有住口不言了。石素心心中也知道对方欲说的意思以及不说的意思,不由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幽幽地悦:“他们只是可恶。”“可恶?”沈如婉听了—怔说:“谁可恶?他是谁?”她摆出了一副大姐头的模样,大有要替人讨问公道的意味。“不知道。”沈如婉一听不禁又是一怔,迟疑的说:“你不知道?”“是的,他们二人我都没有见过,又怎知道谁是谁呢?”石素心脸上讪然、口中讷然,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可以问五蟹呀!”“五蟹说,他们二人都是麦小云。”沈如娴不由哑然笑了起来,当时,麦小云和麦无名,除去了他的血亲尊长,只有她分得出来,如今,沈如婉也能了,无怪乎她说得堂堂皇皇。沈如婉泄气了,她耐着性子说:“他穿的是什么衣衫?”“是长衫。”“当然是长衫。”沈如婉真是又好气又是好笑,但是,她非要问个青红皂白不可,因之,不嫌其烦的说:“我是说他穿的是什么颜色的长衫?”“喔!是蓝色长衫。”沈如婉松出了—口气说:“那是麦小云,你可以问我大姐,要她替你主持公道好了。”“麦小云?”石素心迟疑的说:“我知道他是麦小云,但是不知道是哪一个麦小云。”沈如婉槛尬的笑笑说:“身穿蓝色长衫的那一个叫麦小云,至于另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嘛!他如今叫麦无名!”“麦无名?如今叫麦无名,这么说,难道他没有名字?”石素心还是被说得浑浑噩噩,感觉到十分的奇怪。沈如婉却不想解释,只有含糊的说:“可以这么说,”“哦!”石素心仍然是似懂非懂。沈如婉就把这话给错了开去。“素心!麦小云是怎么个可恶法,他欺悔你了?你不妨说说看,到时候,我大姐一定会帮着你出气的。”沈如婉是在怂恿、是在鼓励,因为,她往常总被大姐所调侃、所揶榆,心中也就一直想找回报的念头。“他并没有欺侮我。”石素心脸色—黯,神情沮丧的说:“我诘询他,他就是不肯告诉我家严的去处!”沈如婉感觉到确些失望,她心有未甘的说:“其他呢?”“其他没有了。”“哼!”沈如婉掀掀鼻、撇撇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沈如娴不禁暗暗摇头、暗暗好笑,她默默的注视这位聪慧、可爱而又骄纵、顽皮的二妹。石素心幽幽的说:“娴姐、婉姐,家严到底是被什么人带走了?”沈如娴说:“‘云龙三现’徐至瑜他们。”“他们去了何处?”沈如娴的粉脸上不由露出了歉然之色,她说:“这……这我也不知道,我们沈家庄里的人无一知道!”石素心再次的失望厂,她双眸无神,芳心中感觉到十分的难过。“有人知道!”沈如婉突然嚷了起来。石素心听了精神一振,她脱口说:“是谁,谁知道?”“当然是麦小云和麦无名。”石素心喘出了一口气,她哀怨的睨了沈如婉—眼说:“婉姐,你是存心在寻我开心?”沈如婉一见到对方的眼光,心中顿时感到—阵不安,她收起了嬉笑之心,十分慎重的说:“素心,对不起,如今我郑重的告诉你,知道令尊去处的人,除了麦小云和麦无名以外,尚有几个人也必定会知道。”她还是有卖关子的意味。“哪几个人,他们又是准?”沈如娴听了立即插口,她唯恐她二妹胸无心机、口没遮拦,一下子就将城隍庙张保元等给说了出来,顿时刻意点明说:“二妹,这等重大的事情,可千万不能以神呀、庙呀的胡说—气呵!”当头棒喝,冷水浇头,沈如婉果然惊觉到了。不错,麦小云和麦无名似乎皆有隐衷,他们本人都不拟说明,自己又岂要越俎代庖,多事生非?但是,话已出口,犹如春风,又怎能自圆其说呢?正在疑虑之间,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们乃是你石家庄的人。”“是我们石家庄里的人?”石素心不由怔了—怔,她疑云层层的说:“婉妹,请你明说,他们究竟是谁?”沈如娴莞尔了,她吐出了—口气,赞许的朝她二妹颔着首。“他是廖不一,他是潘松秋,还有龚天佑!”“是他们?”石素心迟疑的说:“这又是怎么说?”沈如婉清一清喉咙说:“这件事的确有点古怪,当时,我二叔也曾经问过麦小云他们,怎么会认识那上—二辈的人物?可是对方二人言语支吾,神态异常,我们也只好给闷在心里了。”她停歇了一下略略的整理着思维,然后又继续说:“摩不—他们和徐至瑜他们却是同一时期的人物,并且,三叔又在暗中告诉过我,说廖不—他们在那天—见到徐至瑜他们,立即抱拳躬身,状至恭敬,口中还说什么殿主圣安呀!菩萨金安啦等等,然后才掉头而去。其他的人没有一个了解他们是在说什么?当然。除了他们双方自己,或许还有麦小云兄弟。”沈如婉竟然滔滔洋洋的说了—大堆。她就这么的将张保元和沈无行二人给掩盖了过去、隐没下去。沈氏兄弟、父女叔侄直到现在仍然不知道徐至瑜三人来自何处?去向哪里?以及叫什么庄院、何种组织?不过,他们每个人的心中却全都了然,不管对方的住处是庄院抑或是组织,城隍庙中的张保元和沈无行一定就是那个庄院或组织的外围人士!以沈家庄的声誉,以沈氏四雄的为人,对方既然碍难不说,他们也就不便探究,当然更是不敢有所泄漏。石素心沉默了、思维了,“四大金刚”和“石家五蟹”他们都曾详述过当天的情况,与沈如腕如今所说的也是大同小异,她不由将沉思改作明言了。“这么说起来廖叔爷和潘叔爷他们与徐至瑜几人有着很深,很密切的关系喽?”“应该是的。”“那龚叔爷呢?”“也有这个可能。”“但是,‘四大金刚’曾经提起,听廖叔爷那天所说的口气显示、恐怕不会再回石家庄去了,而事实的确也是如此,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回去过。”“这……”沈如婉瞠目结舌了。她将美目睁得圆圆的,她把樱口张得大大的,果然,人家若是不回去,她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呢?沈如娴立即接口了,她解去了她二妹的困难说:“还不一定呵!说不定谬不一为避嫌疑、为躲锋头,等风浪平了,等对方走了,他们就回去。或说廖不一曾经答应过对方什么?嗣后不再回石家庄去了。但龚天佑必然会回去的,因为他并没有承诺过什么。”石素心轻吐出一口气说:“那徐至瑜他们为什么要带走小妹的父兄呢,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沈如悯赧然的笑笑说:“这点我也不知道,不过……”“不过什么呢?”“不过我能保证,你父兄绝对不会受到伤害,放然更不必遑论有危生命了。”沈如娴毅然果决的说着。“是吗?”“当然,他们如要伤害令尊,那天当场就可以下手,又何必迂回着多费周章呢?”沈如娴委婉的,耐心的解释着、研判着。“是吗?”石素心依旧是忧心忡忡,她无意识的又问了一句。“是的。”沈如娴语气肯定的说:“凭对方往昔的声誉,再凭麦小云和麦无名二人所说的话,我绝对的信得过他们,不管是任何的—方。”“既能如此,那我就回去了。”石素心神情忧郁的说:“回去等待廖叔爷、潘叔爷、龚叔爷。”她缓缓的站了起来。显得是那么娇柔无力。“素心,既然来了,又何必急在一时?住几天再走嘛!”沈如婉热情的、诚恳的挽留着。沈如娴也站了起来说:“怎么这么行色匆匆?我们姐妹还没有好好的攀谈呢!”“谢谢姐姐,小妹的心情不好,一等家父的去处有了眉目、有了着落,我会再来与姐姐聚头的。”石素心启步走了。“翠翠,带路!”这是沈如婉的声音。“是。”小翠立即走出了闺房之门,步向楼梯口而去。沈如娴知道对方心头不畅,难以挽留,姐妹二人也就双双的送了出去……这里还是石家庄的客厅里,客厅里还是坐着原有的那六个人;他们当然是“四大金刚”、邱玉秋和尤建庭了。午后和午前的情况已经完全的改观了,上午,“四大金刚”对邱玉秋的身份、来历虽然消去了疑念,但是,他们仍然有意无意的、明里暗里的在监视着、戒备着。下午,他们非但俱都松懈了下来,并且对邱玉秋的功力、对邱玉秋的为人还产生出钦佩之心,因而就推诚相见了。这当然是在看到了对方的身法和掌势以及那不顾本身利害、不计自己后果贸然的出手攻击麦小云所致。大概是先天关系,也可能乃后天使然,他们六个人之中以邱玉秋和尤建庭的话为最多,“四大金刚”则仍旧沉默寡言的坐在一旁。邱玉秋啜饮了二口茶水后说:“尤总管心灵性巧,当能判断得出麦小云这二天是否会卷土重来?”尤建庭从不害臊,他洋洋自得的说:“当然会的。”“是吗?”“是的。”尤建庭审慎的说:“麦小云为报私仇而来,而龚供奉既未被他找到,他目的末达,当然会再次前来。”“那龚叔爷这二天是否就会回来?”邱玉秋似乎对龚天佑特别关注,三番二次的总是把对方挂在嘴边。“这就不知道了,因龚供奉自从走了以后,迄今一无音讯。”“麦小云说要报私仇?”“不错,他是这么说的。”邱玉秋心中感到疑惑,他说:“难道石家庄和他之间不算私仇?”“应该不是。”“这又怎么说呢?”“为了沈二姑娘,石家庄和沈家庄二相对垒,麦小云只不过是沈家庄聘过去的助拳之人罢了。”—听到沈二姑娘,不知怎的,邱玉秋的眸子倏然精光一闪,他掩饰的又拿起茶杯喝了几口茶水,说:“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这怎么可以?”尤建庭急迫的说:“邱兄必须要多住几天。”“为什么呢?”邱玉秋不解的说:“子材兄不在庄中,在下就乏良伴抵足,也无至友秉烛,实在也感扫兴得很。”“就因为邱兄和我家少爷是良伴、是知友,所以你必须要多留几天。”“怎么?”邱玉秋又误解了,他精神了一下说:“莫非子材兄这二天就会回来?”尤建庭黠然的说:“在下不是这个意思。”他巴结邱玉秋,讨好邱玉秋,已经将邱玉秋叫成了“邱兄”,奈何自己年纪一大把,却末便把“在下”改称为“小弟”,实是遗憾。“那又为什么呢?”“就因为麦小云会再次找上门来。”邱玉秋了然对方的意思了,尤建庭无非是请他助拳、请他状胆,但是,他却不以为意!“麦小云找的乃是龚叔他,假如龚叔爷回来了,自有龚叔爷会对付他;假如龚叔爷仍未返回,麦小云必然也会再次的退去。”“人心难测,世态炎凉。”尤建庭笑笑说:“那可不一定呵!也许是麦小云见你邱兄在此,他才藉故退走的呢!”“这怎么会呢?”邱玉秋生硬的笑笑说:“一来在下藉藉无名,二来彼此又没正式的交过手,麦小云怎会因我而退呢?”尤建庭的笑意浓了起来,因此,二排黄板牙也就突了出来,斑点参差,齿吻狺狺,实在叫人不敢恭维,而且有恶心之感呢!“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在下虽对武学是一窍不通,但邱兄身怀神功,却还能看得出来呢!”“尤总管这是在讥我、损我?”尤建庭立即一整面容,郑重的说:“在下这话乃是出自肺腑。”邱玉秋枯黄色的脸也展开了笑意,当然人都是喜欢听好听的,何况他和石子材、尤建庭是一个模子中出来的,不然,他们怎会谈得如此的投机?交成知心的朋友?“那一定是尤总管在捧我。”“你看像吗?”“就算是吧!”邱玉秋笑意盎然的说:“那也不差我一个人呀!还有四位天神在此坐镇着呢!”“这……”尤建庭立即转目望住了“四大金刚”,他感觉到措辞困难了。因为,他心中了然得很。“四大金刚”的功力在武林中的确算得上是一等一的角色,但是,对方乃是麦小云呀!庄主不是麦小云的对手,那“四大金刚”他们行吗?可是,可是人要面、树要皮,尤建庭他能坦白的说吗?“四大金刚”当然也都感觉到了,但是,一个人的能耐是勉强不了的,侥幸不了的,一是一,二就是二,何况他们生性俱皆憨直,不惯吹牛说大话,是以“铁琶金刚”不是滋味的说:“我们兄弟惭愧。”—声“惭愧”已经够了,邱玉秋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一点即透,丈何必非要人家说得**不可呢?“这……”邱玉秋沉吟了、踌躇了。他心中似乎有着碍难之处。“邱兄有所不便?”尤建庭涎着脸说。“喔!在下这次专程南下访友,在此地见不到子材兄,心巾颇感怅惆,是以拟去诸暨附近探访另—个朋友,另一位兄台。”尤建庭不禁吐出一口气说:“诸暨离此并不太远,邱兄又何必非要急在一时?勉为其难的留上二天吧!”“良友久别,把晤为快。”邱玉秋略一沉吟,他回转口气说:“这样吧!在下如今暂时告别,明天当再前来,若是运气不好,在诸暨也找不到那另—位兄台的活,或即夤夜就赶了回来。”“好,我们就这么说定。”“就这么说定了。”邱玉秋站了越来,抱了—个罗旋拳说:“各位再见了。”这形态,这口气,真像上午麦小云临去之时所留下来的翻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