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的却不是我预料中的任何一个人。站在我眼前的是子郁。但决不是从前那个淡定,略带忧郁的优雅男子。他面容憔悴,眼神痛苦,隔着办公桌,恨恨的与我对视。我想,一定是我与柔娜演得逼真的新婚,让他受伤了。他一直是爱柔娜的,只是他的爱只偶尔在眼神里略有流露,更多的却是深深藏在心里,不像刘一浪表现得那么张扬猛烈,张扬猛烈得如同狼子野心。我轻轻的问:“子郁,怎么了?”没有愧疚,只是怜惜。我一直把他视为我的知己,男人中的红颜。我不忍看到他如此受伤。但我没有错,柔娜也没有错。每个关爱雪儿的人,都该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为雪儿做出牺牲。哪怕,会让自己的爱人和知己深深误会,甚至痛彻心扉。子郁没有回答我,好像他根本就没有听见我在问他。他依旧那么恨恨的望着我,满眼痛苦,又似乎对我多出了几分陌生,仿佛我不再是我。其实,他又何尝还是他自己呢?我重复道:“子郁,怎么了?”这回他听到了,但他依旧没有回答,反是恨恨的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而我分明感到,他眼里的痛苦比先前更深了,先前的恨恨的眼神,随之化成了女人般的哀怨。他突然进来,又突然离去,却什么话也没留下,但我决不相信他进来就只为了那么短暂的和我对视,让我看到他的痛苦和仇恨。他应该有别的,只是他没有说出来。他既然不说出,我当然也不会主动给他解释,我也不能给他解释,连忆兰我都不曾给她解释过。我甚至不能当着同事与忆兰有太过贴近的接触。忆兰一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连休息时也不出来走走,甚至没有去食堂吃午饭。我知道她在逃避我,也许不是逃避,是恨。那天她在医院的病**赶我走时,就说过她再也不要见到我。……一整天都没看到刘一浪。就是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日子,也没看到刘一浪,也没有谁有他的消息,他好像自那夜在那条冷僻的街道上遭遇了那群墨镜男子,便人间蒸发了。和他一起蒸发的,还有那个温柔善良的女护士。子郁变得越来越神秘诡异。事实上现在想来,就是春节大假归来那天,他突然闯进我的办公室,又突然离开,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痛苦仇恨的与我对视,也是件怪异的事情。只是当时我以为他是在我和柔娜的以假乱真的表演里受到了伤害,没有引起重视。他独自到休息室吸烟的时候更多,但他不再像从前那么动作优雅的轻轻的吸进去,又轻轻的吞出来,然后神情淡然的看烟圈一个个飘然消失。他吸得很猛,他终于厌恶了看一件事物消失的过程。我曾试图在他吸烟时向他靠近,像从前一样看他在烟雾缭绕中那张朦胧的脸,听他淡定的跟我聊起那个神秘的寡妇。刘一浪喜欢的寡妇,丈夫死得不明不白的寡妇,飘渺美丽得如同《聊斋》里走出来的妖精。但我还没靠近,他就早已离开。每日下班,他更是不早早的走在所有人之前,就迟迟的走在所有人之后。这不由得让我心生疑窦,并深感不安。我倒不是怕他因爱深恨,也在背后策划什么对柔娜,也对我不利的阴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他决不会像刘一浪那么卑鄙。我只是担心,他在我和柔娜给他造成的伤害里,越陷越深,不能自拔,最终做出像忆兰曾经那样的傻事来。我更担心,他是身不由己,他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只是这麻烦非同小可,他曾经在那天闯进我办公室时打算过要向我倾诉,但终于因为怕我为他担惊受怕,最终选择了独自承受。我便想起了刘一浪,想起了那群给刘一浪带去沉重打击的眼镜男子,也因此想起了胡总和胡总背后的那个人。他们可以那样对待刘一浪,又怎么不可以那样对待子郁。子郁和刘一浪,都是对柔娜情有独钟的人。似乎凡是对柔娜情有独钟的人,都在他们的阴险计划之中。雪儿也不例外,只是雪儿对柔娜的情有独钟是另一种。我担心着子郁,我却忘了我自己,也是对柔娜又爱又恨的人。我不只一次,在下班后偷偷的跟踪子郁。他站住,我就远远的站住,他突然转过身来,有所察觉的对着身后看,我就匆匆的避向隐蔽的地方。但我总会被他在某个拐角处甩掉。这让我确信,他已知道了我在跟踪他。但我还是没有罢休,还是一次次在下班后重复过去。尽管,我看到他一日比一日心事重重,一日比一日更恨我。他恨我也罢,怨我也罢,我决不会丢下他不管。闯进胡总和胡总背后的那个人的阴谋里,刘一浪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我和他,却决对是无辜。我和他对柔娜的爱,虽都不曾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但决对光明正大,不掺杂念,可对青天。有一日,我依旧在下班后偷偷的跟踪子郁,依旧在某个叉路口的拐角处猝不及防的被他甩掉,依旧不甘的冲到那拐角处,对着灯火如幻的夜色,和夜色里陌生来去的行色匆匆的脸担惊的茫然四顾时,忽然有人在背后抓住了我的手!没有声音,像一个幽灵。春节大假归来那天,子郁闯进我的办公室时,也是这样幽灵般无声无息。但我不用回头,也知道站在我身后的决不是子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