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道:“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很多权威专家都说我活不过二十岁,我绝望透顶,与其这样天天等死,还不如早点自己了断算了。就在我准备投江的时候,一个姐姐救了我。她说,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是多么的弥足珍贵,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哪怕是多活一天,也能多看一天的光明。其实,我看得出她自己那时也正痛苦,她的气色是那么不好,她的头发被江风吹得特别凌乱,也许她如我一样对生命充满了绝望,也是来这里寻求了断的,但她却珍惜着别人的生命,救下了我,也于救下我的同时,忽然想开了。后来,她走了,走得那么坚定,背影笔直,衣裙和长发一起飘扬,美丽飘渺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再也不要想不开了,我一定要像她那样好好的活着,平静而浪漫的走过生命的最后历程。也昂着头,背影笔直的离开江边的沙滩时,我**的光脚触到了什么东西,我低头一看,便看到了件东西,我知道它一定是那个姐姐的,可那个姐姐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把它无比珍爱的拾回了家,从此我四处打听,也日日去江边等过她,可直到现在那个姐姐也不曾回江边找过,更没有她的消息。”她没有具体说那件东西究竟是什么,我能懂她的意思,所以我也没有问。但我记起了那天早上醒来时,听到的她在我身边的梦呓,她在梦里说,她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把什么东西交到她手里。原来并非无中生有,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完,她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的时日不长了,看来我这辈子注定欠她的了。”多么善良的女子,明知生命不长久了,还惦记着如何偿还别人。却从来没曾想过别人也欠她的。比如我,我欠她的贞洁,我又怎么偿还得起?我道:“为什么不试试到重庆去找找,也许她来自重庆呢。”我其实知道,茫茫人海,要找到一个只匆匆见过一面又没留下任何联系方式的,机会是多么渺茫,我只是安慰她,想陪她一起走过她最后的日子。我想,我是可以给柔娜解释的,柔娜那么好那么善良,她一定比我更希望白雪能平静的微笑着走到最后。只要我和白雪都不告诉她,我们其实有过那么一夜。白雪答应了我,她是不甘,还对找到那个姐姐心存一丝渺茫的希望。她也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如果一个人,死的时候有自己心爱的人在身边,此生也再无遗憾了。白雪一边回忆,一边憧憬,静静的和我下山。曲折的山路尽头,白雪的爸还背对着我们独立在那辆豪华车的旁边。面对对面苍茫的青山,白雪的爸,应该有着一颗几欲破碎的心啊。最痛不过白发送黑发。而不久的将来,白雪就要香消玉殒了。越是走近他,我越是不忍他转过身来,让我看到他那张忽然苍老的脸。我的手机忽然响起,是池艳打来的。我站住。白雪独自默默下山,却并没走向她爸,而是在远处停下,倚在一棵桃树下等我。她是有意回避我的电话。如果不是早过落花时节,一定会是人面桃花相映红,那该多美。只是白雪那张白净的脸,美得平静,又美得忧伤。不像古人,有着半遮半掩的娇羞。我还没说话,池艳就在那边问:“你已上回重庆的车了吧?”她没叫我的名字,听上去似乎有些微幽怨。她也许是在怨我走之前竟连一个招呼都不给她打,可我就算想给她打招呼,又怎么打?她的手机,除了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什么时候通过?我道:“池艳……”有些难过。她也沉默。好一会儿,她又幽怨的问:“你就不想知道,子扬为什么从来都不曾碰过我?”声音很轻,轻得也许只有我和她自己能听到。却有着按捺不住要向我倾吐的强烈愿望和决心,以及压抑得太久的无限痛苦。“……”原来,她打电话来,竟是为了这个,我却不知道我该不该和她探讨这极其私迷的问题。她幽幽的道:“其实,在我和子扬结婚前的好多年,我就已经不是处女……”换了别人,我会觉得这很正常,现在是个多么开放自由的社会。可是,说这话的却是池艳,那个曾经被我触摸了下**就狠狠的给了我耳光,并且把我连同妈妈一起恶骂的池艳,怎么可能?而且还是很多年前!池艳还在继续:“新婚的第一夜,子扬也曾对我有过猛烈的**,他又急又乱的拨光我的衣服,就要进入我的那一瞬,我终于鼓起勇气告诉他,我其实早已不是处女。他立时傻了,一切都停止,只有呼吸和心跳,还有从窗外吹过脸颊的微微的风。好一会儿,他终于转过身,默对着窗外的一弯冷月,坐到天亮。从此,他再不碰我,甚至不问那个人是谁,他其实一直以为你是那个人的。”我在这边艰难一笑。她道:“难道,你也如他一样不问那个人是谁?”我道:“是谁?”她道:“是皓然。”我听得出她在那边很痛苦,如那天我在阿姨家被她发现看着电脑上的皓然和阿莲时一样痛苦,但她却比那天坚强了许多。我道:“什么?皓然?!”这比刚才她告诉我,她多年前就不是处了,还要让我惊诧。她道:“是的,皓然。还记得高三那年的那件事吗?当时,我撕碎你写给我的诗,把碎纸屑纷纷扬扬的洒下你,提起书包冲出学校,但我没有立刻回家,我一个人在山上伤心的坐到天黑。我不知道皓然是什么时候跟来的,我正准备起身回家,月光下,他把我……”她不再说话了,我知道,无论经历多少似水流年的冲洗,回想起当初那让她心痛又后怕的一幕,她都无法止住眼中的泪水。原来,之所以那一夜,她要阿姨带她悄然无声的离开村庄,连我的妈妈也不告诉,竟并非单单是因为我的冒犯。我恨皓然,更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要是那天,池艳冲出教室,我跟着也追出去,该多好。那么,我们的后来,又会是怎样的后来呢?可是,没有如果。池艳不再说话,我知道,她一定正无法自己的泪如泉涌。她在等我安慰,她也多么需要我安慰。然而,我没有,我甚至半句话也没再对她说。我重重的挂断了电话。那些对皓然,也是对自己的恨,在我心里汹涌澎湃,如万顷波涛,我再也无法控制我自己!我咬牙切齿的抬起头,甚至把拳头捏得咕咕的响。我却忽然发现白雪在远处望着我,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诧异而关切。而她那张漂亮的脸,却白净得近乎苍白。我终于忍了忍自己,我对白雪笑,微笑,努力做得自然。然后,我走过去,柔柔的道:“白雪,我们下山吧,别让你爸等得太久。”白雪点点头,和我靠得那么近的并肩而行。俨然像一对脉脉的情侣。如果我没有认识柔娜,如果白雪不是得了那莫名其妙的怪病,如果我没有听池艳给我说皓然做过的事,我们两个人,此时此刻,又会是用了怎样的心情,去走这段路呢?下得山来,白雪的爸送我们去车站。我们买好车票,还差一个多小时才到点。我对白雪她爸道:“叔,你回去吧,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白雪的。”白雪也道:“爸,你回去吧,女儿真对不起您,本来时间都不多了,我却还为了别的事,不能多陪陪您。可是,爸,我若不把它交到她手里,到那一天的时候,我怎么也无法走得安心呀……”白雪眼里有了泪。她爸强忍着泪。她爸望望我,又望望白雪,喉节哽动,好半天才道:“好的,我回去了。”他转身走了。他其实很不舍,极不舍,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在远处,他忽然又转过头来,大声喊:“白雪,如果,如果到那边你还是找不到她,你,你一定要在二十岁之前回来!”喊完话,不等白雪回答,他就转身走了,再也不回头的走了。他是不敢回头,他一定终于无法自控的老泪纵横了。他上了车,猛地发动车,驾着车飞驰而去,像是在逃,逃避无法忍受的悲痛,可是他真能逃得了吗?白雪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泪光盈盈,哽咽着喃喃道:“爸,如果到那时真还找不到她,那是上天负我,让我死也无法死得了无牵挂。但女儿一定会回来见你最后一面的……”我不忍再听,我道:“白雪,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去别处。我有点事,我去去,很快就回来。”然后,我急急的离开。我拭了拭泪,拦下辆出租车,直奔皓然的住处。